【潇湘汐苑】【原创】天须无恨 (M\F,古言,大帅哥爱上小师妹)


小女主从小傻瓜到杀人妖女的精分成长史。
之前的帖子发了个开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回复,现在重新发一下。
碎碎念:
1、本文长,非常长。
2、本文虐,非常虐。
3、每次整章发文,不零敲碎打。
3、我是作者本人。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0 22:13:00 +0800 CST  
第1章 谁怜稚子无所依
前言:
故事开始的时候,风儿还只是风儿,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因为白胡子老师父在荒草丛中、饿狼口下把他(她?)抢回来的时候,风儿还不过是个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奶娃子,师父也不知道这娃子的确切生辰时日,故此也难算知他(她?)如今究竟是六岁还是七岁。
风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来历不知、姓名不全、年龄不详、性别不明的孩子。
似乎关于风儿的一切身世来历都还是谜,也许此后要用他(她?)之后一生的岁月和不寻常的遭际才能一一解开。
可对一个小孩子而言,这些都似乎并无甚紧要,只要有个住处,有的吃,有的玩,有个人关爱便足够了。
拥有更多固然是幸运,但若能不失去,便已经是很好了。
对于尚在年幼的风儿,眼前这些许物事和快乐,也终究是留不住的。
当真是怪不得风儿,也怪不得风儿的师父。
上天注定要悠然坐看这样一出大戏开场,哪里由得尔等凡人去问为什么?
人间一切悲欢爱恨的故事,无非“冤”“怨”“缘”。
哪一样也不由凡人来决定,却都由凡人来承受。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无非冤孽而已。
偏偏,不是冤家不聚头。

正文:
天已经又黑过五次,观里已然是没有可吃之物了,师父却仍然不曾回来。
我饿,我害怕。
虽然宇哥总搂着我说“没事、不怕”,可他也不过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他又何曾敢踏出这道观半步呢?
师父为何还不回来呢?师父忘记风儿会饿么?师父不要我们了么?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之时,周遭一圈高高的灰色石墙便是世界的边界,我整个世界的边界,围着眼前这几间蛛尘充栋的道观大殿、和满是荒草落叶的院子。
那个老得连眉毛胡须都已雪白的道人是我师父,而我却不是他的道童。因为似乎他自己也并不信什么“道”,他对那大殿里破旧的塑像也象对我一样,有时一脸庄严地沉默很久,有时又唠唠叨叨地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我一直以为整个世界里,就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就只有师父出去和师父回来两种不同。
我也不记得宇哥到来之前我有多大,我只记得我总是独自在这几重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坐在大殿生着野草的石头台阶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一会儿跑去塌倒的石碑边上看蚂蚁搬东西,直到我师父回来,站在大殿门口叫我:“风儿,你过来。”我便跑过去,抓着他陈旧却仍旧干净的道袍要吃的去喂蚂蚁,也喂饱我自己。
师父常一手抱起我一手翻看我的手掌,笑道:“手这般脏,师父便是有好吃的也不给这个脏风儿。”我就嬉笑着在他怀里拿他的胡子擦手。
因为我知道,师父是疼爱我的。
也记不得到底是哪日哪月,天晴还是天雨,好像是个让人困得只想睡觉的寻常午后,师父回来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抱起我。
暮宇便是那时候出现在师父身后的小哥哥,师父还笑着说“风儿过来,叫小哥哥”。
所有记忆中,除了师父,我便只见过这厮。他比我高,瘦瘦的身子,大大的眼睛,手指甲黑黑的,竟然还流着鼻涕,我忙躲到师父身子另一边:“我不要小哥哥!”
不过我哪里会真的不要这个小哥哥呢?他洗干净了,也还是个挺好的玩伴,他比蚂蚁和云彩都不知好玩多少倍。
他会用长长的荻芦草编出一个个小房子似的的轿子,会用土和成泥巴捏成许多我不认识的东西,还会捉了蚱蜢偷偷放在师父的茶碗里。
师父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们两个成日价打打闹闹,见哪个玩儿得身上脸上脏了,就叫我们去自己洗干净;茶碗里跳出个蚱蜢他就无意地微一侧身放掉蚱蜢,再佯做恼怒抓住我们去瘙痒。
也许真的是懵懂无知,谁在乎时光会流逝呢?谁在乎过去的就是失去了呢?谁稀罕昨天?反正明天之后还有明天,天气冷了也还会变暖,树叶子掉了还会长出新的。
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不需计算。
以至于师父说我应该是六岁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六岁到底是何含义。
师父让宇哥也叫我风儿,让他照顾我,因为他就是我的小哥哥,说我是他弟弟,做哥哥就要好好保护弟弟。
我不懂为什么叫保护,也许就是让他哄着我?或者就是陪着我玩儿?还是干脆就是让他全听我的?
反正谁在乎呢?我整天都只是忙着玩,才顾不上花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只是宇哥来了之后,我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多了许多东西,原本的一切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乱了套。
最先就是某个夏日闷热的午后,师父让我俩在井台边洗澡冲凉。我俩正一边洗澡一边互相泼着水打闹,他却突然就丢下我,直直朝着大殿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师父师父!”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原地打愣。
师父正坐在蒲团上合着眼养神,听得他喊叫,睁开眼见他连衣服都没穿,一身湿漉漉地就跑到眼前,也忙问:“宇儿,怎么了?”他拉着师父衣服就大叫:“师父师父!错了错了!风儿不是弟弟,风儿是妹妹!”
一向和蔼的师父突然沉下脸,拉了宇哥的手郑重道:“宇儿,你仔细记住了:风儿就是弟弟!”
对了,也是他害我平生第一次吃了苦头。
因为宇哥说起了“爹娘”,他说他爹娘都死了,死了就是再也找不见了。
我不知什么是爹娘,他说爹娘就是最最疼爱他的那两个人,爹会有胡子,娘会做好吃的糖饼子。
我问他“师父也有胡子,师父是我的爹么?”他说不是,爹都是和娘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宇哥有的我却没有,丢下宇哥便径直跑进西厢配殿找师父,也不管他正打坐,一头就撞进他怀里叫“师父师父,风儿要爹娘,风儿要爹娘!”
师父原是笑着拢我在怀里,一听我说要爹娘,却突然沉了脸“你问这些个做什么?小孩子不许问!”
我哪里肯作罢,扯了他的胡子撒娇“宇哥有爹娘,风儿也要爹娘,风儿的爹娘呢?师父你给风儿爹娘!”师父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斥道“胡闹!不许问了。”
我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疾言厉色,委屈顿生,扯住他的衣袖不肯松开“师父,你给我爹娘嘛!宇哥有,我也要,风儿也要有爹娘才罢!”
师父喝了声“住口!”一抖衣袖,我便给他一个跟头甩了出去,直跌在地上。我只觉得头上碰得生疼,正待要哭,师父已然抢上前来抱起我又坐回到蒲团上,轻轻揉着我额上的青包,哄我不要哭。
我一见他脸上满是担忧心疼之色,干脆搂住师父的脖子哭闹起来:“我要爹娘!我要爹娘……师父不疼风儿了,风儿要爹娘嘛……”以前每每想要什么,撒娇哭闹痴缠到最后总能让师父心软答应,所以我哪里理会他是软语哄我,还是疾言喝斥?甚至他说要打我,我都不以为意,反正我想要爹娘,我想要人疼我,我想要吃好吃的糖饼子。
正哭闹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给师父提起来,趴放在师父腿上,我一愣,便觉得屁股上骤疼,我大叫一声,待要挣扎,却给师父一把按住,师父手里的拂尘杆子便是一连三下打下来。
我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楚,直疼得大哭起来,若说刚才的哭闹是三分真七分假,这时却当真是如假包换的大哭了。
只听得师父厉声说道:“小孩子不准问这个,听到没有?”我心里委屈,害怕之下也不知该如何逃脱,只是越发大哭起来,屁股上便又挨了更重的三记拂尘。
疼痛之下,我傻傻地连挣扎都不知,只是哭喊“师父,风儿疼——”,直到师父说:“你以后还问不问、要不要爹娘?”
我这时候才总算是明白了如何才能停止挨打,忙哭道:“我不问了,风儿不要爹娘了……风儿疼……”
又疼又怕又委屈,我也不知师父是何时松开我的,仍只是趴在他腿上得哭得肝肠寸断。
师父显然是心软了,又将我抱在怀里。
我看他不再是方才那般骇人脸色,心下渐渐也不再害怕,只是仍旧委屈,抽抽搭搭地哭个不住。
哪知我的屁股一挨到他腿上,疼得我竟是“哎呦”一声,登时又是哭得痛了。师父忙将我打横抱住,轻轻褪下我的裤子,见我屁股上一片青紫伤痕,叹息一声,轻轻揉揉我的伤处,抚着我的背心哄道:“风儿乖,不该问的不要问——好孩子快不哭了。”
我也哭得累了,见他又恢复了平时的一脸慈祥颜色,立时也忘了身上疼痛,翻身一把扯住他的白胡子撒娇道:“师父坏!风儿要吃糖粉糕!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07:00 +0800 CST  
第2章 孤萤野水秋夜长
给师父用拂尘打后留下的青痕数日后才消去,我也再不敢去问师父要爹娘了。
师父第二日便带了糖粉糕和莲子糖给我,我不想再惹师父生气。
我偷偷问宇哥,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要爹娘。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了爹娘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宇哥说每个小孩子都该有爹娘。可我师父也有胡子可以抓,宇哥就说师父的胡子别他爹的胡子长得多。师父也能给我糖粉糕吃,应该比宇哥说的娘能做出的糖饼子好吃吧。
我给宇哥分吃师父给我的糖粉糕和莲子糖,他说比他娘做的糖饼子好吃。
每每吃莲子糖,我都会吐掉莲心,我告诉宇哥说莲心很苦很苦,他却说只有一点点苦,跟糖和在一起,就还是甜的。
师父从未这样一去数日不回。
因为天黑的时候,师父总是在风儿身边的,我怕黑,天生就怕黑。
观里的夜晚,没有一星灯火。有时候有一轮明月照得清辉满地,这个杂草丛生的几进院子就恍如天上宫阙。有时候天上只有漫天星斗,躺着正殿破了的屋顶下,看着星星发呆,觉得夜晚也会很有趣。最害怕的便是星月无光的时候,道观里就变得说不出的诡异,糟朽木料的霉味会尤其使黑夜变得阴沉,到处都是黑沉沉的。
我害怕孤零零站在黑暗里。师父知道我怕黑,所以从来都是在天色变暗之前便回来。
可如今师父如何就忘了风儿呢?
这几日先是阴霾暗天,后来便是风狂雨骤,雷电交加,我和宇哥蜷缩在一处,相拥着却睡不着,虽然这间小配殿屋顶还不漏雨,可窗棂残破,风雨还是吹进屋中,窗外惨白的闪电,勒得殿角屋檐、草木藤萝都魅影幢幢,震人心魄的隆隆雷声更让我心惊胆战。宇哥一直抱着我,我不住发抖。
我饿,我冷,我害怕,我没有依靠。
宇哥的肚子也在叫,我们俩的手一样的冷,冷的抱在一起都在发抖。
我特别的怕黑,怕冷,怕孤单,后来这种害怕的感觉会时不时出现在我梦里。每一次在梦里,我都和当时的小风儿一样,只是害怕,害怕得忘记了要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也渐渐止住了,我才觉得心安了些,困倦极了只是想睡,可饥饿却让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和宇哥的肚子都在叫,饿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竟然都在哭泣。
突然,宇哥一挺身坐起来,拉着我说“风儿,咱们出去找吃的如何?”
我只听见了“吃的”二字,忙睁开眼问:“哪儿有吃的?”
宇哥用手抹着我脸上的泪痕:“出去啊,咱们出去找吃的,观里什么也没有。”
出去?我犹豫。
我从没走出过这个观门一步,那次也只是看了一眼……
就是宇哥来到观里不久,告诉我原本他家住在一座山上,附近有一条溪水,我才知道在这高墙之外,竟然还大有天地。
我哪里忍得?趁着师父午睡的时候,一定要宇哥带我出去看看。
观门早已锁死,我俩寻摸好一阵,才选定从西墙边一棵龙形遒劲的油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靠着松树边的墙头。
我刚刚只看到墙外一带青山和远处隐约的一座房舍,便听见师父一声断喝“你两个好大的胆子!”
我回头见师父正站在院中,一时害怕,险的跌下墙来。
突然只觉一阵风起,便已被卷入其中。待我回过神来,已然是给师父拎下墙来了。
师父拎了我和宇哥进了屋中,甩手就将我两个扔在了蒲团上。
蒲团虽破,摔在上面倒也不甚疼痛,我刚刚爬起身,便听师父问:“谁许你们出去来着?”我一吐舌头:“我们没有出去啊,一步都没出去!”宇哥嘻嘻笑着附和。师父问:“谁想出的主意爬树上墙的?”我哪知个中利害,竟一昂头,还以为师父要夸我聪明呢:“是我。”师父点点头,冲我一点手“好,你近前来。”
我哪里知道刚刚上前一步,便给师父抓过去按伏在供桌之上,还来不及挣扎,拂尘便重重落在我身上,一下又一下,我急疼之下又哭又叫,却是不能挣脱。
宇哥抱住师父的腿不住地哭求:“师父,求您别打风儿了,他还小,都是我的主意,打我罢……”师父只是不理,将我打了十几下后,又一把抓了宇哥:“你也一样逃不得!”也一般将宇哥按在供桌上抽打。宇哥开始还咬着牙,后来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挨了打,我俩又给锁进后院中一间无窗的小屋中,我又疼又怕,哭的天昏地暗。
宇哥趴在我身边,用手给我抹泪,不管他如何哄我,我只是哭个不住。突然,宇哥问:“风儿,你方才看见山没有?那边还有个镇子呢,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呢……”
偏我这个没出息的,听说这个便分了心,抽噎着道:“看见了,那个有房子的地方就是镇子么?……我想去玩儿……”
宇哥便给我讲起镇上好玩的物事,我听得入神,觉得连身上的疼都好些了。
师父放我俩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搂着师父的脖子哭个不住,师父的银发上沾了我不少泪。

