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天须无恨 (M\F,古言,大帅哥爱上小师妹)

这时候,听雨墨在雅间门口道:“五公子,棋子我洗好了。”
碧阳一步跨出雅间,拎着雨墨的耳朵走了进来,口里骂道:“混账糊涂东西,哪个许你当街‘五公子’‘五公子’的叫个不住?”
雨墨能觉出五公子手上并没用力,反而故意“哎呦哎呦”叫着,咧嘴皱眉地做出苦相来:“不敢了不敢了,方才是急糊涂了,这会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五公子饶命……”
碧阳这才松了手,随手朝晓杏身边一指道:“滚一边坐着去。”又朝外面说了句:“伙计,给他也倒茶来。”
那伙计进来送茶的时候,眼见雨墨一个下人竟然也能和这位傲气出了名的“凤凰箫”冉公子坐在一桌,给他端茶的时候也只得毕恭毕敬。
雨墨嘻嘻笑着坐在晓杏身边,又眼见方才还盛气凌人的伙计此时俯首帖耳的模样,从心里感激这五公子,只是这五公子一向有些怪道脾气,就是雨墨这等聪明伶俐的也拿捏不准,想讨好也不敢贸然开口。
风儿本来见碧阳扭着雨墨的耳朵,心里又生出几分不满,可看雨墨这时一脸感激不尽的神情,也只得作罢。随意吃了两口茶,只觉出清香若有若无,在齿颊间淡淡萦绕,也说不出到底是不是好茶。此时倒也不饿,只是看见那莲蓉松子粉糖不曾吃过,也不客气,伸手拈起一块就放入口中,果然是入口即溶,又甜又香,就又吃了一块。
碧阳在旁瞧着,心中琢磨这女孩子有些古怪,一时是一副胸无城府的模样,一时又似乎满腹沧桑;一时任性刁蛮分毫不肯让人,一时又羸弱可怜似乎受尽委屈。大哥还不曾回来之前,自己就在府里听说了这兴宁王未来的世子不知犯了什么痴心病,就是违逆父母之命也要娶他师妹入门,只不曾想到,那传说中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之人,就是这么个还未长大又满脸病容的小丫头。想到此处自觉有趣,碧阳的唇角又露出些笑容。再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在外面都听说了王府今日要接驾,大哥却故意让雨墨带着这丫头在外游荡,可见也是存了不让她在姑母面前露面的心思,又从心里生出些鄙夷,一时就又犯了最喜揭人疮疤的毛病,朝风儿道:“今日王府里有大喜事,你倒是得空能出府来闲逛,怎的我大哥不陪着你?”
风儿没听出他话里的刻薄之意,咽下口里的糖,答道:“我大师哥伤了,还不能走动。”
碧阳眉梢微微一挑,心下就猜到逸阳是受了老爹的责打,不由“噗”地一笑:“难不成他是给那几板子打怕了,不敢留你在府里?”嘴角微微一撇,“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的?他今日若是能说动姑母开了金口,我不信江王爷会不答应让他娶你。”
风儿差一点就张口说出“我本来也不稀罕要谁娶我”的话,深觉此人虽有几分像暮宇,可这张臭嘴着实讨厌,就拿起茶碗来,一口气吃个干,将茶碗往桌上一墩,站起身道:“茶也吃完了,没糟蹋。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五公子在此悲天悯人,告辞。”朝雨墨说了:“你去会账,这茶钱就当是还了五公子方才出手相救的人情。”说罢转身就出了雅间,直直下楼去了。
事起突然,长生一愣,也不及开口说句告辞的话,就赶忙起身追了出去。雨墨“哎哟”一声跳起来,瞧了一眼也有些发愣的五公子,由衷一声感慨:“这小姑奶奶……”
江碧阳眼见着风儿走下楼去,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噙着笑朝雨墨开了口:“她素日跟我大哥在一处的时候,也是这般炮仗脾气?”
雨墨可赶上能说话的机会,赶忙道:“其实也不是,在我们瞧着,她似乎是怕着大公子的。只是说也奇怪,大公子对她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且几乎事事都迁就着她,她跟着大公子的时候,也是个猫儿似的,倒好像跟着大公子是委屈了她似的。虽说王爷发下话来,说将这个风儿姑娘和她贴身的丫头桐儿都给大公子做通房丫头,可从来大公子让身边人都称呼她夫人,也只将她留在正房里住着,她却是一直都只管大公子叫大师哥。”
“王爷竟然能同意让她给我大哥做通房丫头?还是和她的贴身丫头一道儿都做通房丫头?”江碧阳没料到父亲竟然能做出这等让步的举动,此外也觉得此举有些阴损。
雨墨知道这五公子有些日子没回府里了,诸多事情都不知晓,就拣了要紧的道:“王爷一回府,就碰上了桐儿跳水自尽,捞上来一问,听说是给大公子吃醉了酒强占了身子,王爷当时就发了狠,不许人劝不许人去给王妃送信,叫人把大公子往死里打,要不是王妃抱着板子拦着,险一险就要了大公子的命。王妃哭得跟泪人似的,王爷才答应了让大公子收了她两个做通房丫头。从大公子挨打到今日都快一个月了,大公子连身子还不能翻转呢。”从楼上窗户里瞧见风儿已然出了茶楼,一路往西走去,雨墨仿佛火烧了屁股,急道:“五公子,我得赶紧跟着去了,这小姑奶奶是个只顾自己不顾人的,她那丫头也木头似的,别到时候真走丢了——您先坐着慢慢喝茶。”说着话,赶忙拉着不知所措的晓杏,急急寻了伙计结账去了。
伙计要拿戥子称银子,拿银剪子剪银子,折腾了好一阵子,待雨墨急火火跑出茶楼,一边心急怕找不到风儿,一边还心疼方才那三两银子:谁知道五公子平时喝的茶这么贵啊,如今还剩七两银子,若是在事先想好的几处吃饭喝茶看戏,应该将将也够了,只是若再想无所顾忌地买些吃食玩意儿,只怕就难了。
追了半条街,总算看见了风儿和长生的背影,只是她二人身边,有一身形高挑的白衣公子相随,正是方才还在楼上悠闲喝茶的五公子。
雨墨赶忙追上去,只听五公子正和风儿说着话:“那算命的不是寻常人,他分明身上颇有些功夫,只是不愿当众显露,所以见我出手才逃走了。”
风儿显然和五公子江碧阳已然冰释前嫌,皱眉道:“他方才突然就走过来拉着我,低声说要带我去见我娘,我虽不认识他,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雨墨心里一紧:我的娘诶,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又出事了!看来今日最好还是拉着五公子在身边做个保镖,要不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3 14:28:00 +0800 CST  
第216章 誓罢空来看朝云
街上人已经是摩肩接踵,买卖铺户也正是生意兴旺之时,可风儿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碧阳在旁想引她说几句闲话,风儿也懒得搭理。好容易走到畅音楼,五人正要走进去,风儿抬头见水牌上写着今日的戏码乃是《千里寻子》和《梁祝》,硬硬说了句“我不想看”,转身就走。
几人都瞧出她脸色难看,也不好问她,只好跟着她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东瞧西看打发时间。
风儿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心口里又有个地方在隐隐作痛。或许就是方才受了那算命先生一惊吓,才一直觉得惴惴不安。那人着实是有些面熟,只是自己脑中一片昏乱,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更别提一个算命先生了。看街上来来往往那些数不清的陌生面孔,有笑嘻嘻的,有茫茫然的,有皱着眉的,有咧着嘴的,就是没有一张熟悉的。似乎是在记忆的深处,自己也曾经就这么走在街头,走在数不清的陌生面孔之中,急急地四处找寻。仿佛若是能找到那人,伶仃无助的自己就得了救,就再也不必如此惊疑惶恐了。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中,只觉此时若是有人在旁拉住自己的手,或许就不至于如此惶惶,只是要何人的手才能有如此的魔力,却是想不清也记不起了。风儿越走越慢,自己将双臂死力抱住自己的肩膀,却只觉那手臂全无力气。
碧阳在旁见风儿面色雪白神色凄苦,又瞧她身边的长生只顾了左顾右盼,果然是个木头一般,想了想就走到风儿身边,甚是自然地一拍风儿的肩膀,笑道:“老这么逛街有什么意思,也快到晌午了,我带你去个别致的地方吃午饭。”说着伸手就握住风儿的手腕,“下半晌你跟我去溪林苑,那可是个清幽的好去处。”转头朝雨墨道:“你买些干鲜果子,还要些细致的点心,再预备两壶上好的‘竹青佳酿’,遇到好看的大风筝也买两只,吃过饭去雇一辆舒服的油壁车,咱们出城玩儿去。”看雨墨一迟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金锞子,甩手丢了过去。
雨墨笑嘻嘻答应着,拉着晓杏就要先去买果子点心,又听碧阳道:“你先去药铺,拣最好的跌打药酒先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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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宫里来人的事先安排,皇帝携江贵妃要在巳时初刻降临兴宁王府,可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几乎折腾了一夜,一大早就将早已安排妥当的诸事又都仔细查验一番,只等着宫里来人告知圣驾自宫中起身,这边更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到府门外恭迎,每一步都是半分错误也出不得。
好在一切都十分顺利,迎驾、行礼、拜祭等诸般事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待得正事已毕,皇帝又在江家用了午膳,席间皇帝神情甚是平和轻松,说就以家礼便好,显见得心情不错。
用膳之时,江贵妃换去了明黄色翚翟纹绣蟒朝服,也解去了凤纹云肩霞帔,着了一身大襟阔袖的杏红色八团凤凰牡丹纹帔衣,头上梳着九鬟仙髻,正插一支七尾翔凤钗,凤尾上以金缕穿着莹莹南珠,中间嵌以龙眼核大小的红宝,凤口衔串珠七股,两鬓各簪着一支小凤钗,凤口里的衔珠乃是金丝掐做重瓣牡丹纹样,衬得一张玉面娇美雍容,怎么瞧也不像年过四十的年纪。
皇帝起头要叙家常,江贵妃也随着与王爷王妃说了些家常闲话,只是瞧着江廷身后只跟着两个庶出的儿子,想着逸阳必定还是连起身也起不得。想着前几日王妃说起逸阳的惨状就落泪的模样,江贵妃着实有些挂心,只是不好开口就问,眉头也皱了两皱。
皇帝也知江贵妃惦念侄儿,饭后便借口说更衣,携着贵妃到了退息之处。
江贵妃想着自己这身为贵妃的姑母要去看侄儿卧房探视,确实有些不合礼法,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才好。那边皇帝已经着人打着江贵妃的旗号去请兴宁王妃来,说是听闻侄儿病重,要去亲自看望。
西院里逸阳早听母亲说过,倒也晓得此番姑母必定是要来瞧自己,是以虽不能起身,也不能冠带周全,还是咬着牙教人搀扶着换了一身能见客的衣裳,至少不可失了礼数。
却不想不仅姑母亲自来自己房中探病,竟然连皇帝也跟来了,这教逸阳着实惶恐不安,先是一愣,随即赶紧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皇帝倒是十分随和,轻轻一摆手,说了句“都免了罢”,朝身边冯德英看了一眼,那冯公公赶忙趋步上前,一把扶住逸阳,不让他起身,笑道:“你既然起身不便,皇上都说免了,你就在榻上别动弹了。”
那边早有小太监摆下两把椅子,皇帝携贵妃坐下,王妃在一旁站立相陪。皇帝也见到逸阳面带病容,方才在来路上也听王妃说起,自受了王爷责打到如今,已经二十余日尚且不能仰卧,又见身旁的江贵妃看着侄儿眼圈发红,就吩咐冯德英:“你留下,其余他们都去门外候着。”
等随行的小太监都低着头无声退出去,关好房门,皇帝才朝贵妃道:“瞧瞧,当年他进宫来的时候还是个七岁孩童,转眼不见,他如今都年过弱冠,算来竟是已有十数载不曾见过你这侄儿,想不感叹时光荏苒都不成了。”
江贵妃轻轻叹息一声:“那时候臣妾还只有二十三岁,如今……老了。”
皇帝笑道:“多心了不是?朕是说——朕老了。”看江贵妃要辩解,伸见出手拉住她道:“你不是一直想见逸阳么?他如今刚刚回家来就伤成这样,你做姑母的也不安慰几句?”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3 16:17:00 +0800 CST  
兴宁王妃曾几次将逸阳的小像带进宫中,江贵妃之前每每见到都要夸赞一番,顺带还要感慨一下这几个侄儿之中,只有逸阳与江廷年轻时候长得如何如何想象。看到逸阳,总让江贵妃想起自己进宫之前在家和哥哥读书习字的自在日子。
此时侄儿就活生生来在自己眼前,比那些丹青画作上更添了与江廷相似的神韵,不由得江贵妃从心里喜爱。只是听说他为了个山野女子做出些不长进的事情,也不好太过偏袒宠溺,轻轻叹息一声,开口却是训斥的口吻:“你这孩子,在外学本事这十几年都不曾侍奉你爹娘,才一回家就惹你爹爹生气,读了这些年的书,却连个孝道都不知了么?”
