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难止》系列之《绸缪黑手》

“谁若是与我杀破天抢这个人的命,我就先拿了他的命。”杀破天目视诸天下,却是对着另外两人说的,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踏出了重重的一步!


这一步平平无奇,那些微飘飞的沙尘,正是普通人的一步。


“一步一杀”杀破天的杀招并不在脚上,也不是在手上,而是在袖中!


随着他这一步踏出,他的袖子也扬了起来,一只纯黑色的梭子飞射出去,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向着诸天下的心口射去!


“雕虫小技。”诸天下此刻两眼空灵,瞳孔涣散,似是目中无物,可是所有看向这双眼的人都感觉自己置身于这对亮眼之下,无处可逃!


“昔日魔教之首的天地教有一门绝学,唤作‘天眼何避’,这门绝学是放弃双眼视力,感觉身周生物的精气神,所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的人事物都会被他感觉到。”肖小三此刻脑中只回响着父亲对他所说的一句话,连忙将眼睛从诸天下身上移走,只盯着杀破天。


杀破天此刻脸上尽是震惊,顺着他的眼神,那只纯黑的飞梭已经片片碎裂,洒出无数银白色的细针,散落在地,这却是杀破天真正的倚仗,那飞梭无论是被击中还是被躲开,只要杀破天袖中操纵的细线一扯,里面无数的银针就会激射出来,同时飞梭高速旋转,在飞梭身周的人根本就避无可避。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诸天下方才一剑指出,竟在转瞬间就将飞梭内的机关破坏殆尽,不过他号称一步一杀,杀人的手段自不止这么点,他也没想过放弃,因为放弃,只有死路一条,而博,说不定还能博出一条生路,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再加托大,向着两个同伴叫道:“这兔崽子得了老怪物几分真传,我们一起……唔!”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声闷吼,接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长出的一截异物,那诡异已极的关节,是齐恨的足!浓浓的鲜血浸湿了他的靴子,却染出了黑亮之色!血红足已经不是红足,而是黑足!


“尽使些下三滥的玩意儿,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还跟我们一起,我呸。”齐恨啐了一声,用右手拇指揩了点靴上的鲜血,突然放在面前舔了舔,一脸嫌弃道:“真是腥臭得很那,诸天下,果然还是应该尝尝你的血。”


诸天下自方才出了一剑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了,此刻听到齐恨的声音,仍是面无表情,却终于开口说道:“你不妨来试试。”


齐恨笑了一笑,又对陈浮道:“陈浮,昔日你我同时闻名丰州,你看不起我嗜杀成性,我看不过你妄自尊大,但你我实际并无什么大仇,此刻仇人就在眼前,你待如何?”


“好。”陈浮昔日的笑脸早已随一身肥肉一起消失,只余愤怒和阴沉,他点了点头,人已经扑了出去。


陈浮当年肥胖如猪之时就以身法轻盈让人震惊,如今骨瘦如柴之后,正如锦上再添艳花,倏忽间,成爪右手已经向着诸天下双眼掏来,而此时齐恨单脚一跃,竟跃出丈许,那只丑陋无比的黑足也适时地踢出,正取诸天下左胸。


诸天下动作简洁已极,右手轻往前递去,剑尖却既非阻陈浮右手,亦非防齐恨黑足,这一剑竟然刺空了!


林白君只觉呼吸一窒,就要惊呼出声,下一幕却让她轻舒一口气,只因诸天下仅仅两步就躲过了陈浮利爪,而左手合指一点,就扛住了齐恨的黑足,而陈浮方才并无动作的左手此刻已经串在剑上,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


“这步法,果然是月神教不传之秘,看来你的确得了那老家伙的真传。”齐恨微一皱眉,眼中带些阴雾,“看来你果然该杀。”


陈浮却没有这么多话,他左手已受重伤,却丝毫没有怯意,更是径直合拢,竟以伤手抓住长剑,不让诸天下将其拔出,任那鲜血迸发,伤口爆裂。


齐恨又怎会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即点出数脚,招招往诸天下的要害招呼。


“好,这才有几分昔日‘富贵浮生’的气势。”诸天下似已在绝境,但他面对齐恨的狠毒招式,却看都不看一眼,只左手连拨,就将齐恨无数杀招化为无物,他的双眼从始至终都盯着陈浮狰狞的面容,最后终于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时间飞逝,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昔日,终究只能是昔日。”


陈浮大怒,空着的右手也更加犀利,但诸天下的实力实不可测,在二人围攻下仍是游刃有余,此刻又点评其齐恨:“黑足的确阴险,威势更是比那红足的传说更大了几分,只是,想必你已忘了,血红足与黑足最大的不同,而那正是你能闻名江湖的秘宝啊。”


“废话少说!我齐……”齐恨大为不忿,方才出口反驳,却最终也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他认同了诸天下的话,而是因为他已死了,凶器是一根针,伤口是后心部位。


“你终于要出手了,我等你许久了。”诸天下眼中空灵,不知道在看谁。


夜如墨,墨中却有两点红星,那是陈浮和齐恨的伤口。


“‘一步一杀’杀破天,看来你的武艺又有精进,这两步,竟然能瞒过我。”诸天下眼前没有人,他却在说着。


“我知道你很有耐心,但,你的下一步,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诸天下仍在自语。


时间就在静默中渐渐过去,缓缓过去,诸天下等待着,正偷偷摸摸观战的一行人也在等待着。


“不好!”不知过了多久,诸天下突然低声道,旋即转身就要进入丰州大狱,肖小三等人正思索时,他已瞬时转身,剑尖在身周划出一道亮色,但之后,却又没有了丝毫动作,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样都没骗到你,看来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不过,说不得要借用下别人的力量了。”之后,他突然向着肖小三这边看了过来,出声道:“于姑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直把那伙观众吓了一跳,被点名的于韵更是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肖小三向着她点了点头,她才站起来道:“大侠有什么吩咐?”


诸天下笑道:“于姑娘,蛇莲仙子是否将万点莲子传给你了?”


于韵点了点头:“嗯。”


“那好,请姑娘将那万点莲子洒满两丈前,方圆三尺地,好迫那杀破天出来。”


“好。”于韵点了点头,正要从红袖中挥洒出那时围困肖小三的万点莲子,诸天下却倏忽间出手,长剑如电,一闪而过,剑尖忽然消失在黑暗中,血流如同无中生有,潺潺流出,之后,处于正面的于韵就看到黑暗中又生出一双紧闭的双眼和长大的嘴里那红艳艳的舌头,登时就是一声惊呼,大叫着“鬼啊”就往肖小三这里奔来,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一眼也不敢看。


“好啦好啦,不是鬼啦,大概是他周身涂上颜料,好隐藏在黑暗中,只是个专业杀手啦。”肖小三一时措手不及,回味回来连忙安慰连连。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3:21:00 +0800 CST  
诸天下收拾了真正的杀破天就欲离开,林白君却突然从旁冲出,一下拦在了诸天下面前:“这位大侠,你要去哪?”


诸天下有些诧异,却没有回答,瞬间转身,立马就提起身形冲向远处,哪知一向淡雅的女子也是随即追上,竟就不管身后的师妹等人。


肖小三和于韵此刻才发现事情出乎意料,想追,那两人的背影却已经远去,连轻功比起肖小三更佳的于韵也摇了摇头,示意追不上了,肖小三则更不用多说,只能叹息。


“好一位痴情女子,梅某着实佩服。”这时梅学过与吴谋两人也从藏身处转出,梅学过更是连连点头,倾佩之色溢于言表。


看到吴谋,原本有些神伤的红衣女子又跃将起来,一步上前,盯着吴谋就道:“你号称‘玉面运筹’,可猜出他要往哪去?”


吴谋笑了一笑,道:“我只能推测,这位诸大侠想必是知州一方的人,如果要找他,你们不妨去知州府一趟,这边结束这么快,想必那边还乱得很,若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末场戏呢。”


“好,姑且信你一回,小三,我们走!”于韵此刻心中焦急,只叫了一声肖小三,就自己先运起轻功往知州府衙方向飞奔而去。


肖小三苦笑一声,对吴谋两人一拱手道:“在下先走一步,不过我仍有些事想请教吴先生,不知该去哪里找你?”


“平安客栈。”


肖小三疾驰而去,不过他分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肖小三走后,吴谋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地对梅学过说道:“徒儿啊,看来为师这次错估了。”


梅学过疑惑不解,挠了挠头道:“一切尽如师尊所说,究竟哪里错估了?”


“若是劫狱,何必派出真正的杀手‘一步一杀’呢?杀破天只会隐藏自己的身形,拿什么去救人,他分明是去杀了陈彪灭口的,”吴谋苦笑道,“要不是此次守狱之人是诸天下,只怕此刻陈彪已经魂归九泉了。看来单靠推测,没有情报还是不行啊。也罢也罢,徒儿,我们走吧。”


“去哪儿?”


“平安客栈。”


就在吴谋与梅学过几句话的工夫,于韵与肖小三两人已经一先一后到达了府衙门前,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也是警觉许多,都静静趴在附近房子的屋顶,只把视线放在府衙门口。


不得不说吴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果然如他所料,府衙这边仍未平静下来,陈彪的家丁门客仍在冲击着府衙大门,但府衙衙役却是颇为出人意料,仅仅七八人,就死死顶住了家丁门客的冲击,而在最前面的家丁门客更是倒下不少。


这边争斗声势倒是足够巨大,只是肖小三与于韵两人看得都是意兴阑珊,直打哈欠,毕竟这边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高手,尽是些市井缠斗,全无招式可言。


肖小三又打了个哈欠,正到一半,张大了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推了推身边的于韵道:“事有蹊跷!”


于韵困意来袭,被这一推仍是昏昏沉沉:“怎么?”


“知州府肯定不止诸天下一个高手,陈彪那边,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苍灰鬼也没看到,他们究竟去哪了?”


于韵一个激灵,终于也清醒过来:“是啊,他们究竟去哪……啊,师姐!”她话未说完,就看到一个白影飘过,登时改口唤出声来,不过她终于还是注意到此时境况,慌忙压低声音,人却立马跟了上去!


“于韵!”肖小三也是一声惊呼,跟着眼前的红影就往府衙内窜去!


“何人胆敢擅闯知州府!”白影倏忽飘进了内院,可红影却被人拦了出来,而肖小三面前也有一个人正横刀而立,看来是不打算让二人进去了!


“不要拦着我!”于韵可不准备对眼前持枪拦截的男子客气,手中的红鞭带着风声就往那人当头抽去!


男子一向冷静,面对红衣女子的长鞭与喊声,脸上毫不变色,只是手中的长枪轻轻一点,就将声势浩大的红色毒蛇点了回去,接着更是脚步一进,右手一钻,长枪如龙,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于韵的胸口卷去。


“可恶!”于韵一鞭不成,已知眼前之人难缠,立马两手一挥,袖中登时飞出数点红星,近半都打在了枪尖之上,还有半数则钉在了那男子的两脚四围,正是蛇莲仙子传下的万点莲子!


奈何那男子手劲竟是奇大,一枪之威径直顶着巨大压力仍是不断接近于韵,知道她身前半寸不足才堪堪停下,但带起的枪风已将于韵胸前的衣裳绞碎了少许,露出里头的嫩白肌肤。


于韵又惊又怒,一拂手将长枪打开,同时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鞭尖直往那男子胸前钻去,竟与方才那一枪有八分相像。


男子自然已察觉到脚下遍布细线,枪尖更是被无数细线拉扯,但他却丝毫不惧,人又进三分,脚腕处渗出丝丝鲜血,枪重出手,威势比之方才更大几分,只听到彭彭几声,地上有几点红星竟然重又飞起,而此时此刻,枪尖已经与鞭尖相触,他大吼一声,势头愈大,长枪竟然将长鞭径直剖开,之后更是威势不减,仍往于韵胸前扎去。


“啊!”于韵从未想过万点莲子都会失手,这一下却是惊吓十足,只及发出一声惊呼,甚至没有一点时间反应,枪尖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捅进她的胸口!


而肖小三这一边,也是十分惊险。


他并不似于韵鲁莽,也猜到了十有八九会有埋伏,因此那持刀大汉出现时,他已瞬间抢攻!


肖小三当时前势不减,直接合身就要扑进大汉的怀中,可那大汉也并非易与之辈,大刀瞬间已经打横劈来,只是肖小三早有所料,也不知他如何动作,背上的长棍已经须臾取下,更是瞬间出手!


棍本就比刀长,何况一者横劈,一者立点,是以刀还未过半,棍已及身!


接下来的一幕,却不在肖小三的想象之中,只因那大汉被一棍点在身上,竟然不闪不避,仍往前挤来,刀势也是丝毫不变,肖小三就只能看着长棍渐渐弯曲,刀锋渐渐靠近!


肖小三紧咬嘴唇,他在想,他在思考,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在思绪虬结的时候,他却又分神了,人生许多的经历都在眼前飞速滚动着,随父游历,递送信笺,还有离开父亲之后的游历旅途,还有与于韵的许许多多,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美满了,然后他松懈了,右手的长棍也已脱手!


就在长棍脱手的瞬间,他仿佛想到了,想到了自己方才苦想许久也想不到的东西,那东西就是,绷紧了的东西,就应该放开!


长棍脱手,原本顶着大汉的巨力此刻也卸了个干干净净,那大汉立马就没了重心,立马就要往前踉跄,但他何其经验丰富,仅仅一刹那,他就可以重整重心,将眼前这少年一劈两半!


但一刹那,已经足够了,肖小三一矮身,竟然钻进了大汉的怀中,他竟然直接越过了刀锋,他学着张乞儿哈哈大笑一声,一拳打在了大汉的身上,同时右手捏成剑诀,从自己左手腋下钻过,猛然刺在大汉的手腕上,就想让大汉放下大刀!


但预想中刀落地的声音没有响起。


“想要卸了我的刀吗?”那大汉突然一脸哀伤,转眼又变得暴躁,他大吼一声:“可惜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的刀了!”吼罢他空着的左手也已经将肖小三的衣领抓住,猛地一甩,肖小三只觉自己全身骨头都快跌碎了,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大汉拿着大刀,一步步靠近着肖小三,只要再一步,他的刀,就会将眼前这个无端触了自己霉头的少年剖成两半!


“枪二,刀二,停手吧,他们两个可杀不起。”白影闪进时关上的房门重又开了,然后一个人缓缓步出,面带笑容对正欲下杀手的两人说道,也不知道是蓄意还是偶然,那持刀的与拿枪的竟然几乎在同一刻将自己的对手击溃。


“妈的,知道了!”“嗯。”刀二和枪二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不过可以看出他们俩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了。


“两位还请哪里来哪里去,不要让我们为难。”那走出的人面色如水,眼若苍天,虽笑着,却丝毫温暖都没有,而冰冷,同样也不在他的笑脸中,他不似个人,也同样不似个物件,肖小三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世间还会有这样的人,震惊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听这个人的话,带着于韵离开!


“我要见我师姐!”肖小三已经为人折服,于韵却仍不受一点影响,她是那么地单纯,她不会管面前的是人还是物,她只知道她不会放开她所爱的,她想要的,她就要拼命去拿,否则,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意思呢!