茅草是苦的,槐树花是甜的,可惜这个时候槐树花却还没开,师父说槐树花是春天开的,现在天已经很凉了。
我和宇哥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找能入口的东西,饥饿,让我俩不住地去井边喝水,喝得走路的时候肚子里也波澜激荡。
我倒很羡慕蚂蚁了,只要一小口食物就可以吃很久,很久不用饿得眼冒金星。
总觉得师父会在下一刻飘然回来,还会抱起我,摸着我的头问我今天有没有淘气。
仿佛还是昨天,也是个秋雨生寒的下午,师父在打坐,我玩儿累了就倒在蒲团上睡着了。睡梦里只觉得周遭阴寒,不管怎么缩着身子还是觉得冷。辗转间觉得似乎被人抱住,那怀抱甚是温暖舒服,我睡得甚是香甜。
醒来睁开眼睛,殿外仍是白雨绵绵,湿漉漉冷瑟瑟,师父仍在打坐,我却是被抱在在师父怀里。
我偎在师父怀里,吃着带着栗子香味的糖粉糕,师父点着我的鼻尖笑骂道:“馋丫头,不许掉到师父衣裳上!”
我饿,我想吃糖粉糕,我想在师父怀里吃糖粉糕。
我忍不住想要大哭,可我只哭了几声就再没了力气,眼前有很多银白色的星星,蝴蝶一般飞舞闪烁,我呆愣愣地看着,真的很漂亮啊。
不知道这些星星可以吃么?
宇哥听我说我看到星星,他的大眼睛越发黯淡:“风儿,咱们还是出去吧,我昨天就饿得看见星星了,我们真的会给饿死的。”
我眼前的星星慢慢消失了,心慌的感觉也好些了,我不知道什么叫“饿死”,或者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死”,所以我并不怕,我只是饿。我摇头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要等师父回来。”
宇哥这次没有由着我,他拉着我的手就往那株墙边的油松走:“风儿,咱俩得出去找师父,师父说不准是出事了,咱俩得去找他回来。你还有力气爬树么?”
费尽力气爬上树,我却再没力气攀到墙上,是宇哥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我拉了过去。沿着墙头上一点点攀到一棵老藤的边上,我俩沿着老藤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所幸藤倒是没断,只是我俩的手上脸上腿上全都划破擦伤了。
可我顾不上疼痛,我第一次看见一个那么大的世界,天那么大,大得没有边界,远处是层峦叠嶂,近处是老树怪石,不远处的杂草间隐约似有人迹小径。
宇哥拉着我就跑:“风儿,这儿有人走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
我还是忍不住问宇哥怎么办,真要是师父回来看见我俩偷偷跑出来,肯定不会饶了我俩的。
宇哥用力拉着我的手:“没事,就当出来玩儿玩儿罢了。要是师父真发火了,我替你挨打好了。”
其实,我宁可师父回来打我,我更怕的是师父不再回来。
但我和宇哥都不会说出师父不回来的话来。只怕说出来了,也许就会变成真的。

之后的几天,为了吃的,我和宇哥四处讨过,也偷过。我俩像两只流浪的小狗,四处找吃的,找能过夜的地方,找那个能给我一切的师父。
幸亏有宇哥,宁可自己饿肚子想法子让我吃饱些,每个夜里都紧紧抱着我,因为一旦我发现自己在黑暗里无所依靠,我就会忍不住地大哭。
因为我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的手和脸也变得又黑又脏,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脏,越来越破旧,没有师父给我们梳头,我和宇哥就干脆都撕块布条把头发好歹胡乱扎住就算了。
也不知师父要是看到我俩这幅落魄样子,会不会气坏。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18:00 +0800 CST  
第3、4章 暂缺
第5章 云开初见月痕新
秋雨,绵绵数日不休,天气一日凉似一日。总算这日雨停了,可天仍是阴沉沉的,显得越发的阴寒袭人。
这连店镇虽不算大,但距京师不过百十里路程,又紧挨着官道,也算是方圆百十里最热闹的一处歇脚地方了。好容易今日雨停了能做生意,赶路的、上街买东西的越发多些,买卖铺户也就越发的卖力,一时间倒似是比平日更加热闹繁盛些。
眼看时近晌午,卖吃食的更是要越发抖擞起精神,吆喝声混着吃食的香味,最是能招揽客人上门。天气也很给凑趣,阴阴沉沉的让人更容易觉得饥肠辘辘,就是不饿也想吃口热面喝口热汤舒服一下。
果然卖汤面的摊子和旁边卖热包子的摊子生意尤其兴隆,热腾腾的香气仿佛长了手,勾引着路过的人。
打开的蒸笼上,新出锅的包子散出肉香,十几步开外都能引得人口水直流。包子铺掌柜忙着一边将铜钱扔进钱柜中,一边用递出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张肉脸也加倍地喜笑颜开,仿佛他就是个肥大的肉包子成了精。
突然,掌柜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从笼屉旁窜出来,在人们惊异的眼光中,一把抓住了一个小叫花子的后脖领。这小叫花子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小小的个子,一张小脸脏乎乎的,衣衫虽不甚污烂却也很是单薄,头发乱糟糟地用布条一扎,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小叫花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愣,之后便拼命挣扎,可两只小手里扔各握着一个包子,舍不得松开。周围的人见是小叫花偷包子,也都乐得看个笑话,一时间围拢上来不少人。
包子铺掌柜骂道:“这小野种叫花子也敢偷老子包子,看今天不打死你!”还没来得及动手,一旁又窜出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瘦瘦的叫花子,直扑到老板身上,死死攀住掌柜的胳膊,嘴里还叫着“你放开风儿!”
包子铺掌柜狠狠一脚便把那个想救人的小叫花踢了一溜跟头出去,偏那小叫花方才抓得紧,竟将老板的衣袖都扯去了一大截。包子铺掌柜心疼衣服,更是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打在手里的小叫花的脸上,小叫花一声惨叫,半边脸颊登时便紫涨起来,嘴角和鼻子也都淌下血来,一双黑乎乎的小手拼命护住头脸,手里的包子也掉在了地上。
老板正要再打,那个被踢出去的小叫花已经又挣扎着爬起身来,冲过来仍旧拼命攀住掌柜的胳膊。掌柜的几次挣脱不得,一把将手里的小叫花扔在地上,还不待他爬起身,便一脚踩住他的后背,腾出手来撕扯挣脱了救人的小叫花,又是狠狠一脚,将他踢出去一丈来远,重重摔在地上。掌柜的脚下踏住的小叫花想趁他踢人之际爬起身来逃走,那掌柜的倒是手疾眼快,还不待他直起身子,便是一脚蹬在他肩头,小叫花一个跟头便又趴倒在地,后背又给掌柜的一脚踩住。众人看得兴起,竟有人叫出好来。
包子铺掌柜的越发得意,将踩在脚下的小叫花提将起来,又是狠狠一巴掌就扇在小叫花的头脸之上,见小叫花仍不求饶,扬手便要再打。那小叫花死死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里汪汪满是泪水,却不肯哭出声来,此时见他还要再打,心知挣扎不过,吓得闭上眼睛,泪水把一张脏乎乎的小脸冲出两条白痕。
正此时,只听人群中有人朗声说道:“掌柜的,放下他!我赔你包子钱!”包子铺掌柜的一听到“赔钱”二字,登时怒气便平息了一大半,嘴上却仍不肯放松:“赔就拿钱来,空口白牙做人情,哪有那么便宜?——再说哪里只是包子钱?老子的衣服也给这两个叫花子扯坏了!”
众人都忙看向说话之人,见只是个衣着简素的蓝衫少年,年纪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但气度从容,玉树临风,竟有股说不出的贵气。
少年也不答言,掏出一小串铜钱,扬手便丢到包子铺笼屉旁的钱柜边。掌柜的眼睛立时被钱引到钱柜旁,顺手把手里的小叫花往地上一丢,便跑到钱柜边抓了那串铜钱一五一十地数起来。
之前救人的小叫花给刚才掌柜的那一脚踢得不轻,此时才挣扎着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扶起偷包子的小叫花。偷包子的小叫花用黑乎乎的小手先抹了抹鼻子上的鲜血,又忍不住抹眼泪,看得出是强忍住不肯哭出声来。他额头刚刚被摔破,也淌下血来,看着十分狼狈不堪。
见打人的收了阵势,挨打的也没有哭闹,看热闹的人便开始散去。
那蓝衫少年走到包子铺前,又掏钱买了四个包子。包子铺掌柜的仍是恨恨不已,嘴里嘟囔着:“这两个小叫花子天天说找什么师父,我呸,找个屁!千万别上他们的当,还不是两个小贼。”
少年温和一点头,说了声“多谢”,转身走到两个小叫花面前,蹲下身,把包子递在那个偷包子的小叫花面前。小叫花看了看少年,又看了一眼包子,偷偷咽了口唾沫,然后竟摇了摇头:“我不要,我以后永远都不吃包子。”
少年见小叫花额上的血淌到眉边,从袖中拿出一块素白手巾便要给他擦拭,那个大些的小叫花立刻上前一把推开他的手:“你别碰风儿!他是我弟弟!”说罢便用手去抹风儿额上的鲜血。风儿仰着脸让他抹去脸上的血,然后悄悄拉了拉那个大些叫花的衣袖,小声说:“他是好人。”
少年把手巾放到风儿手上:“你叫风儿是么?”风儿点点头,又一指那个大些的小叫花:“他是我宇哥。”少年又转头问那个大些的小叫花:“你是宇儿?”那小叫花倒一摇头,仍旧护在风儿身前:“我叫许阿宝,我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叫许暮宇。你不要叫我宇儿,只有我师父才能叫我宇儿。”
少年又问:“那你师父去了哪里?”闻听此言,一旁的风儿已然抽泣起来。少年看着他隐忍不敢哭出声来,看他方才挨打时都不曾哭泣,心下不禁恻然,沉吟一下,方问道:“我帮你们找师父如何?”
暮宇直接摇头:“不用,我们自己会找。”
风儿揉摸着泪眼,抬起头看看暮宇,再看着少年,又看向暮宇,道:“宇哥,他是好人。”

那个救我的少年牵着我和宇哥的手走进一家饭馆。
他的手很白很干净,显得我的手更加脏乎乎的难看,我挣脱开他的手,他停了步看着我。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犹豫之下,也只好开口道:“我的手很脏,我想洗手。”他微微一笑,便招呼店小二打盆水来。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水来,看我和宇哥互相洗手洗脸,涎着脸跟正在喝茶的少年搭话:“这位小爷当真是好心肠啊。我眼瞧着这两个孩子在镇子上来来回回转悠着得有好几天了,刚来的时候还齐整,可这几天没吃没喝没爹没娘没人管的,也都成小叫花了,看着也当真怪可怜见的。”见少年并不答言,又说:“这也就是遇见您了,这要是给人牙子骗了去,卖去做小厮也罢了,万一要是给卖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就太可怜了。”少年只微微一笑,点点头。
那店小二又试探着问:“您这是做善事要给他们顿饭吃?还是要捡了他们回去?”少年方才开口:“听说他们要找师父,看能不能帮忙找到。”
店小二见他贵人语迟,但语气甚是温和,登时倒来了精神:“我的小爷,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哪里能说得清啊?我倒是听他们四处打听一个白胡子老道人,可真的是没人见过。这附近和尚尼姑都有,道士却是少见,更别说什么白胡子老道了,你说我们要是看见了哪能不告诉他们呢。他们两个说他们住在北山那边的道观里,可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北山上那个老早就荒废的破道观闹鬼啊?您别说住人了,那附近连樵夫采药的都不敢近前。这两个孩子只怕是记错了。”
我正要洗脸,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急了,赶忙跑过去说:“你胡说!我没记错,就是那边山上的,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我一直都住在那儿,真的真的。”说罢赶紧朝北面窗外指了给他们看。
少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洗脸,这里没有药,你额上的伤处沾了水只怕会疼。”说罢,又从袖口里掏出白布手巾,把我刚刚溅到脸上的水仔细擦去。转头向小二道:“小二哥,劳烦你赶紧去厨下催催,快些把面端上来,他两个都饿坏了。”
我和宇哥各自吃了很大一碗面,宇哥还吃掉了两个肉包子,我却不吃包子,以后永远都不吃。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21:00 +0800 CST  

