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师恩如旧(师徒,HE)

07


白朔远走后十七踉跄起身,身形一晃,吐出一口血来。
他扶着墙缓缓滑下身子,轻轻阖上眼睛,问鼎境,白朔远竟已到问鼎境了……现在问鼎境的强者都这么烂大街了吗?
方才他和白朔远二人边交谈边悄无声息地展开,却又进行得激烈异常的内力比拼,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按理说十七应该是骄傲的,他不过刚入触天境的法力,去硬撼问鼎境的强者,本就是以卵击石,却最终二人都受了伤,如何不该骄傲?
可十七知道,白朔远让着他了。
他那法力打出去咄咄逼人,逼得白朔远退无可退出手反击,仅一道飞过来的法力就直接伤了自己。
白朔远显然也没有料到,他明显是愣了一下,慌忙收回了法力,任十七再怎么逼迫,他也没再出过手,生生让十七逼出几道内伤。
他输了,但也没让白朔远好过就是了。
可就算白朔远不好过,他心里还是没来由的难受。
这种被人让着的感觉还真是第一次体验,心里说不出的堵。
……
罢了罢了,越想越心烦,还是想想一会儿师父来责问,他怎么活过今天吧。
十七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一处不在疼。
他忍着痛盘膝坐好,用最快的速度飞速疗伤,不一会儿便又睁开了眼睛,总算是缓过来些。他觉得自己大概又能撑几个时辰了,便起身,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冲着大门跪下。
这里一推门便能看见,希望一会儿师父进来,是要扇还是要踹,都顺手些吧……
脸面什么的,反正今天不要就不要到底吧,总都不及师父的身子重要。
……
出了屋子的白朔远回想着少年刚刚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无奈摇摇头,端着茶笑着离开了。
他小心翼翼端着手里的茶,用法力护着,一路从十七的院子端到苏陵君的书房,茶面连丝波澜都没起。
跪在门外求见——原本这条规矩也没这么严,是上次他求见无人回应闯进去撞见师父半昏在书房里,苏陵君醒来,咳了一阵才皱着眉加了这条。
许久,书房的门才打开,坐在几案后面的苏陵君看起来除了疲备了些并无异样。
白朔远端着茶还未待跪下,便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询问:
“去见过尘儿了?”
“是,这是师弟托远儿给师父的茶。”
苏陵君瞥了一眼白朔远周身混乱的法力,没有接,重新撩袍坐了回去,平静地看起手上的文书,仿佛朔远根本没有来过。
白朔远见这反应,心中一凛,却也不敢多说什么,静静跪举着茶。
很久——但比苏陵君想的早了一些,白朔远手臂晃动的幅度就快要把手上的茶洒出来了。
他实在撑不住,再端下去这茶非洒没了不可,小心开口:
“师父,弟子……端不住了,师父若要罚远儿还请换个法子,翻倍也好,莫要,莫要辜负了师弟的心意。”
苏陵君听见跪着的人开口,才终于把眼睛从文书上移开,看了看朔远手上的茶,轻叹一声,接了过来。再看向白朔远,目光又凌厉了几分:
“怎的,你不是仗义的很吗?这就撑不住了?不如你再替他瞒会儿,为师当什么都不知道,可好?”
这话他哪敢接,白朔远低头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道:
“不怪师弟,是远儿,远儿先动手的……”
原本苏陵君只是略带不满的眸子听了这话顷刻间眯成一条缝,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吓得白朔远往后缩了缩,再不敢言。
“问了这么多,也没问到点儿上,不如你再去问问他,说谎,怎么罚?”
白朔远浑身一颤,师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若是没那个插曲,他好端端回来,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苏陵君能够仅看他一眼便知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甚至是……说了什么话。
不需要明察暗访、跟踪监视,仅仅是那轻飘飘的一瞥,便将你看了个透彻。
跟着这样一个师父,白朔远不知十七是怎么熬过十年的。
可若是此时十七在场,定会说,这算什么,这点小东西他也能看得出来。
你手上那杯茶,师父闭着眼睛闻着茶香也能知道是谁沏的,还用猜你去见了谁?
你护着茶那法力,在你周身散乱得都能织几件毛衣了,师父那明镜般的眼睛得蒙了多少灰才看不出你受了伤?
这山上能让你受伤的除了我便是师父和师叔了,总不能是师父梦游跟你打了一架吧,那除了我还能有谁,难道是无冤无仇的温柔师叔?
我们俩都绝非冲动的性子,难道不说点儿话就动手?师兄弟初见面说来说去也就那么点关于师父的话,诈你两句也诈出来了……
至于谁先动的手,你不傻,就算有二心,也不至于主动出手对付我一个马上要被处重刑几乎必死的弟子,若无二心,更不会主动欺负一个重伤的师弟。师父也不傻,能信了你的鬼话就怪了……
在师父面前撒谎也便算了,还这么不走脑子,你这谎撒的是帮我呢还是坑我呢?
就你这水平,连我都瞒不过,还想骗师父……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抗刑说不定不会死的那么惨。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2 17:33:00 +0800 CST  
解释一下十七打不过白师兄的问题~
两个人是在聊天的时候暗中拼了内力,十七比白师兄差了三个等级,拼不过是正常的,甚至都不应该能把白朔远逼到不得不反击。十七在同等级下绝对是无敌的。
那十七等级为什么这么低呢?
小可爱们还记不记得十七下山之前被师父废了法力的事
十七被废法力的时候就已经是问鼎境了~十年的苦,连休息甚至说话的时间都没多少,真不是白受的。
只是下山前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现在的法力十七这三年在外靠自己从一个凡人重新修炼来的~
即便这样,十七也没说过一句,如果当时师父没废了他的法力,他现在该如何风光。也没有埋怨。
三年入触天境,很强了。而且触天境被问鼎境打了一下只是受伤就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这只是在比拼内力的情况下,十七毕竟只是试探,还有想给鵸鵌报个仇(这个仇也不是指那些话的表面意思,十七知道白朔远的话是故意说给鵸鵌听的,为的就是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他气的是白师兄选了鵸鵌来宣扬这个消息,他不想别人有目的的接近他的朋友)。
而如果这是生死相搏,白朔远肯定打不过十七,十七的战斗直觉和经验可不是吹的,影灵三司不是白待的,三年在外的生死历练也不是嘴上说说的。
以上是对这一问题的解释。
祝各位小可爱看文愉快~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2 23:52:00 +0800 CST  
08

白朔远今日见过十七,才发现他和苏陵君的相像程度,连亲生父子都比不上一二——即便一个外表冷淡刚毅,一个温柔随和,但骨子里、脑子里装的东西,可真是别无二致。
要不说人家怎么是亲师徒俩,怎的他白朔远求了十几年才借着这个机会勉强入门,而云十七当年啥都没干就能让苏陵君不远千里亲自接了回来。
“替师弟包庇扯谎便是你理解的师兄的责任?”
苏陵君的话,语气越说越平静,声音越来越小,但越是平淡,就越透着那种令人恐惧的失望。
白朔远又是一颤。
“朔远知错,远儿任师父责罚,但也求师父放过师弟这次,都是远儿冒犯了师弟,远儿从未尽过师兄的责任,平白占了师兄的位置,师弟难免不服,远儿愿替师弟受罚,求师父成全。”
说罢白朔远恭敬拜下,似又怕这一番不够打动苏陵君,添道:
“师父,您便看在师弟还有不少苦要受的份上饶他一回吧,远儿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师弟也是一心一意为您着想,您……您心疼他一回吧。”
苏陵君面色复杂地听完这一段话,皱了皱眉,厉声道:
“谁说大错犯的多了,小错就得原谅?敢做后果就该敢担着,尘儿六岁都守得住的道理,如今还要教你一遍吗?什么罪都要揽,可是嫌最近过得太舒坦了?那便熬鼎[1]去,一个时辰,掉下来你知道规矩。”
白朔远早知今日顶撞师父,多嘴求情必然免不了重罚,看这结果也果然没让他失望,今晚怕是也不必睡了,可再怎么凄苦也终是领命而去。
慢慢走到门口,白朔远还是停步回头,对着苏陵君认真道:
“师父明明那么关心尘儿,却从不告诉他,师弟六岁便懂得承担责任,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可他如今十八了,也没得到过他应得的——您的关心。您想让他疏远您,可您看您手上的茶,他怎么可能……师父,朔远以为,师弟也有独自面对风雨的能力了,保护他的事儿还有远儿和纪无遗在,但他真正想要的,除了您,谁也给不了。”
还未待苏陵君开口,白朔远便又补了一句:
“远儿多话冒犯了师父,师父方才的责罚,远儿愿受双倍。”
原本沉默不语的苏陵君听见最后一句差点被这话气笑了,呵,你这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气节我是不是还得褒奖一番?
气得不轻的苏陵君只淡淡开口:
“再翻。”
这冷冷的两个字听得白朔远直心颤,四倍……但愿熬完了胳膊还能要……不过,既然师父翻了倍,是不是会饶过师弟……轻轻一笑,应了声“是”恭敬行礼告退了。
其实苏陵君要他熬鼎也并非为难,白朔远到底打基础的时候不在苏陵君身边,虽说他现在法力已达到问鼎境,也算十足的天才,今日却和刚入天境的十七拼内力落得个两败俱伤,纵然是有意忍让,也不该是这个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法力的纯度和对法力的控制都远不及十七。即便白朔远自制力再强,也绝比不过当年苏陵君对十七高压政策的一半。十七的法力纯度是通过重修凝练的,这法子并不适合朔远,但控制力却还可以提高,而熬鼎是控制力训练当中见效最快的一项。
这些,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告诉孩子们,他的孩子,都是这世间少有的纯良之人,他们终会在成长中渐渐领悟,这些峥嵘岁月是为了什么,然后将一切融进骨子里,长成天之骄子该有的样子。
苏陵君凝视着朔远离开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才揉了揉眉心。
他这两个徒弟,一个三岁就懂得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一个十五岁便能接收山中外门事物顾全大局,如今一个十八,一个二十五了,一见面却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一般打了个鼻青脸肿。
他苏陵君今天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突然一阵晕眩感袭来,他扶着墙咳了许久,才又能直起身来。他还不能倒下,那边还有一个更欠收拾的,他若不去,再跪一夜,非跪坏了膝盖不可。
就真该让他跪着,师兄都要试探,若非他带了一身伤,跪一夜都算轻的。
行至十七的门口,一推门,果然是看见了跪得端正的十七,额角还挂着汗,却仍然一丝不苟,腰直脊平,纵然面色发白、呼吸沉重,也没有咬唇或握拳。这份可怜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如果没有刚刚的荒唐行径的话。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2 23:55:00 +0800 CST  
放一个小剧场抵一天的文好不好~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3 19:55:00 +0800 CST  
09