“肖少侠,哦不,或许,还是让我称你一声独孤少侠,我劝你还是赶紧将她带走吧。”那人仍是面带微笑,靠近肖小三,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他的眼只看着肖小三,没有将那个扑去门口的少女放在眼里,任由那个少女不断靠近房门。


“好,我知道了。”肖小三后发先至,已经将那个已近疯狂,衣衫褴褛的柔弱少女抱在怀里,他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又似穿透过去,看在房内那个白衣女子满是泪痕的脸上,眼里是不解,无奈,还有深深的悲哀。


“于韵,我们走吧,让你师姐去吧。”肖小三低下头,就如老了十岁,搂紧了怀里的于韵,就往某个方向纵跃而去。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3:24:00 +0800 CST  
于韵颤抖着,泪无声地落下,在她师姐跟着诸天下离去的时候,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如此伤心,因为那时候,她以为师姐只是追求,并没有抛弃,直到她与师姐被一个人隔开,而那个人更是狠狠伤害了她的时候,她才明白,有些追求,是必定伴随着抛弃的,而她师姐此时此刻的追求,就伴随着对她的抛弃。


于韵不情愿,不情愿,她不情愿被抛弃,无论何时也没有想过抛弃师姐的自己,凭什么要被抛弃?明明没有做错过的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是苍天不公,还是那个白衣女人的自私?是大地不与,还是那个可恶男人的妖言?


“为什么?”于韵很平静,不像平时的她,只有在她真正难受的时候,她才平静如斯,而这是肖小三第一次看到。


“谁都有追求的权力。”肖小三这句话说出口时,突然想起那天父亲站在母亲的墓前,就是这么说的,而那时候,父亲的脸上是犹疑,是从未见过的犹疑,这是否就意味着,当时他的这句话,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是吗?”于韵神情呆滞,就跟那日父亲葬了母亲之时一样,那记忆太深刻,肖小三从未忘记。


“是的。”肖小三点了点头。


“那你会有一天,离开我吗?因为你的追求。”于韵看着肖小三,看了许久许久,突然开口问道。


“不会,我不会的……”肖小三几乎脱口而出,是否因为他准备了许久呢?


“你骗我,你忘了,你已经离开过我两次了,我师父曾经说过,一而再,再而三,你一定会第三次离开我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于韵失魂落魄,喃喃低语,一边晃荡着,一边从肖小三怀里爬出来,站起来,缓缓离开。


肖小三的动作始终没变,始终是那个拥着于韵的动作,但原本被抱着的人已经走了,维持着这个动作,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吗?


直到于韵越走越远,连那最后一抹红色倩影都要消失时,肖小三这才如梦初醒,猛然追上前去,步法轻踩间,竟比以往任意时刻都要快上近半,仅仅两次眨眼,他已经一把攥住了于韵的手,眼神坚定道:“你师父说错了!”


于韵想甩脱他有力的手,却不得其法。


“我再不会离开你,我要你待在我身边,哪怕再危险的境地,只要我还站着,我就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站在我的身后!”肖小三直视着于韵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于韵已经昏暗的眼神重又放出光芒,就要往肖小三怀里扑去,但光芒只是一闪而过,动作也是一瞬已收,于韵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这岂非就是意味着,她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而是懂得分辨真言谎言,懂得真正表达自己所求的女人?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问道:“你说的,没有骗我?”


肖小三昂首挺胸,直视于韵咄咄逼人的双眼,甚至从她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能够承担起心爱之人一切的男人,他已想清楚了,所谓保护,并不是把心爱之人放在安全的地方,独力面对困境,等到一切结束再回去迎接,而是把心爱之人放在自己的身后,自己的身边,相互依靠,相互帮助,将阻挡在两人面前的困难都狠狠铲除!所以他不退却,他甚至更进一步,将于韵纤细的腰身搂住,再紧紧抱住了那娇小可爱的身躯,附在于韵耳边轻轻说:“我肖小三,从今起,对于韵,再不会有一句欺骗,如若有违,天打雷劈!”


于韵一下回复了七成活力,在肖小三耳边重重喊道:“我可听到了,到时候就算天不打你,我手上这根鞭子,也抽死你!”


“哇啊啊!聋了聋了!”


“那还不快点把我放开啊!”于韵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脸红得像个小苹果。


“呃,”肖小三也红了脸,不过他仍没有放开,他腆着脸道,“抱着好舒服诶,能不能再抱一会儿啊?”


“好啦好啦,抱就抱呗。”于韵别过脸去,手却也牢牢箍住了肖小三。


良久,于韵又有些感伤,低声道:“可是师姐……小三哥,你说怎么办?”


肖小三摸了摸于韵的秀发,安慰道:“你师姐对那诸天下情根深种,如今她跟着他走了,你该替她开心才是啊。”


“可是……”于韵双眉紧皱,犹豫道,“那诸天下如今看来是敌非友,师姐爱上这种人,难道哪一日我还要与她刀兵相交吗?”


“现在我们尚不知那诸天下究竟是何身份,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如果诸天下真是恶棍匪人,你师姐又怎还会爱慕于他呢?”肖小三耐心劝解道,“你也要对你师姐的判断有信心啊。”


“嗯,好,我都听你的。”于韵终于点了点头,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好了,别心烦了,我们走吧!”


“去哪?”


“平安客栈!”


时间已经入夜,阳光已隐没在黑暗之中,城西的平安客栈更是早已安静了下来,客人多半都进了客房歇息,只有一张桌上仍有两人缓缓饮着壶中的美酒。


“两位客官,小店就要打烊了,两位若是需要住店,小的就帮你们开个上等客房。”掌柜的看时间不早,小二也是一脸惫懒,心道时间差不多了,便上来提醒道。


“掌柜的还请稍等,我有两位朋友应当就快来了。”两人之中一白净儒雅的年轻人对掌柜淡淡一笑,语气平稳有礼。


“可这……”掌柜还想多说几句,就看到旁边那魁梧汉子双眉一皱,连忙改口道,“是是是,那小的便多等片刻。”


“吴兄,梅兄,你二人果然在这。”掌柜还在腹诽不已,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方出神片刻,就有两个人影遁过身边,转眼看去,那张桌子旁又多坐了一男一女两人。


“两位,我们可等你们很久了。”年轻人笑着拱手,又转首对掌柜言道:“掌柜的,还请开两个上房。”


“好好好,小二,还不快带几位客官上去?天字二号三号正好空着。”掌柜连忙吩咐小二,一边对那四人笑容以对。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3:25:00 +0800 CST  
丰州虽是边疆险地,但自续光朝以来,南东岳叛军只敢骚乱,并无大动作,是以丰州州府颇为安定,而平安客栈又是州府最大的客栈之一,店内装饰乃是丰州一品,天字号客房更是极尽华美,而此刻几人就坐在房内红木精雕八仙桌旁。


四人对酌许久,无人说话,似是不愿破坏这夜的寂静。


“看来肖少侠你悟了啊。”倏忽有人出声,却是那儒雅文生——吴谋。


“吴兄此话怎讲?”肖小三心中疑惑不已,皱眉问道。


吴谋轻摇纸扇,笑道:“你方才尝得大败,现下却心静至斯,必是有所悟,有所得。”


“吴兄又怎知我方战败?”肖小三更添奇怪,追问道。


“你与于姑娘两人同回,却不见那白姑娘,自然是败。”吴谋笑道,“吴某若还不知你落败,岂不当真成了无谋了?”


“吴兄高见。”肖小三微微颔首,拱手称是。


“哈哈,小兄弟,你可真的是悟了?”梅学过忽然大笑,“我师父说丐帮自天生养立帮并著下《源》之一书,就有四招闻名,称作天地人吾,若你得悟,必晓人吾两道,武艺大进,梅某天性嗜武,不知小兄弟可否与梅某过上两招,过过手瘾?”


“这……恐怕不太好吧。”肖小三还有迟疑,梅学过却抢道:“小兄弟,此刻正适寂静时分,街上无人,你我又无事可做,若是推脱,岂非浪费这等通亮月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肖小三稍一思量,自觉方才虽有所顿悟,但尚不知如今功力几何,索性答应,拱手应道。


“哈哈,梅某就先行一步了!”梅学过一声大笑,人已飞身下去,肖小三对于韵微微一笑,亦跟着梅学过纵跃而下。


“小兄弟,你先请吧。”梅学过看似个粗鄙大汉,实际却也是个颇为谦让之人,拱手笑道。


“好!”肖小三不再多言,只一字,双手持棍已经横扫过去,却是往梅学过下盘挥去。


“来得好!”梅学过大喊一声,右脚一跨,竟硬生生扛住这一棍,同时重心前倾,左腿跟上,径直踩在棍身,进而右手成掌,就往肖小三左胸袭去!


肖小三临危不乱,不退反进,步子却悄往右跨,堪堪避过这一招,而此时,长棍已经屈而若弓,是时他又一声大喝,左脚踢在棍上,双手发力向右,梅学过又如何踩得住,重心稍失间,长棍已经脱出束缚,绕了个半圈,由曲而直的巨大弹力与肖小三双手的巨力一同狠狠地砸向他的腰间!


这一棍何其力道,舞起的风声直像天的哭泣,又叫梅学过如何避得过去?是以梅学过也不思避过,他深吸一口气,却是要用硬气功挡下这一棍!


“要遭!”此刻于房中观战的吴谋忽然一声低呼,而这时肖小三已经放开了长棍,间不容发间一步滑移,于另一端又抓住了棍尖,这一棍却非是正面击其侧面,而是侧面击其正面!


梅学过还未回神,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人已倏忽往后飞去,直飞出一丈多远,方才停下。


“梅兄,承让了。”肖小三拱手颔首。


“多谢小兄弟手下留情,梅某佩服了。”梅学过拭去嘴角一丝血迹,拱手致谢。


“小三全仗出其不意,否则以梅兄硬气功夫,只怕这一局还有得好打。”


“小兄弟不必多说,梅某输了就认输。”梅学过着实坦荡,挥了挥手,又抬头看着吴谋道:“师尊,小兄弟功力大进,徒弟已非其对手,你看……”


“嗯,我看到了,你二人都上来吧,有些事,也是时候与肖少侠说了。”吴谋点了点头,只是面色似乎仍有些犹豫。


“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肖小三方才回房,于韵就黏上来,语气还颇有不善。


肖小三温柔一笑,摸了摸于韵的俏脸,有些调笑道:“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怎么能不变得厉害点呢?”


“哼,也不知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于韵哼了一声,但从微红的脸颊看来,她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好了,好了,小娘们,要卿卿我我也要找个没别人的时候啊,哈哈。”梅学过在这种时候总是一副粗鄙模样,取笑道。


“死野猪,哼,你们男人谈吧,我去隔壁房里好了!”于韵羞红了脸,嘴上却半寸不饶,只是说完就急急忙忙离开了,钻进了另一件房中。


见于韵转出,吴谋这才出言,只是面色严肃非凡,令肖小三也不觉有些紧张:“肖少侠,如今你武功大成,但如若卷入此事,只怕前途颇为艰险,不知你可还要知道其中之事?”


肖小三看了看门口,实际颇有些担心若是答应下来,那可怜可爱的俏小佳人会遇到危险,但一想到林白君离去,她那泫然泣下的表现,他的脸色由犹疑改至坚毅,最后狠狠点了点头。


“好。”吴谋点了点头,“如今丰州,正置于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而整个承光江山,亦要有要事发生。”


原来吴谋与梅学过本在上京,本知续光帝已入暮年,太子之争已是风起云涌,早在几年前,二皇子就设计将原为太子的大皇子拉下储君之位,而三皇子虽无成帝之愿,百姓之中声望却是至高,二皇子野心非凡,又岂肯三皇子争其王座,明面上虽是未有动作,暗地里的动作却凌厉已极。但皇家之事,吴谋虽担心有之,奈何无有可为。偏偏是时纷乱叠至,立下大功的庞血庞少将军带着一名女子回京,宠爱有加,一名男子与那女子本有联系,又志怀高远,攀上庞家又折服续光帝,再逢丰州知州为人暗害,该男子便顺势下丰州出任知州一职。本来这许多算是合情合理,倒无什么奇怪,只是二人又听闻丰州丐帮与那新任知州竟有合作,这才方觉其中蹊跷,因此急忙南下丰州。


至到丰州,迷雾不见分明,又多扑朔迷离,丰州大侠几经更迭,封天柳隐,祁晓青故,独孤无名仗剑无敌却也消失无踪,丰州市井之中,秘笈神兵纷繁迭出,百姓无端被卷入江湖风云,而丐帮分舵在处置老舵主之后却不见衰弱,而是借市井之势大肆发展,而再观新任知州,竟雷厉风行,颇有荡浊扬清之势,这一切直让人一头雾水,吴谋也真变无谋。


直到梅学过偶遇肖小三之后,他二人被请入平安客栈之中,而请他们的人,正是消失已久的丰州大侠,封天柳!


就在肖小三与吴谋相谈之时,州府郊外的一处破庙中,有几人也在议事。


“独孤兄,令子此刻想必应正与吴谋一道,你能放心?”


“封兄,那吴谋虽与我们道不同,但你既然放他离去,想必也是值得放心之人,你又何苦来取笑某呢?”


“独孤前辈,小三竟真是令子?”


“不错,这点想必陆兄也是清楚得很吧。”


“独孤兄,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许多事,让令子卷入其中。”


“说这么多干什么!年轻人遭些历练,林某可是十分赞同的!而今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


“呵呵,林兄不必着急,此刻风云未起,我们只须未雨绸缪,静观其变!”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3:33:00 +0800 CST  
本章完- -嗯,看起来好像是全书的结局- -放心,还有下一章的- -希望旧人再看遍,新人瞅一眼,多给评论多谢了。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3:34:00 +0800 CST  
如果还有人看,这里设一个疑问,前面五章已经将局铺下,接下来是开局的时候,各位希望以谁作为主角,是肖小三、张乞儿还是诸天下,或是其他人?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5:58:00 +0800 CST  
@泞涟无聊申个精跑了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13 17:01:00 +0800 CST  
第六章 真相咫尺
“事情很棘手,凭我们的实力,在这股漩涡之中自保还有可能,要想事事顺着我们所想,只怕还有点麻烦,而此刻张乞儿仍在葛向天左右打探情报,所以我希望你能往蛇莲仙居,请出蛇莲仙子,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肖小三深觉吴谋所言极是,天还未亮,就与于韵商量,正巧于韵也想将林白君之事说与师父,是以两人一拍即合,旋即出发。


此刻天已光亮,初升的日头尚不算炎热,经这几时辰的纵马狂奔,肖小三两人已隐隐看到蛇莲仙居所在的万莲湖。


万莲湖以湖中夏日的莲花盛景闻名丰州,但湖藏谷中,路途险峻,非轻功上乘者不能寻至,而唯一平坦一面则被蛇莲仙子以巨石摆下蛇行莲中阵,此门阵法奇诡非常,乃是蛇莲仙子集自身阵法造诣、机关技艺、武学领悟而成的一门阵法,便纵蛇莲仙子门下,也只知一道过阵法门,不知其中奥妙。


肖小三二人此时隐约可见的,正是隐于蛇行莲中阵之后的万莲湖,行至近前,肖小三还未感叹这方圆仅百丈不到的阵法竟有于韵所述之奇妙,就已经被眼前尸横遍野的场景给惊到了。


巨石阵入口横七竖八被扎成刺猬的尸体旁边,是无数断箭,过了这尸林箭海,便有残肢断臂四散,那些被风吹得骨碌碌滚动的头颅脸面上带着无限震惊,显然他们至死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这般四分五裂,有血迹浮在空中,显现出杀人分尸的纤细丝线,曾有过一番体验的肖小三心中已猜到这便是于韵随身携着的万点莲子。


万点莲子虽凌厉非常,但想必仍有人能突破莲丝,只因那前头还有不少面色黑绿相融的尸体,显然是中了剧毒所致,蛇莲仙子,人如其名,自有一脉毒药若蛇之剧毒,在这些恐怖尸身面前,再无其余,只是在这空白地面中,想必也隐藏着无数杀机,想来应是早先强攻之人在领略剧毒锋芒之后,再不敢多加尝试,只是他们撤去之后是再寻他路,还是就此折回,却是不得而知了。


且不提肖小三的惊异,于韵此刻已是面白如雪,眼前如此多死相各异的尸身大大冲击了她的精神,对师父的担心又让她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她已运起师门“蛇行莲步”,直接从马背上起身,就往巨石阵中冲去!