第6章 身似孤云任去留
恩人仍是牵着我的手,带我和宇哥走到镇子十字街的西头,来到了一家挂着“亨来客栈”幌子的房舍,直接走进最里面的安静院落。
进了院子,少年停步回身道:“我带你们两个去见我师父,你们要懂规矩。”我这时才听他说他也有师父,登时倍觉亲近,刚要问他的师父是不是也是个白胡子道人,他已经又转身朝前走去。
走到正屋门口,他让我俩在门口等着,他恭恭敬敬地垂手对着门里道:“师父,逸阳回来了。”我抬头问:“恩人哥哥,你叫逸阳?”他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和宇哥都一吐舌头,原来这个就是“规矩”啊。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进来罢。”那个叫逸阳的恩人就进屋去了。
我和宇哥只顾了四下打量这个院子,这里一点儿也不像道观里四处都有很多草木藤萝,其间有很多鸟雀狐鼠,可这里就是是房舍围着个院子,院中只有两棵碗口粗细的小树,树上没有一只鸟雀,地面扫得连片落叶也没有,很干净,很安静,也好像很无趣。
突然我发现东厢房的窗户开了个缝隙,里面好像有人在偷偷窥视我们。我指给宇哥,宇哥拉着我正要过去一探究竟,恩人刚好走出屋来叫我俩进去。
我一边往屋里走还不住偷偷回头看,那窗户里的人也偷偷把窗缝推大了些。
我和宇哥牵着手,跟了恩人走进正屋。这个屋中也是我没见过的窗明几净,桌边端坐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虽也是一身蓝衫,但风骨清奇气度从容,风轻云淡却着实矫然不群。
看看这人并没有白胡子,我想这人一定不是恩人的师父,正想问他是谁,恩人却已开口:“师父,这两个孩子就是了。这个是许暮宇,这个是风儿。”听他说了我们的名字,我才发觉我比宇哥少说了名字,忙道:“我也有名字的,我师父告诉过我,我叫立风,师父说是出自欧阳修的词‘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只是我师父平时都叫我风儿。”
那男人一时倒有些诧异,略一沉吟,甚是和蔼地问我:“倒是好个出处的名字,你姓什么呢?”我答不出,便拉着宇哥问:“师父没告诉过我这个,宇哥,我姓什么好呢?”宇哥挠挠头,看了看恩人,小声道:“你是我弟弟,你跟我一样都姓许不就得了?”
我点点头,朝着恩人的师父大声说:“我是宇哥的弟弟,我就跟宇哥都姓许就好了。”
恩人的师父不禁一笑:“你这小子倒也精怪。你两个要寻找你师父的事情我听逸阳已经说了,你们在这客栈里先住下,我这几日倒也没有急事,四处多打听一下,总比让你们两个孩子流落在外要好些。”说罢转向恩人:“先带他们去洗洗换件衣服,伤处也须赶紧上药包扎一下。”
恩人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便带着我俩出了屋。
恩人吩咐店小二在西厢房里给我俩打水洗澡,然后叮嘱我一句:“有伤处破了地方沾了水会疼,要小心些。”便转身出去了。
两个店小二搭了大木桶进来,然后便用水桶拎了几桶凉水,提进来几只大铜壶的热水,才把大木桶装了多半桶温水,小二说他就在门口伺候,若是水凉了就叫他来添热水。我和宇哥之前都是在井台边洗澡的,从未见过这般洗澡的架势,只觉得好玩有趣,摸来这样温热的水甚是舒服,没有脱衣服就只顾着互相泼水追闹起来。
正玩儿得兴起,听得窗外有人咳嗽了一下,恩人在门口道:“洗澡了没有?”我和宇哥赶忙停止了玩闹,我吐吐舌头,只好答“没有”。恩人说了句:“别玩了,快些洗澡。”然后便听他向店小二说给我们再加些热水。我俩才发现原来桶里的水确实是已经有些凉了。
店小二进来把几件叠好的半新衣服放在炕上,还有两双新鞋子。一边往桶里加热水,看见我俩玩儿得衣服都湿了,就嘬着牙花子摇头说:“把热水都等凉了,你们俩竟然连衣服都没脱,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真能闹,在外面就听见你们两个大呼小叫了。只求你们快点儿洗吧,江公子刚刚在门口让给你们拿了衣裳鞋子进来,还不赶紧洗干净换上,看你们这衣服,膝盖都破了。”
宇哥嘻嘻笑着:“我的衣服只有膝盖破了啊,其他的地方都没事。风儿的衣服是膝盖和袖子都破了,就当是被狗咬的好了。”我突然想起之前师父在的时候,哪里会让我如此狼狈?可如今,我们倒给人家当成叫花子一般看待,心下甚是委屈,便向宇哥说:“宇哥,找到师父咱们就回观里去罢,我不喜欢外面。”
洗了澡,换上方才送来的干净衣服,宇哥的衣服只略宽大了些,略挽起些就成了。可我的衣服却是着实不合身,衣袖挽了三折,裤腿也挽起三折,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比宇哥矮小了这许多。这衣服也不知是谁的,身量应该只比宇哥略高些,想来肯定不是恩人的,幸亏鞋子是新的,所以倒还挺合脚。
我的头发仍是湿漉漉的,就干脆披散着,和宇哥走出屋来。店小二忙着进屋收拾,也没空理会我们。
我和宇哥正犹豫要不要进正屋,突然发现东厢房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比我们略大些的男孩子笑嘻嘻地探出头来叫我俩:“你们快进来吧,师父和大师哥二师哥方才有急事都出去了,让我和四师哥招呼你们两个,你们吃茶不吃?我这里还有刚买的松子糖呢。”说着就朝我们招手。
宇哥拉着我走进东厢房,那个男孩子也笑着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松子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是十一、二的温雅少年,笑容里略带着些腼腆。
他两人甚是好相处,见面不到一刻钟,我们便彼此熟络起来。我知道了拿松子糖给我们吃的叫赵飞,我和宇哥穿的衣裳就都是他的。那个有些腼腆的四师哥叫顾澜生,我和宇哥叫他“顾哥哥”,赵飞登时笑作一团:“什么‘咯咯咯’,母鸡要下蛋么?”顾澜生也是一笑,给了赵飞一拳,说:“愿意叫就叫声‘澜哥’罢。”
宇哥的腿上胳膊上都有数片青紫,顾澜生给他用药油揉搓的时候,宇哥疼得吸着气,却朝我笑:“我要是会功夫,一定能打倒那个胖子!哪能让咱俩吃这个亏?”我却是怕赵飞他们问起我和宇哥今日为何挨了打,偷包子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况还给那个掌柜的当了一大群人的面又踢又打,所以我闭着嘴并不说话。
幸亏赵飞刚好过来,接过顾澜生手上的药酒:“四师哥,我给暮宇揉吧,你赶紧给风儿包扎吧,我弄不来那个。”
赵飞跟宇哥倒是颇为投缘,两人东拉西扯地越发亲热,一会儿就聊起功夫来了。暮宇一听说他们是九离门的,就是都会功夫的,登时兴头大起,更是拉了赵飞问这问那。
我头上和胳膊上都伤得并不轻,顾澜生拿了手巾沾了温水,细细地给我清洗伤处之后,又拿了药粉小心撒上。伤处疼得我直想掉眼泪,可心里又着实怕他们问起我为什么遭了打,只好狠命忍住。后来干脆就听他们谈话,就当分分神也好。
赵飞说我们两个初来之时去正屋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师父,姓秦,让我俩叫他“秦掌门”好了,我想这个名字有些古怪,忍不住就插口问:“秦掌门是师父的名字么?”赵飞笑得打跌,还是顾澜生说:“师父是九离门的掌门,你两个又不是本门的徒弟,也就只叫‘秦掌门’便是了。”
赵飞说他们都是这位九离门秦掌门的徒弟,还有一个今日出去办事的林书勇,按年龄是徒弟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比我那位恩人江逸阳还大两岁,不过恩人江逸阳入门最早,他才是大师哥。他们这次是随师父出来,拜会了数位高隐于世的前辈,好像是什么师叔的朋友。此次原本只要带了大师哥的,赵飞他们几个也想出来见识一下,求了大师哥跟师父说了几次才答应的。
宇哥问山上是不是就他们几个,赵飞便扳着手指头数起来:“怎么会?我们在山上也很是热闹呢。你看,有师父,大师哥江逸阳,二师哥林书勇,三师哥贺南鸿,顾澜生是四师哥,五师姐是沈君婵,六师哥是吕昭,七师哥是邵云岩,八师哥是陆良玉,九师姐是孟笛轩,我是老十,还有现在的小师弟郎铭,我们入室弟子如今有十一个,还有十五个寄名弟子,林林总总一大群人呢。”
赵飞给宇哥讲什么“九离心法”、“贯日剑法”,听得宇哥口水都快下来了,我猜他恨不得立刻跟了他们走才是,倒好像忘了我们在找师父的事情,讨厌!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24:00 +0800 CST  
第7、8章暂缺
第9章 劫火峥嵘焚大荒
在镇上打听了两日,所得的结果与饭馆的店小二所说的果然一样,当真是没人见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来到过这镇上。
而北山上那座闹鬼的道观也确实是传闻很多。据说那个道观曾经叫做一心观,如今却是连匾额都不知去向了,十几年前那里曾是香火繁盛的一座大观,前廊后殿也有数进院子的规模,哪料想突然一夕之间,观里的十几个道人全都给人摘了脑袋去,去进香的人发现之时,整个观里四处尸横,血腥遍地,好不恐怖。
出了这等大事,官家自然是要严查,可偏偏查了经年也破不了案,也只得将整个道观查封。观门从此就已经被锁上了,此后那地方就一直阴气森森。有人说一到夜里,那附近就起了雾气,雾气里有妖风阵阵,也有人说曾经听到过荒废的道观里传出过很多道人念经的声音,还有人说曾有个走村贩货的货郎在天擦黑的时候误打误撞走到道观附近,观里没有一星灯光,却听到里面传出来时隐时现的嘤嘤哭声。那货郎是外乡人,也是个贼大胆,便凑到道观门前,正要扒开门缝往里面张望,便觉得眼前眼前有一道淡淡的银光闪过,之后便什么也不知了。等那货郎再醒过来,人已经躺在几里地之外的一条溪水旁,货单子也不曾失落,竟然好端端放在他身旁。
回到客栈吃了晚饭,秦掌门便和逸阳在正屋里商议,打算明日一早前往一心观去探个究竟。逸阳问师父要不要带上暮宇和风儿同去。
正此时,屋门突然被推开,是风儿喘吁吁地一头冲进来,一把拉住秦掌门的衣裳:“我也要去观里,我师父说不准在那里正等我们回去呢,求你带我去。”也不等答复,便又道:“我师父不准我们出来的,求秦掌门跟我师父说说,别让我师父打我。”
逸阳一皱眉,心道这个小子怎的这般莽撞无礼,忙瞧向师父。但见秦正杰却似乎并未在意,看了风儿一脸猴急的样子倒似乎觉得有趣,当下拿了杯子倒了茶递到风儿面前,温言道:“看你玩儿得一头汗,过来吃杯茶,晚饭也吃过了一个时辰了,过会子就去睡了罢。”
逸阳不免心下诧异,当真是少见师父如此,何况风儿才见了师父不过大半日而已。
风儿接了杯子一口气就吃个干净,用手一抹嘴又道:“我想我师父,求你带我去找我师父,我师父一直都没回来,我……我着实害怕……”说着眼圈儿便红了。
秦正杰显然是起了怜惜之意,将风儿抱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岔开话题问:“风儿你识字么?”风儿点点头:“我认得,师父教过。”秦正杰又问:“你师父教你念书么?你会不会背书?”风儿眨眨眼睛,认真点头道:“我会背很多呢。我背一篇《恨赋》如何?我师父最喜欢我背这篇给他听。”说罢就自顾自背诵起来:“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
烛光微微跳动,映得风儿的脸上越发的生气流动,而一双灵气四溢的眸子随着背诵的词句渐渐显现了异乎年龄的沉静,雌雄莫辨的童音也随了语调的越发低沉而阴柔之气益重,哪里像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只觉得他越发的古灵精怪。
“……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 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背诵戛然而止,风儿沉下眸子,抿了抿嘴,又抬眼看了看秦正杰,突然眼泪夺眶而出,竟伏在秦正杰怀里大哭起来。
秦正杰着实是一惊,见怀中的风儿哭得双肩抖索,也便抚摸风儿的头安慰风儿不要难过。想来他突然不见了自幼相依为命的师父,小小年纪飘零在外,必定是吃了不少辛苦,这会子背了素日他师父最喜欢的文章,自然是勾起了伤心事,见他哭得痛,益发可怜他。
对于风儿口中的这位师父,秦正杰倒果然是很想一见,只从他给两个孩子所取的名字和素日教这孩子所读的书,想来也是位离尘避世的隐者。
逸阳仍是垂手站在师父身边,师父一直是淡然的性子,倒是从未见师父如此软语劝慰,不禁心下也觉诧异。再想见风儿那日给包子铺掌柜的打得口鼻都淌下血来犹不肯哭,此时又哭得肝肠寸断,也暗暗叹息了一声。
才睡到夜半,众人皆被震天动地的一声惊雷震得一惊而醒,风儿更是吓得一跳,惊叫之下一头扎在暮宇怀里,暮宇忙搂住风儿劝慰。
一时间屋外雷鸣闪电,倒听不清楚雨声了。
屋里给闪电映得雪亮,师兄弟几个都见风儿缩在暮宇怀里瑟瑟发着抖,招惹得赵飞在一旁披了被子笑道:“风儿你这般胆小,别是个毛丫头吧?”风儿身子仍旧靠在暮宇怀里,脸上惊魂未定,口舌上却不肯吃亏:“呸!你才是毛丫头!我假装害怕的,你给我骗了。”
逸阳也坐起身来,因就在风儿左近,分明看见惨白电光下,风儿眼角仍挂着泪痕,便开口道:“都赶快睡下,明日一早还要去一心观。”
果然第二日早饭之时,秦正杰见风儿脸带倦容,便道:“风儿,昨夜这样的雷声,只怕你也不得好睡,今日就在店里歇息,到一心观只怕要有二十多里山路,你就不要去了,找到你师父他自然来接你回去。”
风儿还不及说话,一旁伺候汤水的店伙计忍不住搭了话:“我的爷,这怎么要去那里啊?没啥可玩的,就是一片荒山里一个破道观,那地方就是大白天也有不干净的东西哩。”
秦正杰客气道:“多谢你。”看风儿眼圈发红,含了泪强忍着低下头去,便温言道:“风儿,你先吃饭,不吃饱怎么去见你师父?”
天气倒是难得的放晴了,但昨夜确是下了一场大雨,山路虽不十分泥泞,也并不好走。一行人出了镇子已然走了一个多时辰,秦正杰见两个孩子已经累得脚步有些踉跄,却只是互相拉着手,也不说话,咬着牙不肯放慢脚步,就让大家停下脚歇息了一阵子再走。
赵飞悄悄拉了暮宇和风儿,几颗松子糖吃得三人喜笑颜开。
秦正杰见逸阳仍是站在自己身边,便让逸阳也坐下歇息,逸阳方答应了坐在秦正杰身边。
秦正杰打发林书勇和顾澜生去前面打听一下道路,两人转身才走出十几步,便看见一个麻脸的中年樵子正从山上朝这边走来,林书勇便上前打听去一心观的道路,那人一听“一心观”三个字,登时吓了一跳:“你们要去那地方做什么?那地方邪气得紧。昨夜里雷声震天价响,我就看见那破道观的方向火光冲天,还以为发了山火,吓得睡也不敢睡,正寻思着这火要是烧过来我们就是摸着黑也得逃啊,谁料想后半夜一场泼水似的的大雨竟然又把火都浇灭了。今天一早我看这附近倒是没有被火烧,也不知那边如何,反正我是不敢过去,只怕昨夜是雷公爷爷收什么妖魔邪祟也说不定。”
林书勇和顾澜生互相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看师父。秦正杰显然是听到了,眉心微微皱了皱,突然,只听赵飞喊:“暮宇风儿,你们要去哪里?”便看见风儿和暮宇牵着手,两个人疯了一般地直朝山上跑去。
看天已正午,逸阳背着风儿转过一个小山头,方才风儿跑得太急跌了一个大跟头,手上臂上和膝盖上全跌破了。众人见一心观的方向的树木之后隐约有烟气,都赶紧加快脚步。
一心观前,风儿和暮宇已然是哭倒在地。
断壁残垣上还有零星的烟气,一片焦土中还可以依稀辨识当年这座道观的规模。但不知是怎样的雷火,竟然将这座四进院落的恢弘建筑以及方圆几十丈的树木都化作一片灰烬瓦砾。
众人正不知该如何劝解,风儿突然立起身来,一壁跑进院子,一壁边哭边大叫:“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师父!……”
暮宇虽也伤心难过,但不似风儿这般,逸阳几个人追了风儿在几进院子里往来寻找,任凭如何劝慰,风儿只是不理。众人正无奈处,忽见风儿停步在被烧光了大门的门口,突然竟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秦正杰抢上去一把抱住倒下的风儿,发觉他已然是不省人事,忙忙掐了人中施救。
风儿还未醒转,就听见赵飞叫道:“快来看,这门柱上有字!师父去矣!”
逸阳忙去看时,只见给昨夜大火熏黑的石头门柱外侧,隐约还可见刻入石头的四个字:师父去矣,字迹虽有些模糊,当真却是铁画银钩的一笔好字,旁边似有些小字,却已然是无论如何辨识不清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26:00 +0800 CST  
第10章 昔日戏言身后意
风儿彻底醒来时,众人都已然是回到了亨来客栈,风儿扑在暮宇怀里,立时便大哭师父,任谁人也劝不住。
暮宇守了风儿,也是哭泣不已,两个人都是不吃也不喝地哭着睡着了。见风儿睡梦里也哭着喊师父,逸阳不禁心下恻然,猛然想起了当年自己伏在寿伯的尸身上痛哭的情形,忙摇摇头出了屋去。
第二日,暮宇已经好了些,可风儿还是全不理会众人,不管旁人如何的劝慰,仍旧是不吃不喝,只是哭一阵,便迷糊一阵。暮宇便也不吃不喝地只陪着风儿,看他哭得狠了就搂着他,看他昏昏沉沉就扶着他躺下让他睡一会子。
第三天头上,风儿还是不见好转,眼泪都哭得干了,一双眼睛肿成了烂桃子,可还是醒来就哭个不住。
赵飞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见逸阳带着顾澜生端了粥进来,忙站起身:“大师哥,四师哥,这个风儿还是不理人,真没见过这么犟脾气的。”逸阳点点头,便往屋里走,突然又停下:“你坐在门槛上成什么样子。”赵飞给他低声训斥了一句,忙忙说:“我知错,下次不敢了。”逸阳略一点头:“进来帮忙。”
逸阳见枕上的风儿昏沉沉仍是抽泣不已,便上前轻轻将风儿抱起身,让顾澜生扶着,拿了手巾垫在风儿脸下,试试粥温热合适,也不理会风儿闪躲,用手扶住风儿的脸,将铜勺里的粥半送半灌地送到风儿嘴里,迫着风儿咽下去方罢。
暮宇上前要便推逸阳,给赵飞一把扯住,逸阳抬眼看了暮宇一眼:“你要是想让风儿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哭到死,就继续纵着他。你是他哥哥,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风儿病倒?”看暮宇低了头,又道:“你也去跟了赵飞去吃些东西,照顾风儿不是陪了他浑闹,你也病倒了还怎么照应他?”
见风儿睡安稳些了,逸阳便问暮宇他们自幼的际遇。
暮宇讲了自己如何父母病死,如何流落在外遇到师父,如何被带去道观中。可说到风儿,暮宇便说不出什么来历,只知道风儿自幼便由师父养大,从不曾出过观门一步,全不知爹娘是什么,风儿那日问起爹娘,还被师父痛打了一顿,吓得从此再不敢要爹娘。而关于这位白胡子老师父的姓名来历,则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竟然还只以为“师父”便是他的名姓了。
翌日早上,风儿终于清醒了过来,睁眼见赵飞和暮宇正凑在一处在商议着什么,便挣扎着要起来,暮宇忙赶过去扶风儿,赵飞也上前边给风儿穿鞋子边笑道:“小心些,别起得太猛了,当心别摔了我们的小师弟。”风儿一愣:“什么小师弟?”顾澜生刚好走进来,接口道:“我刚刚听说要收关门弟子,没想到竟是你。”
风儿一愣:“我干嘛要是关门弟子?”赵飞这时候给风儿穿好了鞋子,扶住风儿站起身:“门规只许收十三个弟子啊,你是小十三,你不是关门弟子谁是?”
风儿看向暮宇:“我要出去找师父了,现在就离开这里。”暮宇看了一眼赵飞:“风儿,赵飞说九离山很好玩的,我们跟他们去吧。”风儿却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暮宇,又甩开赵飞,径直就往门外跑,一头就撞在正走进来的林书勇身上。
林书勇忙扶住风儿,正要问他撞疼了没有,风儿却朝着林书勇的腿就是狠狠一脚:“谁要做你们的小师弟!”林书勇不料风儿如此举动,哎呦一声竟被风儿推了个趔趄。
风儿仍旧往外就跑,赵飞和暮宇也顾不得林书勇就追了风儿出去,林书勇在后面喊:“你这个疯小子怎么不识好歹就踢人啊?嘿,你到底要去哪里?”
风儿刚刚跑出院门,迎面就给外面进来的逸阳喝住。风儿抿着嘴看着逸阳,终于开口道:“恩人,我不要去什么九离山,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要去找我师父。”
逸阳也看着风儿,说了句:“你跟我进来。”也不待风儿答应便领着风儿的手走进院来,看见风儿身后追来的众人,冷冷一句:“什么事就大呼小叫的。”也不理会众人,只将风儿领进屋去。
众人噤了声,赵飞悄悄拉了暮宇在一边,低声道:“你不是想学功夫,又怕风儿不肯跟了我们去么?放心,大师哥厉害得很,一准儿会让风儿乖乖听话。其实就是大师哥求师父留下你们两个的。”
那边顾澜生上前问林书勇:“这小子没踢伤你这个二师哥吧?”林书勇觉得腿上生疼,只不好意思说出口,恨道:“这小子怎的跟野马一般?收了做个寄名弟子也就罢了,还当真收了他做正式的关门弟子!大师哥还真能让师父同意?奇哉怪哉。”顾澜生劝道:“风儿遭际确是可怜,连师父也对他生出怜爱之意,你倒没见那日师父抱着风儿的情形。”林书勇不耐烦起来:“我不喜欢这小子。”转身便径自回房了。
暮宇不放心风儿,就拉了赵飞一同到门口去偷听,只听得屋里面逸阳道:“你师父当真是把你托付给了我师父,你师父的话你也不听?”风儿道:“我师父没跟我说过,就不算。”逸阳的声音倒没有生气的意思:“你师父说话也不算,我看你这样的徒弟,当真是不要也罢。”风儿声音一下子高了许多:“谁说我师父不要我了?我师父最是疼爱我的!”逸阳道:“那你方才不是说你师父的话不算数么?你哪里听他的话来着?”风儿楞了一下,才道:“我怎么知道这个不是你编了瞎话来唬我的呢?这个要是不是我师父说的呢?”
逸阳也思忖了一下:“我若是骗你,日后不得善终。”风儿似乎并不懂“不得善终”的意思,只道:“那好,谁要是骗我,我就掏了他的心!”