逸阳也是自觉理亏,低着头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都述说一遍,不想江贵妃还没开口,皇帝倒先笑道:“痴儿,真真怨不得兴宁王动怒打你——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把你为难成这个模样?你那个师妹还有那个什么丫头,都先收入房中就罢了,朕正要加封你做兴宁王世子,日后还要给你留心选一门好亲。等你正式娶了世子妃,你喜欢那个师妹,朕就给你做主,封她做你的侧妃,这也不算你亏待了人家。可不许再如此儿女情长的,免得气坏了兴宁王的身子,也打坏了朕的外侄。”
这一番话,说得江贵妃心头着实一暖:先是皇帝亲口要加封逸阳做世子,这果然是难得的尊荣;二来皇帝为了帮自己劝这个牛心的侄儿,不仅要亲自赐婚,竟然还开口要给逸阳封侧妃;三来自己并不是皇后,皇帝却将逸阳也认作外侄,这实在是教江贵妃喜出望外。
逸阳正要开口,江贵妃早听兴宁王妃说及逸阳在此事上的执拗,只怕他不领情,反而要逆了皇帝的一番好意,今日皇帝高兴,可万万不可触了他的霉头,赶忙抢过话头:“逸阳,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你可不许抗旨不尊。好孩子,听话。”
逸阳见母亲在姑母身后急切切瞧着自己,缓缓低下头去,看着姑母长衣下摆处绣着的闪金海水云崖边纹,只得点头答了句:“侄儿遵旨。”

直过了定更天,风儿长生雨墨三人才偷偷从角门进了王府。三人也知晓回来迟了,到西院进门之后都低着头,竟没注意到逸阳神色的异常。
逸阳瞧风儿平安回来,先是松了口气,想强打起精神询问风儿这一日在外的情形,却是从心里没有半点力气,挥挥手打发了雨墨长生都出去,只将风儿拉在自己身边。
风儿坐在他身旁,心里只怕他瞧见自己手腕上的青痕,刻意用衣袖遮了。虽然下半晌用药酒仔细揉了好一阵,可也只是消去了红肿,还是留下些青色的痕迹。临回来时,又用热水将药酒反复都洗了个干净,只怕还残留些气味。
逸阳此时心乱如麻,并不曾发觉风儿的异样,瞧向的风儿的眸子中带着深深的歉疚,好半晌,才沉声道:“风儿,今日出了些事情——我、我对不住你。”看风儿一副全然不解的模样,咬咬牙,又道,“今日,皇帝已经下旨,封我做了兴宁王世子,还加了个太子詹事府少詹事的四品职衔,三个月后就要到任,那时候,只怕是不能日日都陪着你了。还有——还有皇帝要将你封做我的侧妃,我还要再娶一位正妃。”逸阳正要再继续开口,不道风儿却极轻松地一笑:“没事,我一个废人,未必能还能活多久,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大师哥能记得将我的尸骨送回九离山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压力,他扛不住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
其实,她也不知道。
谁又能知道,在一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6 11:08:00 +0800 CST  
第217章 薄窗常翳一龛灯
王府接驾过后的第二日,逃家三个多月的五公子竟然大模大样回府来了。
本来按照兴宁王江廷素日的性子,逮住这个一向不成器的混账儿子,一顿暴打是肯定少不了的。下人们之中甚至还有人设局押宝,打赌这回王爷要招呼五公子的是四十板子还是六十板子,五公子是要在床上趴三个月还是五个月。这等看破鼓挨捶的事情,着实叫人偷偷期待了一番。
可是结果出来,却是大出众人意料,江王爷竟然只是罚五公子在祠堂里跪了两日,之后就将他关进写着“四不斋”的书房里禁足一个月,这相对于之前五公子的遭际,实在是从轻从轻再从轻了。
众人惊叹之余,又都不得不钦佩五公子的聪明,此人单单能挑准了这个时机回来,可见也是将他老爹算计个团团转了。这倒不是江王爷有多偏疼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实在是此番情况与众不同:一来是因为王府大公子江逸阳一回来就得皇帝亲口加封世子还赏了太子詹事府的四品职衔,不仅堵了那些要用逸阳悔婚之事做文章之人的口舌,还显示出皇帝希望逸阳能与太子多多亲近的意思,这实在令江王爷喜出望外;二来就是江廷刚刚从外面长途跋涉回来,一口气没歇就忙着接驾的诸般繁琐事宜,这二十多天被折腾得昏天黑地,竟是连一个整觉都没睡过。江王爷虽说素日身体强健,这回也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哪里还能有力气再跟这个一向不肯循规蹈矩的小儿子生气?莫说只是偷了卢姨娘的东西跑到外面悠游,恐怕就是他偷了江王爷心爱的《快雪时晴帖》拿去糊窗户,他老爹也顾及不得了,眼前要务,莫过于先睡几天安稳觉再说了。
不过说是能稍微歇歇,也照样还是一大摊子事情。皇帝和贵妃是回宫去了,可这王府上下还有多少事情都等着收拾打点,就是咬着牙,也还得撑着一番辛苦,就是死,也得忙完了你再死。
又直直折腾了将近十天,众人才算是能歇一歇闲了。
这十日里,一向清静的西院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可和其他处不同,这里的忙,忙得众人心惊胆战。
首先就是皇帝都开口说让逸阳纳妾,兴宁王府自然也不能再将风儿和桐儿都还当做丫头,姨娘也得有姨娘相应的待遇。
王妃琢磨一番,吩咐将西院东南角的“听雪阁”收拾出来给桐儿居住,又额外加了两个丫头过去伺候,而特意挑了个离西院远些的“望秋阁”给风儿居住。风儿这些日子来一直提不起精神,更无所谓旁人要将自己挪去哪里居住,反正不过是虚耗日子罢了。不料一向温和谦恭的大公子江逸阳却一反常态,三两句冷语就把来传话的裴妈妈给倔了回去,后来王妃也来劝过,最后,反正就是一句话:不能让风儿搬出正房。
王妃无奈,又不敢惊动王爷,只得又叫人将西院西南角门外那半个荒废院子好好收拾了一下,将风儿带来的箱笼搬了两个过去,也算是给新姨娘秦氏一个的住处。
不过,迟早逸阳都是要娶一位正妃的,到时候总还是要让风儿从正房里搬出来的。
第二件事情,是既然是过了明路做了妾室,风儿和桐儿就也须得按照规矩,跟江王爷的诸位侧妃妾室一样,每日里去给王妃问安,也须得有人来教她们些姨娘该懂得的礼节。不想,又是逸阳开口拒绝,王妃又是无奈,只得说既然风儿要照顾大公子养伤,这期间就将问安的规矩就都免了。
那两件倒也罢了,对一众下人而言,最最切身、也最最麻烦的,莫过于称呼问题。
“听雪阁”那边的桐儿好说,将“桐儿姑娘”改称做“黄姨娘”就是了;可风儿这边……宝心按照规矩朝风儿叫了一声“秦姨娘”,结果是直接就被大公子轰出屋去,罚她跪在西院门口整整一日,有了这个杀一儆百的例子,下人们哪个都再没胆子惹这个大麻烦,在西院里,仍旧是对风儿称呼“夫人”。虽说明知道不合规矩,可一想到大公子当时那气得发青的脸色,众人都觉得还是顺着大公子的意思比较妥当。估计要不是因为宝心是王妃所赐,早叫人拉出去拍一顿板子了。不过就是如此,宝心也是从没如此丢人现眼,旁的不说,跪在那人来人往的路边上,几乎就等同于示众,就算旁人晓得她的委屈,可另一方面,旁人也就都明白了她在大公子心里毫无地位可言。宝心心里委屈,一连三日不吃不喝,病得抬不起头来,最后还是裴妈妈亲自来劝了又劝,总算是才肯张口喝了几口稀粥。
众人都不解大公子如何突然就变了脾气,难道这皇帝亲封的世子,就还抵不过让风儿做姨娘这事么?可谁也都瞧得出大公子近来心情很是不好,对哪个也不留面子,所以无不想法子避开他,只怕不知哪里就触他的霉头。大伙儿都能绕道就绕道,能不上前就不上前,是以整个西院里,就异常的清静。
本来么,大公子养伤,自然还是安静些的好。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6 15:34:00 +0800 CST  
自从那日见到木婆婆,风儿想起些旧事,有些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有些又十分恍惚,似乎都是些零星的断线和散碎珠子,怎么也穿不成一个完整的过去。可自己这空壳子一般的身子却是能自己心知肚明的,明了生死不过一线的差距,也不由得万念俱灰,对周遭这些也就更不关心,只是偶尔还想起来让长生叫来雨墨,问他给木婆婆送银子的时候记不记得买些银丝挂面,又问给木婆婆请了大夫吃了药可曾见好,还有,就是问有没有陆婉娘的消息。
逸阳和风儿虽然每日守在一处,各自却都怀了许多说不出口的心事,之间的话也少了。
逸阳从心里觉得亏欠风儿,想开口说几句话安慰一下风儿,更想也安慰一下自己,可又着实害怕听到风儿满不在乎地提及生死,一腔子话都堵在心口里,饮食睡眠都渐渐不济,人也越发现出憔悴模样。
这天晚上,已然将近四更天,逸阳还是久久未能入眠。
风儿一贯是睡得不安稳,在逸阳怀里睡了一会子,就推开逸阳的怀抱,翻过身去。逸阳伸出手,轻轻放在她肩头上,只觉得那肩膀又单薄了些,硬硬的骨头有些硌手,不由得又想起风儿小时候与自己同睡。
那时候的风儿,躺上床还规矩,睡着了就是另一个模样。常常像个小肉团子似的蜷着身子,将一张床占去大半,翻身踢腿伸胳膊,一忽儿踢被子,一忽儿又将被子团成个球抱在怀里,一时扎进逸阳怀里,将口鼻都贴在逸阳胸口上,一时又一把推开自己,给逸阳一个蜷曲的脊背,一个晚上不知她要折腾几十个来回。逸阳起初实在是厌烦她如此不安生,连累自己也不得好睡,可风儿一向怕黑,又容易做噩梦,实在是不能放心让她小小年纪在锁风轩独睡。日子一长,逸阳倒也竟然也渐渐习惯了,每每怀里抱着那个软绵绵的小身子,反倒会觉得很安心。
逸阳努力用胳膊支起半截身子,见风儿合眼睡着,呼吸也很轻很均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帐,烟雾般弥漫下来,让风儿的面容愈发苍白愈发模糊,只有她额头上那个乌黑的字迹,反倒愈发清晰刺目。
逸阳怔怔瞧了好一会子,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低低声音说道:“风儿,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暮宇,也对不住师父。”伤心一起,竟自落下泪来,“风儿,我爱你,我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年我都是这个心思,从没改变过丝毫。”沉了沉,又极轻地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也并不心甘情愿嫁给我,你心里没有我,我也知道。我原本说,只要能用我的血护着你的性命,你爱不爱我我都不在乎。可如今,这言而无信却是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补偿你,我恨不能有一日把我这颗心剖出来捧给你,让你明白我这些年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你,我心里装不下别人,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哪怕我不得已再娶一个女人做我的正妃,也决然不会……这些年我都一直盼着,盼着能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哪怕不那么爱,只要在乎我就好,可如今,我反倒宁愿你不在乎我,我怕你失望伤心。我可以不要你的身子,也可以不要你的心,我能护住你就好……无论如何,我都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不能让你有半分危险。如果再有任何是劫数,只求都应在我身上,我不要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不要再让你落一滴眼泪……老天,求求你成全我的自私。”
这些话,在风儿醒着的时候,逸阳憋了许久,都没勇气说给她。此时在暗夜里,低低说出来,也算是了了个心愿吧。
逸阳无声地叹息一声,悄无声息地躺下身子,凑近风儿,极小心地拿过风儿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合上眼,睡去。
生同衾,死同葬。
希望有一日,也能这样,就牵着手躺在黑暗的棺椁中,永不分离。
也不知过了许久,风儿合敛的眼角边渐渐沁出一颗大大的泪珠,那泪珠映着惨淡的月光,水晶一般。忽然,那蓄满月光的水晶珠子,倏忽滚落在枕头上,瞬间粉碎,砸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万籁俱寂的的暗夜里,震得清冷如水的月光也轻轻抖了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逸阳,你一腔子心里话,当了面不能说
那就让你在夜里说罢。
风儿,我希望你听到了。
你和他之间,说不上谁辜负了谁……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7 14:43:00 +0800 CST  
都没什么人看,我还继续发么?