而跪的正辛苦的十七突然发现面前的光被挡住了许多,一个高大的阴影打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抬头,发现师父正俯视着自己,目光凌厉。
在脑子的混沌从忍痛的当口转出来前,十七的第一反应竟是,师父来的比预想的晚些,难道是白朔远替他求情了?
随后十七才因感受到师父的冷气打了个寒颤,却抬头冲着男人虚弱的笑。
原本男人是打算进门先给他一巴掌的。
却看见十七凝着汗水的发梢、青肿却努力向他扬起的小脸和那干净的笑,再也抬不起手来。
于是,抬腿,一脚踹在肋骨上,就看见那原本跪着的小身影瞬间飞出去几米,好不容易稳住,那抿着唇的小孩甚至没敢耽搁就往回爬,很快又在他脚边跪好,身上的素衣登时多出了几处血斑。
十七的乖顺并没有换来苏陵君的同情,他又一次抬脚狠狠踹在了同一位置,踹得小孩飞的比上次更远,却依旧冷着眸子用几乎可以掉出冰碴儿的语气咬着牙根道:
“我竟不知,这十年心血教出了个会给师兄下毒的孽障!”
苏陵君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字砸在十七心上,他震惊、恐惧——十七没想到师父能发现他下毒,他跪在这里等的是私斗的罪名,却不想连这都被发现了……甚至来不及想这么隐晦的毒师父是怎么发现的,他只知道,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得多生气,多失望。
连挨两脚的肋骨像断了一样疼,十七却仍是仅比第一次慢了一点儿的功夫就跪了回去。
不安抬头,带着极度的恐惧,发现师父眼里的怒火极速攀升。
怎么会,师父为何会突然如此……震怒……
心下一惊,完了……师父竟然,是在诈自己,师父根本不确定他是不是下了毒……是他刚才的恐惧,暴露了真相……
刚想明白……还没待他说些什么,腹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人便又飞了出去,这次,他撞在墙上,险些直接昏过去,跌在地上只觉得肠子肚子都搅在一起翻着花的疼,贴在墙角蜷了一会儿才勉强能行动,不敢耽搁立刻爬了回去,颤着嗓子轻声开口:
“对不……”
“起”字还没说完,便又飞了出去。
“明知是错也做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苏陵君的声音依旧冷得令人发颤。
这次十七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没起来,好像是骨头断了好几根,他疼的不太分辨得出来,试了几次才终于找到还能撑着自己起来的骨头,又跪了回去。
苏陵君看着小徒弟又一次被他罚到面无血色,有些难过,可刚才看到他眼神里的惊恐时怒火也真的没压住——他竟真的对师兄下毒了,还想着瞒他。
一连两脚,他是直接废了徒弟的心都有了。
可是冷静下来又十分懊恼自责,他看着徒弟长大,便是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他的尘儿啊……不管是不是被现在的身体状况影响了心性,他都不许自己把情绪发泄到徒弟身上。
苏陵君揉了揉眉心,话音终于不再那般冰冷:
“什么毒。”
十七捱得恍恍惚惚,听见师父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的问话,战战兢兢道:
“回…师父…是…幻……幻伤草。”
嗯……那刚才这脚挨得不冤。
又是一脚,这回十七是真的爬不起来了,他几乎是伏在地上蹭回去的。
他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了,再不说他就要说不出话来了,总不能这般不负责任的晕过去,让师父有气没处撒吧。
“师……师父,弟子…咳…弟子不想……逃避……不想…咳咳…让别人去……完成……弟子该尽的……职责。”
十七说话的声音因虚弱而漂浮,倒是中间夹的几声咳嗽清晰真切,咳完地上便是一片血沫。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4 12:51:00 +0800 CST  
10


总算说了句人话,苏陵君垂眸看他想道。
“朔远既然原谅了你,我也不多为难,杀气淬体公开行刑,认?”
趴在地上的十七知道杀气淬体师父早就打算公开了,这么说,是通知,是宽恕。
却也是拒绝了自己这一系列行为背后的目的。
师父到底原谅他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被原谅,给师兄下药,哪怕是无害的药,利用师兄也是万万不该的。他大概从前挨罚挨得最狠的时候,办的事都没这么混账。
笑。
“认。”
当然认,莫说师父这根本就不是对他此番大不敬之罪的责罚——那五脚才是,就算是,白朔远都没意见,他有什么资格不认。
“师……父,对不…起……”
这回,您总该接受弟子的道歉和悔过了吧,对不起,干了这么混账的事惹您生气。
苏陵君皱着眉听着十七从嗓子里飘出来的几个字,轻轻蹲下,摸着少年肿起的脸,青光闪过,那张许久不见的俊俏小脸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十七睁着大大的眼睛震惊的看着师父的手又搭在了自己胸口,一阵暖流经过,身上的内伤再无残余。
然后又怔怔地看着师父把他身上的断骨全接了回去,吓得他连接骨的痛都没感觉到。
“活动一下,可还有哪处滞涩?”
少年慌忙爬起来,绕了个入门剑法起步式,顺畅的就像骨头未曾断过。
摇头。
“今日是为师冲动了,该道歉的是为师。”
少年哪受得住这话,他想说没有,师父没错,就是自己活该,给师兄下毒,打死都是轻的,求您千万别说这话折煞了弟子。可他现在哪还能说得出这般连贯的话,只有从嗓子里拼命扯出的几个音节:
“没……您……别……”
您别再说了,千万别再说了,饶了弟子吧。
苏陵君淡淡瞥了一眼少年那手足无措眼泪汪汪的表情,又看了看他因伤口迸裂使衣服上沾红的大片血迹,轻声道:
“身上这伤就不治了,疼几天长长记性。”
师父这份反常,惊得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师父可什么时候解释过!什么时候治过伤啊!每次不都是罚完了什么都不说,留自己一个人捱着疼吗?
“是……是……”
苏陵君看着十七埋头不敢看他却分明是一副得了糖的模样。这孩子也真是,和他说话,害怕也抖,开心也抖。
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发。
“好生歇着,别总想些没用的。”
“是……是……”
十七正发懵着,突然感觉头上被拍了一下,抬手护住脑袋揉了几下。
“怎么回话也要重新教了?”
捂着脑袋的小身子一颤,抬头看师父表情并不严肃,壮着胆子笑:
“别,弟子错了,您把弟子打得像师兄一样傻了谁孝顺您。”
苏陵君眼睛微眯,危险的气息不言而喻。
“还没挨够?”
“够,够,不敢再让您受累了。”开玩笑,他现在还疼得气都喘不匀呢,可别几句玩笑就再挨一顿,他是真受不住了。
苏陵君如何不知道徒弟这是在变着法地告诉自己这师兄,他认了。也不多为难,只冷冷威胁:
“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俩干这种越学越回去的事,别怪我把你们拉到戒律阁秉公处置。”
“不敢了,不敢了。”
戒律阁那种阴森的地方,能少去可还是少去吧……
苏陵君看着小徒弟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再多吓唬他,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少年望着师父离开的方向,心情复杂。
激动吗?怎么会不激动,多久没和师父这般相处了,严肃归严肃,却仍还没失了光彩的日子。
恐惧吗?也是真恐惧,天知道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和师父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话,他甚至做好了被当场打死的准备。更重要的,还是那个他一直担心的,师父的身体。所以不管怎样,他都想,再像原来那样和师父相处一次,师父也到底成全他了。
十七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忍着剧痛把衣服从身上扯下来,若现在不脱,明早血干了粘在伤口上,那才是正真的销魂。
衣服脱下,露出了身上纵横交错还冒着血的鞭痕,没心思自怜,他只觉越来越虚弱,放在桌上的干净衣服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看起来是那么遥远,手伸了半天摸了个空,探身却不想从床上跌下来,直直昏了过去。
……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4 13:14:00 +0800 CST  
今天是亲妈呢~没有卡在虐的地方哦~快夸无讳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4 13:17:00 +0800 CST  
11


待十七再次赤身清醒过来,窗外正是银河垂地、月华如练的大好夜色,美得让人情不自禁想赋诗,想绘画,想跳进河里然后去那天上星宫。
这样的景象总让十七有种时空转换的错觉。当年训练昏在地上又一个人从地上醒过来,每每睁开眼,看到的都是这番绝美却孤独的景象。
有些懊恼地撑着脑袋,怎么又昏过去了?
哦,想起来了,这次是他活该。
这一动,又是疼,不过看看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虽然仍旧暗红吓人,却总归是,没有血流出来了,并不影响行动,活动了几下筋骨,便下地穿衣服去了。
若换个大夫在这,估计定要唠叨,你那伤怎么能下地呢?
可谁让十七素来没有养伤的习惯,再说他也不知道他那个傻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若真为他求情顶撞了师父,怕现在还罚不完吧……
扶着门框出门,会在哪呢?不是惩戒阁,也不该是书房,若按师父往常的习惯……多半是练武场。
终是一步一步挪到了一处空地,果然远远地就望见了一个举着巨鼎的人影苦苦支撑,光看那颤抖的轮廓,也知道那人是快到极限了。
熬鼎这项目,别说白朔远怕了,就连十七现在光是看着他举,也还能想起当年熬不住也不敢放下那种进退维谷的绝望。
少年走上前去,抱着手斜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听了会儿汗水落地的啪嗒声,才开口道:
“师兄可真是好兴致,专挑这月明风清的时辰练功。”
——他得先把今儿早上的仇报了。
白朔远睁开眼睛,却被流下的汗水蛰痛,又闭了起来,并未理他。
十七见状也不急不恼,笑道:
“师兄这鼎掉了多少次了?”
仍旧没有回音。
“师兄不说,那让十七猜猜,按你的法力强度呢,撑个一个时辰问题不大,但是师兄对法力的运用实在不敢恭维,估计一个半时辰,最多再零半炷香,师兄的法力便耗得差不多了。法力耗尽再举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掉肯定是不可能,每次极限大概一炷香,后面还要短些,这么算的话,师兄掉了得有……二十三次了。”
白朔远仍然不说话,但他现在有点想打人,这小崽子是专程来看他笑话的吗?
不过这小崽子气人归气人,算的也是见了鬼的准。
“二十三次,当年师父罚我是掉一次加练一夜,若按这个,我觉得师兄怕是要加到明年去。”
白朔远咬起了牙,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实在又熬不住了。
“师兄怎么不说话,你看在十七专程来陪你解闷的份上,好歹也理理我。”
白朔远这牙越咬越紧,咯咯的声响伴着蛐蛐的叫声衬得十七的面目愈发可憎。
明知道师父的规矩——受罚时动都不能乱动,更别提随便说话了。十七还偏要在他旁边辣他的眼睛,刺他的耳朵。
原本觉得掉了二十三次无脸见师父的白朔远现在恨不得师父马上出现把眼前这个白眼狼妖给收了。
十七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又笑着开口道:
“师父现在不会来的,你放心好了。”
放心?……信你个鬼。
十七又往前走了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在白朔远面前,笑:
“胳膊疼不疼?头疼不疼?累不累?你说你在外门风风光光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凑到师父身边遭这罪。”
“喂,师兄,你信我,放下来歇会儿,反正你都加到明年去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不差这一会儿。”
“你瞪我做什么,你不需要我可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十七却是动都没动,哪有要走的意思。
不知是真的坚持不住了,还是实在忍不住打孩子的冲动了,白朔远身形一晃,那又沉又大的鼎就直直砸下来了。
白朔远此刻浑身上下是一丝法力都不剩了,根本躲不开,闭上眼睛等着,却发现预料的疼痛并未袭来,睁开眼睛看见身旁不远处十七正一人静静稳稳地举着鼎,那身姿,当真是传闻中风华绝代的模样。
那鼎在十七手上,稳得像山一般岿然不动,完全不似在他手里那般摇摇晃晃,就算他法力充盈的时候,也只能保持鼎不掉下来,却做不到像十七这样动也不动。
怪不得白日里会被他一个刚入天境的小孩逼到退无可退。怪不得他说自己对法力的控制程度不敢恭维,这么一比确实自愧不如。
他看见十七显然还游刃有余,因为一手撑着鼎的少年潇洒地笑着回头冲他道:
“说你傻你就是不聪明,鼎掉下来不会叫人吗,闭着眼睛等什么呢?”
啧啧啧,他真是想把这小孩嘴给堵上,说不定他还可以心平气和地欣赏一番小孩飘逸挺拔的英姿。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4 21:30:00 +0800 CST  
又忘记解释了
注解[1]熬鼎
“远处清秀少年的训练项目已是御空境的他又怎会不知道,熬鼎,乃极考验控制力和耐力的训练项目,要求举鼎之人控制住被施了法力的鼎使之保持静止。被施过法力的鼎的重量、重心都在不断变化,变化没有规律,只有时刻注意鼎各处的变化趋势才能保持,稍有不慎便会晃动甚至掉下来,该项目对法力和精神力的消耗极大,正常人能保持五个呼吸便是极好的了,而眼前之人已经一个时辰未动过了,一个时辰的熬鼎,对精神力的消耗已经是他难以想象的了。少年心中惊异,里面看似孱弱的孩子竟有如此能力。”
——引自《十七与鬼刃》
小可爱们看文愉快~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4 21:45:00 +0800 CST  
12