我和宇哥跪在这位秦掌门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头,秦掌门说要等回了山上正式拜了师才算收了我们做徒弟,不过如今倒是先称师父好了。
我心中终究还是想念那个白胡子的师父,那个我待我最最好,最最疼我的老师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丢下我和宇哥,难道就是因为我要爹娘,或者是因为我想跑出道观,老师父生气了?
那个抱着我打坐的老道人,那个疼爱我的老师父,给我的心里狠狠割下了一道伤口,永远不能愈合。
其实相处这几天下来,我心里对这个没有白胡子的师父也颇有亲近之感,虽然我见他对几个师哥都甚是严厉,可师父对我倒一直很和蔼,他说我和宇哥还小,还是和老师父一样疼惜我俩。
随了师父师兄们离开连店镇的那日,是个放晴的好天气,碧空如洗,艳阳如金,可以隐约看见远处北山上一块烧过的痕迹,想来那里就是一心观了。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心里有多不舍,可我的眼泪就是不肯听话,直直地一定要落在地上方罢休。
大师哥给我和宇哥一包糖莲子,我含着糖跟着他们走出客栈。
口里的莲子糖渐渐化去,莲心的苦味渐浓,我正要吐掉,大师哥却说:“莲心虽苦,却是清心去热、养神止血之物,你再吃颗莲子糖,把莲心和糖一起吃了罢。”我只好如他所说,只是觉得口里糖霜的清甜和莲心的苦涩混搅在一处,化作一种说不出的难吃滋味。
舟行数日,离舟登岸后又乘马车走了两三日,之后竟又步行了大半日的山路,我觉得九离山就像在天边一般,着实是不知道还会有多远的路程才到得。
当赵飞指着前面寒翠俊俏的大山说这便是九离山的第一座入口峰,名曰离尘峰的时候,我几乎要跳起来,总算是快到了,这次是当真快走到天边了。
进山之后,路越发的难走起来,我更是走得磕磕绊绊,宇哥牵着我的手,几次险的被我拽倒。
大师哥走到我身边,说了句“我背你走罢。”也不待我说话,就将我背在他背上,林书勇也干脆背了宇哥,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走得飞快。
宇哥还是和赵飞林书勇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可我却不敢和大师哥说话,他也好像并不想理我的样子,只是边走边小心拨开一旁的野枝,免得树枝划伤我。
我也不知他们到底走了多久,反正实在无聊,我在大师哥背上睡着了,后来突然醒来,竟发现一行人走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之中,也不知赵飞和顾澜生从哪里变出来的灯笼在前后照明,众人都走得轻车熟路。
我登时全没了睡意,留心听赵飞悄悄跟宇哥说什么这条密道进山可以省去七、八成路程,只有九离山的人才知道这个抄近路的所在。
密道?这个九离门也许真的会很好玩。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29:00 +0800 CST  
第11章暂缺
第12章 君怜娇宠无是非
走出山洞的时候,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难得这样的山明水秀,也不知经历几代人营建,方能有如此轩亭如画的景象。
我见师哥师姐们都在门口迎接师父,模样甚是恭敬,连平时话多的有些聒噪的赵飞都规规矩矩地跟着师父后面,也只得收敛起来,学了赵飞的样子跟在最后。
三天不到,我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九离山庄”。这里的地名有些难记,不过都很好听,比如我和宇哥如今都暂时跟了大师哥住在他的院子,名曰“棋窗茶绿”,还有我师父住在“埋剑修真”,九师姐住在“烟霞小筑”,赵飞和郎铭住在“青萍馆”,反正每个地方都有匾额楹联。只是我虽然识字,可碰到不知哪位高人先贤写得龙飞凤舞的墨宝,我也照样傻眼。
大家都对我好,他们开始叫我“小十三”,后来就都跟着师父一样叫我“风儿”了。规矩呢,就是要敬重师哥师姐,不过宇哥就是宇哥,我可不会叫什么“十二师哥”,倒也没人非得纠正我。就是大师哥实在是太过古板,每日五更便起身,每天天不亮就看着他一张冷脸来叫我,实在是头疼。因为按照规矩,这开头的三年,都是要大师哥带着我和宇哥,我也只得跟着他起身洗漱,上半日去学些入门的功夫,其实也是他指点了我一些,便要自己练,他在一旁练习他的功课。下半日就舒服了,师父不过教我读书写字而已,只可惜当初老师父只教我识字,并不曾教我写字,如今我竟连笔都不知如何拿。好在师父耐心得很,从安砚研墨教起,把了我的手细讲藏锋逆锋转笔顿笔。
拜师的仪式在我们回山之后的十日方才举行,正式的程度和繁琐都着实超过我的想象,还有师父的若干位朋友都同来道贺,听他们说什么师父这么早就收了关门弟子,着实是可惜了,倒像是我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节和仪式,不过那些叔叔伯伯们倒是也挺和气,我只知道从此之后,我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小师弟”,按着规矩服色为黑的“小十三”,那一大段的门规我是没心情去记,谁愿意记得谁去记下好了。
其实九离山是个很好玩的地方,亭台楼阁都是以前没见过的。而且如果偷偷跑出九离山庄,就更有好多新鲜东西好玩。比如去雾隐溪那里捉小鱼,而更远些的饮马河里还有金色的小鱼,比如去攀上黑石坡能找到一种好吃的红色豆豆,就是北面一片荒草的地方都有很多流萤,比以前道观里的多很多很多。