“于韵慢着!”肖小三见状自然是一把拉住了她的妄动,“你曾说过,若是你师父稍改阵法,你就无法过这大阵,这般贸然前往,岂不是要把命送进去。”


于韵被肖小三一把扯住,多少冷静了下来,她笑了一笑,只是其中的苦涩肖小三却看得分明:“无妨,师父说过,以她所传,纵走不出此阵,也不会激发攻击,我不会遇到危险的。”


“好,那我随你一同进去。”肖小三点了点头,也是一脚蹬在马背上,落下地来。


“嗯,好。”于韵乖巧地答应,同时不忘叮嘱道,“你一定要注意,走在我走过的地方,也不要飞得太高,这大阵上方有隐线,一经触动,就会激发攻击。”


“知道了。”肖小三又随手摸了摸于韵的头,她却不像平时有所躲闪,这不由得令肖小三心头一叹。


两人于阵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虽真无生命凶险,却每每碰壁,不得寸进,明明都可以看到万莲湖中的荷叶了,却终究隔着些巨石,于韵在其中兜着圈,愈走愈是烦躁,肖小三只能爱怜地看着她急出一头一脸的汗水,却了无对策。


于韵的耐心终究被消磨殆尽,她忍不住蹲下,泪水盈眶:“阵法已经改变,一定是强敌环饲,师父,师父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于韵,你……”肖小三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满心的关心只在喉咙间不断打转着。


“哈哈,小姑娘,你未免对你的师父太没有信心了吧!”突然有声音从一块巨石的另一侧传来,肖小三为之一振,循声望去之时正好看到那块巨石的上半部分滑落下来,露出在巨石后那张强颜欢笑的坚毅脸庞,竟是他几日不见的结拜兄长,丐帮六袋弟子,张乞儿。


肖小三乍然惊喜,话也有些说不灵清:“张……张老哥,你怎么来了?”


张乞儿虽面上带笑,但谁也可以看出他眼里的担心,他只是对肖小三点了点头,就大步走向他身边:“闲话少叙,我们还是先去找到蛇莲仙子吧。”


这时于韵也抬起头来,满心期待道:“你能出阵?”


“不能。”张乞儿果断道,不过还没等于韵失望,就笑道:“不过我能破阵!”说罢就一刀划向眼前的巨石,那块巨石应刀而碎,露出前方的道路,张乞儿也不多说,以身作则,直接一步跨过,竟如同方才他来到两人身边一般,丝毫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这……这是怎么回事?”于韵一脸惊讶,显然眼前所见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是我与你师父当年旧事,你不必知道。”张乞儿一边径直往前走去,一边回道,“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你不是担心你师父吗?”


“嗯。”于韵再不多问,立马就跟在张乞儿身后,至于肖小三自不必多说,走在于韵身后,准备随时保护她。


这蛇行莲中阵并不大,直直穿过不过百丈,是以虽张乞儿一路挥刀,却也不过半刻钟时间,三人就见到了万莲湖中的无数荷叶,与湖边上的一间小木屋。


木屋简而不陋,有风铃挂在木屋门口,正随着微风发出咯咯声响,衬得谷中一片宁静非凡。


“师父!你在吗?”焦急的于韵等不及享受这静谧,自从见到阵中的血腥之后一路上的担心在此刻随着这句呼唤淋漓尽致地释放了出来。


“你来了。”屋内传出一个淡然的声音。


“是啊,师父,我回来了。”于韵虽觉得奇怪,却也随即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来找我了。”屋内的声音变得有一丝委屈,但更多的仍然是淡然。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于韵立即搭话,却也终于意识到屋内的声音,并不是为她发出的。


张乞儿叹了一口气,不过脸上明显可见此时他已经放下心来:“是啊,我来了。”


他摇了摇头,似是自嘲,又道:“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你。”


“夺命,我很高兴,你还挂念我,还会回来寻我,多少年了,我都忘了等了你多少年了。”屋内传出的声音终于不再淡然,只有满满的欢喜,和无数的委屈,这岂不正是一名女子真正放开心扉的证明吗?


木屋的门被门内的一股风吹开,木门打在风铃上,风铃的颤动愈发剧烈,发出悦耳的声音,一个女人已从屋内转出。


这女子端地若天仙下凡,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裙掩饰不住曼妙的身躯,拖曳在地上的裙摆竟未染一丝尘土,胸前峰峦撑起淡淡黄色的胸衣,衬得脖颈的肌肤亮白如雪,柔美的下巴勾出别样的风华,红润的樱唇闪烁间似要抽走男人的灵魂,绯红的双颊漾着情爱的魅力,娇小的鼻子缀在娇小的脸上,温柔的双眼悬在温柔的眉下,充满着如波流转的画意,而瀑布般如泄的黑色亮发,是一笔浓墨勾画,让这如莲花般的女子,更显风情。


“莲忆,跟我走吧。”张乞儿缓缓走到女子面前,低头望着她,眼里是盈盈的柔情。


“走?”白莲忆有些诧异,旋即又坚定道,“我哪也不走,就留在这里,我说过的……”


张乞儿连连摇头道:“莲忆,你待在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吧。”末了他又接着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不,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你若是还有事,就走吧。”白莲忆也是摇头,她有些不舍,但又更加坚定,“哪天你厌倦了江湖,再来这里找我,我们靠水而居,男耕女织,你答应过我的。”


“莲忆!你怎么这么犟呢?”张乞儿紧皱眉头,不住摇头,“随我走吧!”


“师父,我们走吧,你改变阵法,一定也知道有敌人来了,而且人肯定很多,师父!”于韵也看不下去,出声劝道,只有肖小三若有所思,也不说话。


“于韵,孩子,你看来也找到了你的爱人,这样师父就放心了,这位少侠,你一定要照顾好于韵。”白莲忆终于看了于韵一眼,同时也看到了就站在于韵身边,挽着自家徒儿手臂的肖小三。


“我会的。”肖小三回过神来,却没有一起劝白莲忆,只是对着她狠狠点了点头。


“莲忆,你这是何苦呢?”张乞儿还在苦苦劝着,白莲忆却松开了他的手。


“夺命,你走吧,等你哪天……哪天……”白莲忆猛地用袍袖擦了擦双眼,“再来找我。”


张乞儿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白莲忆的背影,看着她重又回到了木屋,仿佛他的双眼能透过木门,一直这样定定地看着。


半晌,张乞儿忽然大笑起来:“好!莲忆,你等着我!等我完成我当完成的事,我一定会回来找你,那时……那时,我一定会实现我的承诺,你等着我!”说罢,他提起那柄单刀,刀尖点在地上,竟然就绕着木屋方圆三丈画了个圈,他又大声喊道:“今日,若有人踏入这个圈内,定杀不赦!”


“张老哥……”肖小三也被这突至的变故吓了一跳,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为一声长叹,至于于韵,此刻紧紧挽着肖小三,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老弟,不必这般,老哥我还应付得了。”张乞儿豪迈笑道,又深吸一口气,内力激发,已经大吼出来,“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要逃要留,有你们选择的机会!”


果然,三面环着的山坡密林里开始冒出人来,人数虽不多,但也有十来人,而且既然他们能攀上这险峻山势,自然也是武艺高强之辈,绝非那些死在阵中的人可比的。


天下的高手又有哪个没有火气,遇到张乞儿这般叫板,自然会有人不服,有一不知是带头的还是生性暴躁之人已经在声音上还以颜色:“可恶的乞丐!这是不将我‘饶天怒’姜风火放在眼里吗!爷爷我叱咤丰州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哼,我道是谁,原来尽是些老头。”肖小三实在想不到一向豪迈的张乞儿也会冷笑如斯,只见他咧了咧嘴角,脸上却寒若冰晶,“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干什么,但谁要进这个圈,就只有一个字,死!”


“奶奶的,老子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饶天怒”姜风火当年就是以其易怒成名,此刻他方才五十上下却被人唤作老头,更被如此威胁,哪来还能忍受,已经提着他的鬼头大刀从山上冲下,就要斩杀张乞儿以泄心头之恨。


“想找我张老哥,还是先过我这关吧。”肖小三眼见敌人如此之多,又怎会真交于张乞儿一人呢?他当机立断,手提长棍就迎了上去!


长棍斜指,劲风舞过,那姜风火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形一滞已经将下冲之力泄得干干净净,就要轻松避过,哪知他方才移了半寸,右颊就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直打得自己眼前金星飞舞,人也往后跌了过去。


肖小三得势不饶人,双手一持长棍,人已跃将起来,看来却是要赏跌在地上的姜风火重重一棍!


姜风火虽居于劣势,但他毕竟经验了得,哪里会在原地躺着,第一时间就往侧边滚去,熟料肖小三这一棍用意并非直击,而是昔日陆脏所演的“地蕴”,这一棍击在地面,却是将震动通过地面传入姜风火体内,此刻他虽看似躲开,五脏六腑却似在体内起舞,直搅得他翻江倒海,痛不欲生!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11:00 +0800 CST  
这交锋分出胜负虽快,却终究需要时间,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其他人冲下山坡,反应到姜风火失利的四人已将肖小三围住,还有三人正缠着于韵,其余七人已经往白莲忆的木屋冲去,旋即就要进入张乞儿划下的圈中!


若还是几日前,肖小三此刻必然没有还手之力,但昨日一事,以让他的武艺突飞猛进,此刻凭他无影棍法与那日所思所悟,他在四人包围之中仍是游刃有余,长棍每每从不可预料之处挥出,击在不可预料之处,着实让那四人受尽苦楚。


而于韵的形势不可谓不凶险,若不是蛇莲仙子传下的万点莲子和肖小三时时刻刻的关注,她早就身负重伤了,毕竟本来她的实力也就与那日的浑龙相仿,虽经磨练,也不过比浑龙高深少许,但眼下围住的三人又有哪个实力低于那浑龙呢?尤其是一个红脸白须老汉,更是早年间独掌丰州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若不是年纪大了与几年前被重伤一事,便纵肖小三再多关注,他也早就已经将于韵擒下,哪里还需要别人围攻。


而张乞儿这边,却没有人在拼斗,只因第一个踏入他所画圈子的人,方才攻出一招之时,张乞儿一刀挥出,竟后发先至,直接将其剖了开来,鲜血淋了他一头一脸,其余准备冲入的人都是一惊,却在那一瞬间就停下脚步,不敢寸进!


局势就这般僵持着,只是肖小三越发顺利,围住他的三人已是伤痕累累,而于韵的情势越来越不容乐观,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点彩,而张乞儿面前,仍是没有人敢进入圈内,只是他们似乎发现了张乞儿并不准备离开圈内,是以也开始游走,并开始有去收拾肖小三和于韵的意向。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又传出白莲忆淡然的声音:“于韵,你记得我与你姐妹二人说过那‘断水流’吗?”


于韵黛眉一皱,手中红鞭施出,如水如雾,又若刀锋突起,竟有涛涛江水之势,但一招使罢却若水势突断,无力继续,红鞭低低垂下,登时如羊入虎穴,任人宰割,肖小三已是一惊,就要施以援手,哪知张乞儿似有所悟,低声道:“原是如此……”低低一叹,忽又响声:“水流断,大浪涌!于姑娘,看好了!”说罢已于间不容发间两步跨出,之后一刀卷出,刀势若大浪滔天,席卷而出,虽与于韵仍有几步之遥,刀势却已将围住她的几人荡了开来,却是救下了于韵。


“我懂了。”于韵点了点头,右手一颤,红鞭又起,虽与方才相似,水势断流,但她真气一振,鞭若蛇跃,重又飞起,声势竟比江水波涛更大几分,正若瀑布倒卷,竟将鞭尖那人直接抽飞出去!


张乞儿点了点头,又回到圈内,席地而坐,单刀就竖在身旁,静心看着肖小三与于韵两人。


“着!”肖小三大喊一声,右手手刀已经劈在一人额头,那人痛呼一声,接着两眼一翻,竟就颓然倒了下去,而是时肖小三双手已重又持棍,左扫前突,又有两人应声倒地,在其身后的人正长剑刺来欲要偷袭,他又蹲身,棍与右腿一并横扫,将那人击飞出去!


于韵正左支右拙,乍觉压力一轻,原来已经击败围攻自己之人的肖小三已来救援,长棍舞动间,已经将两人引去,只剩下那个老汉留给于韵。


而先前准备冲击木屋的六人,仍在游走着,想要先施压擒下肖、于两人,奈何先被岿然不动的张乞儿压得不敢支援,眼神只在左右两边不断转着,眼下看到肖小三突施辣手,也知若是再不出手,今日之事势必将被耽搁,于是也顾不得张乞儿,六人各持神通往肖、于两人攻去。


肖小三还待迎战,张乞儿忽地道出声来:“够了,你们两个进去吧,向莲忆寻得布阵之法,那大阵为我所破,若不尽快修补好,恐莲忆再遇危险,这里有我应付。”


肖小三与于韵对视一眼,也觉张乞儿所言极是,由他突出重围,携着于韵就往木屋飞去。


“张老哥,布阵之事,于韵想已足够,我与你一道吧。”肖小三仍有些担心张乞儿,将于韵送进木屋之后,仍自留在屋外。


“兄弟心意我心领了,你放心吧,老哥能应付得来,快进去。”张乞儿却一笑置之,轻轻一掌,已将肖小三推开。


张乞儿这般坚决,肖小三也只好应承道:“好吧,老哥你小心点,有事就叫我们。”


“你老哥你还不放心吗?”张乞儿哈哈一笑,人窜出去,手中单刀斜挥,已将追击一人胸口斩开一道伤口,鲜血绽出一朵妖艳的红莲。


肖小三终于点了点头,一头钻进了木屋之中。


木屋之中十分简陋,只一张床,一张桌。


空空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少年,他腰佩单刀,着一身劲装,脸上傲然带笑,右手指出,左手挽着一名少女,少女身着华美群裳,眉眼带笑,幸福洋溢于笑颜,倚靠在少年身上,整幅画充满着少年少女浓浓的情谊,令人羡慕。


另有词填于画上,只是字迹潦草,无从辨认。


白莲忆此刻背对着进屋的两人,定定地看着那幅画儿,忽而哀婉一声叹道:“夺命,你我当日相约,其实我便已经清楚,尘世于你,是万万放不下的,庙堂旧恨,江湖恩怨,乃至市井百姓,无一不入你心,无一不令你忧,而你我之情,你终究要放在一切的后面。可惜我始终都只是一羸弱女子,便纵我有千般手段,高强武艺,我仍想与你隐于山林,自得其乐,只是你不会懂,永远也不会懂的。”


于韵早入木屋,却没有打断白莲忆的思绪,肖小三也是性情中人,自也不加干涉,但白莲忆何等人物,以蛇莲仙子之能,又怎不知两人进入,只是旧事重忆,心血来潮,又怎能轻易打断,直至她长叹悠止,这才回身道:“你二人进屋,所为何事?”