缓过一口气,白朔远边喘边道:
“师父,有为难你吗?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少年被这两句话问的一愣,然后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轻哼一声:
“要你管。”
又补了一句:
“我可没让你帮我求情。”
又补:
“你一个泥菩萨,不如多想想眼前这关怎么过。”
然后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向颓坐在地上的白朔远伸出一只手,别别扭扭地问:
“你要不要起来。”
白朔远笑着搭上十七的手,被十七拉起来,二人并肩站立,离近一看,他倒是比十七高出半头。他终于在这一点上赢回了些师兄的面子。
“师兄,离我近点,我还能打你不成?”
白朔远轻哼一声,你又不是没打过,也还是往十七的方向移了一些。
十七突然一掌拍出,拍在白朔远身上,白朔远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收回去!”白朔远的好脾气终是忍不住了,再信你我就真是个傻子。
“喂,你别乱动啊,你也知道输真气十分危险,现在乱动我们俩都得受伤,到时候你去跟师父解释。”
“……”
白朔远气得牙根痒痒,若不是他现在不能乱动,他十分乐意替师父正正规矩。
他曾问过柳旭,你十七师兄是个什么性子?传闻里那夸张的称赞可否属实?
当时旭儿一脸骄傲地对他说,传闻?传闻连师兄一半的风姿都描绘不出来。概括说来,师兄温柔、爱笑、话少,却像这白苍山上的一棵玉树一般,潇洒、强大、可靠。
若往细了说,师兄简直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待上谦恭待下有礼,进退有度温良恭简,活脱脱白苍山众弟子行走的尺规,移动的圭臬……
够了够了,当时的白朔远在柳旭把十七往更奇怪的方向比喻之前及时制止了他。心里对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师弟充满了好奇。
百闻一见之后……
这个像个炸了毛的小兽一般向他呲着牙的生物,温柔?爱笑?话少?
白朔远现在深深怀疑,柳旭用温柔形容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一见他就亮出尖牙利爪,说话像诸葛连弩一样停不下来的玩意儿?
总算是输完了真气,白朔远回头刚要骂,却看见小孩苍白的小脸说不出话来。
十七本人倒是没有半分伤患的自觉,他也不管白朔远的怒火,举着鼎自顾道:
“我可只解释这一遍,你听好了。熬鼎就像与人战斗一样,再充足的法力都不可能无穷无尽,所以要学会节省。”
“这节省的方式便是控制,控制好你释放出的每一缕真气,要把真气看作点,而不是大片大片的气。分得越细,便能省的越多。”
“比如,我刚才给你输了九成的真气,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打碎百米外的那颗石头吗?”
白朔远看了看虚弱的少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石头,真气传到那里也削弱得差不多了,只剩一成,肯定打不碎。
摇头。
十七淡然一笑,分出一只手向前一指,远处得石头应声而碎。
石头碎了,十七却还稳稳地撑着鼎,显然刚才那一下只用了他极少的真气。
“我只想击中石头,那么散到其他地方的真气都是白费,把真气凝成丝,打出去便能震碎石头,我为什么要把全部真气全部推出去,散了大部分不说,在路上还要削弱很多。”
“熬鼎也是一样,只要支撑住鼎的几个点,甚至找的准的话,只要一个点鼎便能平衡住不会掉下来,你看。根本不需要用大量真气托着鼎的全部。像你那样,大部分真气都毫无意义地浪费掉了。”
十七特意把真气实质化让他看得清楚,一种极费力的方法。
白朔远看到十七果然只分了一缕法力撑着鼎,不过因为鼎的质量在不断的变化,这缕法力的位置也一直在游走,鼎却始终分毫不动。
“至于鼎质量的变化,练的其实是精神力,这鼎的变化就像敌人招式的变化,并非全无规律,你只要仔细去感受,去判断,便可以预测,便可以提早更换支撑位置,如此才能让鼎一丝不动。”
十七和白朔远说了这么多话,其间鼎却仍然举得稳当。
白朔远听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正在他不知如何感谢十七的时候,突听得:
“喂,师兄,你倒是帮我接一下鼎啊,看不出来我这回真气真的要用尽了吗,举不动了啊。”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5 17:58:00 +0800 CST  
13
白朔远闻言赶忙从十七手中接回了鼎,发现十七又在骗他,瞪了他一眼没多计较。
抬手尝试了一下十七刚说的方法,果然好用得紧,只是现在还不能像十七一般熟练地把真气分得那么细,也不能在分得那么细之后还能控制得像十七那般如臂使指。
而最难的还是预测鼎质量的变化,对精神力的消耗实在是难以想象。
少年看着白朔远依旧吃力的模样,咬了咬牙,你这问鼎境是不是捡来的啊,精神力弱成这样,怎么练的啊。
十七不知道的是,倒不是白朔远弱,相反,除了十七,白朔远是年轻一辈中唯一个一个入了问鼎境的人,也是百年来年龄最小的一个,自然,也得去了十七。
可即便白朔远的精神力也是正常甚至还是偏优的水平,也挡不住十七天生便比寻常人发达的大脑啊,十七练体的速度缓慢,但是精神力却是一日千里,那速度,大概也就只有纪无遗那种变态能比得上了吧。
罢了罢了,帮都帮了,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十七把手指搭在自己脑袋上,轻轻闭上眼睛,把神识探了出去,融进白朔远的神识里。
我可是把半条命给你搭进去了,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我就再也不认你了!师父打我也不认你了!
白朔远顿时觉得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世界在他眼里都变得和从前不同了,这是——
神识共享。
十七管不得白朔远的吃惊,他的精神共享不能撑太久,得速战速决。
十七通过神识引导白朔远判断鼎的变化,帮助他体会其中的精妙之处。很快,白朔远便窥到了门径。
领悟力不错嘛。
十七笑了笑撤了神识,身子晃了晃,面色又白了几分。
白朔远领悟了熬鼎的精髓——或者说是法力和精神力控制的精髓后,便立刻放下鼎,收了真气。认真看向十七。
因为十七在把神识撤回去之前用神识给他留了一句话,闷闷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抱歉,师兄。”

此刻白朔远目光温柔地看着不远处坐在地上假装看夜景的少年——不,分明是个小孩,他走了两步,坐到小孩身边。
看着小孩别扭尴尬的模样,想起当时旭儿的话,温柔,爱笑,话少……白苍山众弟子行走的尺规,移动的圭臬。明明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孩,却在这规矩森严的山上把自己活成一个标杆,他那笑容的背后,大概是不想让人看见的血和泪吧。
白朔远摇头。
“是师兄来晚了,对不起。”
小孩听见这话脸一下便红了,磕磕巴巴道:
“你……你说什么呢,我,我听不懂,我……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过,你幻听了吧。”
白朔远笑,十七气急败坏又补:
“你你你快去举你的鼎去。赶紧把你之前那二十几次都赶紧忘了吧,重新计算时辰,师父不会计较的,这次你要是再完不成,我可是不认你了,我可不要你这么傻的师兄。”
“不急,放心,自是不会辜负师弟的一片心意。”
“尘儿能在熬鼎上悟出这么多道理,实在不简单,朔远自愧不如,确实不配做你师兄。”
听了这话,十七气呼呼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配不配的。再说你才接触这训练多久,我当时……”
十七愣了愣,突然闭嘴,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白朔远自然不干,追问:
“尘儿当时怎么?”
“没怎么,熬你的鼎去。”
“尘儿还是不相信我?”
呸,拿话激我也没用,不相信你精神共享都给你用了?
“我说你到底去不去,我是看你真气耗尽恢复需要很久才传给你的,你这拖的都能自己恢复了,你要是再不去快点儿还我。”
白朔远也不理他,追问道:
“尘儿当年的训练是什么样的,我想听。”
“忘了。”
十七撇过头逃避。
“尘儿既然不愿说便算了,我去练功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你什么你,叫师弟,你以为不叫师弟就能逃得了做师兄的责任吗!”
小孩红着脸嘟嘴。
“好好,师弟该回去休息了。”
白朔远笑着回应。
“我不回,我偏要留这儿。”小孩似是察觉不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加了一句:
“赏月。”
绝对不是陪你。
白朔远笑意渐浓,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十七穿着单薄的小身子上,施法暖了暖,又顶着小孩凶恶的表情摸了摸小孩的头,才赶在小孩炸毛之前走了,过去举起鼎,不再说什么。
十七看着白朔远已经掌握了要领,剩下的就只是熟能生巧的累日练习了,竟真的在旁边再没出过一声。
两个人就像是静止了一般,白朔远举着鼎一动不动,十七抱着腿若有所思。
很久很久,夜色褪去,天开始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一般这个时候十七的晨练已经进行了了一半,但他现在仍然在地上坐着,师父昨天叮嘱他的时候说免了他的晨练,这也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儿。
又是很久,艳阳升起,十七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白朔远却是又一次汗流浃背,呼吸不匀。纵然是有十七的帮助,四个时辰也实在是太久了,纵是真气还撑得住,精神力也跟不上了。
十七知道这有多难熬——他刚才讲给白朔远听的领悟就是在同样的绝望中被逼出来的。
他想起了那句没说完的后话,当年……
当年他因为举得晃来晃去惹得师父不满意,被师父便冷着脸罚熬了一夜。
他举到半夜实在举不动,可本就是加罚了,哪里还敢放下,直到他精神力耗尽、即便不怕累不怕苦还想撑也力不从心的时候,人和鼎一起轰然倒下。
鼎掉在身上,砸折了三根肋骨,原本精神力耗尽昏过去的他又被生生疼醒,硕大的鼎压在身上,动都动不了,自己就在鼎下面捱了一夜也没人管他。
那鼎在他身上质量还在不断变化,时轻时重,轻的时候他也推不开,重的时候他连气都喘不过来,而只要重量一变就牵动着肋骨钻心地疼,他想动一动都做不到,更别提换个姿势缓解疼痛了,寻死无门,只能想着怎么解决,他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想明白了刚才的那些道理吧。
他时昏时醒,有时还会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的错觉。
那晚他在绝望中想,不能帮忙也好,能不能有人陪陪他,就陪他说会儿话,听听他的遗言,就好。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总之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凭着恢复了一些的法力借着巧劲儿推开了身上的鼎。
师父来的时候他刚把鼎推翻,正狼狈的擦着身上的血。
就算师父把他肋骨的伤治的完好如初,他也还是怕极了那鼎,和那个度秒如年般漫长而又看不到一丝光明夜晚。也顺带着更怕师父了。
……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7 16:24:00 +0800 CST  
14