定更天已经过了,平素这个时辰,逸阳都会在灯下看书,可今日逸阳却正带了顾澜生在四处找寻风儿的下落。
就因着师父打发郎铭和赵飞到镇上去送个信,赵飞拉了暮宇同去,风儿也非要跟着去不可,师父没有答应,风儿一天都在闹别扭。刚刚吃过晚饭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逸阳不敢惊动师父,悄悄带了澜生到风儿常去的地方找。
两人几乎找遍了山庄也没见,澜生只好告诉逸阳,风儿时常偷偷跑出山庄去玩。逸阳心下便是一惊:“怎么不早说?”澜生见他神情不悦,小心道:“师父对风儿这般宠爱,我们哪里敢说他?他跑到‘语剑堂’里拿了祖师的白虹剑玩耍,师父看到了也不过只让他放回去就罢了,换个旁人试试,不给罚到石灵洞里去才怪呢。大师哥,我们谁敢去跟师父撒娇耍赖,你又几时见过师父抱着我们哪个哄的?师父觉着风儿还小,可咱们谁又比风儿大十岁二十岁来着?风儿如今是谁也管不了的,真不知道师父如今怎么想的。”
逸阳何尝没见师父对风儿的疼爱,只是并不知风儿如今越发的胆大起来,也不知师父为何对风儿这般放纵,只道:“你可知道他平素偷跑去哪里玩?”
将近二更时分,逸阳和澜生急急忙忙回了山庄,逸阳决定要赶紧将找不见风儿之事告诉师父。
才进“埋剑修真”的院门,就听见风儿在大叫:“我不肯!下次去镇上一定要带了我去!”逸阳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忙平定一下心神,澜生悄悄说:“方才没见他在师父这里啊?”逸阳微微摇摇头,就快步走到门口,正看见风儿坐在秦正杰腿上,搂了秦正杰的脖子在闹,一向严肃的师父竟然微笑着拉住风儿的胳膊,语气中略带责备:“这次要不是你十师哥他们正好碰到你,你可知一个小人儿家跑进密道有多危险,你若是下次再乱跑,师父可要罚你了。”风儿抿了抿嘴,眼圈竟然红了:“我知道错了。”秦正杰见他要哭,又温言哄慰:“好了好了,都二更天了,你再不回去睡觉你大师哥都不饶你了。”
逸阳带了风儿回到”棋窗茶绿“,想着临出来时师父话语中并没有多少对风儿的责怪之意,再看风儿一副混若无事、打着哈且的样子,逸阳将心头的怒意压了一压,琢磨着要训斥风儿一顿,可刚刚一扭头,风儿竟然倚在床边就睡着了。
逸阳如今最烦心的一样事情,就是找风儿,只要逸阳一个没注意,风儿几乎是转眼就不见踪影。听郎铭赵飞说暮宇跟了风儿,不仅是跑出山庄,甚至跑过离玉峰到那边的栖霞村玩儿,怪不得每每费尽力气也找不到到他俩。
逸阳也不知训斥风儿几次了,风儿也乖乖答应了,可一转头就照旧跑出去。说得重些,风儿便先哭得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逸阳也只得作罢。再加上个暮宇护着风儿,只说他带了风儿去玩,其实逸阳如何不知道哪个才是主谋?
只不过逸阳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初见风儿时的情形,想他小小年纪,无父无母承受飘零之苦,老道士又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栖身的道观都化为灰烬,也许风儿真的很需要玩,让他快乐些倒也不错。
逸阳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但师父确实对风儿的疼爱和迁就是人所共知的,私底下顾澜生玩笑说不知是不是师父至今未娶,如今怕是想做爹爹了。逸阳当时虽说澜生是胡说,可想来这所有弟子对师父都是尊敬有加,只怕师父是之前从没见过风儿这路撒娇耍赖胡搅蛮缠的全把式,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不过,逸阳自己和其他人也是照样中招,耐不住风儿撒娇,刚开始时候也是带了他去玩,拿了糖果糕饼逗他开心,总觉得风儿身世可怜,让风儿高兴些总是好的。
可很快逸阳就发觉风儿仗着众人对他的宠爱,开始任性胡闹。先是偷偷跑出山庄,再后来干脆就越跑越远,开始只是午休的时候,后来竟然是一个没留神他就跑没影了,甚至定更天了还不见回来。回来的时候常常是衣服划破了,手上脸上也划破了,甚至有一次扭伤了脚让暮宇背了他回来。跟师父说了师父竟也只将风儿罚跪了一个时辰。风儿竟然还委屈得跪着从头哭到尾,时辰满了倒要师父抱了他起来哄个不住。
师父出门前再三叮嘱风儿要听逸阳的话,可师父早上才出门,晌午刚过就不见了暮宇和风儿的踪影。
逸阳只好让众人都分头去找,自己则带了吕昭赶紧奔去密道寻找。
林书勇扯着风儿走棋窗茶绿的时候,逸阳刚刚回到屋中,连茶还不及吃一口。风儿挣扎间还仍旧踢打林书勇,林书勇也显见的是强压着火气,只是狠狠扯着风儿。后面进来的是顾澜生和赵飞,两个人拉着暮宇,暮宇忙小声叫“风儿,好了,别闹了。”风儿却不肯作罢:“他凭什么把我的小鱼都给放了,我好不容易才捉到的,我要他赔给我!”
林书勇把风儿扯到逸阳面前:“大师哥,找回来了,这祖宗胆子真大,跑到饮马河去了,这么揪都揪不回来。”风儿趁林书勇说话之际,在林书勇身上又补了几拳几脚,林书勇气呼呼地朝逸阳道:“大师哥你可看见了,这一路上都这样。”逸阳点点头,淡然道:“我知道了,你和澜生带了暮宇出去,把他关到柴房里去,饿他一天,让他安静想想怎么做个师哥。”林书勇答了声“是”,看了看手里的风儿又道:“这个祖宗我可不敢松手,一松手打我不要紧,说不准就又跑了。”逸阳冷冷道:“我看他敢。”
果然林书勇刚刚一松手,风儿上前朝林书勇便是狠狠一脚,林书勇闪身躲过,风儿仍是不罢休,朝着林书勇就扑上去,给逸阳一把拎住后脖颈,一声断喝:“不准胡闹!”风儿只觉得脖项间似给钳子钳住,疼得大叫“放开我!我的脖子要给你夹断了!是林书勇丢我的小鱼的!”
林书勇退出屋后关上屋门,便和顾澜生拽了暮宇往柴房走,暮宇扭回头挣扎不已:“放开风儿!你弄疼他了!”赵飞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今日有的他疼的。”见澜生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忙闭了嘴。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32:00 +0800 CST  
第13章 切切哀声未忍听
风儿见房门被关上,继续挣扎了一阵子,发觉除了让脖子更疼之外没任何作用,渐渐老实了下来。
待逸阳松了手,风儿用手揉着脖子,偷眼看逸阳一张冷脸,便蹭到逸阳身边,小声道:“大师哥,我听话,你别生气。”逸阳却转身走开,撂下一句:“跪下。”风儿看他脸色不善,心里纵是不甘,也只得磨磨蹭蹭地跪下去,但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大师哥,是林书勇他把我的小鱼都给倒了……”
眼见逸阳从抽屉中拿出一根乌木戒尺,风儿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可也心知不好,眼圈便红了:“大师哥,师父临出门说让我听你的话,我一定乖的。”
逸阳看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也有些心软,走到风儿身边问:“你听话了么?师父才出门,你就跑到山庄外面去玩耍?下午的功课我看你也都忘了。”风儿抬眼看他脸色缓和了些,用手抹着眼泪道:“我问过师父的,师父答应了。”逸阳瞧着风儿追问了一句:“你当真问过?”风儿略一犹豫,还是说:“不信你现在问师父去。”逸阳哼了一声,扯起风儿按在桌边,拿了乌木戒尺朝风儿的屁股上便是两下子。
风儿疼得大哭起来,登时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小猫一般狠命挣扎起来,嘴里还大呼“师父救命”,竟将逸阳气得冷笑一声,一时还真按他不住。
风儿看逸阳不肯放过他,越发拼了命手抓脚蹬,后来竟是狠狠一口咬在逸阳手腕之上,趁逸阳吃疼手下略松,挣脱开来朝着门边就跑。
可风儿哪里跑得过逸阳,没跑出几步就给逸阳擒住,逸阳着实是恼了,也不管风儿狠命地哭骂反抗,硬是将风儿的胳膊拧到背后,扯了风儿到柜边,拿出一条腰带不由分说便将风儿的双臂反绑在身后,将风儿推伏在床上,拿了另一条腰带捉了他双腿绑个结实。
看逸阳回身去拿戒尺,风儿彻底着了慌,偏手足都被绑住动弹不得,挣扎着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只剩了拼命大喊“师父救命啊!大师哥要打死风儿啦!师父!救我啊……”
逸阳并没动手,而是拿了戒尺放在风儿眼前,风儿干脆闭了眼尖叫。
逸阳在风儿身边坐了,淡淡地说了句:“我告诉你风儿,今日这顿打,你逃不了。”风儿忙喊:“你敢打我我告诉师父去!师父没让你打我!”
逸阳不再搭理风儿,掏出袖里的帕子,捏了风儿的脸颊,迫着他张开口,将帕子塞住风儿的嘴。风儿狠狠甩头想挣脱,也只能“呜呜”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来。
逸阳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将风儿重新按伏在床上,解了风儿的腰带,将风儿的裤子剥至腿处,里面的小衣也褪到臀下,只见风儿粉嫩的小屁股上赫然便是刚刚被打过的两道红痕。
逸阳冷冷地对风儿说:“今日我便让你记清楚,不听话是个什么下场。”说罢一戒尺便打在风儿臀上,粉嫩的皮肉上便先是一道白痕,随即立刻由白而红,由红而紫。风儿身子几乎是一跳,口里的尖叫被帕子堵住,疼得身子直抖。逸阳按住风儿的腰际,第二下便又重重打下来。
不过十几下,风儿的屁股便已经是或紫或破,一板下来,竟有零星的血点溅洒在床褥之上。风儿哪里还有力气挣扎,身子疼得发抖,口不能言,只剩了些力气摇头求饶,眼泪鼻涕湿了好大一片。
逸阳终于停下手,将戒尺放在风儿眼前,从风儿嘴里扯出帕子来。风儿干呕了两下,抽泣着赶忙求饶:“大师哥,我听话……求你别打了,风儿知错了……”已然没了大哭的力气。
逸阳哼了一声:“你知道听话就好。你记住了,不准撒谎,不准贪玩乱跑,对你师哥师姐你要规矩些,你二师哥的名字是你叫的么?”风儿忙点头:“我都听话,只求大师哥别打了,风儿疼……”
逸阳却还没教训完:“好,听清楚了,你这顿教训还有五板没挨,你若真知道错了,就记住了不准哭,也不准叫,出一声这一下就不算,听见没?”
风儿一听还要挨五板,登时吓得变了脸色,哭道:“我不敢了,当真不敢了,大师哥饶了我不要打了罢,风儿当真是受不住了。”逸阳拿起了戒尺“你不听话?”风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听话啊,真的听话了……师父啊救我啊……”逸阳不轻不重地在风儿屁股上给了一戒尺:“住口。”风儿一声惨叫还是出了口,之后连忙忍住,狠命摇着头:“大师哥,我乖啦,我不哭了,五板就五板,我乖……我知道错了,我不哭……”
逸阳点点头“好,你给我记住了,知道错了,挨打就不准哭叫。”见风儿忍了哭点头,方道:“第一下,忍住了,不准哭。”手里的戒尺打下去之时便轻了三分。可风儿疼得还是一声惨叫,已经有血缓缓沿了皮肉淌了下去。
风儿忍不住哭道:“疼啊……真的疼死了……”逸阳冷冷道:“若是不疼,你哪里记得住。”风儿忙道:“我记住了,再不敢了。”逸阳道:“好啊,刚才的不算,你再出声就还不算,今日这个规矩是给你立定了。”
又是一板抽下,风儿咬了嘴唇竟还是没忍住一声呜咽,小身子抖索得如同秋风里的树叶,风儿哭道:“疼……大师哥,我不是故意要叫的啊……我求你,你还用帕子堵了我的嘴罢了,我当真是忍不住……”
逸阳暗自叹息了一声,还是拿了帕子过去。风儿的脸被逸阳扳起,便乖乖张开了口,泪眼婆娑地看着逸阳,由着逸阳将帕子塞在口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倒着实让人怀疑方才那个野小子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见风儿服了软,这五板逸阳尽量打的轻些,待第五板打完,风儿却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逸阳放下戒尺去看时,才见风儿竟已然是疼晕了过去。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35:00 +0800 CST  

第14章 怜意未有相怜计
我哭,我只能哭,我想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
生生疼晕过去再醒过来之后,我发觉我正趴卧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捆缚既去,可疼痛和委屈却并不丝毫减轻,昏昏沉沉之中只是想哭。偏偏可怕的大师哥竟还不放过我,给我伤处敷药又让我着实吃了些苦头,我只能哭,哭哑了喉咙,哭得喘不上气来,哭到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不知道是睡梦还是真事,我好像一直在哭,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抚在我背上,就像我很小的时候,老师父就经常这样抚着我的背哄我睡觉。我几乎以为我又回到了道观之中。
我被大师哥叫醒,睁眼猛然看见他的瞬间,我真的是觉得心肝都一颤,我几乎以为他又要打我。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一个托盘放到我面前,上面放着一碗粥,一碟馒头并两个小菜。
我看看大师哥,却不敢开口。他坐在我床边:“你今日的晚饭就在床上吃罢。”
我看到饭食,突然想到宇哥被关在柴房里没有饭吃,一想到饿着肚子被关在黑屋子里,我就记起那个雷雨的晚上,我咬咬牙,小声问:“大师哥,宇哥是不是没有饭吃?”听他冷冷说了声“对”,我看他一张没任何表情的脸,试探着问:“大师哥,我听话,我知错了,我以后都不敢惹你生气了,求求你放了宇哥吧。”
他看着我:“你胡闹他还纵着你,他这个十二师哥不该受罚么?你给他求情也没用,快吃饭罢。”
我听他说得强硬,登时也恼了,却不敢跟他闹,只好把头转冲墙:“那我也不吃饭,我跟我宇哥一样饿肚子受罚好了。”
只听大师哥一声冷笑:“好啊,你想你们两个一样受罚还不容易?我叫书勇也把暮宇打二十戒尺就是了。”说罢起身就走。
我急得大叫“不要!”挣扎着便要下地追他,哪料想还没爬起身,疼得几乎又要晕去,便倒了下去。
大师哥坐在我身边,我只得乖乖地吃了粥,挟了几筷子青菜,但我没有吃馒头,我平素喜欢吃的凤尾菇我一口也没有动,我知道宇哥还在饿肚子。
二更已然过了,逸阳放下书,起身打算就寝。却见对面床上风儿蒙着头,被子微微颤动,寻思难道风儿仍是在哭?便走过去轻轻揭起风儿的被子,果然见风儿伏在床上,咬着手指仍然饮泣不已。逸阳暗自长叹一声“这小子怎的这样爱哭?难道他是水做的不成?”
风儿一见是逸阳,登时不敢再哭,生生忍着眼泪,仿佛是受了惊吓的小兽。
逸阳轻轻揭下风儿的下衣,风儿吓得身子一抖,口里竟道:“我知错了,求大师哥不要打我……”逸阳见伤处已然开始长了一层油皮,心知“七心化玉散”已然起了效,便问:“身上还疼?”风儿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只怯生生地看着逸阳。逸阳又道:“你听话,我自然不打你。睡了吧,明日伤好了就不疼了。”
逸阳看了风儿睡下,心道:怪道师父对风儿如此娇宠,连自己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揍扁他,可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着实心软了。只是这风儿的性子是又野又倔,可偏偏还是个爱哭怕打的身子,真真让人不知如何才能两全。
睡梦中,风儿又开始抽泣,好像是觉得冷,风儿微微发着抖,似乎想蜷起身子,可又似乎动弹不得。逸阳仍旧把手放在风儿背上轻轻安抚,风儿方渐渐又睡安稳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38:00 +0800 CST  
第15章 踏花同惜少年春
天还不曾大亮,我便给大师哥叫醒了,我怕他嫌我迟懒,赶忙起身,哪料想刚一翻身,疼得我“哎呦”一声,忙又趴倒在床。
大师哥原本要出去洗漱,此时走到我身边坐下,揭下我的裤子,我登时吓得三魂跑了两魂半,脱口叫道:“大师哥别打我,我不敢偷懒,求你饶了我罢……”
谁料他只是看了看伤处,然后用薄被轻轻盖住我的下半截身子,说了声“你别动”就出去了。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又不敢动弹,心里算计师父还要几天回来,也不知道熬不熬得到师父回来。
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突然觉得伤口被碰,还不及觉出又多痛,一声大叫已经出了口:“疼!”恍惚中只听见大师哥的声音“别动,给你再换些新药,伤处好得快些。”
大师哥准我一天不用去练功,我乐得在床上偷懒,连字都不用练了,尤其是他不会盯在我身边,我忍不住要偷笑了。至于他让我背书,对我倒不是什么难事。
下午时分,我正伏在床上玩儿七巧板,听见门响动,抬头见是宇哥推门进来,当真是见了亲人,登时又委屈顿生,眼泪不听话地涌出来,摔碎在枕头上。
宇哥一见忙奔过来扶住我:“风儿你没事吧?”听了这句话,委屈顿时又盈满我心头,我一时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挽起衣袖,给他看我臂上的青色绑痕,看他心疼的神情,我又边哭边起身,反手努力想揭开身上的薄被。宇哥一手搂着我,一手揭开来看时,他搂住我的手哆嗦了一下:“风儿,你还疼么?大师哥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我看不见自己的伤处,但我一动之下仍旧能觉得伤处疼痛不已,可一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心疼我,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想他还饿着肚子,我忍了哭泣,小声说:“我不疼了,真的,今天我是偷懒不肯下地的,我一骗他他就信,大师哥没我聪明。我知道你昨天没有东西吃,我昨天和今天也都没吃饱,我本来也要不吃的,可大师哥说我不吃他就打你,我就只好吃了。不过我给你偷偷留了几个馒头,今天早上大师哥给我的鸡蛋我也偷偷留下了给你吃。”
宇哥苦笑道:“你夜里踢被子的时候少踢我几脚,少发些脾气,别动不动就不理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师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了,伤处虽然已经不疼了可我心里一直觉得冤屈难解,趁了大师哥不在的时候去找师父告状,我知道只有师父才能镇住大师哥这个黑面煞神。
师父听了我的哭诉,看了我身上尚未褪去的伤痕,和颜悦色地问我说:“伤处可还疼么?”我坐在师父腿上,越发觉得心口委屈得发疼,眼泪更是止不住:“疼,身上疼,心里也疼。师父,大师哥他跟凶神一样欺负风儿,风儿差点儿就熬不到师父回来了。师父最心疼风儿了, 风儿不要他管我。”
师父抚着我的头道:“风儿,你也太过淘气了些,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了。也是师父太娇纵你,你也是就欠缺着你大师哥管教你。”我一听这话便大哭起来:“师父也不要风儿了么,大师哥是要打死我的,风儿不要被打死啊……”要是师父不管,那,那怎么办啊?
师父笑道:“别哭了,你个小鬼灵精这回也知道怕了?”我哪里肯承认,顾不得在哭忙着辩白:“我才不怕他,我只是……只是好疼……”师父仍是一脸笑意:“好了好了,师父知道了,你不怕你大师哥,你只是怕他打疼你是不是?”我趁机撒娇道:“师父最疼风儿了,风儿不要他打我,师父也不忍心风儿疼嘛。”抬头见师父没答应,我不肯作罢“大师哥最听师父的话 ,叫他不准再打我,他要是再打我师父就打他……”
师父渐渐收了笑容:“我看有你大师哥管着你些,你还消停些呢。”
我听师父的意思是要助着大师哥,心里着实急了,拿出对付老师父最有效的办法,扯了师父的衣服摇晃不松手,用头撞师父的胸口:“师父不疼风儿了!师父不管风儿的死活了!……”我哭闹了许久,一直到累了闹不动了,师父才道:“风儿,你再闹师父也要罚你了。”我伤心之下推开师父就跑出去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39:00 +0800 CST  