这真是个问题。。。。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7 14:44:00 +0800 CST  
第218章 春风柔情不自持
恍惚中,逸阳觉出身边的风儿在发抖,他本就睡得甚浅,此时赶忙睁开眼,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曦晨光,逸阳看见风儿仍旧合着眼,可双眉紧锁,牙关紧咬,似乎是又做了噩梦。逸阳伸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柔声唤道:“风儿,风儿你醒醒,做噩梦了么?”
风儿显见得也睡得并不沉,一碰之下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楞柯柯对瞧着逸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离开九离山这些日子,风儿仍是常常噩梦惊醒,但逸阳从不问风儿到底是梦见了什么,一来是不忍心让她再重复那些可怕的事情,二来,却是逸阳从心里很怕从风儿口中说出那两个字——暮宇。
逸阳同往常一样,将手在她背心上轻轻拍抚着,柔声哄道:“风儿,没事了,大师哥在这里,你什么事都没有,不怕。”说着话,努力侧起身子,将风儿朝自己怀里搂了搂,轻声道:“你安心再睡会子,时辰还早。”
风儿由着他将自己拢在怀里,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竟然又主动朝逸阳怀里更靠了靠,将脸颊都埋在逸阳胸膛上。
隔了薄绸寝衣,逸阳能觉出她柔柔的呼吸,一时间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暖意,就也将脸颊轻轻靠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轻轻合上眼,又闻到风儿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幽幽气息,仿佛是淡到极致的香气,可又分明好闻得让人迷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风儿小声问道:“大师哥,在梦里,你能护着我么?”
“能,风儿你再不用害怕,大师哥在哪里都能护着你。梦里也不怕,你心里若是能想着大师哥,大师哥就能跟着你去到你的梦里,不论你梦里有什么,大师哥都能护你周全,你放心。”沉了沉,逸阳又道,“你心里想着谁都不要紧,大师哥不在意,大师哥只要能护着你就好。”
风儿起床的时候,已经将近辰时。
这些日子逸阳不能起身,一贯都是风儿先梳洗。反正风儿既不施粉黛,衣饰头发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一时也就收拾停当。
风儿好歹把腰间汗巾一扎,就在屋中四处寻找夜儿。见长生出屋来倒水,早就候在外面的宝意和宝心才敢在这当口进来,伺候逸阳梳洗。刚刚放下手里捧着的洗漱物什,忽听屋外又有个小丫头道:“黄姨娘在外面站了大半个时辰,听说世子醒了,要进来伺候梳洗。”
逸阳登时皱了眉:“叫她回去,这里不用她来。”
宝意和宝心本就是琉璃心肝水晶人,这几日下来,更是看明白了逸阳眼里心里都只有风儿一个,也只得暂时收了不该有的心思。方才在门外就见桐儿带了小丫头过来,她俩都装作没看见,哪个也不多嘴来报与逸阳。此时更是装作没听见,只低了头专心伺候逸阳梳洗。
那外面的小丫头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又继续道:“黄姨娘一大早就起来做了些细粥小菜,要不先给世子把早饭摆上?”
逸阳也不再搭理,只朝宝意淡淡道:“从今日起,不许桐儿和她的人再进来这西院来一步,否则,我唯你是问。”
那宝意是何等伶俐的一个人,口里赶紧答应着,放下手里捧着的物什就出去打发。只过了一会子,再进来时,也不提“黄姨娘”三个字,只低头回道:“她已经晓得不该来了。”
风儿原本还在床榻旁逗了猫儿做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却见逸阳已经漱了口洗了脸,赶忙站起身小跑过来,从宝心手里拿过手巾递过去,小声道:“大师哥,我……我来伺候你可好?”
风儿一向都是个要人家照顾、从来想不到照顾人的,更别提“伺候”二字。此时突然说出“伺候逸阳”的话,当真教逸阳一愣,抬眼见风儿神情也颇不自然,有些尴尬,又有些怯怯,也就伸手接过手巾。擦了脸,将手巾仍旧递给宝心,伸手拉过风儿,让她坐在自己床头。一连几日心中郁郁难舒,此时强打了精神故作轻松道:“这些事情,她两个都做得好好的,你今日这是想起什么来了,跟着起哄?难不成是要作弄我?”
宝心还要拿了梳子去要给逸阳梳头,宝意一见逸阳拉着风儿要说话,赶紧给宝心使了个眼色,二人低头悄悄先退了出去。
风儿的眼光一直游移不定,好半晌才支吾道:“我、我想……做……做些姨娘该做的事。”
“胡说!”逸阳只觉得心口给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哪个要将你当做姨娘来着?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此言虽是真心话,可这真心话出了口,逸阳的心里却越来越发虚:自己日后要再娶一位正妃,那“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七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风儿头上的。何况这正妃的名头落在那位正妃头上,风儿的身份不是姨娘又是什么?风儿既做了姨娘,就算自己再怎么护着她,她终归也是要在正妃面前做小伏低的,怎么也是委屈了她……
一时心里难受,险一险忍不住要搂住风儿痛哭一场。
风儿一直低着头,并不晓得逸阳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心思百转的一瞬间几乎失了血色。
好半晌,风儿才渐渐抬起头,瞧向逸阳的眼光仍有些怯怯:“大师哥,你对我的好,我……我都晓得。”心里有些言语,可就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才对,想了好一阵,方又道:“我、我既然是和你成了亲,我就听你的话——师父也说过,要我都听你的话。给你做丫头,还是做姨娘,我都不在乎,反正、反正都是你娶了我。我、我只是不要你为了我如此为难,你已经为了我,给你爹爹打成这样,你、你心里……我给你做姨娘也不委屈,比我去杨家,已经好得多了。”
逸阳握着风儿的手,一腔子心事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心口里只是越发地疼。
风儿似乎也是不知如何开口,愣愣想了一阵,慢慢引着逸阳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将自己的脸颊帖在逸阳的手上,轻轻摩挲。
逸阳只觉得那脸颊凉凉的,有些滑,轻轻的摩挲之间,一种莫名的感觉从自己的指尖掌心上传来,直麻酥酥地传到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熨帖,让心底里那些锥心的痛都渐渐平复下去。
逸阳拉住风儿的手,将那苍白的小手拉到自己的心口上,紧紧按住。
风儿给他带得俯下身子,就干脆将头倚在逸阳的肩上。手心里觉出那热热的胸口上传来的咚咚心跳,几乎震得风儿自己的心也跟着狂跳。不知为何,风儿渐渐觉出两颊有些发热,渐渐连耳根也火烧似的,直烧得抬不起头来。
逸阳也觉出风儿的咚咚心跳,用手搂过风儿,却见她颊上连漫的红云,神色间竟是从未见过的娇羞可爱,只这一刹那,逸阳一向颇受管束的心一时再不理会自己的理智,驱使着逸阳的手臂用力将风儿一把紧紧搂在怀中,驱使着逸阳的唇朝风儿淡色的唇吻了下去。
双唇触碰,逸阳觉出风儿身子有些僵硬,才见风儿羞怯怯的目光四处游移躲闪,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逸阳轻声道:“别怕,闭上眼睛就好。”看风儿听话地合上眼睛,逸阳忍不住在她赤红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才又吻上那微凉的唇。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8 10:06:00 +0800 CST  
正是二人之间少有的浓情蜜意之时,偏偏就有不长眼的人前来打搅。
只听屋外宝意来报:“大小姐前来看望世子。”逸阳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风儿的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开口道:“等我更衣再请她进来。”
其实逸阳方才就已经换去了寝衣,此时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的托词。
低头看着怀里的风儿,实在是甚不甘心,逸阳也便任性一回,仍旧凑近风儿的脸颊,低低声音说道:“你搂着我的脖子。”
风儿轻轻“哦”了一声,乖乖伸出两手,笨笨地环在逸阳的脖颈间,看逸阳定定瞧着自己,红着脸赶忙又闭上眼睛。逸阳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迷蒙模样,嘴角上不觉就露出笑容来,俯身在风儿唇上又着实亲了一亲,心里那个坏人得了甜头,便愈发不住鼓动撺掇,教逸阳忍不住要得寸进尺。用食指轻轻按在风儿的下颏上,亲吻间含糊道:“张开嘴,听话。”
风儿只是合着眼,也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只是听话地随着他点在自己下颏上的手指微微张开口,由着逸阳温润的舌在自己唇齿间流连,与自己的舌轻轻触碰柔柔交缠。
“你两个既然都在这外面站着,那屋里是谁在伺候我大哥更衣?”窗外传来弄月脆生生的声音,“这个丫头是叫长生吧?那——屋里伺候的就是姓秦的新姨娘了?”
听了屋外这个一向恃宠而骄的妹妹发来一串连珠炮,逸阳登时给扰得败了兴头,无奈之下,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风儿,临了又在风儿唇上啄了啄,才仔仔细细给风儿整理一下鬓发,轻声道:“你来给我梳头束发可好?”