肖小三将来意道出,白莲忆听罢只缓缓摇头:“他到底还是那个他,也罢,便成全了他罢。”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不过我有几句话要与你们讲。”


“但听仙子吩咐。”


“好,师父你说吧。”


“于韵,如今丰州并不太平,这几年你消怠武艺,想必前些天你也尝到了苦楚,现下我虽不能令你武功立涨,但我也不愿你被人欺负,便传你‘蛇行莲中阵’,你用万点莲子可布出此阵,以后若与人交锋,也可有自保之力。这书你且拿去细细钻研,不日必能助肖少侠一臂之力。”说罢,白莲忆递了一本书过来,于韵谢了师恩,接了过来。


“肖少侠,我已不愿再入江湖,今后于韵就拜托给你了。你之武学造诣已是颇高,与我所行亦非相同路数,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不过想夺命身怀两门绝技,武功已是当世罕有,想必他会指点与你。”


“劳烦仙子关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于韵的。”肖小三点头称是,又问道:“仙子口中所言夺命,可是我张老哥?”


“原来如此,他此刻原是姓张。”白莲忆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夺命乃是他旧时用名,昔日之事,我就不再多言了,他若是想要告诉你,自会与你相道的。”


“好。仙子可还有什么嘱托?”


“叫夺命无需担心了,待得你们走后,我自会将这木屋困进蛇行莲中阵的。”白莲忆思量片刻,淡然道。


“可是师父,这样我与师姐……”于韵话方一半,又想起什么,泫然若泣道:“还有一事,师姐她……”


“唉。”白莲忆叹了一口气道,“你那师姐与师父一样,看似处事淡然,实际热情如火,想必她已遇见了她缘中之人,却是无人能阻,你且随她去吧。至于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姐妹二人,也不要来打扰吧。”


“是,师父。”于韵终于点了点头,听了师命。


肖小三轻轻安抚泪水盈眶的于韵,不知说什么好,只携她拜别白莲忆,转出了木屋。


方出木屋,二人就感觉一阵血腥味道冲鼻而来,令两人直欲呕吐,之后才看清现场惨状,于韵已忍不住干呕起来。


血泊中,一只男人站着,仿佛自盘古开天以来,他就这样站着,腰杆直挺,两条长而有力的双腿跨在地上,青筋跃动的右手臂裸露着,上面有几条血痕,血痕从手臂蔓延到手背,最后停在虎口处的刀柄上,刀被握在手中,刀尖向着前方,上面也有血珠缓缓滴落,滴落在地上,融入地上的血谭之中。


站着的自然是张乞儿,他身边横竖躺了三十条尸体,血谭扩散到他身周丈许,而他本人也是伤痕累累,有一条伤口就在锁骨处,再往右一寸就会穿喉而过,令他身死魂消。


饶是重伤,张乞儿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看着眼前那个冷笑不止的年轻人,他的笑容有轻蔑,也有恨意:“你就是最后一个了吧,十几个丰州早年间消失的高手,十几个悍不畏死的年轻高手,下了这么多血本,你们究竟要找她干什么?”


“你以为我们是为了找蛇莲仙子吗?”那个年轻人取出长剑,笑道,“千面人,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太小看你自己了。”


“原来如此。”张乞儿哈哈大笑,“那就来看看,你们能不能收拾得了我吧。”他横刀而立,却是巍然不惧!


“若是先前,你那两门绝技‘断刀行’和‘只一刀’确非我所能敌,但眼下你重伤在身,可就不一样了!”年轻人已纵跃而上,一剑刺去,正向着张乞儿的胸口,却是打得一招毙敌的主意!


“哼!”张乞儿一声怒哼,单刀划出,却不再是肖小三曾经见过那简洁至极的一刀,他人不知,年轻人与张乞儿却是知道地一清二楚,这一剑,破绽的确明显,但张乞儿右臂受伤,又怎能随心流转,怎能破势伤人,是以这一刀并非‘只一刀’刀法,而是昔日御前一品侍卫所擅‘断刀行’刀法!


这一刀如瀑布激流,浩浩荡荡间自然将这一剑荡开,但年轻人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当即弃剑,双手成爪,猛然抓了上去,只听呲啦声响,年轻人两手竟硬生生抓住了刀锋,他可不打算善罢甘休,双手借力,人得以悬在空中,双腿用力,连连踹出,直令张乞儿震惊不已,只因这两爪两腿,所使的尽是昔年魔教武功!


张乞儿虽心中震惊,脑海中却仍镇定非凡,他右手刀不放下,左手却有空闲,“断刀行”第三式“刀行天”以手刀使出,却似展出一片古铜色刀幕,若不是年轻人收势极快,只怕就要被这手刀活活劈开!


年轻人势头一退,张乞儿自然不肯放过,右手手腕一翻,刀锋翻转,那双手却翻转不得,只得松开。趁此良机,张乞儿已右手发力,“断刀行”第二式“断风刀”已经使将出来,刀锋向右横扫,连空气都似被切开一个缺口,风直往刀锋两面涌去,可见此刀霸道之极。


那年轻人大惊失色,但天无绝人之路,他竟一脚踩在方才弃下的长剑剑脊,当即重心不稳,滑倒在地,好巧不巧这一刀却是从他的头顶划过,带起了无数黑发!但张乞儿却仍有后招,正是“断刀行”最后一式,“断刀”,此招却是于瞬间改变刀势,原本横劈的一刀被内力一压,猛然下坠,刀面正巧拍在了年轻人的额头之上,竟一下将他拍晕了过去。


“看来是天都不让你死,也罢,你也没有入这圈子,我就饶你一条性命。”收拾了年轻人,张乞儿看来很是轻松,轻轻摇头,竟就止了杀手。


“张老哥,你没事吧!”肖小三直到此刻才从方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问道。


张乞儿一脸无所谓,嬉笑道:“无妨无妨,倒是你们,莲忆跟你们说了办法吗?”


肖小三猜也猜出张乞儿与白莲忆的关系,是以有些歉意:“张老哥,仙子的意思是,她会将这木屋用大阵完全封了。”


“她,这,唉。”张乞儿最后叹了口气,“那就按她说的做吧,我们姑且在这里守上一夜。”


“好。”肖小三见两人都坚决如斯,无可转圜,也只能拱手称是。


这一夜倒也平静,唯一意外就是那年轻人醒转过来,又被张乞儿擒住,不让他向外报信。年轻人已得保住性命,却也没有再多寻死,只是闭目,一言不发,四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直坐到天亮。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15:00 +0800 CST  
待得天方蒙蒙发亮,张乞儿就站起身来,却看也不看众人,低声道:“走吧。”仿似他已经真的放下了白莲忆一般。


与此同时,丰州,一座悬挂于湍急江流之上的独木桥前。


有一伙人聚集在桥头五六丈远处,令有两人人,就站在桥头。


那伙人看来火气甚大,这也是自然,谁若是被两个人堵了整整一夜,火气都是大的,他们看来已是忍无可忍,终于有人跳出来道:“诸天下,你为何将我们挡在这里,耽误了主人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两人之一正是诸天下,他此刻仗剑而立,守在桥头,听到此人质问却是平淡已极,摇头道:“我并没有挡你们,只是在这里休息而已。”


“哼,不要以为你是主人的徒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你在休息,为何将之前两位兄弟击入这浩荡江流之中!”


诸天下岿然不动,面淡如水,毫不以为意道:“他们不知死活要打扰我休息,我难道还要无动于衷吗?”


那跳出之人比诸天下还略小几岁,正当年轻气盛之时,被诸天下这般刺激,又怎会善罢甘休,大怒道:“可恶,就算主人对你宠溺有加,但我们也是得过主人真传的,若是我们二十余人全力攻击,你也不是对手!不要逼我们出手!”


“你可以试试。”诸天下仍是不以为意,右手长剑也只是轻握,显是有恃无恐。


“你……”那人已是怒不可遏,但看来并非主事之人,一句话最终也是停在了第一个字上,只能转首去看着人群中带头之人。


那带头之人本是面容淡然看着两人相较,但忽有一丝阳光照射到他脸上,他双眉一皱,猛然发声道:“诸天下!我本只道你纨绔霸道,想不到你竟然截留报信之人,难道你想背叛主人!说不得我要先斩后奏了!”


诸天下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抬头看着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日头,忽然咧了咧嘴角,笑了一笑,然后道:“我休息够了,你们请便吧。”说罢他一手携住身边白衣女子,就飘然而去,只留下那二十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有人出声询问那带头之人。


“此事重要,我们需速速上报主人,这诸天下,竟然想要妨碍主人的计划!”


“你们还想去哪?”就在他们想要折返的时候,忽而有笑声响起,接着一柄剑,携着清风而来!


日上竿头,诸天下与林白君已在茶楼之上坐了一个早上,此刻终于收到了等待了许久的飞鸽传书,上书六个字——已送回天逸峰,诸天下这才轻舒一口气,带着林白君又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而就在这茶楼左近的客栈房间中,肖小三三人方才回转,与吴谋两人会合,并将这一路见闻事端都告诉了吴谋。


吴谋轻缀了一口茶水,理了理思绪,这才问道:“不知张兄又是如何得知蛇莲仙子会有危险?”


张乞儿瞥了一眼肖小三,看到他点了点头示意吴谋可以信任之后,才将自己所知一一道出。


原来张乞儿在葛向天身边已经查探出少许,葛向天如今最为信任之人便是那“检举”陆老舵主的徐天一,张乞儿在秘密观察之后发现徐天一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势力,葛向天排除异己的情报俱是由这个势力得到,再由徐天一转告的,但相应的,丐帮的巨大情报的力量也要被利用,似乎要实施一项巨大的计划,而袭击蛇莲仙子,正是这项计划中的一环,因此张乞儿得以援助白莲忆。


随着张乞儿的叙述,吴谋的双眉越皱越紧,待得他说完,吴谋这才出口问道:“那这项计划,张兄究竟了解多少?”


“徐天一身后那势力,如今似乎已掌握了大半个丰州,就我目前所知,除丐帮之外,云天堡云家,现任知州,都已经落入他们囊中。”张乞儿思量片刻,又道,“那云天堡之事,我也只是推测,还并无真凭实据,毕竟云天堡与丐帮,似乎没有多少联系。”


吴谋还在沉思,肖小三却脱口问道:“那张老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乞儿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葛向天身边我是待不下去了,徐天一背后的势力如此之大,我怕是快要暴露了,先前若不是丐帮总舵那边也在注意葛向天,临时给了我执法长老的头衔,只怕我就入了葛向天的套了。接下来的话……”


“云天堡!”吴谋没等张乞儿说完,忽地下了决定。


好巧不巧,天云山上云天堡正有一场盛会。


云天堡也不知何时,竟在会客厅前建了个巨大擂台,此刻四方宾客正围着这巨大擂台而坐。


而此时此刻在擂台上站着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明眸闪烁若天上群星,但凡将眼神投去的,无一不被这双淡眸捕去,柳叶淡眉则更添几分妩媚,娇俏的鼻子缀在如雪的面容上,两抹薄唇呈现温柔的弧度,不知为何剪得凌乱的短发却添了几分英气,衬得一身素白劲装凌厉逼人,却是云天堡当下的主人,昔日的丰州第一美人——云流风。


云流风嘴角有些骄傲,又有些苦涩,她吐气出声,却令台下众人着实吃惊,只因这回响不绝的音正是内力精深的证明:“我云天堡昔日遭魔教余党洗劫,败了百年积攒,幸得已故外子,丰州大侠祁晓青相助,得以重回天云高山,重建家业,奈何外子于行侠途中为奸贼所害,无缘得见云天堡重建声威,但外子在天之灵,想必仍会保佑云天堡云家重回昔日光景!”


云流风顿了一顿,扫视期盼下文的众宾,又道:“今日云天堡重建完毕,请武林同道相会此处,一是纪念外子侠义事迹,以慰他在天之灵,二是通告丰州江湖,云天堡从此重归江湖,三则是以武会友,愿承外子侠义之心,以护丰州!是以妾身特请来昔日于大侠厅连挫数人,夺下丰州大侠之名的‘天下一剑’独孤无名作为见证,众位武林同道在此切磋武艺,共襄盛举!”


“没想到连独孤兄也来了。”与肖小三坐在一起的张乞儿颇有深意地看了这个年轻丐帮弟子一眼,又道:“也不知陆脏兄弟有没有在此。”


而此刻擂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中年男子,除了细碎胡渣外,与肖小三却有三分神似,正是当今丰州最为人称道的大侠独孤无名,他略有些腼腆地对着台下众人笑了一笑,道:“丰州大侠之名,只是众位英雄相谦,论资格辈分,大侠之名当推聚贤庄庄主归不凡。”说罢对着台下一中年儒雅文士拱了拱手,稍有点见识之人,自然知道那文士便是前年独探东岳山的归不凡。


之后归不凡又点出那年辈出的丰州豪杰,众位大侠又是诸多谦让,这才真正进入今日云天堡之聚的重头大戏——丰州各门各派年轻一辈的争锋相对。


擂台上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看台下方张乞儿却没有将心思放在年轻人的对决上,缓缓言道:“游龙剑客并没有出现,看来此次聚会,陆脏兄弟那边只来了独孤无名一人。”


吴谋稍加思量,点了点头道:“若那徐天一身后势力真如你所言那般巨大,独孤无名一伙其他人恐怕是另有要事在身。”


众人都心中有所想法,只梅学过凡事唯吴谋马首是瞻,当先问道:“师父,依你看,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


吴谋笑了一笑,颇有成竹在胸的意味:“此次归不凡、黑白无常、简一对与醉独饮等一众名士都到这云天堡相聚,想必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张乞儿暗自点头,想了想,便对肖小三与于韵道:“肖老弟,于姑娘,你二人虽一天赋异禀,一得莲忆真传,但毕竟年轻,前途无可限量,现下便看看台上之斗,研习些他人遗珠,于身当有大益,可不要错过。”


肖小三二人异口同声,道了声好。


此刻擂台上正有一男一女相互切磋,男的持一只银白玉笛,女的则一对赤红峨眉刺在手,拼斗得倒也有声有色。


于韵虽初入江湖,但蛇莲仙子对丰州江湖早有不少了解,于韵也因此颇为见多识广,已经认出那男的是天乐门徒,天乐门擅乐曲,门中三十六路“玉笛雪落”点穴功夫十分了得,穷尽至阴至柔之法门,以辗转巧劲闻名,而女子衣襟上朱红图案已显明其落梅山弟子的身份,落梅山虽由女子一脉相承,但“傲红梅”心法却是至刚至硬,再加她手中那一对峨眉刺舞出的“严冬梅落”,尽显巾帼风范。


这一场相斗男子阴柔,女子刚硬,也不知是特意为之还是事有凑巧,但无论如何,这一场却是精彩纷呈,令人紧张。


最后两人交锋几十回合,女子一招“傲梅飘冬”,以无数红星迫得男子跃下台去,赢得了首场胜利。


之后简一对发声欲将女子收入门下,女子在获得师门前辈允许之下欣然同意,而云天堡亦出面邀请男子作为教习先生加入云天堡,这才让一众宾客明白了此次云天堡的真正意图,却不仅仅是为云天堡扬威,更是吸收年轻豪杰壮大自身,而同时,亦是为培养出丰州下一位震古烁今的大侠选拔人才,至此,各大门派自然是更要督促门下,而年轻人们自然更要拼命证明自己,以求得一位良师。


这场少年才俊间的比武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想来是因前些年丰州大侠继出不断,各大门派对其门下弟子又多严格几分,上了擂台的年轻人多半都有真材实料,肖小三与于韵两人仅是在台下观战也是颇有收益,更罔论求贤若渴的云天堡了,几乎大半上台之人都受了云天堡相邀,至于接受与否,就要考虑其个人想法与门派长辈的意见了,而以身作则以求打破门第之见的众位大侠们也是择自己所爱辅以指导,令台上更多努力,台下则更添跃跃。


太阳西沉,日暮时分,比武也终于要接近尾声,这时观察入微的张乞儿瞥到一个不为人所察的细节,那“贤德剑”归不凡的一名弟子不知向其师父耳语些什么,而归不凡亦是点头赞许,张乞儿想到一个可能性,暗自已有了想法。


事情不出其所料,在台上两位少年分出胜负之后,归不凡请来云流风,两人相谈了几句,云流风就回到台上,笑语嫣然道:“我丰州男儿果然尽是好样的,方才‘贤德剑’归先生与我言道他门下弟子亦对切磋一事颇有想法,不知台下可有哪位愿与其一较高下?”


