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共存

【第十九章 • 流光(一)】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沈秋直摔在了一个数十米深的空洞里,他惊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此处竟是个干了的地下河床,其暗风阵阵,幽寂空旷,因着回音的缘故,教人的呼吸声都扩大了数倍。

沈秋抬头望去,只见上方是个直陡陡的枯井,原来是他方才坐在了井口上,才不慎掉了下来。于是沈秋用尽全力向上一跃,却只能勉强碰到井壁,又因那井壁上青苔遍布,尽是滑溜溜、湿漉漉的,沈秋没个着力处,竟只能再度摔落下来。

如此反复数次,沈秋终于怒了,他心中不甘,便冲着那井口仰天喊道:“老天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啊?!谁家井口不盖盖儿啊?!啊?!我告诉你!那棋盘是我的!谁都别想动!你等劳资出去,一定把那棋子给找出来!全都带走!”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他耐耐的。”

骂归骂,沈秋出了气也就冷静了下来,他左右环顾,实在找不见能攀爬借力的地方,又因此处暗风阵阵,沈秋料定有出口可寻,便顺着河床开始走,他一路上谨慎地摸着岩壁,唯恐这地下深洞来个忽然塌方。

步出不远,前方竟出现了一扇石门,沈秋心中一惊,便放轻了脚步,犹疑地靠了过去,只见这石门高不足半人,宽不及一米,上面似乎雕刻了一座宫殿前门,还隐约地刻着一个“義”字,只是这石门经年日久,已看不出当时的风貌了。

“这儿怎么会有个门呢?”沈秋喃喃自语道,“不会是个藏宝洞吧?”那回声将沈秋的话尽数扩开,余音一圈圈地荡着,最终和着暗风,渐行飘远了。

由于站着看不分明,沈秋便蹲下身子仔细研究了起来,可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干脆伸手去推,可他刚碰到石门,忽然就灵光一闪:“这个‘義’,是汉字吧?!怎么会在这儿呢?!还有这个宫殿前门,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模样吧!”沈秋如此一想,问题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阿笃达不会说人话,可衣着打扮却是古人的模样,刚刚碰见个围棋棋盘,这儿居然又出现了宫殿和汉字的浮雕,这是什么地方?我到底是穿越到古代了,还是穿越到异世了?”

沈秋想的出神,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根本没有穿越,我还在地球上?”

沈秋微微定了定神,便用力地去推那石门,那门竟“轰轰”地响着,缓缓地打开了。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4:00 +0800 CST  
沈秋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钻了进去。这洞门虽小,内容却大,沈秋直起腰身,四处打量,只见此处乃一石屋,其中桌椅齐全,灯烛犹残,那桌上放了面玉镜,镜旁还放了个石盒。沈秋过去打开来看,只见其中金簪花钿琳琅满目,竟是个女人的妆匣。

沈秋做贼心虚似的往四周看了看,又朝四方拱手作揖地说:“得罪得罪,我只是看看,绝对不拿你的东西。”说罢才将那妆匣中的物件一一取出,分别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只见这些首饰无一不是珠光宝气,价值连城,便不由得感慨道:“唉,这要是我的,该有多好。”

说罢,沈秋又把那首饰仔细地放回原处,可在他打算盖上盒子时,却见那盒盖儿下刻着数排小字,沈秋仔细辨认了,勉强念道:
“昔时南浦别,鹤怨宝琴弦。
今日东方至,鸾销珠镜前。
水流衔砌咽,月影向窗悬。
妆匣凄馀粉,熏炉灭旧烟。
晚庭摧玉树,寒帐委金莲。
佳人不再得,云日几千年。”

沈秋再三读过,忽然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登时就连退几步,“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地说道:“故人饶命,故人饶命!小子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是您的魂归之处啊!小子无心闯入,请您安息,安息,安息!”