弄月是兴宁王爷和王妃的掌上明珠,自幼就一向倍受宠爱,之前哪里受过这等冷落?
本来今日一早,弄月给王妃问安之时,先是听了一堆什么因着皇帝亲口加封了大公子的世子之位,三哥哥霁阳和四哥哥恄阳的岳家一听说,紧跟着就都来商议成亲之事。王爷王妃也愿意新妇早日入门,婚期就定在半年之后。弄月本来并不关心这些,不过规矩所在,只得规规矩矩听着,直到王妃说起昨日进宫,听江贵妃说,皇帝有意在几位亲王的女儿中挑选一个样貌脾性都好的来给逸阳做正妃,登时从心里替大哥哥高兴,从娘亲那里一出来就兴头头往西院跑,一心要将这等好消息告诉逸阳。不想,先是在路上就瞧见大哥哥的新姨娘桐儿带着小丫头边走边抹眼泪,再后来是自己进西院的了院门竟然进不去屋门,溜溜儿在院子里站了好一阵子才被请进屋中,弄月一肚子的高兴化作一肚子的委屈,小嘴就噘起老高来。
由宝意宝心两个丫头在前引着走进屋来,弄月早没了方才的兴头,小脸上挂着一层霜。抬眼见逸阳斜身在床榻上,胳膊下垫着个黛紫绣金的软枕,面色仍是有些晦暗,可唇角却分明带着些笑意。一个梳着一双抓髻的小丫头正偏身坐在床榻边,拿着一把象牙梳子给逸阳梳头,正是一身墨色衣衫的风儿。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8 16:34:00 +0800 CST  
第219章 骄矜宫柳空缱绻
弄月在桌边坐下,斜眼瞧着宝意奉上来的茶碗,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宝意,你不用招呼我,好好去伺候我大哥哥才是正经。”又斜眼瞧了一眼低着头专心给逸阳梳头的风儿,“必定是你们偷懒,就让一个小丫头伺候我大哥哥更衣,难怪要叫我巴巴站在外头等了好大一会子。”
逸阳也晓得这个嫡亲的妹妹是个自幼就娇宠惯了的,也不与她计较,微微一笑道:“你一大早来看望我,我这里正承你的情,你倒好,一进门来,先把我这屋里的人个个都排揎了个遍。”
“我哪有?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她们一声罢了。人家又不是瞎的,她们这起子奴才要是没有偷懒,大哥哥你这几日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脸颊都凹下去了,我头几日来瞧你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弄月其实是从心里愿意和逸阳亲近,瞧着逸阳一副日渐憔悴的模样也自然是心疼,不过今日自觉受了委屈,自然还是先要发作一番的。说着话,一眼正瞥见风儿笨手笨脚的样子,皱眉指着风儿道:“你到底会不会伺候人?你就没睁开眼去瞧瞧宝意她们是怎么伺候梳头的?你那是一双手还是一副猪蹄?你看看我大哥哥的头发给你梳掉了多少?”
“弄月!”逸阳听弄月言语愈加刻薄,自然也皱了眉,“你这是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回头看风儿咬着嘴唇低下头,就柔声道:“风儿,你梳得很好,继续梳就是了。”
素来给阖府上下都捧做凤凰的弄月,如何受得逸阳喝斥?心下登时委屈至极,腾的一下站起身,跺脚反驳道:“大哥哥,她是什么大嫂!她又不是从咱们王府正门抬进来的世子妃,凭什么做我大嫂?我今天还听娘亲说,皇帝要亲自给你指个亲王的女儿做正妃,还要挑个模样性格都好的,才配得上大哥哥,也才配得上让我叫她一声大嫂。她到时候能长进些不这么笨手笨脚,也才将将够格给我大嫂端茶送水揉肩捶背,否则,她连如今这个姨娘也做不成——我还没听说过要管个姨娘叫大嫂的。”
方才给弄月搅扰了与风儿的片刻温存,逸阳本就不悦,此时虽明知道弄月这番言语不过是赌气而发,可却是句句如刀,当真是奇准无比地都戳中逸阳的软肋。逸阳心中大痛,登时也变了脸色,用手在床边狠狠一拍,一双凤目冷冷盯着弄月道:“那你就给我出去,等这西院里有你肯认的大嫂你再来。”
“你说什么——你、你这是要赶我出去?”弄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大哥哥平素虽说常是一张冷脸,其实为人还是谦和得很,因着一年也不过相聚几日,弄月从来都觉得这个大哥哥应该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百依百顺,哪想到,这一次,逸阳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弄月从不曾如此委屈,气得小脸骤然通红:“大哥哥!你只有弄月这一个嫡亲的妹子,你、你竟然为了这个疯疯癫癫的病丫头要赶我走?这病丫头不过就是个姨娘,以后就是皇帝下旨封她做了侧妃,她也还是个小妾!一个做妾的,她没资格和兴宁王世子平起平坐,也没资格和世子正妃平起平坐,大哥哥你就是再怎么抬举她,她也还是个丫头,是个下人!她生的孩子也是……”
“混账!你住口!”逸阳一声断喝,见弄月气鼓鼓瞪着自己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伸手一指门外,“你给我出去!立刻出去!”
弄月恨恨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拂在地上,茶盏落地开花,如玉的白瓷四下飞溅,碧绿的茶水霎时化作一地狼藉的水迹,弄月顾不得裙子上染了茶渍,狠狠一跺脚,哭着跑出屋去。
弄月抹着眼泪跑到院门口,正和进院来的胭脂撞了个满怀。胭脂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叠声地赔罪:“大小姐,都是胭脂瞎了眼,胭脂不该冲撞大小姐,胭脂该死——这是大小姐方才让奴婢回去取给黄姨娘和秦姨娘的戒指……”双手将用手帕子包着的两枚黄玉戒指捧着高过头顶。
弄月一看那戒指,想到自己方才一番好意,却换来此时这一肚子火气,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朝着弄月身上就踢了一脚,又一把抓起包着戒指的帕子,发狠朝一旁的金鱼池里一丢:“是我瞎了眼!倒要受奴才的气!”咬牙指着不住抹眼泪的胭脂,大声朝自己身后跟着的琉璃吩咐:“拿了这个冲撞主子的下\贱东西交给裴妈妈去,不许轻饶了这等不知分寸的狗奴才!”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09 14:05:00 +0800 CST  
王妃好容易才将扎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的弄月哄得渐渐止了哭,裴妈妈在旁也不失时机的劝慰几句,弄月抽抽噎噎地仍是委屈:“我还是头一回给人轰出屋来……大哥哥竟然……为了那个野丫头骂我……都是新做了姨娘的,怎么桐儿知道规规矩矩安守本分,那个风儿就不知廉耻,硬要霸在大哥哥房里?”相形之下,愈发觉得风儿可恨,自然不觉间就抬出桐儿来,“今日早上我去瞧大哥哥,在路上遇见桐儿边走边抹眼泪,眼睛都哭红了,可是一见着我,立刻就低头行礼避让在路边。我跟她说,你如今做了我大哥哥的姨娘,就不必行礼了,她还说就是她晓得自己的身份,就是做了姨娘也还是大哥哥的婢女,婢女见了大小姐是要规矩行礼的。我问她是怎么哭了,她低着头说能有什么,是她惹了世子生气,自然都是她的不是。还是一旁小丫头气不忿,说是黄姨娘天不亮就起来,先是亲手做了世子喜欢细粥小菜和点心,听说世子还没起,就先来正院问安,问了安又去给大哥哥伺候梳洗早饭,结果只听着正房里秦姨娘撒娇说话,就是不见让进去。秦姨娘巴巴在院子里站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大哥哥不仅是发话把她轰出院子,还说以后都不许她进西院。”
王妃少不得一番安抚,才将受足了委屈的宝贝女儿哄得见了笑脸。临出门的时候,王妃还又嘱咐一句“不许让你爹爹知道此事”的话。
大小姐去后,王妃才又重新拈起桌上那张要打点兵部尚书母亲寿诞的礼单,眼睛却是一直定定瞧在窗边摆着的文竹上。那青枝斜斜、翠云层层的文竹养在汉白玉盆中,果然是雅致非常。
裴妈妈瞧在眼里,不由得也是深深一叹:冤孽——
当年,还是世子身份的江廷也曾经痴迷过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却一直心怀他人念念不忘,任江廷如何一片痴心,如何将她视如珍宝,那女子虽然为了报恩以身相许,可后来一旦听说心上人身遭大难,她还是不惜一切,抛下一切要追随而去。
不过幸好,那女子离去之时,虽然让江廷痛不欲生,却用她残忍的方式留下了江廷的心,还留下了幼小的儿子。
在她离开的前一日,那女子来见王妃。
两个同样伤在心里的女人,相对却都不肯流泪。以前是不屑言语,临别倒似乎是都不忍言语。那女子送给王妃一盆文竹,汉白玉的盆上,浅浅刻着十四个字:纤枝犹见松竹骨,翠色更含云水心。
一个柔软女子,一生身不由己,最后她还是选择要去跟从自己的心。
人非草木,果然是还不如身为草木。
那个女人,就是五公子江碧阳的生母。
裴妈妈见王妃怔怔看了好一阵,怕她心思太过,就转身去从匣子里取出个瓷瓶来,倒出一颗药丸,连着一茶盏白水递上去:“娘娘该服药了——”看王妃轻轻回过神来,点点头,接过水服了药,才又小声道:“也不知那个秦姨娘到底有什么手段如此霸道,就凭她那个模样,如何能将大公子迷住了心性?还有,那个黄姨娘也未必是个善茬子。我总觉着,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才进了咱们王府,这规矩懂得有些过了。”
王妃将茶盏递给裴妈妈,轻轻叹了口气:“你找人私底下去查一下她两个,尤其是那个风儿。”沉了沉,又道:“找个妥帖的人,细细盯住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一丝不落地赶紧报过来。”
当晚还不到掌灯时分,裴妈妈就得了画儿的耳报神,说是下半晌,风儿开口说一定要搬到西南角那半个跨院里去住。大公子又哄又劝了半日都不成,最后只好同意让她先去住几日,叫人又重新打扫安置,还再三吩咐长生,叫她夜里务必在风儿房中搭地铺相陪。还叫人将通往跨院的小角门打开,白天夜里都不许关上,说若是跨院里有什么事情不不及时报给世子知晓,必定要严惩。
裴妈妈赶忙将此事禀报给王妃,王妃先是叹息了一番儿子痴心,随即也有些纳罕,却是怎么也猜不透那个风儿怎么突然间就明白事理起来。
却不想才第二日,府上众人一大早来给王妃问安的时候,风儿竟然也来了。
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她竟然换去了那身从进府就日日都穿着的墨色衣裤,连头发都不再是梳做一双丫髻,而是梳了个极为常见的流云髻。
只是那一身艾绿罗裙样式村气,衣料也廉价,教人一看便知是街上寻常店铺中贩卖的货色,在这贵气十足的王府里,显得着实上不得台面。偏偏这风儿竟然还在手中拿了一条极为鲜艳的赤红色棉布帕子,配着那身有些苍白的艾绿色,不由人不暗自摇头。
不待见归不待见,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王妃见她小心翼翼地学着桐儿的一举一动,虽说有些笨手笨脚的生硬,可看她如履薄冰的仔细神情,心下也还是软了一软:到底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也不好太过苛求了罢。
可一听着她低着头自称“姨娘秦氏”这四个字时,分明说得十分犹豫勉强,王妃的眉心还是微微皱了皱。
王妃眉心的这一皱,虽不过是一刹那的极微小动作,却还是给几个有心的人都瞧了去,免不了心里暗哂:这个秦姨娘,若不是个白痴傻子,就是个有大图谋的。到底是要如何,还当真是教人摸不透啊摸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不要嘲笑风儿的这身打扮,有用的。
风儿有风儿的打算,虽然不一定是最好的打算。
让她走下去吧,反正能做的,逸阳都做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0 11:05:00 +0800 CST  
第220章 无边烟雨一人行
待到王妃让众人散了,大家也便习惯性地边走边相互招呼问候。风儿随着众人从正院出来,只顾低着头朝前走,她不理会旁人,旁人也都不来理会她。她素日几乎足不出户,周遭这些人她也几乎全不认识,就是偶尔有一两个见过面的,她也根本不记得该如何称呼。只有一副没睡醒模样的长生跟在她身后,木讷讷随着她,慢慢沿着廊子往前走。
长生昨夜不得好睡,从一早起来就没精打采,方才在门外站了大半个时辰,更是有些乏累。此时眼皮都有些发沉,垂着头,只看着风儿艾绿色的裙裾在前面缓缓飘动,这才发现,早上自己随手拿出这件衣裳,风儿几乎是瞧也没瞧就匆匆穿上出了门,裙角上还有好几团皱褶,看着实在有些不像样。方才似乎是心里隐隐约约觉着有些不妥之处,可困得发木的脑子很快又忘记了。
前面缓缓前行的风儿骤然停下脚步,迷迷糊糊的长生却全没留意,一脑袋就撞在风儿身上,将风儿朝前撞了个趔趄。长生登时清醒过来,口里“哎呦”一声,吓得瞪大眼睛,愣了愣才想起来规矩,“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张着口,想了又想,却还是没想起来谢罪的话。情急之下又抬起头,却见风儿根本没有回头,只是一手扶在廊柱上,将脊背对着自己,身子微微有些打颤。
长生想起昨日午后,原本心情甚好的风儿倚着廊柱坐着,一边等屋里给逸阳看病的大夫出来,一边闲闲地给金鱼喂食。忽然她也是这么背过身子,将身子蜷缩在一处,长生刚刚问了句“夫人怎么了” 要凑上去,就给风儿低低一句“不许出声”吓得住了口。长生瞧着她微微发颤的背影,心里吓得砰砰乱跳。好在只过了一会子,就见她转过身来,除了脸色略略有些难看之外,倒也没见有其他异样。
下半晌,风儿突然就提出一定要搬出正房,谁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论大公子如何低声下气地哄劝,都全不顶用,大公子一向沉稳内敛,可这一回,他那一副颓颓然之中仍是万般放心不下的模样,叫连长生这等一向后知后觉的木头丫头都瞧了个一清二楚。长生实在是不明白风儿姑娘平白无故地这是要唱哪一出,到底为何就死活都不肯再留在大公子屋里——早上还好好的,她和大公子还有说有笑,难道就是因为昨天中午大公子逼着风儿姑娘吃饭那一桩事?可这也是风儿姑娘忽然就说没胃口,若是以前,大公子只怕是要亲自喂的,可如今大公子自己都坐不起身子吃饭,如何还能喂别人?