此言一出,台下登时哗然一片,谁不知道聚贤庄一脉已承数百年,当代庄主归不凡更在前年将其声势推上顶峰,他的徒弟便算阅历可能不足,但既然他允许其出战,势必是对自己的徒弟足够的信心,想来没有八九分也有七八分真传,如今封天柳消失,独孤无名又是世人皆知的独行天下,哪有人还敢说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比归不凡更佳?是以议论声虽多而杂,却没有人跃上擂台承接此事。


“肖老弟,”肖小三本就是来当一回观客,本来对此事毫不关心,哪知道突然有人唤了他一声,他疑惑不解,却正看到张乞儿面带笑容,颇有深意,再看他人,吴谋轻摇纸扇,梅学过憨笑连连,于韵则一头雾水,他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归不凡那年轻徒弟已经跃上台去,对台下一众宾客拱了拱手,倒是谦恭有礼:“各位,不才敬晓天这里见过了,不知哪位愿与在下同研武艺?”


肖小三两步踏上擂台,拱手道:“丐帮弟子肖小三,领教敬兄高招。”


“肖小三,谁啊?”“这次云天堡连丐帮都请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肖小三这一出场,正若一颗石子激起千重浪花,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但肖小三不愧少年豪杰,面不红心不跳,语气平静道:“在下并非代表丐帮,只是恰巧路过,见台上敬兄如此风采,心下不禁,各位前辈请多加谅解,晚辈这里谢过了。”


这一番得理应答由真气贯注,登时让喧闹的现场平静下来,而有识之士——归不凡,简一对,甚至包括端坐于主位上的独孤无名都是暗暗点头,赞叹这名少年乞儿的临乱不慌。


云流风有此良机,当然发挥东道主的作用,出面道:“如此甚好,那我们便一同欣赏两位的风采吧。”


“敬兄,请!”肖小三执礼,谦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敬晓天微笑,剑已出手!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17:00 +0800 CST  
剑出如虹,闪耀非凡!


台下的归不凡只看自家弟子的起手就已连连点头,显然是对其表现相当满意。


台上的肖小三亦知此剑非凡,但他也当然不会就此落败,人稍矮身,已是一棍斜上,棍未至而力道先至,已将长虹荡至一旁,余力不散,棍尖已向着敬晓天的脸面点去!


“来得好!”敬晓天低喝一声,右手一转,剑尖已还,正与长棍相击,虽未阻其上升之势,亦未使其偏离,但已借力侧移,于间不容发间避过这一棍,之后更是毫不停顿,脚底生风,欺身而进,长剑直攻下盘!


棍长剑短,如今敬晓天已经靠近,长棍又如何得以回防?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剑便会分出胜负,哪知肖小三之棍却非常人之棍,他竟瞬间起了右脚,猛然一勾棍的前端,棍以他握在棍中的右手为轴,一下转了半圈,他身边部分的近半长棍往左一划,竟正好碰在剑尖,将这一剑的危险消弭!


“阁下好机敏的头脑!”这番应对,就连对手也忍不住惊叹,敬晓天已经重新退开,两手握剑,向肖小三躬了躬身。


“不及敬兄剑技高超。”肖小三仍是谦逊之色。


“再来!”敬晓天一声长啸,已经两手持剑,轻轻劈下,却正是一招“躬式”,乃是表示对对手的尊重。


肖小三却已猜到这招并不是这么简单,如临大敌,耐心守望。


果不其然,敬晓天忽然动了,他左脚右脚逐步迈上,竟在弹指间进了几尺,随后右脚猛地一步踏出,双手也分左右,右手将长剑递出,其迅如雷,其猛如虎!


反观肖小三这边,却出人意料的很,他没有退,反而前进,他没有躲,反而力敌!


剑尖遇了棍尖,正应了势如破竹一词,长棍竟被长剑整个剖开,此刻看来,就算棍比剑长,仍是挡不住这锋芒毕露的一剑!


但肖小三却笑了,自信地笑了!


剑如众人所料,到了肖小三的右手之前,棍却不若众人料想一般颓然落地,而是向前直飞而去,竟要越过剑握,击在敬晓天身上。


出了众人意料的显然不只一点,只因长剑破开长棍之后并未延续势如破竹之势,而被剖开的长棍也没有落地,而是陡然加速,打在敬晓天胸部与腹部!


敬晓天被上下两半棍身各是一击,只觉胸腹如有火燎,再抓不住剑握,长剑就在空中晃动不止,他笑了一笑,拱手道:“肖兄之能,在下佩服。”


肖小三苦笑一声,张开五指,看着掌心那道已不算浅的剑伤道:“若非敬兄手下留情,这一剑,怕是要废了我的右手了,我又怎敢说赢了敬兄呢?”


两人最后对招极快,在场也只有寥寥十几人看得清楚,其余则是一头雾水,四下询问。


张乞儿自然是看清了,敬晓天的剑先是破开长棍,之后肖小三右手两指夹住剑身,顺势成拳击出,打在上下两半长棍的棍尾,但这时长剑速度实际并未慢了多少,倘若不是敬晓天瞬间收力,剑尖就真要自掌心穿入,进而插入小臂之中,是以这一对招,可说是两败俱伤,不分胜负,至于再斗下去,被废一手的肖小三与身受内伤的敬晓天两人之间胜负仍在五五之数,只是若真要分出胜负,就有违以武会友的初衷,变成好勇斗狠的拼杀了,是以所有人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


云流风当然不会错过这两位贤才,立马送出邀请,肖小三自然是拒绝了她的好意,而敬晓天在得到了归不凡的首肯之后,却 接受了云流风之邀,云流风大喜过望,当即点敬晓天为云天堡客卿,享受云天堡贵宾礼遇,并马不停蹄为其安排了上房。


至此,云天堡门前这场少年才俊之间的演武已然宣告完美收场,满心疑惑的肖小三自然是一下场就相询张乞儿其中缘故。


张乞儿笑了一笑道:“张老哥就是想看看你如今究竟已到何种境界罢了。”说罢又在肖小三耳边悄悄道:“顺便也让令尊看看。”


“这……张老哥你都知道了?”肖小三一脸窘迫,挠了挠头,羞涩道。


张乞儿嘿嘿一笑:“陆脏兄弟一向与我有联系,我自然知道了。”


“喂,知道什么啊,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肖张两人云里雾里说着,吴谋含笑对梅学过耳语些什么,又相顾点头,于韵可不答应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立刻出言问道。


“肖老弟,你看……”张乞儿故意卖着关子,其实是在卖出肖小三。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肖小三安抚着于韵,探头过去,悄然道:“其实我是独孤无名的儿子。”


“什么!你是……是他……那个丰州……”于韵被吓了一跳,话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多亏她说不清,否则肖小三还真堵不住她的快嘴。


“唔唔唔。”于韵被情急之下的肖小三捂住了嘴巴,硬是拖到了客房之中,要不是旁人早就见过他们亲热模样,只怕还当是采花贼呢。


“哈哈。”张乞儿等人等他二人进去了之后一会儿,才大笑着走了进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在两人独处的时间里,肖小三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肖小三决意自己游历,告别父亲,到路中巧遇张乞儿并与其结拜,再到将《源》了熟于心,武功大进,最后到遇到于韵师姐妹两人为止的所有经过都跟于韵坦白了。


于韵这才明白肖小三以前性格多变,武功时有大进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年少随父,自有剑道高超境界,同时通学其父十数年如一日苦练剑技的淡然与耐心,才令他少年老成,也正因为父亲严厉,是以他那时初脱束缚,有些跳脱与少年意气。


于韵本来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倒也体谅肖小三不愿以父威名扬己声势的想法,也没有多加追究,只不过有一点,她却是不能不问:“那你原名叫什么?”


“肖小三啊。”肖小三一脸诧异,他显然没有想到于韵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转眼,他就想通了,笑道:“我是随我母亲姓的,母亲说我是家中第三,所以就取名叫小三,叫着也亲切。”


“这就好。”于韵松了口气,手轻轻握住了配在腰上的一个香囊,却是没有人察觉。


肖小三见于韵再无问题,这才问向吴谋:“对了,吴先生,我们这次来云天堡究竟是要做什么?”


吴谋高深莫测:“等。”


“等什么?”


“诸天下。”


诸天下此刻就在天云山,他的身边依旧跟着那抹白色倩影,此刻他二人就坐在天云寨大寨的主位上,而被云流风委任的天云寨寨主正立在两人面前,诸天下也不多寒暄,立时就道:“我嘱咐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属……在下都办完了。”寨主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


诸天下点了点头道:“好,那你便把名单呈上来吧。”


寨主颤抖着的双手将一本账单递上,支支吾吾道:“可是……您这样做,我……我们不会被云天堡所容。”


“无妨,我会打点一切的。”说完这一句,诸天下已经带着林白君纵身跃出,他二人一走,那寨主急忙传来亲信,吩咐了几句下去,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天云寨一共有六人死于意外,而这些人共同点就是看见了有一男一女两人走进或是走出了天云寨。


天入深夜,诸天下与林白君已经坐在了云天堡某间黑暗的上房之中,这是云天堡十大客卿之一的长孙继的房间。


长孙继之前奉命于云流风,暗中保护云天堡盛宴的顺利进行,在一天的紧张之后,睡得格外香甜,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房中竟然有两人静坐了许久。


夜愈来愈深,诸天下终于站了起来,然后长孙继就被搁在自己脖子上那冰冷的触感猛然惊醒。


他没有疾呼,年已四十的长孙继自然知道保持冷静的重要性,这重要性可是关乎自己性命的,他压低声音道:“你是谁,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长孙继看不清黑夜中手持利器的人,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合作。”


“怎么合作?”


“我知道你是诸知晓安插的人手,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他能给你的,我一样也能给你,甚至更多。”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你把这个吃下去。”说罢,他已经将一粒丹药放入了长孙继的口中。


长孙继含着丹药答应了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手却猛然并指,向着猜测中来人的手腕位置点去!


“不要做多余的事!”那人低叹一声,任由长孙继点在他的手腕上,之后他左手一抬长孙继的脖颈,丹药随即就顺着喉咙而下。


“唔,你给我吃的什么!”长孙继双指被对方手腕上的真气一激,差点骨折,又吞下了不明来路的药丸,心中怒极,却也不敢声张,方才短暂的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没什么,不过就是‘天阴丹’的解药和‘噬心毒’罢了。”


“噬心毒!”那人说的两个名称长孙继都知道,两种毒药有些相似,都必须每隔一段时日再服下一颗毒药,否则前者令人四肢无力,后者令人心痛如绞,而且两种毒药在炼制之时都可替换材料,只有炼制之人才能拿出一模一样的毒药,这正是诸知晓传授武学给他们这些求学者的条件。


“天阴丹之毒已解,在诸知晓面前是否坦白,就看你自己了,不过你可想好了,若是坦白,那就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现下你先继续为诸知晓做事,以后我会来找你的。”长孙继还想多问几句,那人已经留下几句话,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吱吱呀呀开开关关的窗子。


长孙继连忙爬起来,靠着窗台望出去,只看见一抹白影,消失在黑暗中。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20:00 +0800 CST  
第二天一早,云天堡中就炸开了锅,盛宴之后留下的丰州众英雄被四散奔告的堡中仆人聚到云天堡义薄厅中。


云流风坐在主位上,双眉紧蹙,正是倾倒众生之像,若是有无定力的男子看到,必刀山火海亦愿,只求美人儿展颜一笑,不过如今所在厅中的个个都是豪杰,自不会多生儿女之情。


云流风见诸多英雄都来的差不多了,便自站了起来,启樱唇憾道:“昨日大宴功德圆满,众英云集,本是大喜之事,谁知昨夜竟有贼人潜入,却害了我云天堡‘天地一刀’林孤刀林客卿,其手段高超,竟瞒住了各位英雄,流风乃一介女子,实觉此敌非流风所能对付,因而求助各位大侠,望各位大侠看在昔日云天堡的份上,助流风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众多英雄当即议论纷纷,“天地一刀”之名倒也熟悉,乃是这两年新近冒出的年轻侠客,手中一柄单刀使得神出鬼没,水泼不进,竟然在昨夜寂静之中就丢了性命,而且还是在众多江湖上有名的侠客们就在云天堡的情况下,那杀手的武功可见一斑。


而就在他人议论的时候,“丰州大侠”自然不能没有表示,独孤无名站起身来,将木剑解下,握在手中,已算是表明要相助云天堡。


之后资历最深的“贤德剑”归不凡也站起身来,正色道:“这厮竟在归某眼皮底下杀人,实在是大胆放肆,归某必将相助云堡主抓出此人。”


云天堡大宴所请的声望最高,资历最深的两位都已经站出来了,其余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妄自菲薄,纷纷表态,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乞儿、肖小三等几人。


“天云山道上为了这次云天堡大宴,整整设了十余道关卡,而自昨日至今日,无一关卡曾见人下山,是以凶手很有可能还在山上,还在这云天堡中……”云流风说着却顿了一顿,之后的话她没说出来,但已经很明确了,凶手可能就在这聚集的丰州众英雄之间!