原来这石屋乃一已故之人的墓室,那雕了宫殿前门的石门乃是一墓口,沈秋竟将它当成藏宝洞的给钻了,如今他读了这诗中的“佳人不再得,云日几千年”二句,才恍然明白自己已冲撞了故人,于是他登时就心中发毛、遍体生寒了。

沈秋“咚咚”地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又把那石盒重新盖好,才慌忙地逃了出去。只是这石门没有门把手,沈秋反复地试了几次,竟都无法将其复原,于是沈秋心中发毛地想道:“完了完了,鬼要出来了……”于是沈秋退了几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头念道:“天惶惶,地惶惶,我不想当夜哭郎,故人墓中安心睡,一觉睡与天地长!”

沈秋神经兮兮地念罢,便慌不择路地跑了,他一路上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直到七拐八拐地跑出了数里,才做贼心虚地回头瞅了瞅,心有余悸地叹道:“我的神啊,吓死我了。”

沈秋稳了心神,便贴着岩壁坐在了地上,待他喘息了一会儿,又把四周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才忽然想道:“我跑什么呢?”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沈秋便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他靠着岩壁笑骂道:“沈秋啊沈秋,你怎么这么怂啊!不就是个墓嘛?这世上哪儿有鬼啊!看把你吓的!哈哈哈哈!”

似是干了一件多么蠢傻的糗事一般,沈秋兀自笑了会子,他直笑得肩膀都抖个不停,才扶着岩壁站了起来,微敛笑意地说道:“走,再去见见我的老乡!”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4:00 +0800 CST  
于是沈秋凭借着来时的脚印,又慢悠悠地寻回了墓口,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拱手念道:“故人在上,小子沈秋,因有许多不解之谜,故此特来拜访。无意冒犯,敬请赎罪。”说罢沈秋又“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才又钻进了墓中。

因那石盒已然看过,沈秋便径直穿过石屋,来到了第二间屋子。这屋中放有一处石床、一张石桌、两方石凳,还有几件石箱,贴着墙地并排码着,那箱旁还有一处洞门,想必是通往棺椁处去的,于是沈秋就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禀报了一番,这才起身净手,将那石箱掀开来看。

箱中竟是一堆裁剪方正、压得展平的枯叶,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文字,沈秋又掀开另外几箱,除却那最后一件中存有些许衣物,其余竟都是这些方正的枯叶。

“嘶,奇了怪了,”沈秋喃喃道,“这墓室这么大,陪葬品才这么点儿?”

沈秋随意拿了一张枯叶来看,只见上面的文字工整纤秀,像是女人的字体,他心中便明白了许多:“原来这些都是故人的手书遗物,她采摘了新鲜的树叶,裁剪过后把字刻在上面,再压平了,百年过后,便是这般模样了。”

出于好奇,沈秋便拿着那片树叶,坐在石凳上,仔细地读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是夜,风大起,远眺青山君不至,一时辗转妾难眠。”

沈秋心中一惊:“怎么,除了这位故人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吗?看样子这个‘君’应是故人的情郎,或是丈夫吧!”

沈秋再往下读,只见上面写着:

“夫君忠义,妾以为荣,只恨魔人当道,天意难全。”

沈秋心想:“看样子这个‘君’,果然是故人的丈夫,只是她死在了这里,那她的丈夫死在哪儿了?这个‘魔人’又是什么呢?”于是沈秋再往下读,却见上面写着:

“孛儿只斤魔人胡马,兵戈血刃直指南下,知君不受靖康之辱,投海之举义薄云天……”

可惜后面的文字已然模糊不堪,实在难辨,沈秋便仔细想道:“‘孛儿只斤魔人胡马,兵戈血刃直指南下’,这个‘孛儿只斤’……难道她说的是‘孛儿只斤•铁木真’?说的是成吉思汗?如果她丈夫跟成吉思汗打仗,那他们不就是南宋人士嘛!对了,对了,这个‘靖康之辱’,说的就是北宋被灭,他们果然是南宋人!”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5:00 +0800 CST  
【第二十章-流光(二)】
沈秋如此想了,便又取了一片枯叶来看,只是这枯叶经年日久,分外薄脆,沈秋动作不大,它却“嚓”的一声轻响,折成了两半,一半被沈秋捏在手里,另一半则如断翅之蝶般飘落着地。沈秋弯腰去捡,那薄脆的枯叶还哪里禁得起折腾,它竟随着“嚓嚓”数声轻响,尽数化作齑粉了。