风儿搬去的那半个跨院里,几间房屋都甚是窄小,因院子也十分逼仄,更是几乎没多少阳光能照进房中。平素连下人都不住这个院子,听说之前一直就空了好几年。虽说王妃早就派人修整过也收拾了,可当时都晓得逸阳舍不得风儿搬出正房,收拾这里也不过是做个样子,都想着等逸阳正式要娶正妃之前,让风儿正式搬进来之前再仔细收拾也不迟。屋子里干净倒是干净,只是简陋,未见得比下人的房间好多少。莫说和正房相比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就是和黄姨娘的“听雪阁”相比,也是大大的不如。
风儿却全然不在意居处如何,长生在屋里收拾打点物什的时候,她只在窗前的桌子旁愣愣坐着,透过支起的窗子,望着院子里孤零零的一株梧桐树。整整一个时辰,长生只听见她低低叹息了一句:“这地方,终究是不像‘锁风轩’。”
风儿不肯过去吃晚饭,掌灯后,大公子派了宝心和宝意,又来请风儿过去正房,风儿只说累了,要早早歇下,把她们都打发走了。长生听她说要歇着,赶紧就要去给她收拾床榻,风儿却吩咐长生去把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瞧瞧。
跟着风儿几个月,长生从未见过她在意穿着,此时却要折腾衣裳,心里莫名其妙,也只得照做。
风儿的衣裳本来也不多,长生就将衣裳都取出来摆在床榻上。风儿从里面拣出一套月白的中衣,细细将那衣上所绣的蝴蝶花草都摩挲了一番。长生正要问她可是要换这套衣裳,却见风儿起身将自己身上所穿的墨色衣裳脱下来,交给长生让她明日就拿去仔细浆洗干净。还说以后这墨色衣裳就先不穿了,再三叮嘱洗好后务必要和这套月白中衣放在一处。“过些日子就要送我回九离山去了,你千万记得就拿这两套衣裳给我换上,到时候可别着慌找不到。”
长生给她说得满头雾水,也只得接过墨色衣裳。低头小心折起衣裳来的时候,长生觉出衣裳的右手袖口有些发硬,想也没想就抬头张口问了句“夫人,这衣袖上怎么……”,风儿正伸手随意拿起一件在路上买的颜色衣裳,长生一眼就看见风儿此时身穿的白色中衣上,右手衣袖上,正沾了两块已经干涸的血痕,登时吓得“哎呀”一声:“这……夫人!”
风儿瞥了一眼那血痕,轻声道:“我今天不小心磕了牙齿,流了些血,不碍事。你不要告诉我大师哥,他还病着,没的要他担心。”
长生闷头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何时见到夫人磕了牙齿,可也总算给她想明白了夫人一定要搬出正房的原因:原来是不想让大公子担心。长生犹豫了好大一阵,还是张口道:“这……这要是给大公子日后知道了,只怕要罚奴婢。”
风儿正在将那套月白中衣的每一个衣褶都仔仔细细抚平,忽然听长生这话似乎是不答应瞒住逸阳的意思,忽然起身一把死死拉住长生的胳膊:“我求你,求你不要告诉大师哥。”
长生恍惚觉得她这个举动有些吓人,更给她这个“求”字吓得心惊胆战,赶忙一叠声地答应:“好……好,不说就是了,奴婢发誓不说就是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0 16:52:00 +0800 CST  
长生恍惚觉得她这个举动有些吓人,更给她这个“求”字吓得心惊胆战,赶忙一叠声地答应:“好……好,不说就是了,奴婢发誓不说就是了。”
此时,长生看她身子轻颤的情形又同昨日看金鱼之时一般,就小声问:“夫人,可是牙齿又流血了么?”
风儿一直背对着长生,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子,似乎是用帕子擦抹干净了,才听她轻声说了句:“好了,已经不流血了。”
长生见她转过身来,才上前扶她倚着廊柱坐下。风儿脸上本就没有多少血色,此时愈发显出苍白,合眼又歇了歇,才渐渐又缓和过来。见长生正眼巴巴急切切瞧着自己,风儿竟然一笑,轻声道:“你瞧,一见到血我就害怕,不过是牙齿上的血,就把我吓得……心里一通乱颤。”说着话又略略扬了扬手里的帕子,“真多亏了你给我这条帕子,颜色好,又柔软,用来擦我牙齿上的血合适得很,不像她们拿的那些帕子,滑不留手的中看不中用。麻烦你回去将这帕子洗洗,我这几日就用这个了。要不你再多预备两条,这颜色我很是喜欢。”
二人歇了会子,才又起身往回走。
沿着廊子绕过一带假山,又穿过一溜儿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架,正要转上九曲石桥,忽听斜刺里有人轻轻道了声:“风儿姑娘,慢走一步可好?”
风儿扭头一看,却是桐儿,正从一旁山石上的亭子里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个与长生一般打扮的小丫头。
方才大家都从正院里散了,她出来得比风儿晚,风儿方才沿着廊子这一路并不曾见她走过,想来她是从别处绕来此处的。
风儿站住一怔,桐儿已经快步走到近前,见了风儿还似从先做丫头时候一般,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才道:“按这府里的规矩,我如今该称呼一声‘秦姨娘’——可是,一来终归我是姑娘的丫头出身,二来,世子也不愿意听人如此称呼,那桐儿就冒昧还称呼一声‘风儿姑娘’可好?”
风儿心中有事,随意一点头:“我挺喜欢别人叫我‘风儿’——算了,其实叫什么都成。”说着,已然转身要走。
桐儿一笑,又凑上了一步:“从当初第一眼见到姑娘,就瞧得出风儿姑娘最是个平易近人的。当时我就想,我叫月儿,姑娘叫风儿,这么称呼起来,倒像是姐妹两个。”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皱了眉头,“哎呦,我这话说得僭越了,我一个丫头,怎么能跟姑娘比肩称呼姐妹呢?该打该打,还请姑娘您见谅。”
风儿一向不晓得待人接物之道,此时自己先有些尴尬,轻声道:“这……不是这话,其实……按年纪,我那时候该叫你一声月儿姐姐的。”想起昨日早上逸阳对桐儿的态度,愈觉得对不住人家,就又道:“大师哥这几日……伤好得慢,性子就有些不好,昨日……还望你别计较。”却见桐儿脸上还带着笑容,眼圈倏忽就已经红了,只是强忍着眼泪不肯落。风儿登时着了慌,赶忙上前拉住桐儿的手,“月儿姐姐——哦,是桐儿姐姐,你别哭,我晓得你昨日受委屈了,大师哥只是病了烦心,当真不是故意要叫你难过,你别伤心。其实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带累了大师哥,他心绪不好都是我招惹的。我也带累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你别哭。”
不料桐儿忽然身子一矮,“咕咚”一声就跪在风儿面前:“风儿姑娘,我一个下人,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世子不愿意看见我,我躲着他就是了,只要大家都不为难就好。我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我只图在这里有一碗饭吃就心满意足了,不用被赶出府去、再落到人牙子手里卖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图能做些什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好歹不让我那死去的爹娘丢尽脸面就够了。”双手都攀住风儿的胳膊,切切道:“如今世子不愿见我,我孤身一人,所认识的就只有姑娘和长生,只求姑娘不要嫌弃桐儿出身微贱,能让桐儿在这府里还有个能说话的人,就是姑娘大发善心可怜桐儿了。”看风儿连连点头,又道,“我不敢进去招惹世子生气,姑娘可愿意有空的时候到我住处来坐坐?只是不要让世子知道,上一回是赶我出西院,我只怕下一回就是赶我出王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虽好,却不是野草能活下去的地方……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3 16:23:00 +0800 CST  
第221章 疏狂年少两不羁
主仆二人自“听雪阁”出来,桐儿还拉着风儿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到月亮门洞外,才行礼道别。
长生此时手里多了一只鸡翅木匣子,想着方才桐儿不仅给风儿送了许多物什,连自己也给她拉着往手里硬塞了两盒好颜色的胭脂膏子并两支精致的雪花银簪子,不由得咧着嘴要笑。抬头又见此时风儿脸颊上有了桐儿帮她装扮的胭脂,显得气色好了许多,人也就不似先前那般萎靡病弱,更是也替风儿欢喜,忍不住就开了口:“夫人,咱们屋里也有现成的胭脂水粉,不如明日奴婢也帮您擦些?现在脸上有了些胭脂,看着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瞧夫人这两日的脸色不大好,我就老提心吊胆怕大公子问起来。”
风儿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她这一番话,轻轻“哦?”了一声,瞥见左手边就是水池,就走过去在水边照了照,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地问长生:“你瞧出我这两日脸色不好?”