不过眼下一点头绪也没有,自然不好说怀疑某人,所以云流风跟众英雄说完之后,便带着他们到了林孤刀的房间。


房间出奇地没有一丝混乱,只有一具尸体仰面躺在床上,两眼已经闭上,浑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喉咙上的一道剑伤。


“可怕。”归不凡只说了两个字,从附近的情况看,凶手的确称得上这两个字,他悄悄地潜入武林高手的房间之中,又在睡梦之中一剑取了林孤刀的性命,要知道,武学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就会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在受到致命攻击的时候尤为显著,甚至可能促使身体本能地产生反应,所以要使一名高手在无声无息中死去,世间已知的方法只有寥寥。


“这是……”简一对看着伤口,突然惊呼道,“魔教的武功!”


云流风一听,已是失神,呆呆问道:“简大侠如何得知?”


年逾四十的简一对重忆旧事,也有些恍惚,哀叹一声道:“云堡主不知,简某幼时全家遭魔教屠戮,是以后来多方了解魔教之事,所以对一些魔教武功有所印象。”


“可恶!”云流风全家死于魔教余党之中,此刻乍闻魔教武功重现,怎能不怒,“昔日我云天堡被魔教余党所害,哪想到今日又有魔教恶徒,此仇不报,我云天堡还有何颜面立于丰州!”


归不凡到底是稳重之人,急忙劝道:“云堡主切勿急躁,此人武功非凡,若是因愤怒冲昏了头脑,时刻都有可能被暗算,此事既有魔教介入,当从长计议。”


云流风知道归不凡所言在理,也点了点头,默运起云家内功,稳定心神。


而这个时候,肖小三却偷偷拉过了张乞儿和吴谋:“魔教武功,我上次见过诸天下使过,这事情,不会是他做的吧?”


张乞儿还没说话,吴谋已经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诸天下,他已经来了。”


肖小三握住了长棍,皱眉道:“吴先生,如果你不能解释为什么你要等诸天下行凶,那我只能说我看错你了。”


张乞儿一把抓住了肖小三的手腕:“小三,不要冲动。”


吴谋却毫不以为意,又笑道:“等诸天下来找我们,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张乞儿的刀已经悄悄横在了吴谋的腰间,严肃道:“我劝你还是现在就说比较好。”


吴谋还是有恃无恐:“抱歉,现在不行。”


张乞儿从不是磨蹭的人,他的刀又向前一分,已经伤到了吴谋的衣服:“最后一次机会,你能不能现在立即说明?”


吴谋摇了摇头,还是拒绝。


“好。”张乞儿手劲压上,刀已要剖开吴谋。


“不要急躁!”忽地有人声,沉稳,但又甚有压迫力,所有人,包括张乞儿都抬头看向他。


说话的正是当今丰州最有威望之人,丰州大侠独孤无名!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谁,只看见他摇了摇头。


张乞儿双眉紧皱,他知道,除了他之外,现场根本没有需要镇定下来的人,虽然不知道独孤无名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陆脏此刻毕竟与独孤无名一道,肖小三又是独孤无名亲生儿子,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收了刀。


至于其他人,都是愣愣的看着独孤无名,想不通他此刻发言是为何事。


独孤无名见张乞儿已明白,也不想显得自己奇怪,于是便接着道:“魔教荡灭已是良久,魔教武功的出现也不到一定意味着是魔教余党下的手,如果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我们岂不是做无用功了?”


云流风心中一转,也是同意了这个看法,拱手道:“独孤大侠此言甚是,那依独孤大侠,此事该如何继续追查?”


独孤无名语速不快,缓缓说道:“云堡主,若依独孤所见,此事要想查明,我们应该从这林孤刀的身份背景开始下手。”


云流风略一沉思,出口说道:“确实如此。”


林孤刀乃武林新秀,正是封天柳成丰州大侠那年出来的无数英雄侠客之一,只是行事低调,甚少人知,在祁晓青继任丰州大侠之后曾赴云天堡英雄宴,正是在这时被云流风慧眼识珠看中请为客卿,这之后,一直便住在云天堡之中,偶尔会下山历练就会,但其为人低调,每每都会改换姓名,这也正是为何丰州江湖中没有多少传言的缘故。


林孤刀曾有过几次显著表现。


一次是在云天堡重建伊始,祁晓青又死于非命之时,青云山下几处恶寨联合攻上山来,哪知被一个冒头的青皮少年一刀就劈了带头那人的脑袋,据说当时脑袋飞起来足有三尺高,一举震住了这帮江湖宵小,这青皮少年就是林孤刀!


一次是丰州大乱,丐帮崛起之时,隐居已久的“毒华佗”忽然袭上云天堡,称云天堡藏有魔教秘辛,也是林孤刀单刀迎战,这一战,足足打了一个时辰,“毒华佗”毒物用尽,终于被林孤刀一刀由右肩贯到左腰,而林孤刀也因此身中剧毒,云流风请来了云游经过丰州的一名自称玄正的苦行老僧,这才以其纯阳内力将林孤刀一身剧毒化去。


最后一次却是在不久之前,“胖孟尝”王孟独子王寿贵来云天堡逼亲,他与他带来的几大门客身上的衣裳都被林孤刀一柄单刀削得片片俱碎,说到这里的时候,同样来参加这次大宴的王孟尴尬非常,勉强带笑:“王某教子不严,实在是惭愧啊。”


“王孟!是不是你儿子被辱,你记恨了,然后行凶杀人的!”有人意识到什么,突然叫道。


“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王孟被这么一问,登时冷汗直冒,他自然知道自己此刻嫌疑必然不小,连忙解释道:“我怎可能懂得这般高深的武功?”


“是啊,王孟,你武功低微,怎么笼络得了这么多门客,守得了这么多钱财,还得了个孟尝的名头?想必其中,必然隐瞒着什么吧!”那人见王孟有退让之嫌,咄咄逼近。而另外有人,却已经出手,竟还是精妙至极的一招,正是“双锏杀”简一对赫赫有名的“夺命绞”!


王孟一惊,连忙已是大脚迈开,人已向右横移出一丈,却是无比精妙的步法!


“这是魔教的步法!”简一对双眉一皱,急斥道,“我本是试探,没想到你竟真是魔教余党!”


“魔教余党,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云流风柳眉稍立,已是怒不可遏。


王孟此时已不再是谦卑之色,而是面色冷峻,他扫视了那些丰州中可称之为大侠之人,却只有独孤无名一人面有犹疑,其余他人就算是归不凡也是愤怒与鄙夷,不觉哀叹一声,又自长笑:“哈哈哈,果然如父亲所言,天下英雄,本无多少真如王之齐王大侠之侠心仁肠!”


归不凡大喝一声:“魔徒妄言,吃归某一剑!”说罢就要出剑,却被横亘一柄木剑拦下,便又转向独孤无名:“独孤大侠有何见教?”语气中竟有几分责难。


“此刻大势在我们身上,且听他说说看,归兄不必急躁。”独孤无名温言细语,倒也有十分道理,众人也就不悖如今的丰州大侠面子。


“独孤大侠真乃大豪杰!”王孟先是对独孤无名抱拳赞叹,这才对众人道:“我的父亲确实是你们所说的魔教教徒,但当年王大侠率武林正道讨伐之际,便曾言过,魔教普通教徒多为被蒙骗之人,不应诛杀殆尽。但王之齐虽是大侠,毕竟一人难撼昔年世之风气,是以他每每救下普通教徒,便传以魔教秘籍,一来使普通教徒能在万一之时保全性命,二来武学本来无论对错,而是先人之馈,天下武学都应有所传承,才不至于辜负先人。”


独孤无名闻到此处,不觉福至心灵,有感而发:“王大侠果然是天下之侠,境界之高,独孤自愧不如啊!”


归不凡、简一对等高望名侠也是颇觉王之齐此言在理,频频点头。


王孟也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父亲乃是合欢教徒,被王大侠救下之后赐了一本秘籍,苦练十余载,终于有些名堂,只是他谨记王大侠所言谨言慎行,是以才能不显,在一处小山村中籍籍无名了一辈子。待得我出生之后,他每每念及王大侠之侠义便与我讲上一次,渐渐地,我也想成为王大侠一般的人物。”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惜人力有时而穷,我虽刻苦学习,奈何天赋不高,只堪堪至此,而且魔教武功实不应现世,因而我便走了别道,四处搜罗昔日身为魔教为世所弃的后裔,更善待他们于府中,这才渐渐有了孟尝君的称呼,只是因为我忙于家外,家中幼子却被内人宠坏了,这才有了上次对云天堡不敬之举。”


他又顿了一顿,看了看云流风,面有歉意道:“望云堡主不要见怪。”


云流风也是被王之齐遗风所动,相信了王孟之言,她一拱手:“流风虽为女子,却也知道是非轻重,那等小事,早已忘却了。”


独孤无名笑道:“如此甚好,但,王兄既会魔教武功,却是仍脱不了嫌疑,今夜便委屈一下,与独孤同住一室,如何?”


王孟抱拳笑道:“能与丰州大侠共住一室,实在王某福气,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在场武功最高的独孤无名负责王孟,众人也自是无话可说,之后又是查探整日,可惜却了无收获。


是夜,众人都回了房间,但因昨夜一事,人人都保持警醒,不敢稍有怠惰,以免被那未知的高手伤了性命。


一夜平静,第二日却又躁动非凡,只因云天堡内,竟又死了两人!


这两人与昨日死去的林孤刀一般,都是少年豪杰,出名的时间竟然也相差无几!


又是一昼忙碌,仍旧是一无所获。


心惊胆战的一夜又过去了,这一次,死了三个人,有一个与前三人相似,而另外两个,却只是年龄相仿!


“难道这凶手,是想将丰州江湖未来的基石给残杀殆尽?”有人不觉暗暗想着。


接下来的一夜,却证明了这个杀手所图不小,但也证明了这个杀手自视过高。


在瞒过了归不凡将其爱徒敬晓天杀死之后,他竟然摸进了独孤无名的房间,想暗害此时已经与王孟重又分开的独孤无名,结果被这丰州最强之剑一剑夺去了性命!


待得众人细细查看此人面目,才发现了隐藏在年轻面庞下那已经枯干卷曲的容颜,而他易容的手法又被悉心研究魔教武学痕迹的简一对发现,这才坐实了此人是真正的魔教余党!


事情到此结束,痛失爱徒的归不凡怆然而去,其他死去之人的师长好友都是各有表现,但远不及归不凡强烈。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25:00 +0800 CST  
此时张乞儿几人还未离开,而他们身边,还留了两个空位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时入深夜,人终于来了,一者青衫,一者素裙,正是诸天下与林白君。


一见林白君,于韵已是忘了所有他人看来重要的事情,两眼含泪,自语林白君相谈去了,她师姐妹久别重逢,蛇莲仙子又避世不出,两人自有许多话要讲,林白君见诸天下也不急着要走,也没有再多推脱,与于韵一道谈心去了。


“吴先生,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虽然从张乞儿那听到了父亲奇怪的态度,但肖小三丝毫不准备放弃这个问题。


吴谋笑了笑,指着诸天下道:“便让他与你说吧。”


诸天下点了点头:“我所杀之人,与你父亲最后所杀那被我易容成魔教余党的年轻人,都是我师父诸知晓潜入丰州江湖的卧底,其中以云天堡为甚,卧底除了我师父特地找来的百余孤儿之外,还有些受控于他的江湖人士,这些人,我都使手段收服了。”


张乞儿皱了皱眉,出声问道:“你师父在丰州苦心孤诣,势力遍布庙堂、江湖、市井,究竟所图何物?还有你,似乎与你师父为敌,又是为何?另外独孤大侠、封大侠他们又在做什么?”


诸天下面无表情,语气平稳道:“这些我都会告诉你,因为你们,也已经具备了足够影响这一切的能力,在我说完之后,你们就可以做出选择了。”


肖小三插嘴道:“选择?什么选择?”


诸天下看着肖小三的双眼:“等你听完,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7-29 12:28:00 +0800 CST  
离上次更新该有半月了- -第七章才开了个头- -目前有个新作再构思,怕是下次会很迟更新,有跟的见谅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8-13 14:32:00 +0800 CST  
好久没更了,有多少人以为我太监了
预告下,国庆前后应该有更,该章会揭露诸天下的过去,并慢慢展开,将幕后那未雨绸缪的黑手渐渐揭露出来。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10 19:40:00 +0800 CST  
第七章,姗姗来迟,哈哈哈哈,白痴回来了!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27 14:01:00 +0800 CST  
第七章 天下之愿


续光六十二年,末。


苍天在上,大地在下。


尘世间的人抬头看天,却不会想到天上不是虚无。


祖祖辈辈在天逸山脉下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百余年的农民,他们偶尔抬头的时候,怕是想不到,天逸高峰上仍有人在。


山上有一座石屋,更确切的说,是一座石牢,不过这牢里却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享受。


屋子里当然有人,牢里当然是穷凶极恶的凶徒,只是他的名字,如今江湖上只怕已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诸知晓,这三个字代表着一个人,一个早已被江湖大多数人遗忘的人。


他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也已在这里待了整整二十年了。


有时候他的眼神慈祥,但自那个消息到来之后,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的眼神充满玩味和轻蔑,他已不是一个人,他是两个人。只是他不知道,大多数知道他的人,也都不知道。


二十年,他从未出过此屋一步,却没有饿死,而且江湖上的一切,他仍旧了若指掌,正如二十年前一般。


只因每半个月都有人来拜访他,初一来的都是正道中的领袖,十五来的都是外道中的领袖,这是他规定的,也没有人能够违反他的规定,只因他是诸知晓,天下诸知晓。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有人来拜访他。


来的人面色苍白,两鬓斑白,唇上下巴上的些微的胡子也已泛白,身上仍有血迹,腰间的佩剑已没了剑鞘,剑刃上斑驳龟裂,看来正是经过了一次大战。


诸知晓抬头看见此人的时候,眼里既没有慈祥,又没有玩味,而是震惊,与惋惜。这是他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神色。


只因来的是他的宿敌,也是他的挚友,当年将他擒入此间的正道领袖,王之齐。


诸知晓睿智的眼里竟渗出了泪水,稳定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王之齐一字一句地笑道:“诸贤弟,近来可好?”