“哎呀哎呀!”沈秋嚷嚷道,“怎么会这样?!”他连忙跪在地上,把那粉末收好了,连声请罪道:“得罪得罪!小子不想窥人隐私,只是这里诡异的没边儿,还请故人宽宏大量,让我读一读吧!等我以后返回故乡,一定天天给您烧香祈祷!”说罢,沈秋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才就着跪坐的姿势,读起了手中的另一半枯叶,只见上面写着:

“曾有词作「荷叶杯」: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沈秋再三读了,才稍稍品出了些滋味,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位故人和她的夫君分别两地呀!”再往下看时,只见她写的是:

“端己情深意切,此句只与故人听。妾身德浅福薄,若得此句,即与谢娘同去,又有何难,然天……”可惜后面的句子已尽数化作齑粉,不可得知了。

沈秋把这些句子反复看过,又仔细地琢磨了半晌,却始终瞧不出个一二三来,便暂且搁下,又去取了一张枯叶来读,只见叶上依然字迹娟秀,章法工整清丽,写的是: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沈秋读了三遍,便忍不住咧开嘴笑道:“嘿,这个我懂,‘闺怨’嘛,看来故人和她的夫君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沈秋又将这句子读了几遍,才又往下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牛郎织女鹊桥会,妾身独守百年后,夫君,夫君,缘何不与妾相会?易安词句字字锥心……”后面的字依然模糊了,看不甚分明,沈秋再三读过,便恍然大悟道:“唉!原来是她夫君不肯见她!这首词是易安写的吗?怎么我没读过?”沈秋如此想了,便又去取另外的枯叶,只见上面写着: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5:00 +0800 CST  
沈秋便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捧着枯叶地自说自话道:“可算遇着个会的了,这个我可背过!”可沈秋再往下看,却见上面写的是:

“云中无望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沈秋一愣,皱着眉地自问道:“怎么是‘无望’呢?我背的是‘云中谁寄锦书来’啊!别是写错了吧!”沈秋再往下看,却见上面写着: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独守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对不对,”沈秋自说自话道,“这词是被故人给改了,她把‘谁寄’给改成了‘无望’,又把‘两处’给改成了‘独守’,唉,如此孤独,真是可怜!”

沈秋凝眉摇头地长吁短叹着,仔细地将那叶子收了放好,才又去箱中取其他的叶子来读,他见上面尽是些“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之句,便又是一阵怜悯唏嘘,此处不提。

不知不觉中,沈秋竟跪坐在地上缓缓地读完了一整箱的枯叶,只见那最后一片叶上工整纤秀地写道:

“妾身福薄,料想今生难相见,若得上天垂怜,妾身歿后君到此,盼君将此叶籍一一细读,以了却妾身寥寥心愿。”

“唉!”沈秋拍了一把大腿,重重地叹息道,“不就是个男人嘛!至于这样独守百年寂寞吗?你这样痴情,真不知道是那汉子几世修来的福分!”言及此处,沈秋又恍然记起那妆匣盖下“佳人不再得,云日几千年”二句,便摇头叹息道:“唉,好好儿的一代佳人,却被汉子给误了,真是可惜。”

沈秋一边叹息着,一边又小心地把那枯叶重新整装入箱,他的心思全在这位故人上,一时想得痴了,竟对着那放了棺椁的洞门说道:“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快活的?就算他有抱负、不肯见你,那也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折磨自己呢!唉!”