长生自悔又冒冒失失说错了话,可实在不善于撒谎,只好道:“是……有些白。”看风儿还瞧着自己,只好又道,“其实原本就有些白,这两日就更白了。”
风儿朝水里又看了一阵,再抬头时,脸上神情已然很是轻松:“你手里的那个胭脂颜色就娇艳得很,明日就用你的罢。”
风儿走进怀素轩的时候,怀素轩里正乱作了一团。
小丫头和婆子在左近都寻遍了也没找见风儿和她的丫头长生,都吓得躲在门外不敢进去回话。屋子里逸阳逼着雨墨和竹烟扶着自己去寻风儿,宝意和宝心两个怎么劝也劝不住,直急得一脑门子都是汗。
风儿一见逸阳满脸都是焦急神色,不由得先有些怯了,轻轻唤了一句“大师哥”,就不敢再看逸阳的脸,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也不待逸阳问话,赶忙道:“我方才是去给王妃问安,并没有跑去别处玩。”
逸阳由两个小厮扶着,站在床榻旁,一时愣怔住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3 17:58:00 +0800 CST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风儿,可又分明有些陌生。不仅仅是她换了装束让她突然就有了些少女的温婉,也不仅仅是她腮上的胭脂让她多了几分明媚,而是风儿的眼睛。那双一向目光执拗的眼睛,此时温和了许多,却也模糊了许多,仿佛裹上了一层缈缥的雾气,抑或是设下了一道牢固的结界,让眼睛背后那个无人能看懂的世界,更加地看不清楚。
不过见她回来,逸阳好歹是松了口气,柔声道:“去哪里都不要紧,只是要跟我说一声,昨日突然就要搬走,今日一早又不见了你,倒教我着了好一会子急。”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风儿仍旧低着头,把一句认错的话说得极是规矩。
逸阳着实不习惯她这等超乎寻常的听话做派,一时倒有些应付不来,只得将旁人都打发去出去,只拉着风儿在屋里说话。可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哄怎么劝,风儿仍旧不肯搬回正房来住,只是说:“我既然跟着大师哥来了这里,就也须守这里的规矩,总不能老教大师哥为难。其实,做姨娘不过就是换了个称呼罢了,每日去王妃娘娘屋里站一站而已,以前在山上也是要去给师父问安,就是规矩繁琐些而已。如今我既然嫁给大师哥,能长长久久呆在大师哥身边,有大师哥护着我,不必给抓到青州去,我已经很知足了。”
好医好药好照料,是以又过了十余日,逸阳就已经渐渐能够起身下地行走。一能走动,逸阳就陪着风儿一道去给母亲问安。亲眼见着风儿随着众人将一套礼数做得一丝不错,逸阳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喜是忧。王妃见了逸阳自然是高兴,可眼见他一眼不错地痴痴望着风儿,又不由得暗自连声叹气。只是这做娘亲的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让逸阳先回去再休养半个月,先不必过来问安,此间也免了风儿来问安的规矩,叫她好生照顾逸阳。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逸阳身体已经复原,少不得还要将这世子身份该做的一应事务承担起来。头一件顶重要的大事就是按照王妃的吩咐,趁着送中秋节前三日的贺礼,进宫去见他姑母江贵妃。
江贵妃见了逸阳自然是十分欢喜,看逸阳行动无碍,可是看面色仍不甚光润,心疼之下赏了不少补品,好言好语地将一番劝侄儿知礼上进的话又细细说了一遍,临别又拿了两支新进上来的别致花样玛瑙簪子,说是赏给两个姨娘的。
逸阳一早进宫去了,风儿仍旧去正院向王妃问安。
王妃一改素日不理不睬,待众人散了的时候,独独将风儿留下来,还赏了个凳子让她坐下,才道:“这些日子瞧下来,看得出你也是个规矩孩子。逸阳既然对你一片痴心,我这做娘的也没有必定要拆散你们的意思。”见风儿只是低着头,也瞧不清楚她的神情,只得又继续道,“虽说逸阳口口声声说是已经与你拜堂成亲,只是你要晓得,逸阳是兴宁王府的嫡出长子,又是皇帝下旨封了世子的,他的婚姻大事,就不是凭他一句喜欢就能够成就的。江家的嫡子如今只剩了逸阳一个,他两个庶出的弟弟也不日就要娶亲,王爷和我都不愿长孙庶出。逸阳一直疼你宠你,你就也要为逸阳着想,你若是贤惠,就该劝着逸阳再娶正室、早日诞下子嗣才是。你放心,既然是让你做了逸阳的妾室,只要你守规矩知礼节,王爷和我也不会亏待了你。等逸阳有了嫡出子嗣,你再给逸阳生下一男半女,封你做逸阳的侧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可如今,你专房霸住逸阳,他莫说是去“听雪阁”瞧一眼黄姨娘,竟然是都不许她跨进西院,这是个什么道理?更要紧的是皇上正要给逸阳挑选一位正妃,逸阳若是还一味任性不肯答应,只怕就不是王爷打他一顿这等小事了,你仔细想想,你若是只顾了你自己,却不是害了逸阳?……”
风儿迷迷瞪瞪从正院出来,都不知道王妃一番话说完之后,自己到底有没有行礼就走了出来。
一向侯在门口的长生此时不见踪影,风儿也没在意,只是恍忽忽朝外走。院子里两个小丫头看见她,福福身子小声叫了声“秦姨娘”,她连瞧都没瞧一眼。两个小丫头给她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一咧嘴,看着她一个人虚飘飘走出院子,才小声咬着耳朵议论这秦姨娘不知是又发了什么痴病。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4 13:2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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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口血呕在帕子里,虽说胸口里仍是隐隐作痛,可好歹让我觉出心头总算略略清明了些。
顾不得嘴里满是血腥气,急急忙忙先仔细将唇角口边的血迹擦抹干净之后,我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抬眼瞧了瞧周遭,才发现自己倚坐之处乃是水边的一座小亭,瞧着有些眼熟,想了半晌,才明白原来自己浑浑噩噩之中并没有走回住处,而是走来了“己思园”。
我想起自己被大师哥带来到这王府的第一日来过此处,此时再来,相隔竟然已经是数月了。那时是个夏夜,亭外的水面上荷叶如同翠盖,层层叠叠,荷花在月光下如同笼在轻雾里,池中传来阵阵蛙声,间或还可听闻夜蝉泣鸣。而此时却是已近中秋,莲败荷残,木叶变色,早不是先前的景致。
我不由得想起九离山上大师哥带着我常常练功的“荷风四面”,还有我和宇哥经常跑去玩耍的“养心流云”,也不知为何,那些地方就是过了霜降,也从来只觉霜林尽染的秋色宜人,从不觉有眼前这等萧瑟落寞。
听闻头顶天上几声雁鸣,仰头望去,只见一行南归的大雁,正朝着碧汪汪的天际飞去。
我想,天快凉了,它们也许是要回家去了。
直到那大雁飞得不见了踪影,我才觉出脖子又酸又疼,收回目光,正犹豫要不要回去,却忽觉眼前飞过一个红色的身影,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红豆鸟!”
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声音,那火红色的小鸟骤然停在了亭外一株金银木上,歪着头用黑豆子似的眼睛打量了我几眼,就跳来跳去啄食那树上一簇簇红色玛瑙珠子般的果实去了。
我并不知道九离山之外竟然也有红豆鸟,就像我并不知道宇哥到底去了哪里一样。他们都说红豆鸟都是成双成对的,若是其中一只不见了,另一只就会绝食而死。可眼前这只红豆鸟虽然并没有和伙伴在一处,可它似乎也挺开心,我想它也许是在和伙伴捉迷藏,顺便独自飞来这里吃果子罢。
捉迷藏……记忆深处,好像也有个黑色的身影喜欢捉迷藏,只不过她留在九离山上的锁风轩里,不肯离开罢了。
忽然想到锁风轩里的那个身影,我的眼睛里倏忽升腾起一层浓重的雾气,让红豆鸟的身影渐渐模糊开去,眼眶也酸涨得发疼,直到两行泪汩汩滚落下来,我才想起我似乎好久都没让眼泪落下来了。眼泪好容易冲破堤闸,哪里肯轻易停下?只让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红豆鸟,模模糊糊中,我看见锁风轩里有两个身影。
似乎就是昨天,也似乎已经是前生昨世,有个人举着个小小的竹笼,满面春风地朝我跑来,将竹笼朝我怀里一塞,笑着说:“风儿,给你的,红豆鸟,我刚刚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上还沾着泥痕,可那个笑容,比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还要叫人快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我给眼泪哽咽着的声音还未念完,这诗最后的“相思”二字却被一个男声替代我念了出来。
我循声望去,泪光中影影绰绰只看见一袭白衣,我又一次脱口而出:“宇哥!”
那人抱肩站着,并不开口,待我揉抹着泪眼,踉跄几步几乎快跑到那人跟前时,才发现自己又是认错了人。我站住脚步,狠狠吸了口气,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和难过:“小白,原来是你。”
既然上回就曾将他误认做宇哥,这第二回自然也就该习以为常了罢。
我曾听旁人叫他“五公子”,也听有人叫他“冉公子”,上回他带着我和长生、雨墨去城外溪林苑一带游玩,那时我为了省事,就随口称呼他做“小白”,他答应得倒十分自然,顺带也很自然地称呼我“风儿”。
他摇了摇头,仍旧是那一副有些慵懒的随意模样:“念诗念到哭,还哭得这么投入。我还真没瞧出来,你原来竟是个多愁善感的。”
“我哭与不哭你都管不着。”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一听到他开口说话的那副腔调,我总是忍不住由着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着话,我用手三两下就揉抹去了脸上的泪。
他用手一指我手里的帕子,悠悠道:“手里攥着帕子不使,拿手背抹眼泪。我瞧你就是换了副小女人打扮,还是个野小子做派。”
我自知自己又是忘了该注意仪容仪态,不过想想这和方才又认错人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何况,我手里的帕子沾了不少血迹,若是拿出来擦脸岂不是要擦个满脸花?我顺手把手里的帕子一团,胡乱塞进袖口里,冷声说了句:“我用什么擦都凭我高兴,与你何干!”
他似乎是早预料到我有此一说,“喷儿”地笑出声来,从怀里拿出条白色绸帕,甩手抛到我怀里:“拿这个擦罢,你手里那条血红赤艳的帕子不适合你。”看我拿起帕子就要丢回来,又道,“你还是赶紧把脸好好擦擦干净罢,眼泪把胭脂都花了,叫你抹得也忒难看。在这府里头,哭也不能带出幌子来。”
他这最后一句话我听得不甚明白,可隐约也觉得有些道理,似乎是个好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帕子,在脸上仔细抹了几抹,看那精致的素白绸帕给泪痕和桃花色胭脂抹得一片狼藉,心里反倒觉得糟蹋了他的东西,也有几分解气。却听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大哥进宫去了,想来贵妃娘娘定是要劝他赶紧娶一位正妃,所以,你才哭得如此伤心是不是?”眼风将我上下一扫,“风儿,你这身穿戴……”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轻轻撇了撇嘴,“当真是叫人看不入眼,还不及你那身书童打扮顺眼呢。你不会打扮也罢了,你的丫头也是个白吃饭的么?叫你一个堂堂兴宁王世子最得宠的姨娘穿得如此寒酸,这不是丢我大哥的人么?”