有些人,经历了痛苦,便总希望身边的人和自己同病相怜。
而有些人,深知痛苦的滋味,就更看不得身边的人也偿一遍。
十七在旁边纠结,脑袋里两个小人儿打得热火朝天,倒不怕神性与魔性的对决,怕的是两个都是神性,哪个输了都不情愿。
要不要帮他一把……不行不行,现在帮他无异于害他,看白朔远虽然坚持的辛苦,但也还不至于像他当年那般体力、法力、精神力都同时枯竭那般难熬,应该还可以忍。
体力上帮不得忙,精神上大概可以帮他缓解一下吧。
十七看着白朔远掉落下来的汗珠,一手托着腮漫不经心道:
“你不会又不行了吧……没个铜臀铁臂金刚罩还非要去犯师父的忌讳,活该你被罚。”
……
“我听鵸鵌说这山头旁边有处桃林,一会儿师兄练完了带我去好不好?”
……
“你那胳膊抖得,筛糠呐?我劝你再多挺一会儿,要不然重来多不划算,你别想着重来,一会儿你撑不住鼎再掉下来我也不救你了。”
……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本来就头晕,你现在说的我更晕了。
……
不过十七那儒雅清透的声音听多了,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难熬了。
……
“师兄真想听我以前是怎么训练的?”
听了这话,原本宛如石像的白朔远终于稍稍抬头,抬眼看了十七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想!
不过也因为这一抬头,白朔远手上的鼎晃了晃,十七心中一惊,抬手欲帮他稳住,却不想,还未待他出手,白朔远便自己扶正了鼎。
十七松一口气,浅笑。到底是能入得师父的眼,要做他师兄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少年笑着继续道:
“当年,我可没像你这样,被罚一轮又一轮,四个时辰的事儿,活活被你撑了十二个时辰。我仅用了半个晚上便领悟了其中真谛,厉害吧?”
嗯???白朔远有点怀疑人生,这小崽子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且不说本身“师父半个晚上就放过他”的可信度,就这段话接在刚才那欲言又止的后面,语境也对不上啊!他不是师父身边长起来的吗,这么信口胡诌不会被打死吗?
十七一脸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他可真没说谎,剩下半个晚上都在鼎底下压着呢,可不是只举了半个晚上就领悟了。
日头又挪正了一些,白朔远才终于熬到了时辰,轻轻放下鼎,然后单膝跪地撑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副脱了水的鱼的模样。或许若是十七不在场,他坐在地上或者倒在地上也极有可能。
少年跑上前去帮师兄揉捏酸痛的胳膊,远远看去一幅兄友弟恭的绝美画面。
远处一直静静立在一旁许久未动的人影见此情景,浅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

而此刻的两个少年。
白朔远横眉立目:
“你再敢满口胡话,信不信我替师父教训你,师父可是给足了我做师兄权力。”
某小老虎挑准了师兄身上必然最酸痛的穴位用力一按然后一脸无辜地笑,露出两颗虎牙:
“自然相信,可我没骗过师兄啊。我给你输真气也算打你?我当时真的撑不住了啊,你接过去我又缓上来了嘛!再说刚才的话你不信可以去问师父呀。”
白朔远感受到手臂上袭来的剧痛,又疼出了一头的汗,在师弟面前却不愿认怂,强忍着站直了身子,咬着牙根:
“在师父面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白朔远眯起眼睛一副危险的模样。
少年不以为然:
“师兄过誉了,实话实说而已,离能说会道还差得远。”
我夸你呢???白朔远一把拎起十七御风便走,瘦瘦小小的,根本不费什么劲儿。
十七原本正在专心地“折磨”着师兄的穴位,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师兄痛又强忍着的表情,乐此不疲。
此刻被突然拎起来,吓了一跳。师兄不会真的被自己捏生气了要打他吧?
天地良心,明天你浑身酸痛可别怪我没帮你按!
而当白朔远带着他御风离开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骗了,还有法力御风,分明是离极限还早着呢!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竟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就是要骗他讲故事,还好他机智过人,没全告诉这个大骗子!
白朔远到底没打十七,而是抱着他落在了一片桃林里。
十七在里面绕了几圈,累了,就坐在树下啃着白朔远精挑细选出来的又大又甜的桃子,笑,算你还有点良心。
然后枕着白朔远的腿,睡,还一边呢喃着:
“你别乱动,你再动我还不如靠棵树。”
正在欣赏自家师弟乖巧可爱睡颜的白朔远顿时七窍生烟,他才是那个举了十二个时辰鼎的人吧?他都没叫唤累,这熊孩子坐了一晚上现在躺在他身上还不让他动?
而且他明明在小孩靠在他身上的一瞬间便把自己凹成了一尊雕像,根本就是一动未动好吗?!跪了一上午又站了将近一天一夜,腿抖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白朔远发现他这个倒霉师弟实在是有一开口就能让人气得想打人的本事。
深呼吸,不能动手。
“你看,你一呼吸就动。”
“……”
白朔远抬手,瞄准了小孩的脑袋,余光却看见小孩一只小手攥着他的衣服,一只放在胸前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扑闪扑闪的,实在是好看的紧。
他闭了闭眸,咽下一口气,收手。
“行行行,我不喘气儿了,您睡。”
小孩缩了缩身子蹭了蹭,带着睡意满意地“嗯”了一声:
然后二人便都没反应了。
……
很久很久……
小孩似是一声梦呓:
“怎么办啊……师兄……我……”
我害怕。
白朔远茫然:
“嗯?”
小孩再没了后话。
大概是又睡熟了?白朔远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很轻很轻的声音:
“师兄在,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白朔远一直以为是小孩压力大了,做了什么难解的梦,才会说出那样的梦话,直到后来他亲身体验了不到一炷香的杀气淬体,才知道,小孩那个时候,大概是没睡着吧……
怎么可能睡得着。
……

【行刑之日凌晨】
十七找上白朔远,在外面踱步了好些圈,才深吸了口气敲门。
白朔远开门,看见的是一张苍白的小脸。
小孩咬了咬唇轻声道:
“师兄能不能帮我个忙。”
白朔远把小孩让进来,倒了杯茶推到小孩面前:
“但说无妨。”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摊开手掌,里面是四根幽暗泛光的足有小指粗细的……锥子?
十七再抬头看向白朔远时已是目光坚定,微笑着:
“帮我上几根针。”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8 20:53:00 +0800 CST  
【必备小知识】
五行杀气,分别是:尖刃、骨毒、离厌、寒霜、梦魇。而五种杀气分属五行,作用各不相同。
尖刃属金,攻敌筋脉,可破开皮肤,直断经脉。
骨毒属木,攻敌骨骼,可深入骨髓,入骨三分。
寒霜属水,攻敌意志,可调取记忆,冰封生念。
梦魇属火,攻敌心智,可化作妖魔,食人勇气。
离厌属土,攻敌信念,可制造绝境,断人生路。
——引自正文《朝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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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行刑当日,午时将至。
十七被封了法力绑在一根十字形的柱子上,手臂张开,缠满了锁链,极没安全感的姿势。他被施了定身术,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能勉强动一动。
正午的日头犹显清凉,亮归亮,却仿佛根本照不到身上,便被空气阻隔,让人手脚发凉,血液凝冻。
特别是看见四周高坐在上的长老,和那些闲出毛来才会跑到这处偏峰来看他热闹的无聊弟子,便更是让人暖不起来。
师父坐在上首,旁边是面色凝重的师叔,二人身边的九位长老,如今已经有半数以上是师父的人了。
他想起大概九年前,师父出远门,长老们想害他,他正好也想帮师父除了这些处处牵制师父决策,昏庸自私长老,便将计就计演了一出假装残害同门的戏码。
当时被长老们抓起来绑住,也是这样的公开处置,他还记得当初给他强加的刑罚——针刑处死,真的该死,那些糟老头子怎么知道他怕针,这误打误撞得也太准了吧。
那天整个白苍山的人,除了师父和他带出去的亲卫,都来围观,那时黑云压城的景象,比今日还要壮观不少,若不是师父回来的早,他怕真得让人扎漏了。
后来师父给自己报了仇,也没辜负自己的一片心意,真的借机除掉了几位最为冥顽的长老——虽然他的“英勇无畏”也真的把他老人家气得不轻,给了他一顿好打。不过看现在这结果,当年的苦真没白吃,心里竟还有点暗爽。
……
远山的钟声敲响,震得人心颤,远处高座上的大长老缓缓起身,威严的声音徐徐响起:
“在外历练弟子云十七,欲以仙法屠戮凡人,触犯白苍山仙规第一百零八条。按律应处以极刑,逐出白苍。幸恶果未成,掌门仁慈,留其仙籍,免逐师门。
然其品行未端,不孚其位,革其首席之位,转由掌门座下大弟子白朔远承之。白苍祖训,有好生之德,犹违之,念其悔过,为验其实,判处杀气淬体六个时辰以惩其行,正其意,以儆效尤。
一经行刑,生死由命。
罪徒云十七,可认罪伏法?”
这次确实是他罪有应得,没什么可辩解的,努力抬头,却动也不能动,只得抬抬眼珠,看着师父冷漠的脸坚定道:
“弟子认罚,谢掌门师父不逐之恩。谢各位长老仁慈宽恕”
谢师父是真心的,谢长老……场面话得说,不能让师父难做。但也不能再多说了,他现在忍着四根锥心针的剧痛,再多说,让师父听出不对就完了。
围观的闲人们听见这判决也是炸开了锅,杀气淬体,极少用来处置仙者,多数,是用来折杀魔族的,上次那个魔族护法,也没挺过两个时辰便自散魂魄了。怪不得大长老要说,刑罚一旦开始,生死由命,这分明是认定十七必死,赶紧甩掉责任。
围观的人都在议论这个决定,但这些人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同情他,有些是幸灾乐祸,有些是事不关己,只有极少数的,看起来面色凝重,却也只是面色凝重。
看见那些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少年面无表情地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昔日他还是首席弟子风光无限之时,那些人的恭敬赞扬、羡慕嫉妒便不知几分真假,他不甚在意,如今成了落山凤凰平阳虎,倒是读出了些许真心,也并未有多难过。
锦上添花、落井下石。
世态早已炎凉至此,和他今日的不幸还扯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委屈了师兄,首席弟子风光背后的苦痛,日后都要他来承受了。
师父收下师兄,大概就是为了今日吧,他还记得当年师父问他日后想做什么,他说他只想闲云野鹤终此一生,师父当时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都怪他那时没懂师父的意思,他只是说说而已啊,他从没想过逃避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如今却坑了师兄。
那日他给白朔远下了幻伤草便是为了在今日引发,让师兄也不能即位,却被师父的五脚“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灰溜溜地趁着给师兄揉胳膊的时候解了。
略带歉意地看了师兄一眼,又偷瞄了一眼师父,师父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少年松了口气。
他看见师父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眸中写满了害怕,情不自禁地抖,却也是退无可退。
苏陵君抬手,十七闭上眼睛不敢看。
一团紫黑色的杀气似是有生命一般从苏陵君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缠上十七的身子。仅一瞬间,十七便瞪大了眼睛,瞳孔极小,却没有聚焦,那眼神,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看了都心惊胆战,仿佛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柳夜行、白朔远等人都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但十七除此之外也在没任何其他的反应了,没有动作,没有声音。
他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便咬碎了嘴里一直含着的噬灵丹[1],纵使他吼得撕心裂肺,也没人听得见了。
苏陵君见状也不由深深皱眉。
十七此刻已经管不得外界的状况了,他如今只感受得到疼,和一种浓浓的恶心。
他的身上没有出现新的伤口,但就是疼,无处幸免的疼。
他知道这是骨毒杀气的作用。
那疼,
一百八十四鞭龙脊鞭,至今未愈的伤口比不得。
当年身处贼窝,被削了二十几刀的凌迟比不得。
被压在鼎下无人管,心上和身上的钝痛比不得。
……
疼得他想死。
他其实早就想求师父,能不能别这般折磨他,就心软一次,直接杀了他。
可也不敢。
他知道怎么解脱——只要别硬撑,昏过去,躲进识海里,身上的剧痛就感受不到了。
可他也知道,这夺命般的剧痛就是为了把他逼进神识里,那时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仅几个呼吸,他之前吃的闭塞毛孔防止出汗的药便达到了极限,失了效用,汗水蜿蜒着流下来。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本来那药就只是为了防着自己别因为提前出汗,暴露了锥心针的存在。
他尽力撑着,知道现在越晚昏过去,最后挺得时间便能越长。
可那痛实在太难熬,十七恍恍惚惚的,一直忍着,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力真的达到极限了,再忍一会儿大概便疯了,才勉强睁开眼,看了看远处模模糊糊的二十四柱香,已燃尽了三柱。
虽然不到一个时辰,但也比预想的久些了,有点想笑,却牵不起嘴角,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
[1]噬灵丹:可以吞噬光波和声波。并不是让人不能发声,而是发出声音不会外散,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所以苏陵君发现之后也只是心疼地皱眉,没有生气。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19 16:23:00 +0800 CST  
收到晨曦小可爱长评的无讳开心滴放了一张插画~