沈秋一边眉头紧锁地叹息着,一边小心至极地整理着枯叶,还忍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活自己么,还能活几个人呢。”

可回答他的,只有墓室中空荡荡的回声,在这异世的角落里,一圈圈地扩散开来,终究没入了尘埃。

“人生苦短,”沈秋情不自禁地叹道,“苦短,就更得知道心疼自己。”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6:00 +0800 CST  
沈秋满心郁郁地收好了枯叶,就又捡起另一箱中的叶子来读,却见上面的字体苍劲浑厚,章法大气磅礴,犹如男子所作,全然不似先前模样,于是沈秋仔细辨认了,勉强读道:

“‘吾曾作书信寄与文龙书日……’啊不是,‘书曰:景炎二年春,正月二十日,寓潮州罪人陆秀夫,谨具启大宣抚陈相公阁下:秀夫诚不自……’什么什么……‘冒言远寄,前直院不越月…月月贬潮迂…迂迂……’这什么呀这是?!”因那句子过于拗口,更有个别繁体字沈秋不认得,于是他实在读不下去了,便皱着眉地抱怨道,“这什么啊这?!”沈秋又翻看了几张,只见上面不是什么“不出一谋佐军事於台下”,就是什么“独取先王之法,诵而传之以诏后世”,着实枯燥无聊得很,于是沈秋干脆把这箱枯叶空过不看,去寻另外几箱中有意思的来读了。

可那剩下的几箱中尽是些枯燥难解的句子,沈秋读不通,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只自顾自地想道:“这些应该是故人的丈夫写的吧,居然写了这么多,这记的都是些什么呀?可惜我看不懂。”

如此想着,沈秋竟不知不觉中把那箱子翻了个遍,他找不到能读懂的,便怅然若失地叹道:“唉!金山银山在面前,可我没手去拿也不行啊!”

沈秋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故人和她丈夫的手书都在这里,难道他们合葬了?也好,也好,等了一辈子,最后求得了合葬,唉,也好。”

沈秋如此念罢,便合了石箱,走至那放了棺椁处的洞门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又“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拱手拜道:“小子沈秋,无心打扰,只是还有一些不明白的,想进去一探究竟,还望故人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说罢,沈秋便站起身子,钻进了洞门。这第三个石屋与前两者大不相同,其石壁上壁刻缭绕,不知画了些什么,中间只放了一处棺椁,棺椁旁竟是个精巧的石盒,做成了棺材的模样,沈秋心中疑惑,便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把那石盒打开来看,只见其中亦是一摞书叶,上面写着:

“大宋罪人陆秀夫,悼念吾妻谢妹儿。”

“原来故人叫‘谢妹儿’,”沈秋喃喃道,“她丈夫叫‘陆秀夫’,还写了这么一封书给她,居然没有合葬,真是可怜,可怜。”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6: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 流光(三)】
沈秋再往下看去,只见那书叶上写的是:

“愧矣,吾之不至!悔矣,终误贤妻!
“吾妻赵氏,温顺贤德,先帝赐谢姓,以示恩宠,如此隆恩,夫之误矣!”

沈秋心道:“原来故人姓赵,后来被皇上赐姓“谢”了。真是奇了怪了,这皇上怎么想的,居然给大臣的妻子赐姓!那这个‘妹儿’,大概也是她丈夫对她的爱称吧?”沈秋如此想了,便去翻看其他的叶子,可惜那枯叶大多模糊散碎了,勉强能读的,也只有如下几句:

“……景炎年间,魔人当道,大宋倾覆,先帝殉国,然夫沉海犹生,虽得神力,却无能补其万一,夫实乃罪人矣……”
“……无颜面见,遂以青山为盟,与妻各守一方,至死方休……”
“……见妻唯余骸骨,枯坐庭中,面向青山,华发散落,其后流光似血,疏影斑驳,夫始觉悔矣……”
“……然夫刀枪不入,水火无攻,夫徒得神力,死之不能,天地寂寂,往事……”
“……岂非天谴乎……”

“唉!”沈秋叹道,“原来是这陆秀夫一心寻死不肯见人!可他死又死不了,就躲在山后不肯相见,难怪故人要说‘远眺青山君不至’呢!唉!只是可怜了故人,至死也不忍心毁了盟约,竟生生等作了白骨!”