我没心情理会他这些言语之间的刻薄之意,将帕子朝地上甩手一丢,转身要走,却见红豆鸟还在那树上,忽上忽下,轻轻跳跃,实在忍不住就又看了一眼。
却听一旁传来小白含着笑的声音:“秦姨娘留步,不才我还要请教一下,不知你口中的那位‘宇哥’,却是何方高人?可是他不肯要你、你才委屈下嫁来兴宁王府的么?”
我回身骂了一句“无耻小人”,拔脚就走,却听他嘟囔一句:“欸?不过是说两句笑话,怎么就真恼了?”
我才走出两步,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却见眼前已经飘然落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他眉目疏朗,轻轻一笑:“方才请恕在下言语冒犯,这个送给你,算作赔罪。”说着左手一伸,那手里握着的,正是方才还在枝头跳跃的那只红豆鸟。
我登时大惊失色:“你赔我的红豆鸟!”眼前闪现出乌黑泥土中红豆鸟污秽的尸骸,直扎得心头说不出的痛,我不顾一切,狠命朝他心口就是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也不是恶意
小五也不是恶意
逸阳更不是恶意
风儿你怎么还是这么悲催呢?
你说为啥啊?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4 15:25:00 +0800 CST  
发了两章,就一个人看,真是好冷清,也真是好无趣。
其实我也越来越觉得我这个文不太适合在这个吧里发了,要不是小鱼把这个帖子加精,我肯定早就知难而退了。
我也就任性一次,以后每段发了没有十个留言,就说明没人捧场,我也不自讨无趣,就让这文直接坑在那里好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4 15:30:00 +0800 CST  
第222章 轻薄何必自关情
碧阳原本不过是见风儿对这红色的小鸟似乎有些不舍,想抓来哄她开心而已,其实全无恶意,哪里料到风儿的反应如此剧烈?尤其见她一刹那间满脸伤心欲绝的凄怆神色,瞬间又变成咬牙切齿的痛恨,莫名其妙之下,心里竟生出些怜悯,于是,也不闪避,生受了她这一拳。
风儿这一拳虽然是几乎用了全力,可在碧阳看来,这力道几乎可以视为无物。碧阳想起她全无内力,心下又多了一分怜悯。
可风儿却并不罢休,紧接着又是将用尽全力的两拳,接连砸在碧阳胸口:“你为什么要弄死红豆鸟!它招惹你了么?它祸害你了么?它不过就是个野草一般的贱命,随便找有一口水一口吃食它就能自己活着,你们这些坏人竟然还不肯放过它!你们难道就看不得它还能有一条活路么!它活着到底又有什么错!”
碧阳给这一连串兜头盖顶砸下来的质问弄了个晕头转向,竟然一时语塞,愣了愣才讷讷道:“我又没弄死红豆鸟,它还活着。”说着将手又凑近风儿,果然,那小鸟虽被碧阳握在手中,可一双纤细的小腿还在挣扎,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还在不住眨巴。
风儿一下子愣怔住了,突然苍白的脸颊一红,赶忙低了头,嗫嚅了一阵,才又抬头道:“对不住,方才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我打了你三拳,你打还给我就是了。只求你放了这红豆鸟。”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渐渐涌上一片泪光,随即就有两大颗泪珠滚出眼眶,“这红豆鸟都是一对的,它们只有两个在一起才会开心快乐。它离开朋友就会特别想念,想念得不吃也不喝,最后它就会死了。可是它的朋友找不见它,就也是会想念得很,最后也会不吃不喝地饿死了。”那泪珠一对一对地滚下脸颊,又一对一对地砸在地面上,仿佛是一对对赴死的红豆鸟,“你知道红豆鸟死后会是什么样子么?就是它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不管外面的日头有多暖和,也照不进冰冷的泥土里,那里面又黑又冷,它一个人被埋在里面又孤单又害怕,可是它再也不能出来,就只能躺着,等着自己一点点烂成污秽的泥土。你知道么,这么漂亮的红豆鸟,最后就会变成泥土里一堆难看的骨头,就是它朋友能在看到它,也再也认不出来了。而它自己,就是再想能和它朋友在一处,哪怕就只是再拉一拉手暖和一下,也半点不能动。它心里一定有很多难过,很多怨恨,可是,再也不会有谁晓得了,就因为它死了。”
碧阳不料想她竟然将死亡说得如此身临其境,暗暗猜想莫非她小小年纪竟然就已然经历过一番生死劫难?怜悯心起,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别哭了,我将这小鸟放了就是了,它回去还能活得好好的。”言辞恳切,语气间也少了之前的轻浮和孟浪。看风儿切切望着自己不住地点头,就将手轻轻一张,那小鸟骤然重获自由,脚爪一蹬,双翅一振,就直直窜上了天去,一霎时就没了踪影。
碧阳抬着头,瞧那远去的小鸟,心下觉得这鸟今日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拉着唱了一出“捉放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却听风儿低低声音道:“求你记得去给我宇哥送个信儿:告诉他我就快要回去了,到时候叫他记得来看我。我一个人害怕。”
碧阳收回眼光,看风儿仍是切切盯着红豆鸟消失的方向,满脸是泪,忍不住还是问了句:“你要回哪里去?”
风儿仍是瞧着天边,怔怔答了句:“我也不知道我该回哪里去,只不过好歹有个去处,就好过做了孤魂野鬼。”
碧阳皱眉道:“好好的,干嘛说这么丧气话?”说着一拍风儿的肩膀,又犯了信口胡说的毛病,语气中也又带出些刻薄之意,“你觉着做姨娘是委屈了你是不是不过呢,就算是为了你那远在天边的情哥哥,你也得好好活着——日后,你若是一定要逃走呢,那就得事先多预备下几个银子带在身上,还须得记得一出了这王府,就要赶紧换套装束,换个名字,另编个身世,千万别叫人认出你身份,免得刚刚跑出去就给抓回来。小妾夹带私逃可是犯王法的,拿住了要送官法办,到时候抓了你可是要在公堂上打屁股的。”
风儿再听不下去,狠狠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走。
碧阳只道是自己说中了风儿的心事,愈发起了作弄她的心思,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道:“你要是肯求求我,我就做做好事帮着你逃出去,教你能找你那情哥哥去。到时候你们两个双宿双栖,多子多福,我这成人之美的也是做了一件大功德,怎么也比我看着你这要死不活的姨娘心里老惦记着别人强。”
风儿方才还一片伤心,此时却给他眼中的笑意勾得火起,狠狠一把甩脱他的手,顺带朝着他的腿狠狠就是一脚。
碧阳微微闪身,避开了风儿那一脚,看她挣脱自己,转身就走,一时倒有些失落。想着她似乎是真的恼了,碧阳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女孩子真是难以捉摸。
忽然看见清凌凌的池水中有一方赤红,才想起刚才风儿一挣之下,袖口里的红色帕子落了出来,似乎是给风吹到池子里去了。
碧阳瞟了一眼,就觉得那帕子颜色着实太过赤艳,材质也非绫非绸,而是一方寒酸的布帕,唇角不由得微微一撇。心中不免又有些刻薄:这莫非这是个寒门女子的定情信物?就想去瞧瞧那帕子上可是绣了什么交颈鸳鸯或是并蒂莲花一类的俗气花色。
原本随意团成一团的布帕给风吹落在池水里,很快就吸饱了水铺展开来,颜色因为湿透而愈发鲜艳,如血般刺目。帕子上全无花纹刺绣,想来不过是块只用红线锁了边的赤红棉布,而且还有几大块并没有洗净的深色污痕。碧阳正略略有些失望,一阵风过,那帕子给水波一漾,朝风过处漂去。可就是这一漂,碧阳却忽然发现帕子上漂过之处,清澈的池水上泛起淡淡的红色。碧阳眉头一皱:这帕子染色染得也忒差了些。
正转身要走,忽然又有些纳闷:若真是帕子掉色,那风儿方才攥着帕子抹得满手是泪,那岂不是连手都要染红了?可她手掌一直是白生生的,怪哉。
忽听身后有轻巧巧的脚步声,才要回头,就听碧落急匆匆道:“我的爷,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可叫我好找。”还没走到碧阳身前,已经急急说道:“王爷派了随安来叫你赶紧过去,随安还悄悄告诉我,那边是要预备下个月三公子和四公子的两桩婚事,王爷打算要叫你也跟着学做些事,别见天儿着四处闲逛不务正业。”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5 13:26:00 +0800 CST  
忽听身后有轻巧巧的脚步声,才要回头,就听碧落急匆匆道:“我的爷,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可叫我好找。”还没走到碧阳身前,已经急急说道:“王爷派了随安来叫你赶紧过去,随安还悄悄告诉我,那边是要预备下个月三公子和四公子的两桩婚事,王爷打算要叫你也跟着学做些事,别见天儿着四处闲逛不务正业。”
碧阳一听这话,立时就头大如斗,拉着碧落耍赖:“好姐姐,你回去就说没寻着我,快别叫我去那边受罪了。”
碧落自从十二岁进府来就一直伺候这位比他小四岁的五公子,将碧阳那一副让旁人都咬牙咋舌的叛逆做派也都瞧惯了。他十岁那年,一定要将自己原本的名字由“绣芙”改做“碧落”,就是因为旁人说奴婢对主人的名字要避讳,他却偏偏要对着干。不过十几年朝夕相处下来,这整个王府里碧阳最亲近的人就是碧落,虽然名为主仆,其实倒更像姐弟。
眼见着方才还一派风流倜傥状的王府五公子瞬间变成了个皮赖孩子,碧落不禁掩口笑道:“瞧你这出息,都多大了,一到正经事上就这个德行,难不成你就做一辈子米虫?”
碧阳此时更加成了个扭股儿糖的德行,腻歪歪在碧落身边:“我做个米虫还能多活几日,若是天天跟在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惹了他,打死了我不打紧,就怕是打不死又要叫姐姐心疼了。”
碧落赶忙推开他:“作死的,在这青天白日头的园子里面你也不知道要避忌,给人瞧见了嚼舌根子,你不是要我的命么。”说着话拉起碧阳就要走,“你今日哪里也不许去,我还不晓得你,一跑出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寻着你回来,后天就是中秋节家宴,你这时候要是再跑出去叫王爷寻不见你,勾得他再算上前一回的帐,我瞧着你就有的好受了。那时候你再给打得爬不起来,可别想着我还搭理你,也别想着我伺候你,叫你自己一味作死。”
碧阳从心里不愿见父亲,又晓得这府里最疼自己的就是这个碧落,便干脆坐在亭子里的凳子上,赖着只是不肯走。
碧落给他这副德行气笑了,咬着牙用手指头点着他的额头:“你呀,就比四公子小一岁,怎么就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呢。”突然眼光瞟见了水上漂浮的红帕子,就“咦”了一声,突然又一把拉住碧阳:“你又受伤了是不是?伤哪里了?快给我瞧瞧要不要紧。”
碧阳给她这没头脑的话说得一愣:“我没受伤啊。”
“你说实话,快别叫我担心,那水里沾了血的红帕子是怎么回事?”碧落哪里知晓碧阳一出王府,就是名震京城的“凤凰箫”冉公子,只道他又是在外面打架生事,不由得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碧阳也瞥了一眼水里的帕子,见它周遭的水都染成了淡红色,就笑道:“那粗陋玩意儿怎么会是我的”
碧落将他胳膊腿都捏着查看,连手指头都个个瞧了一遍,才略略放了心:“你叫我也少操些心罢——好歹去王爷那里应个景儿,你不长进,回头又带累着卢夫人也要跟着挨王爷的骂。这些年,她明里暗里都是护着你的。”
“反正我就是不去。”碧阳一句话就关死了门,看碧落脸色甚是失望,又道,“你放心,我就在府里躲着,不出去就是了。‘竹语馆’里一向清净,我还是去那边躲到天黑罢。只是过一会子还得劳烦姐姐,好歹给我送些吃喝,顺带着把我床头的那两本书给我拿过来,也好打发时间。”
碧落也知道自己又是白费了一番口舌,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他改变心意,只好又道:“你死活不去,我也拿你没辙,只是你何必又跑去那个地方?除了竹子就是溪水的,弄得那里头的屋子有阴又潮,人在那里呆久了都要中病的。对了,你不是说就大公子还少些俗气,要不你上他那里去?”