第16章 懵懂意气是轻狂
我坐在灯下正生闷气,宇哥笑嘻嘻地进来:“风儿,我知道个好消息。”我正心烦,立时堵了耳朵:“我不听!除了大师哥不管我,什么都不是好消息!”
宇哥拉了我的手下来,仍是笑嘻嘻地说:“你猜对了,真的是。”
我一听来了精神“当真?”宇哥反而伸了个懒腰,故作不耐烦道:“反正你也不要听,真假有什么打紧。”
我才没耐心看他演戏:“不说算了,以后我不理你了。”宇哥忙道:“好了好了,怎么又恼了?告诉你罢了,大师哥每年九月底都要回家去给他娘贺寿,这一去就要十五日,这不是半个月都不烦你了?”
算算大师哥几天后就要出门,我心情总算好些,可也不打算给宇哥好脸色,我便扭过头去,还不理他。宇哥转到我眼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刚打开来便闻到甜香的桂花味道,看里面是包了几颗琥珀色的梅子:“风儿你看,桂花梅子糖,十师哥让我给你的,你尝尝,一定好吃。”
含着桂花梅子,我问宇哥:“什么叫贺寿?”宇哥说就是大师哥的娘过寿辰,他回去看他娘磕个头。
酸酸甜甜的梅子让我心情大好,我就问:“你娘过寿辰时你也给你娘磕头么?”
宇哥只是捧着盛了梅子的荷叶笑:“我都不知道我娘的寿辰是哪一日,我给我娘磕头的时候,就是我最后一眼见她的时候,之后他们就把她埋了。”
我一口啐了嘴里的梅子核,转身就走:“我想老师父,我要睡觉。”也不理宇哥在我身后急道:“这怎么又恼了?我说错什么了?”
我是真盼着大师哥离开,他一张冷脸着实让我难受,可我也是着实不敢违逆他,我好像是有点怕他,不对,是我身上的皮肉怕了他,我可真不想再被他打。
不过我倒是不记仇的人,他走之前带我去磐石镇消遣了半日,正好赶上有寒衣节的酬神戏,倒是好玩得紧。
听他们依依呀呀唱了好一会子《红梅记》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钟馗嫁妹》,连回来的路上我都忍不住学了戏台上的小鬼,跟着口里喊的锣鼓点子,做了挑了嫁妆、搬了箱笼的样子,倒也自得其乐。
不经意一回头,却见走在身后的大师哥竟正微笑着看着我,我忙低了头,赶紧停下步子,打算规矩些跟在他背后走好了。不想他倒是一拍我的肩膀:“你学的挺像,那个打旗的你还没学呢。”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今天没有不乖吧?”他笑着摇摇头,手里竟拿了手巾裹了的芝麻酥糖给我:“你学得好我把这个给你吃。”我觉得大师哥跟我初见他的样子很像,跟在山上不一样。
掌灯后大师哥就去了师父那里,我今日累得是懒得跑出去玩,就拉宇哥坐在床上给他说了去看戏的事情。
宇哥一脸的不屑:“这个哪里有《三英战吕布》好看?这个哪里有《闹天宫》好看?你没有看过满台几十个猴子一同翻筋斗,那才过瘾呢。”我不知道什么是吕布,也不知道什么闹天宫的猴子,便有些不快,宇哥忙哄我:“我给你说故事如何?你要先听三英战吕布还是闹天宫?”
宇哥拿了大师哥的铜尺镇纸比比划划,正说到吕布力有不逮之处,忽听得门外大师哥咳嗽了一声,忙将镇纸塞到枕头下面。
大师哥进门来看了我俩一眼,便径自坐到书桌旁,拿了本书看起来。
我一看他又是一张冷脸,登时兴头全无。
之前还猜测估计是师父心疼我便训斥了大师哥,要不他怎么会那么和气带我去看戏,还买糖给我吃?或者是大师哥良心发现也不一定,那天把我打得半死,他也觉得过意不去要哄哄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时罢了,长久日子还是乌云盖顶。
大师哥走了三天,我只觉得漫天乌云都散了,没人盯着,连喘口气都畅快了许多。只可恨大师哥临走的时候还设了埋伏,让林书勇带了宇哥,把我交给顾澜生,偏偏林书勇要带了宇哥去挂壁山屋静修,害我这几天竟然没人陪了玩!
不过我自己也能照样玩,趁了他不在,怎么玩都开心,除了大师哥,我还忌惮哪一个?谁敢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十倍的不高兴!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2:00 +0800 CST  
第16章 懵懂意气是轻狂
我坐在灯下正生闷气,宇哥笑嘻嘻地进来:“风儿,我知道个好消息。”我正心烦,立时堵了耳朵:“我不听!除了大师哥不管我,什么都不是好消息!”
宇哥拉了我的手下来,仍是笑嘻嘻地说:“你猜对了,真的是。”
我一听来了精神“当真?”宇哥反而伸了个懒腰,故作不耐烦道:“反正你也不要听,真假有什么打紧。”
我才没耐心看他演戏:“不说算了,以后我不理你了。”宇哥忙道:“好了好了,怎么又恼了?告诉你罢了,大师哥每年九月底都要回家去给他娘贺寿,这一去就要十五日,这不是半个月都不烦你了?”
算算大师哥几天后就要出门,我心情总算好些,可也不打算给宇哥好脸色,我便扭过头去,还不理他。宇哥转到我眼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刚打开来便闻到甜香的桂花味道,看里面是包了几颗琥珀色的梅子:“风儿你看,桂花梅子糖,十师哥让我给你的,你尝尝,一定好吃。”
含着桂花梅子,我问宇哥:“什么叫贺寿?”宇哥说就是大师哥的娘过寿辰,他回去看他娘磕个头。
酸酸甜甜的梅子让我心情大好,我就问:“你娘过寿辰时你也给你娘磕头么?”
宇哥只是捧着盛了梅子的荷叶笑:“我都不知道我娘的寿辰是哪一日,我给我娘磕头的时候,就是我最后一眼见她的时候,之后他们就把她埋了。”
我一口啐了嘴里的梅子核,转身就走:“我想老师父,我要睡觉。”也不理宇哥在我身后急道:“这怎么又恼了?我说错什么了?”
我是真盼着大师哥离开,他一张冷脸着实让我难受,可我也是着实不敢违逆他,我好像是有点怕他,不对,是我身上的皮肉怕了他,我可真不想再被他打。
不过我倒是不记仇的人,他走之前带我去磐石镇消遣了半日,正好赶上有寒衣节的酬神戏,倒是好玩得紧。
听他们依依呀呀唱了好一会子《红梅记》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钟馗嫁妹》,连回来的路上我都忍不住学了戏台上的小鬼,跟着口里喊的锣鼓点子,做了挑了嫁妆、搬了箱笼的样子,倒也自得其乐。
不经意一回头,却见走在身后的大师哥竟正微笑着看着我,我忙低了头,赶紧停下步子,打算规矩些跟在他背后走好了。不想他倒是一拍我的肩膀:“你学的挺像,那个打旗的你还没学呢。”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今天没有不乖吧?”他笑着摇摇头,手里竟拿了手巾裹了的芝麻酥糖给我:“你学得好我把这个给你吃。”我觉得大师哥跟我初见他的样子很像,跟在山上不一样。
掌灯后大师哥就去了师父那里,我今日累得是懒得跑出去玩,就拉宇哥坐在床上给他说了去看戏的事情。
宇哥一脸的不屑:“这个哪里有《三英战吕布》好看?这个哪里有《闹天宫》好看?你没有看过满台几十个猴子一同翻筋斗,那才过瘾呢。”我不知道什么是吕布,也不知道什么闹天宫的猴子,便有些不快,宇哥忙哄我:“我给你说故事如何?你要先听三英战吕布还是闹天宫?”
宇哥拿了大师哥的铜尺镇纸比比划划,正说到吕布力有不逮之处,忽听得门外大师哥咳嗽了一声,忙将镇纸塞到枕头下面。
大师哥进门来看了我俩一眼,便径自坐到书桌旁,拿了本书看起来。
我一看他又是一张冷脸,登时兴头全无。
之前还猜测估计是师父心疼我便训斥了大师哥,要不他怎么会那么和气带我去看戏,还买糖给我吃?或者是大师哥良心发现也不一定,那天把我打得半死,他也觉得过意不去要哄哄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时罢了,长久日子还是乌云盖顶。
大师哥走了三天,我只觉得漫天乌云都散了,没人盯着,连喘口气都畅快了许多。只可恨大师哥临走的时候还设了埋伏,让林书勇带了宇哥,把我交给顾澜生,偏偏林书勇要带了宇哥去挂壁山屋静修,害我这几天竟然没人陪了玩!
不过我自己也能照样玩,趁了他不在,怎么玩都开心,除了大师哥,我还忌惮哪一个?谁敢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十倍的不高兴!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2:00 +0800 CST  
第17章 娇痴无际潜生祸
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栖霞村的寡妇周氏带了儿子福全登门告状来了。
秦正杰听周氏说今天中午见一同去打草的孩子都回来却不见了福全,找到村外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小娃子正在踢打福全,周氏大叫一声冲了去,那黑衣娃子飞也似的跑了。
一问才知道,福全和村里的孩子玩儿的时候遇到一个叫风儿的孩子,一起玩耍中风儿说捉到过金色的小鱼,福全他们不信,风儿便说捉了拿给他们看。
今日福全和几个孩子出村打草的时候遇到风儿,便找他要小鱼看,风儿说捉了鱼可没带来,福全便说他吹牛骗人,其他孩子便起哄嘲笑,风儿个小单薄,和几个孩子一动手打架便吃了亏,只得转头逃掉了,几个孩子笑闹了一阵便继续打草。
哪料想等福全独自回村的路上,风儿突然跑出来狠狠踢了福全一脚扭头便朝草丛深处跑,福全追风儿跑到树边,正奇怪找不到风儿,不想一只脚踏入绳套,便狠狠摔在地上。风儿毕竟力气小,想将福全倒吊在树上谈何容易,只将他大半个身子拖离了地面,风儿把绳子胡乱拴在一旁的矮树上,上前便踢打福全,恨福全骂他骗人便拿了泥巴塞在福全嘴里,周氏赶到才吓走了风儿。
周氏心疼儿子,问了村上的孩子,才知道那个黑衣娃子是九离山庄的,便带了福全找要秦正杰讨个公道。
吕昭带了风儿进了“语剑堂”的偏厅,风儿抬头见福全和周氏正瞪着自己,忙看向秦正杰。一见师父并不看向自己,风儿先着了慌,可当了外人,又不敢失了礼数,只得先规规矩矩揖手道“风儿给师父见礼。”
秦正杰看了看风儿,略一沉吟,方沉声道:“风儿,你知错么?”风儿第一次秦正杰如此正色,心也虚了,低头小声答了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可秦正杰让风儿给周氏和福全赔罪时,风儿忍不住抬头要争辩,却还是给秦正杰的眼光生生逼着低下了头。赔罪的话是说了,可谁都分明看见风儿低下头后狠狠抿着嘴角。
秦正杰看在眼里,冷冷道:“吕昭,打风儿二十戒尺,戒除下次再犯。”
风儿登时吓得变了脸色,颤声叫了声:“师父不要打我!”
吕昭扯了风儿按在凳子上,风儿一愣之下,猛然便要挣扎,吕昭忙小声在风儿耳边道:“别浑闹,快哭啊。”
风儿当真是眼泪来得快,戒尺还没打到身上,已然是声泪俱下:“师父救命啊……饶了风儿罢……疼呵,当真疼死了,救命……”
秦正杰看得出吕昭不过是作势而已,板子并未着实打在风儿身上。可看风儿哭得是天昏地暗、忍了疼又不敢挣扎的样子,也不禁心软,可终究是不得不罚,风儿真的是越发胆大妄为起来,只怕他再去寻福全的晦气,还不知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打了不过十几板,风儿已然哭哑了喉咙,也将周氏哭软了心肠。
周氏向了秦正杰求情道:“算了算了,打几下教训一下便是了,小孩子家家的,淘气打架也是常有的,打成这样,叫他娘看了也心疼,饶了他罢,他日后一定不敢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4:00 +0800 CST  
第18章 婆娑憨态小儿女
秦正杰明知风儿的苦相大半是装出来的,可仍是放心不下.走进“松云壑“的时候,已然是将近定更天了。
秋凉如水,明月如镜,照得院中松影斑驳,乍然风起,和了青涩涩的松香气味,尤其让人遍体生寒。
澜生的屋子仍支了窗子,还未走近,便听得隐隐的抽泣之声。从窗望进去,莲青色的窗纱恍若不见,孤零零灯烛之下,风儿一身白绫子夹衣伏在床上哭泣,竟连被子也不盖,身旁的乌杉木炕桌上放了晚饭,也丝毫未动。
秦正杰咳嗽一声,进得屋来。风儿一见是师父,也顾不得身上伤痛,咬牙爬起身跪在床上,一声“师父”刚刚出口,便已经哭得泪人一般。
秦正杰几步赶到床前,赶紧扶住风儿,忙哄道:“风儿莫哭,师父来了。”
风儿一头扎在秦正杰怀里哭道:“师父不疼风儿了么……师父不要风儿了么……”直哭得说不出话来。
秦正杰给风儿彻底哭软了心肠,轻轻拍了风儿的背心软语安慰:“好了,快别哭了,瞧瞧这小花脸,眼睛都成了烂桃子了。”风儿抽抽噎噎道:“师父不会不要风儿吧?风儿、风儿害怕……”
秦正杰见风儿切切看着自己,想他被给自小养大他的老师父丢下不久,小小年纪饱受飘零之苦,心下又多了几分怜意,便拿了帕子给风儿拭泪,温言道:“师父怎么会不要风儿呢?风儿会一直在师父身边,乖,不哭了。”风儿忙又问:“师父是不是不喜欢风儿了?”秦正杰笑道:“师父若不喜欢风儿,又做什么来瞧风儿呢?”风儿小嘴一撇,眼泪又扑簌簌地滚下来:“师父喜欢风儿为什么还要打风儿啊?喜欢风儿怎么舍得打风儿啊?”秦正杰摇摇头,抚了风儿的头,眼光里满是爱怜之色:“你也太过淘气了,风儿,师父也舍不得让你吃苦头,你……”终是不忍再训风儿,干脆话锋一转问:“还疼么?”风儿用手揉摸泪眼,委屈不已:“疼,疼得很。”秦正杰掀了风儿的下衣看了一下,见风儿臀上虽红肿了一片,但好在并未破皮,且已经敷上了化瘀止痛的药,放心不少,拿了被子裹了风儿身上:“疼你就不吃饭了?只这一层夹衣,也不怕着凉了发烧。你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师父就该再罚你。”
风儿低了头,小声嘟囔:“我……我还以为师父不要我了……”
秦正杰心下生出许多不忍,唤了留儿热了饭菜,让风儿伏在自己怀中亲自喂与他吃。
风儿乖乖吃了饭菜,秦正杰放下碗筷,给风儿擦嘴抹手,偏风儿最是得寸进尺,扯了秦正杰的衣袖便撒娇要讲故事。秦正杰将风儿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微微沉了脸道:“你休息一会子,师父也要走了。”见风儿可怜巴巴的神情,伸了食指点了点风儿的额头:“风儿听话,师父才喜欢风儿。”风儿只好点点头,将头垂在枕上,看着秦正杰,切切不舍的神情倒叫秦正杰又缓和了脸色,安抚道:“明日你晚上到师父这里来,师父再给你讲故事。”见风儿笑道:“就是师父也不许食言。”,也笑道:“言而有信,你也要听话。”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4:00 +0800 CST  
第19章 秋霁风来乍衣单
逸阳回到山庄的时候,西山的黄栌槭枫都已是红叶烈烈了,想来是昨夜忽如一场清霜,将草木直直逼成了深秋颜色。
得知风儿给师父教训了一顿,逸阳并不觉得意外,反倒觉得早该如此。若不是对风儿太过娇纵,风儿怎敢如此放肆?
可谁料想才消停了不过数日,风儿竟又闯出祸事来。
这个闯祸的祖宗这次虽说没有寻福全的晦气,却是找福全同村的几个孩子寻仇,说是人家打了他。趁几个孩子放牛吃草的时候,风儿偷偷拿了一串鞭炮拴在牛尾上点燃,受惊狂奔的牛险险踏到一个孩子身上。那孩子捡了一条性命,却是惊吓过度,大病一场。其余几个孩子慌乱逃命之中也有摔破头的,也有跌伤腿的,几个孩子的爹娘好不容易寻回了惊跑的耕牛,便一齐带了孩子告上山来。
逸阳见师父当真动了气,心里越发生气风儿,听师父命自己将风儿责打四十戒尺,手下自然不会似上回吕昭那般只虚张声势。可怜风儿给逸阳死死按在凳上打得哭天抢地,偏又没人求情,生生挨足了四十戒尺。风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到后来连呼疼求饶的力气都没有,黑色的下衣虽看不出血痕,但粘连在皮肉的情形便知风儿给打得着实不轻。
逸阳半拖半拽地拉了脸色苍白、几乎委顿倒地的风儿,逐个赔礼道歉,风儿疼得站不住身子,却不住可怜巴巴地回头望向秦正杰,秦正杰却只做不见。
秦正杰亲自送走村民出门,逸阳跟在师父身后,便让澜生送风儿回去。
回到语剑堂,秦正杰一直沉默不语,逸阳一时不知该走该留,猛然见窗外澜生正朝自己使眼色,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师父,我想瞧瞧风儿去。”秦正杰点了头,叹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后堂而去。
踏了纷乱落叶匆匆走过回廊,逸阳还没进屋,就听见风儿哑声哭闹:“我要找师父……我不许你们碰我……不许!”澜生在旁说道:“从回来闹到现在,就不让人靠前,大师哥你说这怎么上药啊。”逸阳不悦道:“他不听话,你这个四师哥就管不了?”
逸阳进屋的时候,风儿正如同炸了毛拼死挣扎的野猫伏在床角,任吕昭和笛轩正围了床边又哄又劝,就是不许他们近身。
风儿一见逸阳进屋,登时老实了许多,可嘴上仍嘟囔:“我要找师父去。”逸阳见他脸色精神都甚是不好,冷声问:“你找师父做什么?”风儿泪眼婆娑瞪着逸阳,却不敢答言。
逸阳想风儿裤子上的血痕只怕已经凝干,眉头便皱了起来:“看来方才你挨打挨得还是太轻了些,这会子要再重重挨几下子才肯听话是不是?” 风儿气结,干脆伏在枕上大哭起来:“我讨厌你……”
逸阳也不理他,上前一把按住风儿,朝澜生一点头,澜生便会意,慢慢给风儿褪下裤子。果然刚才耽搁许久,伤处的血和下衣凝在一处,褪不下来。
风儿吃疼,狠命挣扎起来,口里尖声叫道:“不许碰我!师父啊!他们欺负我……”逸阳捉住风儿的胳膊反按在身后斥道:“风儿!你再闹我可不饶你。”纵是澜生小心翼翼弄开血痂,风儿仍是疼得不行,挣扎哭道:“放开我啊……疼啊,我告诉师父去!”逸阳怒起,朝着风儿仍在淌血的小屁股便是一巴掌,风儿一声惨叫,身子猛然一挺,便软了下去,竟是疼的背过气去。
澜生一见风儿没了气息,着实吓了一跳,两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折腾了好一阵子,风儿才缓过这口气来。
一醒过来,风儿便哭道:“师父救我啊……宇哥哥……”逸阳暗自松了口气,示意澜生继续。
风儿疼的摇头大哭,却再不敢挣扎。
澜生正给风儿上药,暮宇垂头丧气的回来,风儿切切问:“师父呢?”暮宇却摇摇头:“师父不来,这次是真生气了。”风儿只听了这两句便垂了头,登时哭得肝肠寸断,任暮宇怎么哄也不管事。
伤处给敷好了药,风儿昏昏沉沉还是哭个不住,逸阳拿了帕子只不住地给风儿拭泪,却一语皆无。
澜生收拾了药物,朝逸阳使了个颜色,两人便出屋去了,留了暮宇看顾风儿。
走到梧桐树下站了,逸阳方问:“什么事还要背了人?”澜生犹豫一下,看四下无人,小声道:“风儿——是女孩。”逸阳也愣在当场。
逸阳哪里料到风儿一哭便是整整一夜?哭得眼泪都干了,只是水米不进。
天还不曾大亮,逸阳起身洗漱预备早课,猛然便听对面床上暮宇急急一叠声唤风儿的名字,忙上前探视。只见风儿面白如纸,仍是微微抽噎不止,但唤他名字推他身子,全然是没了反应。逸阳大惊,忙去“埋剑修真”去请师父。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7:00 +0800 CST  
第20章 水流云在映寒沙
秦正杰细细诊了脉,叹气道:“是我把这孩子宠坏了。”
针石后好一阵子,风儿方睁开眼睛,一见秦正杰,登时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正杰也顾不得再生气,忙哄道:“不哭不哭,风儿乖,有话跟师父说,好孩子快不哭了……”风儿断断续续哭道:“他们……欺负我……我不让……他们碰我……大师哥就打我……”
逸阳心下犹豫要不要告诉师父风儿是女孩,却听风儿继续哭道:“大师哥……坏透了……他打我……还让他们弄疼我……故意的……风儿不要大师哥管我!风儿不要大师哥管……”
秦正杰拿了帕子给风儿拭泪:“那你就不吃不喝要挟师父?”语气中竟含了责备之意,逸阳的眉心也微微皱了皱,可看风儿却完全不知就里,仍是一味撒娇痴缠:“我不要!……就不要大师哥管……他欺负我……师父要罚他!”
秦正杰正要教训风儿几句,逸阳见留儿用盘托了茯苓山药粥并一碗软嫩蒸鸡蛋进来,忙接了送到秦正杰身边:“师父,让风儿先吃些细粥如何?”
秦正杰看了逸阳一眼,略点点头,小心将风儿抱将起来道:“逸阳,你喂风儿吃些茯苓粥。”
风儿一听“逸阳”二字,嘴巴登时撅得老高,把头躲到秦正杰怀里,摆出一副不食周粟的架势。秦正杰暗自叹了口气,语气却重了些:“风儿,你不听师父的话是不是?那师父以后也再不来看你了。”
风儿一听,一把死死扯住秦正杰的衣袖,摇头嘶声叫道:“不要不要!……”秦正杰不料风儿如此害怕,只怕他太过着急,赶紧用手抚住风儿的头颈哄他:“别动,当心伤处!你听话师父就来看你,快别这样!”
逸阳给风儿喂了小半碗粥,风儿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吃。秦正杰看风儿神情倦怠,可还是跟风儿说了会子故事,待留儿煎好药送来,算算也离吃粥后有小半个时辰,哄着风儿吃了药漱了口睡下,方才要回去。
逸阳送师父出门,正要开口说风儿是女孩的事情。秦正杰倒先开口了:“逸阳,之前是师父对风儿太过娇纵,这孩子如今也是越发的淘气,倒是你还管得住他,日后风儿就交给你全权教导,你这个大师哥一贯是最让师父放心的——我看他和宇儿一处更难管教,就让宇儿跟了书勇去,只怕风儿还听话些。”逸阳心下正乱,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秦正杰又道:“风儿身世可怜,这个小人儿又刁钻淘气,你多花些心思教他吧。只是风儿毕竟年纪还小,你不要打罚得太重了。”逸阳只得答应了。
师父走后,逸阳一个人站在廊檐之下,看着满院清辉,心下涌出许多感慨。想自己如风儿这个年纪,还是锦衣玉食、连衣裳都不会自己动手穿的王府小公子,真真是爹娘的掌上明珠,那时候谁又想到不过是数月之后,一场浩劫,年仅八岁的自己便险遭横祸……人世无常,倒是这明月依旧,纵是阴晴圆缺变化,却不会逝去不见。可人,却是真的会不见,也不知死去的寿伯如今是不是在天上,不知他是不是会见到二弟……也许是月色太过皎洁,突然竟让人生出些“人世几回伤往事”之感,和逸阳不过十四岁的年纪颇为不称。
五日之后,风儿身子基本大好了,秦正杰便发话让暮宇搬去林书勇的“梨花溶月”,暮宇和风儿求了几次秦正杰也不答应,可怜风儿拉了暮宇的手哭得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逸阳在一旁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干脆只让林书勇赵飞他们帮暮宇拿东西,自己独自去“水流云在”亭里坐了,呆呆看了一会子金灿灿的银杏叶随了银流子一般的溪水打转漂流。在亭里徘徊几遭,又觉得还是过会子再回去好些,便手扶了亭栏,看远山林色濡染。
笛轩悄若无声地走进亭来,轻轻将一壶“玉芽银毫”并两个小小的冻石荷叶杯送在石桌上,一双妙目望向逸阳,想说句闲话开场,终又觉得不甚合适。
逸阳回身微微一笑,却不语,又转过头去望向溪旁枝叶纵横的香樟和梅树。
金色小扇一般的银杏叶子随了淡淡一缕秋风翩然而坠,轻轻飘落在笛轩头上,笛轩却浑然未觉,只是站在桌边,默默看着眼前凭栏而立的背影.
一抹红霞渐渐烧上脸颊,虽知道逸阳看不见,可笛轩还是忙低了头,踏了一地黄叶,悄悄往棋窗茶绿走去。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8:00 +0800 CST  
第21章 秋声残灯初凉夜
逸阳回到棋窗茶绿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时分,日色暗淡,屋中便有些暗霾。
风儿孤零零倚坐在床边,下巴枕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落叶的西府海棠打愣,眼圈还是红红的,怀里抱着一只湘妃竹编成的小笼子,里面一只小小的红豆鸟正左右上下地蹦跳扑腾,想从笼中逃脱出去。
逸阳想安慰风儿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便转身去书桌边坐下拿了本书来看。看了不过十数行,终究还是抬头瞧了瞧风儿,见他仍是一动不动,逸阳心里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逸阳放下书,走到风儿身边,轻轻咳嗽了一下,风儿如同被惊醒一般忙跳下床来,看向逸阳的眼光中竟带了惊恐之色,手中的笼子猛然落地,笼中的红豆鸟被惊得拼命撞着竹笼。
逸阳蹲下身,小心捡起竹笼,柔声说:“风儿,放了小鸟吧,这红豆鸟都是一对的,如今捉了一只来,只怕养不活。”
风儿一把抱过竹笼,小声道:“我不放!这个是我宇哥捉给我的——”
逸阳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先吃饭去吧,饭桌上遇到暮宇你问问他答应不答应放了红豆鸟。”
夜半时分,逸阳睡梦深处听得哽咽压抑的低低哭声,睁眼细听,竟是风儿的声气,忙起身点上灯去风儿床边看视。
风儿一听有动静便停了哭泣,逸阳走过去看时,见风儿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看逸阳过来忙用被子去抹脸上的泪。逸阳见他身子竟还微微发着抖,便问:“风儿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风儿摇头道:“没……没事。”逸阳瞧他不肯说,也不多问,抱过风儿放在床中重新躺好,给他盖好被子,便自去熄了灯火回自己床边躺下。
黑暗里隐隐听见风儿用被子蒙了头,在被子里低声呜咽。逸阳硬下心肠,合了眼让自己睡去。
第二天风儿便是一脸倦容,脸色也甚是不好。逸阳料想他小小年纪,和暮宇已有一年多形影不离,如此分开自然是不舍,所以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也就不甚追究。
午后逸阳打算回屋午休,却从窗里见暮宇正拉了风儿在屋里玩耍,看两人喜笑颜开,也不忍打扰,便在屋外站了。听屋里两人频频笑语,逸阳竟生了一丝羡慕之意。
忽听风儿道:“宇哥,你搬回来罢,我一个人害怕,夜里特别冷特别黑,黑洞子似的,那屋顶上有个特别吓人的影子,好像要抓我,我怎么都睡不着。”
窗里风儿倚在暮宇身上,逸阳却扭头踱步走出院子。秋日的阳光虽好,终究风还是凉的。
晚间洗漱已毕,风儿却不肯睡,倚在床头拿了本《诗经》看。逸阳不知他又要作甚,便也坐在桌边拿了本书来看。
眼看已近三更时分,逸阳轻轻走过去,却见风儿已然怀里抱着书,头歪倚在床头沉沉睡去。逸阳轻轻将书从风儿手中拿开,风儿却没醒,连逸阳将风儿抱起放平身子,把他的头慢慢放在枕上,风儿也只是动了动,并不曾醒来。想来昨夜不曾好睡,风儿当真是倦极了。可逸阳刚刚吹熄了桌边的灯盏,风儿却一惊而醒,先叫”宇哥“,睁眼一见是逸阳忙叫:“大师哥,不要熄灯!我还要看书——”
逸阳温言道:“睡了罢,明日再看。”风儿轻轻抓了逸阳的衣袖求道:“大师哥,求你不要熄了灯,我……我怕黑,睡不着。”逸阳挣脱开风儿的手,将他按在床上躺了盖上被子:“风儿乖,睡了罢。”
逸阳硬起心肠回到自己床边,熄了自己桌边的灯盏,顿时屋中便是一团黑暗。过了一会子,眼睛适应了黑暗,逸阳见中天月色将窗口海棠树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也确有些像诡异的爪子。
直听得风儿不再辗转哽咽,逸阳才恍惚入睡。
仿佛才刚刚睡着,听得风儿失声惊叫:“宇哥救我!”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8:00 +0800 CST  