师兄:听不听话,不听话用鼎砸死你!

十七:“……”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1 10:42:00 +0800 CST  
16
原本这杀气淬体就没什么可看的,不过便是,看人在地上翻滚求饶,抽搐喊叫罢了,正常情况下连血都见不到,可属实是刑罚界“弟弟”辈的。
现在十七又被绑起来定住,喊也不喊,像看个石像受刑,实在是无趣得紧。
方才还能在少年时睁时闭的眼眸中看到恐惧与痛苦,如今随着少年这一撒手,连眼睛也不睁了,真真成了个石像。
场上围观的闲人脸上写满了兴味索然、欲壑难填,若不是这行刑乃严肃之事,掌门和众长老都在上方压阵,这观众怕是已经散了大半了。
白朔远看着四周这一群人看热闹还嫌不过瘾的嘴脸,实在是替自己的师弟鸣不平。不说这次十七受刑冤与不冤,且说从前他还是首席弟子的时候,何曾亏待过这些人。
那次他们有人嫌白苍山平日功课太多,撺掇众人集体反抗,却被压下来,长老们根本不理什么法不责众的说法,下令严惩,还是十七一人求情,替他们担下了大半责任,缓解了民怨也保住了长老们的威严,让两方都各退一步,平息了事端。
还有那次魔族来犯,掌门在外,全靠十七身先士卒,挡在所有人之前,击退魔将,白苍弟子未伤一人。但他看见十七为救一个落单的弟子,分心旁处,被对面的魔将生砍了一刀,却退也未退。纵使伤痕累累,只要十七还站着,那魔将也始终碰不到哪怕一个白苍弟子。
或许十七当年的恩惠还是太少,分到每个人头上少得可怜,没几个还能记得住,或许他们都觉得那是首席弟子应该做的,接受的理所应当。
致使现在众弟子看着他,居然能像是看魔族受刑一般,多的是冷漠淡然,少有同情怜悯。可也终不是没有,到底还是有人抿唇皱眉,大抵是想起了从前那个挡在他们身前的清瘦身影。
十七平日都在训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可哪次见他,不是浅笑盈盈,从未仗着首席弟子的身份欺侮过任何一人。不出门却名声在外,白苍众弟子记得的大多都是“你看看人家首席弟子云十七……”,这样的对比确实招致了不少平白的憎恶。
真的是可怜了十七,不常出门也不是他想的,他也想出去和外门的弟子一起爬山摸鱼,一起嬉戏打闹,可繁重的课业不许,身上的责任不许。
不过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嫉妒而已,他们便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从云端掉下来,还嫌他摔得不够惨。
白朔远凝视着紧闭双眸的十七,喃喃道:
“他们哪里值得你用命去守护。”
可十七就算清醒着,也绝不会在意那些人怎么看他,问心无愧便好了,最多会庆幸一下,他那天好求歹求,师父允了将他绑起来定住,让他不至于人死了,最后的一点尊严也留不住。
至于那些看不见他痛哭流涕、嘶吼打滚的失落观众——他可没收银子求他们来看。

十七昏过去进入识海的那一瞬间,差点要逼疯他的剧痛便消失了。他进入到了另一片空间——他自己的识海。
十七的神识拟出形态,和他的真容别无二致,这处空间也真实得仿佛他还在现实世界,唯一的区别便是外面应该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这里面的世界却已然是乌云蔽日、暴风骤雨。
不出所料,首先迎接他的是寒霜和尖刃,这两种结合在一起,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可怜十七这化形神识才刚凝出来,便被这无根之水临了个透彻,冻得他浑身瑟瑟发抖。
四周看热闹的人和远处的长老们皆面容僵硬,并无表情,面上挂着薄霜,宛若一具具僵死的尸体矗立在旁,让人看了便心下发寒。
这是幻境……这是幻境……
十七自进入这里便不断念叨着同一句话,生怕自己忘了,失了求生的欲望。
没过多久,这天就足矣冷得将水凝结成冰,天上的雨水凝成冰凌向下砸落,落到十七身上,竟像一把把利刃一般,割开了十七的皮肤。
周身环境的冷和失血的冷混在一起,让人仿佛深处冰水之中,冷的刺痛,又痛得麻木。
好在神识里面十七没被定住,还有一定活动的空间。
他又冷又疼,蜷成一团,却找不到挡雨的地方。刑场天高地广,竟空旷得无一处遮蔽的地方。
纵是蜷着,也挡不住天上掉下来的刀子。他此刻满身伤痕,背上、胳膊上、手上,有些伤口已经深可见骨,血流了一地,也被冻住,连身子里的血也像要被冻结一般。
即便是幻境,这冷,这疼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就快动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连他往常三个时辰的极限都挺不到了。
可抵御寒霜杀气的唯一方法却偏偏又是他少的可怜的东西——温暖的回忆。
“师父……师父……纪无遗……师兄……”
十七拼命地回想着过往的记忆,每次想到些温情的画面,四周的恶劣环境便大有晴转之势,掉下来的冰凌也开始减少。可那些数不过来的痛苦回忆却偏偏争先恐后地奔涌而来,刚放晴的天空又会更阴几分,冰刀像倾倒一般带着风砸下来。
他开始变得僵硬麻木,身上的痛也不再清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现在就要用锥心针吗?会不会太早了……
正纠结着,浑身都挂着霜、全力抵御苦难的十七并未发现天空亮了一角,就像阳光照进漏雨的陋室,带着明黄色的希望。
他已经感受不到落到身上的冰刃有没有变少,感受不到温暖,甚至有些感受不到痛了。但他就是想睁开眼,没有预兆地,就看见了挡在自己上方的人影。
十七想开口叫一声,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舌头都不再柔软。
这是幻觉吗?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见冰刀一下一下砸在师兄身上,师兄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便有了挣脱身上这层冰冷外壳的动力。
这极寒的环境让神经都变得麻木,痛楚和反应,都被拉得迟钝而悠长。
很久——他觉得有千百年那么长了,因为他看见师兄的背已经血肉模糊了,这比他自己受刑还要难熬——他才终于又能说出话来。
“师兄……快走……别……别管我,你这样……神识会受损的。”
他看见一块极为锋利的冰刃掉在白朔远身上,白朔远闷哼一声,然后虚弱地笑着看他:
“那你呢,你的化形神识都快死了,若真溃散,你就变成痴呆了!”
白朔远见十七不以为然,气道:
“这样也好,以后就没本事嘲笑我了。”
十七瞪他:
“痴呆了……也还比你强…那么…一点……你快走吧……就你帮我抗的……那点时间……杯水…车薪……不值得……我要是你……神识弱成……弱成这样……都不好意思……出来……逞英雄……”
这小崽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不忘嘲笑他!
白朔远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专心熬着寒霜杀气和尖刃杀气二者相辅相成的可怖效果。
十七见嘲讽也刺激不到他,立即换成威逼:
“你再不出去,我就凝聚精血,把你送出去。”
白朔远睁眼:
“你不要命了?”
十七没有回答,只是动了动不那么僵硬了的手,一团红色雾气开始聚集。
白朔远见状大惊失色:
“别,我走,你……”
话未说完,白朔远的声音还在幽幽回响,人却已经凭空消失了。
十七又恢复了一个人的世界,静静地躺在地上,也不再蜷着,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任凭天上砸下来的尖刃刮去他一条又一条的皮肉。
天似乎在缓慢放晴。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1 20:47:00 +0800 CST  
17
[真实世界·观刑台]
白朔远惨白着脸,咽了口血,侧头看向刚才拍了他一掌、此刻面色不善的师叔。
柳夜行难得的严肃表情,传音道:
“相信你师父。”
白朔远心头一紧,原来是师叔发现,并将他的神识强行抽了回来,听着师叔的话,他略带歉意回:
“抱歉师叔,朔远冲动了。”
柳夜行没再说话。
白朔远看了看计时的香,他进去时刚燃尽了九柱[1],现在第十柱竟还差一截。
他以为至少也会帮十七挡了半个时辰,可在那般锥心的痛,那彻骨的冷和世界末日般的压抑恐怖之下,竟让他失了对时辰的把控——原本的半个时辰都是他考虑到痛苦会使时间变慢的保守估计。
不到一炷香,这大概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若非身子下面是他誓死要保护的师弟,死也不愿让开,他都不知要如何多撑半刻。
白朔远怔怔望着远处被严严实实绑在刑柱上,双眸紧闭、一动不动的瘦小身影。
之前的两个时辰,你到底,是怎么熬过的啊。
突然,柳夜行真气凝成的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比你想象的坚强、强大得多,你以为,如果没有他拼尽力气控制尖刃,那些冰刀会都恰好避开你的要害?到时你就算及时出来也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
[十七识海]
少年睁着眼睛,动了动念,四周便骤然亮起,阴霾被慢慢驱散。
十七看了看身上正在不断修复的伤势,和仍旧鲜血淋漓的双手,笑了笑。
有了师兄的这份温暖,竟只启用了两根在手上的锥心针便熬过了寒霜杀气。
手骨中锥心针的痛,连着心,疼得他直发颤。
可也正是这清晰的痛,时刻提醒着他这里是幻境,帮他挺过了寒霜杀气。
痛很难熬,但可以醒神,提升他的神识强度,让他有能力和这些难缠的杀气抗衡。
当年师父罚他进十八狱,真的不是为难他,是因为那次的杀气反噬实在太强,不往他脑子里面塞根针,单靠他自己的意志力,根本挺不过去[2]。
四周的景物开始消失,变得漆黑一片。
十七瞬间提起了警惕,他知道,更难缠的两种杀气——梦魇和离厌,到了。
少年机警地等待着,等待着洪水猛兽、悬崖峭壁、刀山火海、冰天雪地。
但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一片漆黑。
没有景物,没有一丝光线,向前走也碰不到墙,向后退也感受不到边。
前进无门,回头无岸。
伸出手,看不见自己双手的位置,什么都看不见了,无物无他,也无我。
“这应该是离厌制造的幻觉。”
十七自言自语,可是连声音,一经出口,也消失不见了。
少年尽力保持镇定,他还不能放弃生的希望,他要做点什么来感受自己的存在。
于是他将两只手握在一起,手还在疼着,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行走,企图能触到边缘,边走边计数,计数是从前他熬刑的时候常用的办法,他可以记得和日晷一样准。
就这么走着,却依旧处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变化。
可为什么,他记的数已经到达一天之多了,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
他不是在受刑吗,不是只有六个时辰吗?
如果这是幻觉,他该如何破除?
少年凝聚神识,试图抵抗,以冲出这片虚无的黑暗。可他一发力,耳边突然响起娘亲的呼唤:
“不要……十七,不要……”
那声音饱含隐忍和哀求,娘亲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吓得他陡然撤力,再不敢轻易尝试。
“娘亲?您……还好吗?”
十七小心翼翼对着虚空发问,声音还没出口就被立刻吞噬,他心下发凉,怕娘亲听不到,正欲用最大的力气再喊一遍。
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娘亲虚弱却温柔的声音:
“好,好孩子,别再试了。”
十七愣住,没有回答。
滑下身子抱着头哭了起来,娘……我不是好孩子,我害死了您和爹爹……
孩儿不孝,孩儿仍觉得这是幻境,我不能沦陷在这里,我得出去,娘,对不起,十七不能答应您,十七还想再试一次。
少年擦干眼泪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将手放在自己头两侧的颞[3]部,凝神聚气,娘亲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更加急迫恳切:
“十七……别,娘亲求你了……别再继续了,娘亲受不了了……”
少年此刻泪水流了一脸,表情因痛苦纠结而变得扭曲,嘴里不断念着:
“娘亲,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一直在道歉,却仍在凝聚神识,并未停下。
这不过是幻境,娘亲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现在出去,活下来才能真的救娘亲。
少年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直到——
“霜儿[4]……你要杀我,是不是恨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是娘亲的错……娘不怪你……”
耳边女子温柔的声音已不再似刚才那般哀怨,反而变得平静慈爱,透着虚浮,好似马上便要烟消云散一般。
霜儿……是只有娘亲才会唤他的小名。
少年闻言大惊,他突然不敢再赌,他怕娘亲的灵魂真的就此消散,他该是怎样的罪大恶极。
十七立即停下了凝神,急切道:
“娘亲……霜儿没有,霜儿从来没怨过你们,霜儿只恨自己无能,害了你们。”
“霜儿怎么可能想要害娘亲,霜儿只是以为……以为……”
只是以为这是幻境啊!
耳边再无回音,十七心下发慌,再难保持镇定,模样颇显狼狈:
“娘,您怎么不说话了,是霜儿又害了您吗?娘……”
十七哭着团成一团,口中呢喃着:
“娘,您怎么了,您陪孩儿说说话好不好……”
“娘,是不是霜儿刚才伤害了您,您现在太过虚弱了说不出话,那您便歇会儿吧,霜儿等您休息好了在来找霜儿,霜儿……对不起……娘……”
他本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以为是幻境,可是若是真的,伤都伤了,哪还管是不是故意的。于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了无力的对不起。
十七突然跪下,疯了一般冲着虚空磕头,边磕边喊着对不起,可他的头碰到的似乎根本不是地,什么也没有,却能挡住他的头继续向下,不疼,也没有声音。
他不知这样多久,磕累,才缓缓停下,喃喃道:
“娘亲,孩儿还是得出去,可孩儿不敢再试刚才的方法了,孩儿去看看,有没有门好不好,若孩儿能出去,一定会寻得救你们的方法。”
十七踉跄站起来,像刚开始一样向前行走,纵然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不停在走,只有这样才更能感受到他还活着。