碧阳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原本还以为他是个痴情的,只是没想到,他死活要娶的那个师妹,竟然是他仗着这王府的势力夺爱强娶来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碧落给他最后一句话吓出一身冷汗,忙不得拦住他的话头:“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去就罢了。我回去给你预备吃食茶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竹语馆’里罢——只是你可想明白,你就是躲过这两日,中秋家宴上你还是要见着王爷的,你可千万想好了说辞。”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的双面人生啊
在家里小五似乎更像宝玉。。。。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6 08:48:00 +0800 CST  
大家是真不给我白天继续更文的理由啊。。。。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6 14:49:00 +0800 CST  
第223章 临风叹花是散仙
中秋家宴过后第二日,碧阳忽然想起前日晚上回来得匆忙,有一本书落在竹语馆的石凳上没有带回来,见碧落在窗边绣花绣得乏了,正将手支着头打盹,也不想麻烦她,想想反正自己呆在这府里也是整日无事,就推着碧落说了句“我去竹语馆一趟,一会子就回来”,也不待她答应,就自己溜溜达达朝竹语馆而去。
离‘竹语馆’已经不远,茂林修竹之间,小路越发清幽,隐约飘来的桂子甜香也有些微微的湿冷,反倒愈发香得雅致。碧阳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青箫,渐渐起了诗兴,哪知刚刚在心里得了两、三句,忽然眼前飘来一阵袅袅的青烟,随即就闻得一股焚烧冥纸的气味。碧阳登时败了兴致,眉心就皱了一皱。
沿着小路转过一大丛丹桂,果然见到一个穿着青牙子掐边比甲的丫鬟正跪在一块山子旁,双手合十拜几下,又手忙脚乱地拿过几张黄钱纸丢到火堆里焚化了,又再赶忙双手合十拜几下,再朝火堆中丢几张黄钱纸并一小串纸折的小元宝,嘴里还不住小声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只是听不清楚。
虽说是知道这府里一贯不准下人偷偷摸摸做这等焚烧纸钱的私祭之事,可碧阳向来是个懒得管人管事的,若非是方才给这气味搅扰了雅兴,他可是连瞧也懒的去多瞧一眼的。可就是这多瞧的一眼,就发现这个胆大犯事儿的丫头竟然是长生。碧阳不禁心里一哂:真是有其主则必有其仆,这丫头和她主子倒当真是对了脾胃,都怪异的很。
于是这位闲来无事见树踢三脚的五公子又起了作弄之意,将双手朝身后一背,立时就板起脸来,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将本就心虚的长生吓得身子一蹦,随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碧阳忍住笑,仍是板着脸,故意压低着声音问:“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这府里的规矩就是给你们当耳旁风的么?还是你进府来的时候,哪个大胆的奴才没有将这府里的规矩教给过你?”
长生转头一见来人是五公子,原本心里一松,可一看他此时的脸色,才惊觉原来这位主子爷阴冷起来,那才更是瘆人。一时更是心慌失措,吓得连跪下都忘了,就坐在地上愣了一阵,才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嗫嚅半晌,总算颤抖着嘴唇说了句:“饶……饶命,五……五公子不敢了。”
碧阳给她这个傻乎乎的憨模样逗得几乎撑不住,暗自咬牙忍住笑,吓唬道:“你不在西院里规规矩矩伺候你们家姑娘,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赶紧从实招来,否则决不轻饶。”
长生似乎是猛然才想起来自己是该跪着回话的,赶忙哆嗦着爬起来跪在地,可口舌却不争气,结结巴巴道:“五公子饶命,我……我这是烧纸……给我们夫人。”
“胡说!你们夫人又没死,你给她烧纸做什么?”碧阳心下更是好奇,面上却还努力做出些怒色,“难道是厌胜诅咒?你这丫头可是活腻了?”
“不、不是啊,真的不是,真……真的”长生给他这等言语吓得抹起了眼泪,急急给自己辩解,“是夫人给鬼上了
第223章 临风叹花是散仙
中秋家宴过后第二日,碧阳忽然想起前日晚上回来得匆忙,有一本书落在竹语馆的石凳上没有带回来,见碧落在窗边绣花绣得乏了,正将手支着头打盹,也不想麻烦她,想想反正自己呆在这府里也是整日无事,就推着碧落说了句“我去竹语馆一趟,一会子就回来”,也不待她答应,就自己溜溜达达朝竹语馆而去。
离‘竹语馆’已经不远,茂林修竹之间,小路越发清幽,隐约飘来的桂子甜香也有些微微的湿冷,反倒愈发香得雅致。碧阳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青箫,渐渐起了诗兴,哪知刚刚在心里得了两、三句,忽然眼前飘来一阵袅袅的青烟,随即就闻得一股焚烧冥纸的气味。碧阳登时败了兴致,眉心就皱了一皱。
沿着小路转过一大丛丹桂,果然见到一个穿着青牙子掐边比甲的丫鬟正跪在一块山子旁,双手合十拜几下,又手忙脚乱地拿过几张黄钱纸丢到火堆里焚化了,又再赶忙双手合十拜几下,再朝火堆中丢几张黄钱纸并一小串纸折的小元宝,嘴里还不住小声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只是听不清楚。
虽说是知道这府里一贯不准下人偷偷摸摸做这等焚烧纸钱的私祭之事,可碧阳向来是个懒得管人管事的,若非是方才给这气味搅扰了雅兴,他可是连瞧也懒的去多瞧一眼的。可就是这多瞧的一眼,就发现这个胆大犯事儿的丫头竟然是长生。碧阳不禁心里一哂:真是有其主则必有其仆,这丫头和她主子倒当真是对了脾胃,都怪异的很。
于是这位闲来无事见树踢三脚的五公子又起了作弄之意,将双手朝身后一背,立时就板起脸来,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将本就心虚的长生吓得身子一蹦,随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碧阳忍住笑,仍是板着脸,故意压低着声音问:“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这府里的规矩就是给你们当耳旁风的么?还是你进府来的时候,哪个大胆的奴才没有将这府里的规矩教给过你?”
长生转头一见来人是五公子,原本心里一松,可一看他此时的脸色,才惊觉原来这位主子爷阴冷起来,那才更是瘆人。一时更是心慌失措,吓得连跪下都忘了,就坐在地上愣了一阵,才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嗫嚅半晌,总算颤抖着嘴唇说了句:“饶……饶命,五……五公子不敢了。”
碧阳给她这个傻乎乎的憨模样逗得几乎撑不住,暗自咬牙忍住笑,吓唬道:“你不在西院里规规矩矩伺候你们家姑娘,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赶紧从实招来,否则决不轻饶。”
长生似乎是猛然才想起来自己是该跪着回话的,赶忙哆嗦着爬起来跪在地,可口舌却不争气,结结巴巴道:“五公子饶命,我……我这是烧纸……给我们夫人。”
“胡说!你们夫人又没死,你给她烧纸做什么?”碧阳心下更是好奇,面上却还努力做出些怒色,“难道是厌胜诅咒?你这丫头可是活腻了?”
“不、不是啊,真的不是,真……真的”长生给他这等言语吓得抹起了眼泪,急急给自己辩解,“是夫人给鬼上了身,我害怕的很,请黄姨娘帮忙查了黄历,要在这个时辰寻个朝西的阴僻之处烧纸钱送了鬼才成。那鬼是冤死的千年怨鬼,要来害了夫人的性命做替身的,若是不赶紧给它送些好处,夫人的命iu保不住了。”抬眼看碧阳一脸不信的鄙薄神色,长生愈发慌了,赶忙又继续道,“真的,黄姨娘请得道高人算过了,说是上个月寅日乃是个大阴的日子,那怨鬼才得了机缘上了夫人的身。我一回想还真的是呢,就是那天,上半日夫人还跟大公子好好的,下半晌就突然非得搬去小跨院不可。而且就是从那天起,夫人的牙齿总是时不时就流血,她怕给人瞧出来,就让我给她找赤红色的布帕子用,这样就是有血擦在上面也没人瞧出来。夫人怕大公子担心就不许我告诉大公子,我说要不偷偷请大夫来瞧瞧,她也是说什么都不许。可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哪儿还经得住这么时不时流血?每天晚上一洗去脸上的胭脂,我眼瞧着她那脸色一日比一日白得吓人。还有,夫人的举动越来越怪异,说的话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其实大公子以前说过夫人有离魂症,可是、可是她近来实在是让我害怕。”长生停住口,正有些犹豫还是不是该说下去,却听碧阳冷冷一句“往下说”,只得又道:“以前大公子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可近来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让我跟在身边。我前日突然头疼,就想进屋去拿点膏药,走到屋门口却突然听见屋里有两个人在说话。我就奇怪了,我之前一直都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给夫人缝帕子,从没看见有别人进屋去,夫人能在跟谁说话呢?我就偷偷从窗口往屋里看,没想到,屋里竟然是夫人在对着一张空椅子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叫人觉得后背都冷飕飕:‘……其实我最想见的那个风儿已经烧死了。你就留在锁风轩里多好,何必追到这里来?算了,如今我也只有和你还能说句话了。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幻真姐姐才去做香香的么?那不过因为幻真姐姐需要我,而我也需要幻真姐姐罢了。现在是大师哥需要我,而我一个要死的人,不想死后还欠着谁的,只想能报答哪个就报答哪个,等我走了,就大家都清净了。’然后她的声音就变了些,我也说不出什么差别,反正就似乎是脾气有些像大小姐的那种,说:‘你别找借口了,你是听了他半夜里以为你睡着了才说的那些话就动了心、喜欢上大师哥吧?这些日子下来,你还看不出来他心里有多难受么?哼,说什么报答,你的报答就只会将旁人拖累得没有个好下场,幻真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是为你死的。’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我是头一回看见两个鬼魂附在一个肉身上吵架,我也分不出哪一个是夫人,真把我吓得我一后背都是冷汗。我听一个鬼魂还说什么‘我就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救我,叫他亲眼瞧着我断了气,也就死了心’,另一个鬼魂就说‘你死了干我什么事?只要你别回到九离山来,锁风轩里住不下两个风儿的鬼魂。’”
碧阳颇觉不可思议,也愈发兴起,面色不由得就缓和了许多:“她以前离魂症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6 17:40:00 +0800 CST  

楼主:梦里青山人何处

字数:729590

发表时间:2014-12-31 06: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17 20:20: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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