第22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点燃灯盏,屋中并无异样,只是对面床上的风儿正缩在床角。
逸阳披衣下床,坐到风儿床边,看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下已然明白:“做噩梦了?”风儿点点头,将被子又裹紧了些。
逸阳找不出安慰的话,一时两人僵在当场,只有灯火微微跳动。
逸阳缓缓站起身,将风儿连同被子枕头一齐抱在怀中,放到自己床上。看风儿脸上神情惊疑不定,逸阳淡淡说了句:“你今晚睡在我旁边,不必害怕。”便熄灭了灯盏,自己尽量靠了床外侧睡下。
逸阳正睡着,忽觉得有什么贴在自己身侧,逸阳几乎是惊醒,睁眼的瞬间想起了身旁的风儿,总算没让自己身子动弹。逸阳想推开风儿,可淡淡的月光之下,见风儿猫儿一般偎了自己,睡得甚是安稳,又不忍心惊扰了他。
逸阳习惯独睡,如今有人挨了自己身子,终是有些不喜,竟不能入眠。偏风儿睡得沉了,一忽儿翻身,一忽儿踢被子,逸阳又怕他着凉,到天蒙蒙亮之时算算,这半夜来给风儿盖被子便有十六次。
第二日到了下半晌,逸阳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发疼,想来这两日真是被风儿折腾得够呛。幸亏笛轩伶俐,适时送浓茶来给逸阳提神。
晚间时分逸阳下定决心还是让风儿独睡,可风儿一夜辗转,逸阳也不曾睡踏实。逸阳听得他惊醒之声,硬了心肠只不理会。
天色微微破晓,逸阳已经醒来,翻身却见风儿围着被子倚坐在床角,眼睛直直盯着窗外的一星天光。待逸阳起身洗漱回来,天光放亮,风儿却睡着了。
这一日逸阳精神不济,风儿更是眼眶发青,一脸倦怠之色。逸阳彻底心软下来,干脆便让风儿拿了被子枕头睡到自己床上来。
风儿对逸阳总有几分忌惮,但终究还是怕黑不敢独睡,结果是入睡之前躲到床里面,离着逸阳尽量远些,睡着了渐渐便偎到逸阳身边。只有贴在别人身边,风儿才会睡踏实。
逸阳克制自己不要介意身边的风儿,风儿到底是自己带回来的,自己不管难道要别的师弟师妹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么?逸阳勉强在三更天时分才朦胧睡去,又给风儿翻身踢被子折腾得醒了五、六次,真不知道之前暮宇是怎么习惯这个风儿的。
五更已过,天也蒙蒙泛亮,逸阳叫醒风儿便自去洗漱。逸阳回来时候,心想风儿怎的这般偷懒?难道还不曾起床?
一进屋却见风儿站在窗前,湘妃竹的竹笼放在一边,风儿手里捧着死去的红豆鸟正抹眼泪。
逸阳走上前,在风儿手上小心地整理红豆鸟的羽毛。小鸟安静地合着眼睛,仿佛是睡了,红色的小嘴微张,似是还要呼唤不知身在何处的同伴,小小的身子已经僵硬了,但羽毛依旧鲜红欲滴,血一般执着的红。
风儿突然一把抱住逸阳哭道:“大师哥我错了!我应该放了红豆鸟的……它死的好生可怜,都怪我……我再也不捉红豆鸟了,你打我罢……你让红豆鸟活过来罢……”
逸阳一只手抱起风儿,一只手托住他拿着红豆鸟的小手,心下惋惜红豆鸟,又不知如何安慰风儿才好。
窗外海棠树上落了两只喜鹊,唧唧喳喳地闹了一阵才飞走。
逸阳终于开口道:“风儿,别哭了,大师哥也没本事让死了的小鸟活过来。不过咱们得把红豆鸟还给它的朋友去。”风儿哭道:“为什么不能让它活过来?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朋友?”
逸阳顿了一下,道:“红豆鸟死了,它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明白么?大师哥跟你说过,红豆鸟都是一对的,它们只有两个在一起才开心,它离开朋友就会特别想念,想念得不吃也不喝,最后它就会死了。可是它的朋友也是想念它,所以我们得把它送回去,要不它朋友看不见它也许也会不吃不喝地饿死了,明白么?以后不要抓红豆鸟了,记住么?”
风儿大睁着一双泪眼点点头:“我明白,就像我和宇哥,要是有个坏人抓走了我,我也会不吃不喝,除非他肯让我和宇哥在一处。”
逸阳一时无语,沉默了一阵才道:“好了,先去早课罢,等中午的时候你问暮宇是在哪里捉的红豆鸟,把它埋到那里就是了。”
风儿点头,双手捧着红豆鸟小小的尸体:“大师哥,你跟我们一起去送红豆鸟回家好么?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让宇哥去捉红豆鸟了。”
逸阳抱着风儿,慢慢走出屋去,没有答话。风儿突然道:“大师哥,我记得老师父教我背过一首诗。”也不待逸阳发话便背诵起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是不是就是说红豆鸟的?”
逸阳不答,轻轻放下风儿,从袖口里拿出一条帕子,在自己手上打开:“风儿,用帕子把红豆鸟裹起来罢,外面冷。”风儿小心地把红豆鸟放在逸阳手上的帕子上,轻轻裹上,还仔细地把红豆鸟的头露在外面。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9:00 +0800 CST  