——————————————————————
[1]九柱香:一炷香半个小时,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一共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二十四柱香,九柱就是四个半小时。
[2]正文提到过的事件:
影灵三司中无人知道他和苏陵君的师徒关系,但人人都知道乾级影灵云十七对影灵三司的主子极为忠心。相传他曾因擅自对一位辱骂苏陵君的人用了修罗梦魇被罚进了十八狱。十八狱有多可怕没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但只一条就让整个影灵三司不敢触犯——凡入十八狱受刑者,头部带针一根——这是为了受刑者不论怎样都不能昏过去。头部带针本就是一项极为残忍可怕的刑罚了,可在十八狱里面这竟只是为了让其他刑罚顺利进行。十七是第一个神智清醒的从里面出来的活人,但挨了一百夺魂鞭都能照常出任务的十七从那里出来之后却连话都说不来了,即便这样,当十七被质问是否知错的时候他却还是虚弱的摇头,直至苏陵君以再不许见他相威胁,他才挣扎着认错,答应苏陵君不再因此动手。
——引自《正文》
[3]颞(nie,四声)部:太阳穴附近。
[4]霜儿:番外中提到过,十七名字的由来,是二十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七个,寒霜,后来定做十七,寒霜变作小名,云母经常称他霜儿。
ps:如果大家觉得这部分与训诫有些偏离,还请勿怪,确实无讳这篇正文不止有训诫,内容比较多,这部分算是训诫比较密集的,发到这里,等杀气淬体结束很快就会有拍。但是无讳觉得这边的仔细看的话,和拍的爽度也差不多。不过只想看拍的小可爱们暂时要有点失望了,真正意义上的拍,要到几章以后。但是杀气淬体期间以及之后的一些东西先不剧透),无讳认为,也是很有价值的。
想看拍的小可爱们也不用失望,等这个写完,无讳大概率会开一个新坑,专门写训诫的故事(甜的),到时候没有正文的框架限制,各种拍都可以有。
不过最近,还请小可爱们容无讳把这段一直想写的片段写完,还有大家一直关心的师父和十七的结局,也会给出来。
爱你们哦,小可爱们看文愉快~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2 16:48:00 +0800 CST  
18


他曾被师父关起来过,就像现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但那时好歹还能感受到周围有东西存在,还能知道不管多久,师父总会放自己出去的。
可现在呢?
日日都在自责和痛苦中熬过,每天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是无能为力的无助,是无所事事的煎熬,他如今连计数都懒得记了,可又觉得,若不计数,那一时一刻,将更加漫长难熬。
茫茫无期的恐惧,空无一物的孤独,比黑暗本身更叫人害怕。
他不久前某一天醒来,忘记了那句他一直不断重复提醒自己的话是什么了。只记得有那么一句话,对他很重要,可具体是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已经几乎相信,自己亲手杀死了父母,每天不再向前走,而是缩成一团,思考着要不要自杀。他记不清自己如何掉进这片黑暗之中了,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只知道这里没有尽头,大概是自己杀了父母之后被困到了这里偿罪吧。
偶尔动念想自杀,总会下意识地握起双手,他也已经不记得这个动作的意义了,但是每次手疼起来,他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如果被困到这里是偿还罪孽,他不该逃避。
原本认识的人,他也记不太清了,十年过去,没人来救他,大概都忘了他了吧。
师父也不来,是失望至极了吧。
又是十年。
他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太清了,甚至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确定了。
他不知道再过多久他就会疯,许是再有几年,许就在下一瞬。
……
终于有一天,他手疼得厉害,摸到自己的身子,也在疼,越碰越疼,特别脊骨像要碎掉一般,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想起来骨头里好像有个东西。他拼命回想起一些口诀,零零星星拼凑出一个念出来,纵使没声,竟也起了效用。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自打他念完口诀,那疼就愈发难忍,整条脊骨牵动着浑身都在疼,他蜷在地上打滚也缓解不了分毫,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成碎片,片片消散在这个虚无之中。可也因为这痛,他重新有了还活着的感觉。
剧痛之下,他终于想起来,骨头里那东西叫锥心针。带着它就是为了让自己清醒。
可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清醒来着?
对了——锥心针的效用终于使他的意识不在混沌——他还在受刑。
少年拼了命地凝聚意念,凝聚到脊骨,他的身子散发出微弱光芒,让他终于看得见自己,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越是如此,他便越确定,他还在自己的神识之中。
这是离厌和梦魇的作用。
十七拼命凝气,耳边再没有娘亲的声音响起,直到他自身光芒大震,便看见上方的虚空突然像是漏了一块,阳光洒了进来。
少年有些茫然,他觉得他的脑子在过去的二十几年有些生锈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不自然,也有些想不明白现在这是怎么了。
缓了半天,才开始笑。
笑够了,慢慢站起来,终于开始像个正常人了。

果然是幻境,少年长出一口气,他知道,或许那个时候,他只要再坚持一下,便会出去,到底是他不够坚定,可他也并未十分后悔,纵使这二十余年漫长的痛苦与黑暗比师父当年罚的禁闭不知难熬多少倍,他也没有太过惋惜自己当时的错误,娘亲无事便好,更何况他还在熬刑,在幻境里面,其他的折磨未必就比那二十几年好熬。
许久不曾见过光亮的少年一时不适,挡住眼睛,好久才再次睁开,发现周围的景物已经恢复正常,自己仍被定在刑柱上,四周满是看他笑话的人。
自己这是熬过去了吗?他转了转眼珠,看见旁边的香,还差五柱。
闭了闭眼,还没有。
那如果还没有,现在这到底仍是幻境,还是自己清醒过来了?
下意识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师父。
经过了那二十几年的黑暗,他如今再见师父,只觉分外亲切,他想要不顾一切扑到师父怀里,先抱那么一会儿,然后师父是生气还是打骂责罚,都是后话了。
可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那挺拔如松,巍峨如山的身影,祈祷师父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师父,弟子想您了,弟子好害怕,弟子真的知道错了,您原谅弟子好不好,您要是原谅弟子了,来抱抱弟子好不好。
师父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拿着一粒药丸,放到自己嘴边。
他现在身上剧痛,神识虚弱,视物困难,气味也不太分辨的出来。竟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什么药。
只是无辜地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师父。
“奎宁[1]。”
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语气淡漠。
只这两个字,便足以让少年重见师父的那一份赤诚如火的心思如坠冰窖。
听见这两个字,他的心都跟着抽痛。
原来……是毒药啊……