诸知晓一脸震惊,颤声道:“王之齐,王之齐,没想到,没想到,还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王之齐苦笑道:“我本已归隐,奈何天下大势,岂是你我所能明白的。”


诸知晓略一沉思,道:“原来如此,看来那小皇孙,是你劫走的。”


王之齐仍在苦笑,道:“不错,果然凡事都瞒不过诸贤弟。”


诸知晓忽然笑道:“王大哥,没想到你濒死之际,还要来看看贤弟,这……”他已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试图遮住掉落的泪珠。


王之齐道:“贤弟,大哥将你困在这石牢之中,实在对不起你。”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但你一定要答应为兄的一件事。”


诸知晓抬头看着王之齐已经苍白的脸,一字一顿道:“大哥有何吩咐,小弟必当遵守。”


王之齐道:“天下大势,已远远超乎我的预料,唯有你能看穿,能将这天下看好,诸贤弟,唯有你。”


诸知晓含泪点头,看着王之齐慢慢摔在地上,嘴里流出鲜血,诸知晓眼里的一切其他情感慢慢褪去,又浮出轻蔑姿态来。


他冷笑道:“王之齐,你就是太天真了,这天下,从来就没变过啊,而我手中,早已有一支,足够影响这个世界的力量。”


小村庄中其实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村子本来就已经是他们的世界了。他们一辈子都是有多少吃多少,从来没有盈余,当然也不需要盈余。他们不愿把午后傍晚休息的时间浪费在多种点粮食然后等它腐烂这种愚蠢的事情上,所以他们的生活,总是差不多,这差不多,也已是他们幸福的全部。


他们的生活容不了计划外的人,人多了,已有的耕地就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不得不多开荒,多用力,没有人想多出力不是吗,因为他们的生活已足够,他们的幸福已充盈。


可是自十余年前,也就是续光五十二年,陆陆续续有几百少年少女从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中下来,闯入这个一向自给自足,与世隔绝了数十年的小村庄里,对村里的人们来说,他们就是负担,完完全全的负担。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进入这个村子,可他们已经进入了,他们也已成了负担。


谁也不愿承担多余的负担,何况这多余的负担,是如此巨大,所以没有意外的,他们只能成为自己的负担,他们不得不学会负担起自己,否则,他们势必要被负担压得抬不起腰,甚至被负担压入茫茫黄土中成为一抔黄土,甚至连一个墓碑也没有。


当然,有人学不会,就自然有人学得会,这几百个少年少女中,有两百余个在山下的小村庄里承担起了自己的负担,却一共只有一百五十七个最后学会了如何活下来,其中有一百零四个是选择完全服从于高峰上的“神祗”,有五十三个是选择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五十三个中,又有一群人成为了“最”,在自己选择证明的方向。


这群人,一共有十四个。


一个少年双眼无神,似个瞎子。


一个少年玉树临风,谈吐得体。


一个少年身强体壮,坚毅不拔。


一个少年沉稳淡然,侃侃而谈。


一个少年长着倒三角眼,笑起来一股阴猥。


一个少年面无表情,淡漠无比。


一个少年身形敏捷,口齿伶俐。


一个少年面上深沉,眼有凶戾。


一个少年沉默寡言,心有提防。


一个少女神神秘秘,仿若幽灵。


一个少女落落大方,细心自强。


一个少女活泼可爱,天性开朗。


还有两个少年,一者刀法卓伦,一者枪法出奇。


于是他们都有了名字,而且在几年后,从天逸高峰离开了,他们分别是天眼、玉剑、铁盾、世势、活棺、鬼、翔鹰、尸鹫、暗箭、地灵、阴水、潇湘、钢刀、尖枪。


这十四人是所有少年少女中的佼佼者,他们击败了所有其他的少年少女,在各自的方面,他们也受到了最为痛苦的磨练,但这十四人中还有一个例外。


例外就是那个活泼可爱,天性开朗的少女,也就是离开了天逸山脉之后没有成为天临府十三门客的潇湘。


潇湘之所以是个例外,是因为她并没有受过任何的磨练,哪怕是最为轻微的饥饿与寒冷。


潇湘是与众孤儿一起被有求于诸知晓的上京武林世家——江府家主江峰送上天逸高峰,诸知晓面前的,而当天,诸知晓就将她留下了,所有的孤儿都被驱赶到山下村庄中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人。


那年上京城周边大旱,天灾之下,人力卑微,人心自然蜕变,但怨与恨却没有出现在这个少女身上,与所有少年少女的冷眼不同,潇湘很是热切。她发自真心地热切与关怀,自然能被已入暮年的诸知晓看出来。


潇湘问得很是真诚:“老爷爷,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石屋里?”


是光,如同月亮发出的皎洁,诸知晓仿佛回到多年前,他远远地看着那在月神圣殿中的圣洁女子,他的眼角不觉间已经湿润。


当时有其他人在,谁也不解,无论是少年少女,或者是江府的人都不解,他们全都看不透眼前这个诡异的老人,可潇湘却似懂了,她伸出手,探入石牢中,用嫩如莲藕的手指,轻轻擦拭老人的眼泪,轻轻道:“老爷爷你不要哭了。”


“平安不要哭了。”圣女的声音,从来就是那么好听,她的手,也从来都是圣洁的,那圣洁,轻轻拭去年少的诸平安浑浊的眼泪,“站起来好吗?平安。”


“好。”颤颤巍巍地,老人举起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潇湘的手。


潇湘没有抵抗,手纵是被握着,也没有任何反感,她能从他苍老干涩的手中,感觉到老人此刻的心情。


没有人去触碰这画面,去搅乱这画面。


诸知晓的手突然收紧,潇湘受力,痛却没有出声,只是咬紧牙关,有点点汗从额头渗出来,她能感觉到老人的痛苦,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缘何。


“圣女,别走好吗?”不理他的呼唤,眼前那个圣洁的女人,终于越发遥远。


“啊。”潇湘终于还是呻吟出声,诸知晓渐握紧的手,带给她剧烈的疼痛,已不是这个年龄的少女能够忍受的。


诸知晓终于再也看不见圣姑,只看到眼前含泪的少女,他松开手,脸有歉意:“抱歉,小姑娘,弄疼你了。”


“没事。”潇湘说的很是勉强,不过真诚,却是做不得假的。


“留下来陪陪爷爷好吗?”诸知晓又道,他的眼里此刻只有慈祥。


小姑娘点点头,很是开心的模样:“好啊,爷爷。”


于是潇湘就留了下来,而其余的所有人,都下山了。


天逸峰巅终年覆雪,潇湘已微微颤抖起来。


诸知晓从来没有这么靠近石牢的栅栏,他把手伸出来,道:“孩子,把手给我。”


潇湘觉得眼前这个老爷爷的手很热,之后一股暖流从他的右手窜入自己的左手,之后在自己身体内部游走,体表的寒冷也被这股暖流驱散,只觉得泡在旧时她偶尔能体验的热水浴中。


潇湘情不自禁道:“爷爷,这感觉好舒服啊。”


诸知晓已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他笑得也很舒服:“嗯,孩子,你感觉舒服就好。”


潇湘清脆地笑着,这冰天雪地的山巅仿若飞来了一只黄莺。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27 14:03:00 +0800 CST  
与已在山巅的潇湘相同,山脚下的他也是一个孤儿。


他出生的时候,有人养他,他长大的时候,那个人却不在了。


他已懂得埋葬一个人,堆起一个土包,竖起一块木板。


懂得埋葬的时候,自然也是懂得哭的时候。


他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像一场梦,他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仿佛那个已去的人还在。


可门外已有墓,可怜的人堆起来的,可怜的墓。


他不懂种地,所以他只好离开,否则只能饿死,纵然他可以守着那肥沃的土地,却唯有看着它渐渐杂草丛生,慢慢荒芜,等着自己慢慢死去,腐烂。


他钻过仿佛就是为他而开的小小山洞,洞外是阳光,与洞这边小屋与田地受到的相同的阳光。


他已一十六岁,持续了近十年的游荡生活却变得格外疲累起来,每一次伸手都很有可能被抓住,所有以前“光顾”的老板都变得比以前要警醒得多,只因这小村已不只他一个把负担加在别人身上的少年。


听说那么多的少年,都是在今年的某一天,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而那个地方,就是村外的高山之上,丰州最高,但却罕有人闻的山,天逸山脉上。


于是他就在此时来到了山脚下,抬头看向天空,那高耸入云的高峰啊,他突然想上去,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神秘出现的竞争对手们,还因为那直插入天空的高峰本身的吸引。


他孑然一身,有何不可?


高峰上为何会有黄莺出谷?


高峰上为何会有飘香美味?


这是他已快行至峰巅之时心中的疑问。


一切只因高峰上有人,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声音若黄莺出谷的少女。


这是他终于攀上峰巅才知晓的。


老人端地奇妙,当他使力跃上峰巅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是谁,缘何上山?”


他不曾与人交流,这没有必要,虽然他不是哑巴,但世人总无需他开口,他们本就不想听,所以这时的他手足无措。


“你是谁?怎么上山来了?”正在埋头烤着嫩肉的少女抬头问道,她脸上石炭的灰烬遮不住她的美丽可爱,他已呆住了。


“嗯?”一声已是他此时的极限,他发出疑问。


“小孩儿,你过来,我看看你。”诸知晓知晓天下,却从不曾想过,世事竟如有一只妙手,天成的缘分竟然就展现在他的身边。


他有些迟疑,却还是慢慢地靠近那个老人。


自从潇湘出现开始,诸知晓的泪,似乎变得廉价了很多,他的眼角又已湿润。


已走至眼前的少年,分明就是几十年前的诸平安。


那畏畏缩缩的动作,那天真却坚定的眼神,甚至还有身上被山道磨破的褶皱衣服,都与记忆中多年前的自己重合,似乎也在等待着天即将给下的磨练,然后成为另一个诸知晓。


“你怎么……怎么哭了啊?”他看到眼前这奇怪的老人眼里渗出泪水,他简直已不知道自己两手两脚应该怎么放才好,


诸知晓自己擦去了眼旁的泪:“我没事。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他摸摸头,有些难为情道:“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养大他的人,教了他很多,却唯一没有告诉他,他叫什么名字,甚至没有告诉他祖上到底是谁,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诸知晓的声音让人摸不透他想干什么,他抬头看天,喃喃道:“天,你也不想我诸家灭绝是吗?”


“爷爷,你在说什么啊?”他还没有说话,那个少女,也就是潇湘却问道。


诸知晓朝潇湘笑了笑,潇湘一脸疑惑,却没再问,之后诸知晓又对少年说:“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他有些茫然失措:“徒弟是什么东西?”


诸知晓竟然难得地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少年的无知还是在笑天的赐福,道:“如果你做我的徒弟,我就是你的师父,我来教你武功,还有些其他。”


少年还是一片茫然:“武功是什么?”


诸知晓竟似也不知道怎么讲,良久,才道:“武功,就是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保护?”少年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想起了自己这两日的挨冷受饥,又想起了那个倒在自己面前的,养大自己的人,最后突然点了点头道:“好,我做你的徒弟。”


潇湘看来比诸知晓还要开心,简直已经跳跃起来了:“爷爷,恭喜你啊。”


诸知晓点点头道:“孩子,为师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道:“谢谢师父。”


诸知晓道:“为师姓诸,你便随为师姓,你当与师父一样,志在天下,以后,你就叫诸天下吧。”


“好,我就叫诸天下了。”诸天下看来很兴奋,从他懂事,已经十年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种,随时可能死在某个角落,成为一具尸体,慢慢腐烂的野种。


诸天下看见潇湘似乎很开心,诺诺问诸知晓道:“师父,她是谁?”


诸知晓尚未说话,潇湘就抢着说:“我是爷爷的孙女,我叫潇湘。嘿嘿。”


诸知晓点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27 14:04:00 +0800 CST  
续光五十三年。


诸天下已经在诸知晓身边整整一年了,这一年,他学到了很多,诸知晓完全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子,不遗余力地教导着所有他所知的一切,诸天下变得越来越沉稳,但同时,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就连如开心果一般的潇湘也不能令他笑出声来,这件事,是诸知晓所不知的唯一一件事,以他的绝顶才智,也想不通诸天下为何会如此。


这件事,只有诸天下自己知道,因为他看到了诸知晓和潇湘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只嗜血,冷血,恐怖的野兽,拥有着人身体的野兽,而那具身体,就属于他最爱的人,赐予他名字的师父——诸知晓。


每月会有两个人来找诸知晓,一属正道,一属外道,他们带来江湖中发生的所有事,来索取诸知晓的帮助,而每当这个时候,诸知晓都会支走潇湘和诸天下,因为他不想有人见到他的最爱,然后因为利益而伤害他们。


诸天下就是在某月初一之时看到的那只野兽。


被野兽寄居的身体脸上那奇诡之极的笑容嵌刻在了年仅十七的诸天下心里,令他永世难忘。


那笑成一团的脸部肌肉,让诸天下不禁头皮发麻,忍不住就要嚎叫。


就连老人平时温柔的手掌,那时看来都变得枯干可怖,仿佛带有腐朽的能力,将所碰触的一切消灭融尽。


枯干的手猛然伸出石牢,一把攥住了战战兢兢站在野兽面前的人,看到这一幕,诸天下浑身一颤,连忙把身形遁入巨石之中,大口大口呼吸着,驱散心中那股恐惧。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尖叫声音,诸天下很清楚这声惨叫是源于身后那个来找诸知晓的人,极致的恐惧中,他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脱口而出的吼声,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而走。


诸天下跑了很久很久,一直跑到还在山溪旁等待着他归来的潇湘身边,看着这个单纯善良的少女,他波澜惊起的心海才渐渐平静下来,但最后,他还是狠狠拥抱着潇湘,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潇湘毫不知情,但如天使般的她从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哭泣的人需要安慰,需要真心的关怀,她轻轻拍着少年的背,把少年所有的恐惧、痛苦都捋顺,平缓。


少年人哭了很久,啜泣声音终于慢慢变小,只是在哭泣中,他已忘记了如何笑,他也不需要笑了,他只需要坚强,他要站起来,用他还并不强壮的身体,去保护那个给了他一年天伦之乐的师尊与父亲,免受野兽的控制,他在心里立下承诺,就会用身体去完成这个承诺!


续光五十四年。


诸天下又把自己打磨了一年光景。


这一日,正是正月初二,已经比佝偻着的诸知晓要高的诸天下站在老人面前,拱手道:“师尊,天下已学了近两年,请教师尊,明日天下可否下山历练?”


诸知晓很是欣慰,点头笑道:“也是时候了。”


诸天下俯身躬道:“多谢师尊。”


山涧溪水旁,潺潺的流水声,有如天籁。


潇湘掬起一汪清水,不看诸天下,只盯着手中水中自己的倒影,却问他道:“天下,你为何变了?”


诸天下摇了摇头道:“天下从不曾变。”


潇湘不多纠结,话锋一转道:“你一定要走?”


诸天下凝定不动,眼神却有些闪烁:“一定。”


潇湘洒去手中的溪水,站起身来,盯着诸天下:“为什么要走?”


诸天下上前一步,轻抚着潇湘的秀发:“因为我有想做的事。”


潇湘沉默。


诸天下看着潇湘秀气的脸,温柔道:“照顾好师尊。”


续光五十四年正月初三,诸天下从天逸高峰下红尘,为他想要去做的事。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明媚。


新芽上流转着金黄色的阳光,田间劳作的男人们抬头擦了擦汗,却发现这数年难有外人至的村口出现了一匹马。


马很强壮,显著的强壮,马上的人也很强壮,收敛的强壮。


阳光从极西边直射,男人一边暴露在阳光中,一边隐藏在阴影中。


村口或坐着闲谈或站着打五禽戏的老人隔老远就感觉到马蹄声音,但只有寥寥少许加入这些村子没多久的老人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而那些已十数甚至数十年悠闲生活的老人,他们能看到,却当没有看到,更罔论听到了。


马慢慢行到村口最外围的老人身边,上面的男人翻身下马,拱手问道:“老人家,请问你知道王之齐家住何方吗?”


老人看着男人深幽不可见底的眼眸,忽地叹息道:“年轻人,你为何满目悲伤?”