第23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
红豆鸟埋在了梅坞东边的山坡上。
暮宇给小鸟做了个小小的坟包,风儿坚持要把几颗糖也和小鸟埋在一处,说是给它留着以后吃。逸阳看风儿一脸认真的摸样,知道他心中歉疚,想来童稚之时,谁人又没有任性的时候呢?
风儿一定要逸阳给红豆鸟写个碑文,逸阳拗他不过,寻了块尺许长的竹片,想想也不知该写何文字,只得将风儿背过的《红豆》录了上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秦正杰也甚为赞赏逸阳这一手雄穆峻逸的魏碑体,偏偏风儿却连楷书尚且写的歪歪斜斜。只因风儿哪里能耐住性子练字,每每一见秦正杰不在旁盯着他便溜出去玩耍,也不知给秦正杰打了几次手心,只是不见长进。
这日临近晚饭时分,逸阳见风儿还不曾回来,以为他又跑出去贪玩,见了郎铭便问了句:“可见到风儿了?”郎铭规矩答道:“我刚刚见他在师父屋里罚跪着写字,听说是练字的时候又偷跑去玩了,好像是这两百字写得不好便要重写。”见逸阳脸色如常,又道:“师父恼了,风儿为了跑出去玩,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逸阳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吃饭去罢。”
风儿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之后了。
进屋一见逸阳,风儿的头垂得更低了,可还是规规矩矩地走到逸阳身边道:“大师哥,我回来了。”
逸阳并没停下手里的笔,只问了句:“受罚了?”风儿点点头,小声说:“是,挨了十下手板,罚跪写了两百字。”伸出左手给逸阳看时,逸阳见风儿的手心不过略红肿了些,便知道师父当真是手下留情又留情了。
逸阳冷声道:“少淘气些,你最好还是别偷懒的好。”顿了一下又道:“过了晚饭的时辰,你就饿一顿罢。”
风儿红了眼圈,声音更低了:“我、我膝盖肿了……疼……”逸阳没搭理风儿,停下笔看了看自己抄录的窗课,自己也觉过得去,方放下笔,说了句:“晚课你背书或是写字都成,我回来检查。”收拾了笔墨,起身便走出屋去。
风儿正坐在桌旁魂不守舍地背着书,听得有人轻敲窗棂,忙起身跑出屋去。
暮宇悄悄从窗户旁边的竹丛里钻出来,上前一把拉了风儿,两个人便躲到山石背后。暮宇从怀里掏出个手巾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馒头和一块枣糕,笑嘻嘻地道:“快吃,我听郎铭说你受罚了,就猜到大师哥一定是不给你吃晚饭,这个是特意给你留下的,快吃吧,还是温的,枣糕很甜呢。”
逸阳端了一碗藕粉圆子走进棋窗茶绿的院子,便听见山石后风儿和暮宇正笑语盈然,略一犹豫,便轻轻咳嗽一声,登时山石后便声息皆无。
逸阳推门进屋,将碗放在风儿桌上,便自己看书去了。
风儿偷偷走进屋来,一见逸阳便忙小声开口解释:“我去茅厕了。”
逸阳抬眼看见他嘴角还沾着一星子枣子皮,也不做理会,只点点头:“你继续背书吧。方才你留儿姐姐送了藕粉圆子给你,你趁热吃了罢。”
师父虽督促着风儿的功课,但对风儿的娇纵却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
要风儿听说谁要去镇上,一定是到秦正杰那里百般纠缠,最终秦正杰也往往是拗不过风儿,只是嘱咐带了他去的师哥师姐好生看顾风儿。
就看了风儿回来几日之后还兴奋不已,逸阳不用猜也能知道风儿这一路都有的吃有的玩。尤其眼看便是快过年了,常常要去镇上采买和给师父的朋友送书信,风儿高兴得上蹿下跳,没有一日消停,几乎将功课都丢下。
逸阳拦不住师父纵容风儿到镇上去玩,可也不想由着风儿如此。好在吃准了风儿的性子,拿戒尺吓唬着打了风儿几下子,风儿这孙猴子才记得还有逸阳这个“紧箍咒”,便是天黑才回来也不得不背书写字应付逸阳。
没人看出逸阳有任何异样,可逸阳却真真已是心乱如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师父开口。当初是自己求师父收下暮宇和风儿,听暮宇说风儿是他的“弟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了风儿是个小子。虽说风儿和自己同住,可风儿总是和暮宇一处,何况自己更衣沐浴都习惯是避了旁人的,也不曾管过风儿和暮宇两个孩子这等琐碎事情,哪里在意过哪个是男是女?可如今,这个“弟弟”却原本是个“妹妹”……
九离门的门规是关门弟子必定是要男徒弟,可如今拜师礼也行了,当时还有师父的若干朋友也来道贺,这个关门弟子却变成了小师妹,如何解释?如何是好?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4-12-31 18:49:00 +0800 CST  

楼主:梦里青山人何处

字数:729590

发表时间:2014-12-31 06: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17 20:20: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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