苏陵君把药又往前送了送,似是在等他张嘴。
十七从未忤逆过师父,哪怕知道是毒药,他也下意识想张嘴。
可想到了什么终是控制住没动。
若眼前的师父是真的,他没什么好说的,可若不是呢?若还是幻境,他这条师父用尽一切才保住的命,哪能被这些肮脏的杀气随意吞噬。
他迅速凝聚神识,开启了最后一根,藏在他大脑里面的锥心针。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没被毒药杀死,却险些先被这锥心针的痛折磨死了。
可当他缓过来,看见面前的景物已模糊不实的时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吃那药。
面前的“杀气”见此情况似乎很是恼怒,上前钳住十七的嘴欲塞进去,十七死死合着没给他一丝机会,突然那苏陵君模样的杀气被击飞出去现出原形——一团黑色的狰狞云雾。
十七活动活动手脚,既然是在神识里,谁还会一动不动乖乖让你这腌臜东西盗用我师父的躯壳!?
那杀气被十七击败,灰溜溜地逃走,周围的景物再度变化,他又被绑回了柱子。
再次看向香台,已经全部燃尽。
终于熬过去了吗?
……
他看见师父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是要给他松绑吗?
可是,师父,您怎么拿「赤日」对着我,您……到底还是要杀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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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奎宁:是剧毒哦,虽然无讳瞎编了很多名字,但是这个是真实的。也有其他用途,比较长无讳就不放了,详情参考百度百科。
新增无讳和小可爱们的互动时间~
师父最后提剑走来怎么回事???
A.当然是要杀人,赤日都亮出来了,不见血不可能归鞘。
B.徒儿莫慌,为师就是拿我的方天画戟给你削个苹果,啊,不对,砍个铁链。
C.十七还在幻境里,那根本不是真的师父。
D.小可爱们的可爱想法~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3 16:26:00 +0800 CST  
本章亲妈不宜,建议在真·后妈的陪同下观看。——来自求生欲极强的无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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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他面前的苏陵君面色严肃,表情狠绝,看得他心尖发颤。
苏陵君对他抬起「赤日」,十七瞪着大大的眼睛,两行清泪蜿蜒流下。
“为什么?”
十七张嘴,却因为噬灵丹的存在并未发出声音。
您明知道,您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可为什么,您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在我受了这么多折磨之后,还要杀我。
您不是跟弟子说,知耻近乎勇吗。弟子知错了,弟子愿意改,难道弟子刚刚经历的一切还不足以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若终难逃一死,您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弟子,您真的恨弟子吗?
弟子不信。
可弟子真的累了,弟子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身上没伤的感觉了,您是真是假都好,即便是假的,那也是师父操控的啊,若师父真的不想他死,又为何会定下这对于他来说必定撑不过的刑罚。
您帮弟子解脱吧,弟子便不会再疼了,身上、心里都不会了。

他看见「赤日」落下,闭上眼睛。
“砰”的一声,兵器相接的清脆。
睁开眼睛,一把泛着水青色柔光的剑挡在自己面前。
是他的「青月剑」,可他明明没释放出来啊。
少年看着面前的青光一阵恍惚,他又想起师父赐剑时的话了。
……
那日师父摸着自己的头说,
“我苏陵君半生飘零,爱妻早逝。
幸苍天见怜,赐我尘儿这般乖巧可爱的徒儿,为师定竭力护你平安。
这柄青月剑与为师的赤日剑乃同源,其灵性较赤日更甚,为师见它与你颇为有缘,现传于你,其最大的特点便是护主,日后为师不在身边,便由它替为师日夜陪伴、守护于你。”
……
是啊,日夜陪伴,多少个煎熬不下去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抱着「青月」咬着牙默默挺过去的,「青月」也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
师父若因他妄图杀人之罪要他的命,他不会有半分犹豫,甚至哪怕师父没有理由,便单纯取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有一丝反抗。
可师父向来言出必行,说了只罚六个时辰的杀气淬体,便断然不可能在结束之后还对自己刀剑相向。
他看着面前的师父,还是幻境。
不然师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他。
又是杀气!
梦魇摧毁心智,离厌动摇信念。
他越发恼怒自己的不争,竟被这些杀气折磨的丧失了生念。

缓过神来的十七眼看着「青月」已经落了下风。「青月」本就是「赤日」的子剑,必然打不过「赤日」,就像他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苏陵君。
少年伸手抓住「青月」,在「青月」的帮助下,他又恢复了行动力,果然还是幻境。
他提着「青月」与苏陵君对峙,十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着敌意,站在师父对面,纵然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师父,可只要看见那风华不减的身影,他便忍不住有跪下认错的冲动。
腿都软了,他到底得有多怂啊!
两人执剑交战不过几个回合,十七便因畏手畏脚而落了下风——他根本无法对着师父挥出哪怕一剑。
每次剑将要刺中,他看见那和师父一模一样紧蹙的眉眼,便情不自禁地缩手,让对手有反身砍他一剑的机会。
就这般忍让,不多时,身上便难免出现了不少伤口。
少年再次挥剑,又忍不住要缩回来,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人向前拽了一下一般,反而把剑送出去半寸。
他怔了怔,发现面前青光大作,「青月」的剑身剧烈地晃了几晃。
——「青月」生气了。
愣了一下,然后少年笑了,笑得青光都黯淡几分,像是害羞了一般。
“抱歉。”
少年声音儒雅,仍旧在笑。
是啊,「青月」可是蕴含着天地灵气的上古神剑,被他用成这样,还没易主便很不错了。
而相比面前那个空占了师父躯壳的杀气,手中的「青月」才更能传递师父的意志。
他不能这般辜负的师父的期望。
少年闭上双眼,寻声辨位,在脑海中,他的对手便只是之前那团黑乎乎的连身子都没有的垃圾。
彻底看透杀气本质的少年仿佛变了个人。
再次出招便是招招夺命,式式凶险。攻防角色瞬间调转。
可即便这样,少年现在的状态也实在太差了,前面的诸多折磨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气。他现在只能暂时压制杀气,却不能彻底急败它们。可一旦他体力耗尽,便真的再无它法。
他必须赌一把。
十七将四根锥心针的效用均提到最大,那一瞬间的疼差点撑破他的心脏。
咬着牙将浑身力气都凝聚在剑上,一剑刺出,万军难挡。
那剑光所向披靡,所经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蒸发掉一般。
砸在那团黑气的身上,黑气终于被他的光芒包裹消灭,变作一股烟升起溜走。
十七虚脱地趴在地上,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泛着腥甜,血一股一股涌上来,吐了好久才勉强平息下来。
虚闭的双眼中,竟又一次看见了师父的身影。
少年咬了咬牙,还有完没完?
苏陵君缓缓走到十七面前落定。那一步一步逼近的脚步声如行刑前听到的旷远钟声一般,在十七耳边炸响。
“这次是真的。”

少年脑中宛若有惊雷炸开,这话容不得他不信。
这是他脑海中的幻境,所以幻化出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真实,不会做出反常之事,也正因此,少年十分难判断那些虚像到底是真是假。
但不管怎样,不论是真实的师父,还是他脑海中的师父,都是不会说谎的。他可以不说,但说出的话,一定是真的。
十七挣扎着想起来,却挣了半天也没什么力气还能撑得住身子。
“撑了这么久还没死,倒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
十七抬着眸子看师父,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那时日日夜夜求而不得的,无非是师父的一句夸赞。
可现在听着这句满含讽刺的刮目相看,他只想哭,却哭不出来。
后面的话,您别说了,求您了。

“棋子养得久了,竟也有点下不去手了。”
苏陵君提着「赤日」,带着残忍的冷笑,上前逼得更近了些。

师父到底还是把他最怕听到的话说出来了。
十七怔怔地望着师父的眸子,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师父眼底深深藏着的不忍。
满足地笑了。

不重要了,您一直在骗我利用我也好,您现在想要逼我恨您,逼我不去救您也好。甚至您仍然是假的也好。
怎样都好,都不重要了。
他都要死了,四根锥心针都用了,他还没出去,他的心脏已经远超负荷,身体机能也在慢慢衰竭。他怎样都活不下去了,还计较什么,这一生值不值得,都过去了。
他已经全然不顾疼痛,不顾损伤,用尽一切办法,坐了起来。
再让他跪,实在有点为难。
少年平静地看着师父的剑,当年就是在这把剑上,他许下一生的誓言,惹得师父不快。还好师父不知道,他当时早已暗暗发誓,连同永世,也一并许给师父了。
余心可察日月鉴,他做到了,天地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没有。
他此生没有忤逆过师父,没有违背过誓言,遇见师父以后的漫长时间里,他活得问心无愧,如今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若真被骗了这么多年,是他的愚蠢,分不清真心假意,怨不得人。
可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愚蠢至斯,十年还看不出一个人的真心。
是真是假,若有来生,弟子再来找您一探究竟。
是恩,弟子定然尽孝左右,完成今生未竟之事。
是仇……弟子再给您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下一世,您可得对弟子好一点。
所以师父,您得好好活着,等着弟子来世找您。
……

好吧,弟子承认,其实弟子根本不相信您这次,方才都是为了配合您演戏,您好不容易骗一回人,弟子也不想让您白忙活一次不是。
不过答应弟子,下回别演了,一点都不像。
就您这演技骗骗傻师兄还行,别想骗我恨您。
但是师父,弟子累了,真的累了。实在抱歉没能挺过六个时辰,让您失望了。
您动手吧。

苏陵君的剑已经抵到了十七的胸膛,刺穿了少年胸前的肌肉。
十七仿佛感受不到一般,不哭不闹不皱眉,反倒对着苏陵君抬起双手,仰头绽放一个甜甜的微笑,嘴里轻轻说着:
“师父,抱。”
少年的笑容干净而明朗,眼中透着浓浓的期待和孺慕,一如当年初见,纵然经历了后来种种,仍然是初心不改的模样。
苏陵君眼眸颤了颤,狠了狠心,把剑又送出一寸。

他就知道师父不会主动抱他,他上去抱师父还不行吗。
少年顶着剑挺身向前,胸膛连同着心脏瞬间被赤日穿透,拼命向前想抱住师父,却在将将碰到师父衣袖的时候,消散了……
空荡荡的识海,少年的化形神识不复存在,只留苏陵君一人清冷孤寂的身影静静立在中央,少年曾经的誓言似乎仍在回响。
……
“今禀恩师,天地为证,弟子云十七,甘愿拜入恩师膝下,日后教责恩使,恭领敬受,必竭心力以孚师望,如有不逮,不论因由,甘领扑责,纵有冤屈,亦无怨悔。此后经年,日日皆然。如违此誓,不复超生。”
……
————————————————————
无讳首先要站出来为师父说句话,师父的主要目的还不是让十七恨他。
然后本章小问题:十七真的死了吗?
A.死了,十七卒,全剧终。
B.没死,就是痴呆了,反正有师父师兄养一辈子。
C.没死,有师父的孩子,不死之身。
D.小可爱们的可爱想法~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4 16:26:00 +0800 CST  
20
十七消散前似乎绰约间见到了一只散发着五彩光芒的透明小鹿。他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清。
不过他看见那小鹿冲着师父呲牙,一副极凶的样子。
他很想说一句,别,别凶师父。
……