男人愣住了,下一刻,他突然泪水满盈,因为眼前老人眼里那抹慈悲与关怀,那几年前让他重生的慈悲与关怀。


“唉。”老人又叹气,伸手遥遥,指出了昔日名侠王之齐如今的陋居。


“多谢老丈了。”男人擦去泪水,拱手称谢,翻身上马,马又缓缓步行。


老人看着一人一马夕阳下萧索的背影,第三次叹息。


马走得不快,但村子也不大,王之齐的陋居也靠近村口,没多久,一人一马就到了门口。


男人下马,敲了敲门。


“你是?”门开了,一个容貌并不美丽但面色温柔的女人站在门口。


男人拱手道:“请问王之齐王大侠在吗?”


女人点了点头,方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恭谨道:“故人之徒诸天下初下天逸峰,特来拜访。”


女人摇了摇头道:“外子已退隐江湖,不待故人。”


但女人方才说完,屋里就传出一个浑厚、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来人可是诸知晓之徒?”


诸天下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吐气开声:“家师正是诸知晓。”


“杨媛,让他进来吧。”


诸天下进了里屋,就看到一个健壮男人正躺在一张藤木椅上,男人的眼里有自信,又有闲适,正是昔年名动江湖,荡平一应魔教的名侠王之齐。


诸天下当即躬身道:“晚辈诸天下,见过前辈了。”


王之齐坐起身来,微微一笑:“我与你师乃知己之交,不必多礼。”


“晚辈明白,”诸天下顿了一顿,接着道,“是以才来寻前辈相助师尊?”


王之齐正色,皱眉道:“诸贤弟他怎么了?”


诸天下身体愈发躬下:“前辈可知道师尊体内,有一只凶兽。”


王之齐沉吟良久,这才点头。


诸天下眼光闪烁,语锋尖锐:“既然如此,前辈当年为何不救师尊于魔爪之中?”


王之齐眼里的平淡、自信、闲时全都一扫而空,只有满目的悲伤与痛苦,这是不能拯救知己友人的痛苦,其痛其苦,甚至可抵得上丧失挚爱,他摇了摇头道:“以贤侄之见,当如何救他?”


诸天下倏忽颓然,最后也只能与王之齐一般摇了摇头。


“不错,”王之齐眼里流转着过去的种种,“当年我就知道,但他终究是他,旁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究竟是为何?”诸天下低头,泪盈眶,身形也一下矮了几分,他不是在问王之齐,他是在问天,问天为什么非得要将慈祥宽容与可怖残忍糅合在一起,放诸在他视为父亲的师尊身上。


王之齐却回答了他,只见他苦笑道:“诸贤弟,他一生坎坷,许就是原因。”


诸天下的眼中一亮,确实,他从未了解过老人过去的经历,自然无从得知诸知晓为何会变成这般,他重提精神,拱手对王之齐道:“望前辈与我知道师尊的过去。”


王之齐颔首,回忆道:“当年我正年少气盛,带领江湖正道将当时鼎立江湖的四大魔教中最弱的月神教覆灭,正是在这时,我遇到了他,那时候他还不叫诸知晓,而叫诸平安。”


诸天下默念:“诸……平安吗?”


王之齐接着道:“那时大势已定,月神教护法失踪,其余教众也都被正道吞没,他却突然杀出,武功非凡,但经验显然不足,并不是我的对手。他对月神教圣女的感情深厚,在手中长剑被我绞碎的时候,竟然合身扑上,宁愿一死也要见一见圣女的尸体。”


诸天下暗暗将自身代入其中,他发现自己能够理解诸知晓,如果圣姑是潇湘或者是师尊,他也会这样做,而这一切,正也是诸知晓潜移默化中教给他的。


王之齐叹了口气道:“也是他,让我明白了,魔教之中亦有真情之人,他很聪明,摸清了我不愿让他人在我剑上自杀的性子,并靠着这个,逃出了生天。”


诸天下不说话,诸知晓在他心里就是神,又怎么会不聪明?


王之齐也不看他,仍在回忆道:“我第二次见到他,是最后的魔教,也就是天地教覆灭的时候,他先策反天地教五圣之一的土圣,之后在那一日将其出卖,引得五圣内讧,使得土圣和火圣身亡,再将我引入大殿之中,让我与另外三圣相斗,自己则逃出大殿,伺机杀死了木圣。接着引走水圣并将其杀死,最后回来将与我缠斗的金圣杀死。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他自从月神谷一别之后,就一直跟着早早遁出月神教的四大护法与千面小鬼,也就是后来的五圣,先后加入了接连覆灭的另外三个魔教,苦学不休。最后才借我之手,报了五圣出卖月神教之仇。倒真是下得一盘好棋。”


诸天下可以想象诸知晓当日是如何谋划,到最后成功复仇,他只觉得自己视作父亲的老人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王之齐这才从当年波涛涌动,壮怀激烈的回忆中退了出来,他看着诸天下满眼的哀伤,幽幽感慨。


“之后呢?”被王之齐的感慨惊醒,诸天下出声问道。


“不久后,诸平安死了。”王之齐突然将眼神投到了墙上挂着的木剑上,“我披麻戴孝将他厚葬。然后,在剿灭魔教之后的英雄宴上,诸知晓横空出世。”


“诸知晓就像是黑夜中皎洁的月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副字。”说着,王之齐从袖里掏出一张卷轴,他把卷轴打开,上面书着一个大大的“错”字。


王之齐又笑了一笑:“他大概还在意我当年在月神教犯下的错事,所幸我勇于承认滥杀无辜教众的过错,才与他成了知己之交。”


诸天下以前总是听诸知晓说王之齐乃天地间的一道圣光,但直到此时此刻,王之齐自揭陋疤,才真正了解了诸知晓所说的圣光究竟是如何一道圣光,他不禁又对眼前的王之齐多了几分敬佩。


王之齐感叹道:“那一夜我与他在花园饮酒论道,实在令我受益匪浅。”


诸天下虽早将诸知晓视为神明,但听到此言还是不由一惊:“家师竟能让王大侠亦有受益?”


“我自少习武,天赋异禀,一路坦途,无从得知百姓挣扎。”王之齐点了点头道,“乃是诸贤弟让我明白侠之本分在于济民而非杀贼。”


诸天下双眉紧皱,沉吟道:“那为何,家师会……”


“只怕因他名为诸平安之时,历百姓之疾苦吧。”王之齐摇头,“我最后一次见他,却是他灭了林护家林大侠一门,追杀遗孤林亚仁之时。”


“灭门?”诸天下震惊无以复加,惊问出声道。


“不错,只因那林亚仁曾侮辱于他。”王之齐幽幽一叹。


诸天下还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师尊何时这么凶残?莫非当时那只凶兽就已在师尊体内?”


“当时我便已看出他不对劲,我也不敢相信,明明离我与他上次会面仅仅几月,他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王之齐又回忆起彼时那刻,苦笑道。


诸天下目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声道:“之后你就将他擒住,投入天逸峰石牢之中?”


王之齐摇头否认道:“不,当时我与他一战,势均力敌,两败俱伤,双双重伤倒地。是那林家遗孤,林亚仁,他内疚于造成灭门惨剧的当日一辱,自断左臂,又割去了舌头,勉力处理了我们三人的重伤。之后我萌生退意,但你师尊却不愿沉默,于是他托我将他送到了天逸峰,他要用他的手段去拯救这风声渐起的世间!”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27 14:06:00 +0800 CST  
“是师尊给了我重生,让人成为了一个真实的人。”诸天下也在回忆,他的眼神从迷茫复又坚定,“我一定要拯救他。”


王之齐叹道:“可这一切,说不定都是他自己的计划,毕竟诸贤弟其人,我也从未看透过。”


诸天下掷地有声道:“我不需要他拯救这世界,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世界。”


王之齐诧异地看着诸天下,诸天下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最后还是王之齐移开了视线:“你跟我来。”说罢,他站起身来,又取下墙上的木剑,就往屋外走去。


“之齐,你要去哪?”王之齐的妻子杨媛看到他取下久已不用的剑,慌忙问道。


“无妨,我去去就回。”王之齐对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笑了一笑。


诸天下没有说话,默默跟在王之齐身后。


王之齐带着诸天下到了村外的一处野地之中。


“前辈这是?”诸天下满脸疑惑。


王之齐慈祥地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几岁的少年人,面上是有些苦涩的笑容:“我已遁世不出,但你有如此孝心,说不得我也得帮帮当年的挚友。”


见诸天下还是不解,王之齐笑道:“你攻过来罢。”


诸天下似有所悟,点了点头,一步迈出,正是月神教不传之秘“月舞步”,就似舞步一般,但却快逾奔马,只一步便到了王之齐面前,接着他右手一探,长剑已经点出漫天星幕,这也是月神教的武功——“漫天星辉”。


王之齐眸中光华一闪,木剑只一动,便若秋风扫落叶,荡去这漫天星幕,接着他也朝前一步,木剑直刺,轻轻点在了诸天下手腕之上。


铿锵一声,诸天下已握不住长剑,立时落地,而王之齐木剑同样收回,负手而立。


诸天下拱手称败,钦佩道:“前辈高招,天下自愧不如。”


王之齐又自苦笑:“我当年不能救挚友于水火,如今,就借你之手。你且在这儿住上几月,习我近年所得。我已退隐,也只有如此助你,望你莫记怪我情薄。”


“多谢前辈。”诸天下倏忽跪下,倒让王之齐吓了一跳,但旋即,他就醒悟诸知晓之于诸天下之意义,足够撑得这男儿一跪!


三月后,愈加内敛的诸天下骑着那匹愈加强壮的马,如来时一样,缓缓步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


又几月后,林家废宅。


几十年前的辉煌如今早已消逝,只余下断墙残瓦——这还是天下名侠王之齐缅怀旧人,特意加嘱才留下的,若不是如此,只怕这废宅也会如同当年林家的威名一样在江湖的狂潮之中化为乌有。


历行几月,诸天下才顺着王之齐回忆而述的地址寻到此处,只是此间如同这副状况,怎么也与王之齐口中所言的搭不上边。


诸天下一人一马看着这片废墟,不禁幽幽一叹,这是他师尊犯下的罪,如今正该由他代师愧过。


他缓缓下马,缓缓跪下,跪在这废宅,这累累罪行的证明之前。


之后他又站起,将马牵到昔日曾栓过千万名马骏驹的废弃马厩里,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骏马的风姿,听到了当年骏马的嘶叫,他又叹了一口气。


拴好马,他才转进昔日待客的大厅,里面林立的衣冠冢正是那时丧于诸知晓之手的宾客,如今身为诸知晓爱徒的诸天下却一一拜祭,这不得不说是世事的奇妙,与因果的轮回,其中道理,并不是人力所能堪破的。


拜祭完,诸天下的眼里空无一物,却又倏忽闪过无数杯来箸往,庆祝相贺,喜笑颜开——那日正是林家家主林护家五十大寿,江湖不少豪侠皆聚于此地。


他第三次叹气。


他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不似外面灰尘漫天,却也不似外面有众多装饰,里面只有一张床,简易已极,徒然四壁皆白。


床上还有一个人,一个独臂人,看到他的时候,诸天下已猜到他是谁——他就是当年林家的少主,也是救下诸知晓和王之齐的恩人,林亚仁。


林亚仁睁着眼睛,仰躺在床上,定定盯着屋顶,宅外的马嘶声,宅内诸天下拜祭,磕头的声音,他不可能没听到,但他就似没听到,动也没动。


诸天下吓了一跳,他完全没猜到废宅之中竟然还住着一个人,但他立刻就镇定了下来,拱手想拜见,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半响,才勉强道:“前辈就是林家家主吧,晚辈诸天下见过了。”


林亚仁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仍是不动弹,就如同死了一样。


但诸天下也没有胆子上前去探一探他是否真的死了,虽然他确实没有感觉到林亚仁身上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又沉默片刻,诸天下终于又开口道:“晚辈此次前来,实是为了我师尊之故。”


林亚仁依旧沉默,不动。


诸天下接着道:“家师上诸下知晓,乃是前辈故人。”


听完这句话,林亚仁动了,确切地说,听到诸知晓这个名字,他就动了。


动得是他的喉咙,他像是想说话,却终究没有声音传出,然后,他又复不动。


“晚辈甚感前辈昔年放下大仇,为家师救命之德,是以拜见。”诸天下说的也不是谎言,他确实感谢林亚仁当年救诸知晓一命。


林亚仁终于真正有了反应,他坐了起来,看着诸天下,没有张嘴,却有声音从喉咙发了出来:“我与他没有仇。”


诸天下不明就里,他想不通,这灭门血案,难道还不是大仇?但他也没有说出口,毕竟于谁来说,亲人尽死都不能算是一件不令人哀伤的事。


诸天下不说话,林亚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方才看着屋顶一样,无丝毫不同。


诸天下受不了这沉默,他又发声问道:“前辈可知家师为人?”


林亚仁仍是只看着他,不说话。


诸天下索性也不多想了,就将自己与王之齐的推测一并说出,这才恭敬问道:“不知当日前辈是如何与家师结怨,以至于他将前辈全家……”他最后还是没说下去,只沉默。


林亚仁眼里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神色,是些许的懊悔,和痛苦。


续光四十年,秋。


秋风凛冽,却扫不去青年人的兴致。


林亚仁那年方才二十三岁,还只是个孩子,没有经过世事的洗涤,在远离阴暗和冰冷的温室中一直长大。


秋日阳光并不炫目,气候也甚是凉爽,林亚仁正有兴出游,带着府内下人侍女在一个小湖上泛着舟。


舟荡涟漪,一圈一圈,阳光轻洒,一道一道,一切都那么完美,只是远远,林亚仁看到了岸上有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袍,腰佩一柄镶珠长剑。


少年心性,他忽地玩心大起,吟了一曲打油诗:“碧水佳人游舟戏,远看岸边有猴兮,腰佩华丽美剑奇,细看方知是人嘻。”明明平仄不着,就连韵也不押,却被舟上奴婢一阵夸奖,不由嘻嘻大笑。


“黄齿小儿,亦敢放肆!”若是常人,听了也就过了,可这岸边之人却丝毫不饶人,听得勃然怒起,竟以真气扩音骂来。


林亚仁何人,乃是大侠之子,自来享尽吹捧,哪里肯被这一陌生之人喝骂,也是气上心来,大喝道:“你是何人,我乃大侠林护家之子,你在我面前也敢如此嚣张!”


“既你是如此之辈,想来你父亲也多半是徒有虚名之人!”那陌生男人轻笑一声,“甚么大侠,待他日我必会去拜访他一趟。”说罢,他竟就飘然远去。


听了林亚仁回忆,诸天下不觉愕然失神:“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家师就灭你全门?”


“祸从口出,我不怪人。”那诡异沙哑的声音再一次从明明已割去舌头的林亚仁喉咙里发出。


诸天下猛然跪下道:“晚辈愿代师赎罪。”


“好!”林亚仁眼中精光一现,仅存的右手如刀如剑,如厉鬼的魔爪,又如神明的抚摸,向着跪着的诸天下头颅而来!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4-09-27 14:08:00 +0800 CST  

楼主:一二白痴二一

字数:198326

发表时间:2014-02-22 06: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9: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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