苏陵君站在原地有些失神,方才他即便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浑身是血在地上趴着,眼神里满是哀求,也还是狠心说出了那句伤害他的话。
可看见尘儿眼底的绝望,他实在难过,竟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突然想走上前去把徒弟抱起来安慰。
还没动作,男人又看见他的孩子坚强地爬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苏陵君愣住了。
他再厉害也猜不到小徒弟这丰富的内心戏,只能看见十七的表情一会儿哀怨,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又一脸嗔怪之意。
他实在有点看不透他的尘儿的小脑袋里天天装些什么了。
但他必须得杀了十七的化形神识,才能助他突破仙躯的极限,触及真正神级的标准。
正所谓不破不立,依赖化形神识的识海,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仙级。
这一步,本应该是在徒弟突破神级的时候自己领悟,将识海进化。但他的神识会随着他的寂灭而化为飞灰,留着也是浪费。他可以用自己的神识为介,强行帮徒弟突破,且他知道徒弟体内有前无古人的守护神兽作保,可谓万无一失,不会留下隐患。
识海进化一旦完成,徒弟距神,便只有一个神位头衔的差距了。
其筋骨,其精神,都有了神级的水准,这天下,便真的没人还能伤得了他了。
未证其位,已成其实。
如此,等到徒弟真正继承神位之时,再有新的因缘际会,完成更高的突破,到达他也未曾到达过的高度,也未可知。
他许尘儿的前途无量,万载安康,亦未曾食言。
……
可他举起的剑还是在抖,极力控制在十七察觉不到的范围之内。
尘儿又冲他笑了。
方才还能在徒弟的脸上,眼神里,看见满满的苦痛之色,如今竟一点也看不到了。
小徒弟笑得就像初见时那般单纯。没有了后来隐忍的苦笑,活脱脱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眼里写满了无忧无虑。
哪怕初见之时,尘儿也从未有过那般表情。外人面前,徒弟永远是一副温柔随和的模样,而在自己面前,他有紧张害怕,有顺从隐忍,有小心翼翼,有毕恭毕敬……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一份肆意洒脱。
他的尘儿,心里永远都背着沉重的责任,哪怕他和旁人谈笑风生,那盈盈的浅笑之下,也永远是无处言说的难过。
尘儿的笑容里总是藏着泪的,他不敢让自己看见,于是都伪装成了笑。
他的尘儿什么都看得透,却总是把责任担当都放在心里,然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人太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过分聪明的人都不快乐。
他希望尘儿快乐。

可这次不同,小徒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负担,抛下了脑中的一切顾虑,做了一回真正的孩子。
苏陵君看着那孩子一脸孺慕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琉璃晶光。对他说,师父,抱。
他听不见声音,却也能从他张开的手臂,眼里的期待,和嘴角的笑意中看出来。
不久前还逞强求自己把他绑起来,偷偷用噬灵丹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仅存的尊严的倔强少年,如今放下了所有患得患失,变成了一个单纯率真的孩子。
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愣愣地站着。
他差一点便冲动地抽回剑,上前抱住他的孩子。可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下意识把剑向前送了送。
但剑尚未刺穿胸膛,手却再也握不住了。
苏陵君突然后悔,哪怕一定要除去徒弟的化形神识,至少,也可以不伤他的心。
也只是片刻的晃神,他便看见尘儿顶着剑近了他一步。
就只这一步,是尘儿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了,不想让自己为难。
尘儿能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却连徒弟那么简单的要求,都没能满足。
……
罢了,总归不能再护着他了,总得让他长大,看清这世事无常。
尘儿,为师教给你的最后一个道理,不必留恋必然要逝去的人。
无法再续的缘分,若不能及时割舍,终将化为你血液里的毒药,让你生不如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都不能一直陪你。为师不许你去救一个连魂魄都消散了的人。这份情,你断不了,为师帮你断。
……

“喂,你再愣一会儿,我主人都要死透了。”
苏陵君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脸凶相地瞅着他、口吐人言的流光小鹿。
缓了缓神,一语不发地抬起「赤日」,干净利落地从自己的腹部穿过。
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着整片识海,茫茫混沌天地中满是温暖的黄色光团,如萤火虫一般飘然飞舞。


[真实世界·刑场]
香只剩下一炷,徐徐燃着,不快不慢,仿佛感受不到人群突然爆发的喧闹嘈杂。
就在片刻前,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刑场中央那属于十七的虚弱神识,彻底消散了,就像从前无数个,死在这根柱子上的魔将一般,归于尘土。
白朔远眼睛充血,刚要站起,却被旁边的柳夜行压了下去。
柳夜行虽然面色凝重,却用一种足矣让人放心的眼神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然后他自己飞身去了刑场正中央。
柳夜行凑到十七身边检查,正巧看到从十七识海里掉落出来的东西,迅速使了个障眼法,将那两样东西收进自己的袖子,现场无一人发现。
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探到十七低垂的头下,少年已然失去了呼吸。
他转头向着长老们的方向摇了摇头。
众人皆是一片唏嘘。
到底十七不是魔族,看热闹归看热闹,如今人真死了,倒没一个拍手叫好的,大概是他们又都觉得这惩罚有些过了,毕竟云十七没真的杀了人,如今却赔了命。
即便有柳夜行的诊断——受刑的人已经死了,苏陵君这行刑的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得让十七的识海与他的完全融合。
在场的人也没人敢质疑掌门的行动,都静静地等着,一个个出奇的乖顺。
大家都在猜测,掌门得是多恨他这徒弟,这样了还怕死不透,还要用那黑乎乎的杀气玷污他的尸体。
这大概是白苍山历代掌门中对徒弟最狠的一个了吧。
众人皆对白朔远投去同情的目光,而白朔远见此情景想站出来说点什么维护师父的名誉,也被柳夜行用眼神制止了。
直到最后一截香灰随着火光的熄灭倒在香炉中化为散粉,苏陵君才终于收了杀气。
柳夜行看见苏陵君面色惨白,手都在颤抖,知道他现在连站着都是强撑。赶忙抬手示意白朔远把十七带下去安顿,自己匆匆总结几句,看着众人散场,才悄然陪着苏陵君离开。


————————————————————
上期互动答案就是C啦(即便不是C估计无讳也得被小可爱们打成C)
Ps:今天应该不算虐了吧,毕竟师父粉不多(心疼师父一秒),而且无讳画外给小可爱们发糖,师父说的不对!!!比如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啦,他家小徒弟就是能陪他到地老天荒!什么总得让小徒弟长大啊,等你复活后宠小崽子的时候别说脸疼!
糖都发到这地步了,别再说无讳虐了,说点别的吧,球球小可爱们了,哇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的互动啦~
首先是阅读题:
师父看见的“十七的表情一会儿哀怨,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又一脸嗔怪之意。”哀怨怎么回事?得意怎么回事?嗔怪怎么回事?(6)<——本题六分
为了防止小可爱们问无讳,无讳先问为敬hhh(这句划掉)
无讳让小可爱们快乐的同时还不忘帮助小可爱们学习,无讳可真是乐于助人的好楼主!
答对奖励语文阅读理解经验+1
接下来是思考题:
十七识海里掉出来的两个东西是什么?
本题猜对了无讳也不会肯定的~但总之这是小崽子下一顿被拍的导火索~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5 19:48:00 +0800 CST  
21
白朔远抱着十七眼眶通红,明明前几天还是个活蹦乱跳说话欠揍的小孩,如今却面无血色了无生机地躺在自己怀里。即便有师叔的保证不会出事,可把那么顽强的小孩折磨成这样,也必然是生不如死吧,他如何会放心?
周围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弟子凑近了问:
“师兄,要不我们帮您把尸体丢下山吧?”
白朔远瞟了那几个弟子一眼,目光冷得能凝成冰刀飞出去,然后又移开,看都不愿再看他们,只沉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吼出一个字:
“滚。”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摸不清面前之人的怒火出在了哪里,纵然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们也不敢有所怨言,白朔远现在可是新晋的首席弟子,前途无量,自然无人敢惹,几人只能连忙赔礼,悻悻离开。
白朔远抱紧十七以最快的速度御风而行,很快便回到了十七原本的卧房。他本要将十七放在床上,却看见床上根本没有被褥,还蒙了些许灰尘,大概是两三天未曾动过了,这屋里的摆设也极为冷清,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上次他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这些?
白朔远心中越发酸涩,他又抱着十七去了自己的房间,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为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一旁守着。
他纠结了半天想把锥心针帮他拿下来,可他怕万一师弟的命就是凭着这锥心针吊着的,拿下反而害了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最终还是没动。
他看着十七原本精致的小脸如今面如土色,嘴角是干涸的血迹。他打来水,沾湿巾帕,将十七身上的血迹都小心翼翼地拂去。
他边擦边自责,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那日在桃林,十七躺在他身上,他为什么没看出小孩的害怕,小孩明明颤抖着嗓子问他怎么办了,他却只当是孩子的呓语,潦草安慰。
那日孩子来找他上针,他怎么就忽略了小孩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怎么就答应了他。让他多受了这么多苦。
若他早知道杀气淬体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那般残忍恐怖的东西,他定然会去向师父求情,即便不成,他也可以多陪陪师弟,不至让他一人默默担惊受怕,一人蜷在角落里发抖。
都是师兄愚钝,没能尽早发现你的忐忑不安。
“对不起……”

“你道个屁歉?”
柳夜行略带懒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朔远震惊回头,看见师叔斜倚在门框上那双素来万事不经心的平静眼眸如今也写满了沉重。师叔平日虽懒散随性,却也是文雅的,如今说出这般粗话,可见师叔此刻心情并不好。
“针都帮他上了,现在道什么歉?”
白朔远自是能听出来师叔话中的讽刺之意,不敢乱接,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垂首道:
“都是远儿的错,还请师叔责罚。”
“我没空管你们俩这自作主张的破事,你先照顾好他,针不许取,不是喜欢带着吗,让他带个够。你的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你现在每日给他下针,方法都写好了,按着做即可”
说完,柳夜行留下一张纸竟连门都没进便转身走了,临走还不解气地嘟囔了一句:
“锥心针,呵……你俩可真是能耐!”
白朔远恭敬目送师叔离开,听到师叔的冷笑,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
不禁暗自腹诽,师叔原本那么温柔一人,现在怎么也跟师父学成了这样?!

白朔远不眠不休地守了十七三日,定时给十七针灸。
期间柳夜行来看过一次,确认白朔远的施针没有任何问题后就再没来过。
苏陵君一次也没来过。
第四日清晨,十七终于幽幽转醒。正赶上白朔远实在熬不住,趴在床边小憩。
他尚未睁眼,脑袋便疼得像是要炸了一样,第一反应是忍着不要出声,死死咬住牙,就真的一声没出。
勉强睁眼,识海里的痛突然翻着倍地往上窜,瞬间就疼得他汗水蛰进眼睛里,什么也看不清了。
无意识地抓紧被褥,把头埋起来,把呼痛声咽回去。
白朔远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是单纯被头下枕着的被子的颤抖震醒的。醒来就看见十七双眼紧闭,全身紧绷,颤抖着忍痛的模样。
白朔远心疼得一颤,上去把小孩搂进怀里,小孩全然没有反应,仍自顾蜷着。
后来小孩直到再次疼昏,也没睁过眼,想来也清醒不到哪去。
之后的两日,小孩就在这样的折磨中时昏时醒,到了后来总算能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师兄,只是稍一思考头痛便会加剧。
再之后的两日,小孩总算有些适应了疼痛,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而是:
“师父呢?师父可还好?”
……

楼主 littlelain5  发布于 2019-07-27 20:21:00 +0800 CST  

楼主:littlelain5

字数:92134

发表时间:2019-06-29 03:5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0 14:32:4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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