沈秋心思沉重地想了一番,便情不自禁地叹道:“殉国了是英雄,拼死相抗过却没死成的,就不是英雄了吗?!”

可回答他的依旧是那空落落的回声,轻轻地荡在人的心头,教人不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7:00 +0800 CST  
沈秋重整了书叶,合上了石盒,才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拱手拜道:“故人在上,小子无意冒犯,敬请恕罪。故人,都是英雄。”念罢,沈秋又磕了几个头,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欲走。

可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壁刻分外眼熟,仔细辨来,竟是一个太极八卦图,只是那原本一阴一阳的乾坤两眼分别刻成了树与根,而那四方八位还刻了一圈长颈龙似的怪物。

“这什么东西?”沈秋走到跟前仔细看了,自说自话地问道,“难道故人那个时代,还有恐龙?!”

沈秋再往四周看去,只见那石壁上还刻了许多形似翼龙、孔雀、凤凰的东西,便恍然想道:“那陆秀夫不是宁死也不肯与妻子相见吗?怎么又擅自打破誓言了呢?如果这个墓是陆秀夫建的,那他跑哪儿去了?他不是死不了吗?”

沈秋如此想了,便认真地研究起了壁刻。只见那壁刻上有座高山,其上有朵云彩,上书“流光”二字,他便恍然记起,陆秀夫曾在书叶中提到过“流光似血”之句,沈秋便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个流光,到底是什么呢?”

一提到光,沈秋便蓦然记起了弟弟脖子上挂着的小木球,他浑身一颤,自说自话地问道:“我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哎呦喂我的灵儿!”说罢,沈秋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墓室,路过石门时,他手上用力一带,那石门竟也“轰”的一声合了起来。沈秋顺着风向一路狂奔,不多时还真就找到了出口,他一步跃过,面前却恍然现出了一道刺目的白光,待他再睁眼时,面前竟又是那一片蔚蓝的深海梦境了。

气泡徐徐地向上翻涌着,鱼儿成群结队地游曳生姿,色彩斑斓的珊瑚礁琳琅满目,这是沈秋再熟悉不过的海洋。这里没有人鱼,没有巨兽,它所有的,只是一片深蓝,神秘而伟大,宁静而安详。

“梦?”沈秋自说自话地问道,“又是这个梦?”

沈秋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自己正一丝不挂的立于海底,他双脚没入地面,似与礁石连为一体。

“周而复始……”那神秘的男音再度响起,其由四面八方传来,却又沉沉地回旋于沈秋的心底,是以它竟像是来源于沈秋的体内,又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边,一时教人难以分辨。

“谁!”沈秋大喝着问道,“谁在说话?!”

“周而复始……”那声音兀自叹道。

“周而复什么始?!”沈秋环顾四周,疑惑不解地大声问道,“你是谁?!玄牝之门怎么了?!”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7:00 +0800 CST  
“唉……”那男音未作回答,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可这声叹息悲凉不已,直教人心中蓦然落寞,沈秋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问道:“你是……敢问前辈,您是陆秀夫吗?”

那男音却迟迟不答,只见那七彩的鱼儿啄啃着珊瑚,丑陋的鱼兽潜藏着伺机,冷暖的洋流暗自汹涌,蔚蓝的深海却再次静谧了下来。

“前辈,”沈秋拱手作揖,恭敬地说道,“小子无知,斗胆问一句——您这么自我折磨,有意义吗?”

可回答他的,却依旧是一片静谧。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沈秋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他稍稍理了思路,便朗声说道:“前辈,您可知,您的大宋,已灭亡多久了?”他略作停顿,便继续说道:“我来告诉您吧——已经七百年了。七百年了!前辈!”

“啊……”那苍老的男音再次叹息了一声。

“前辈,七百年了,”沈秋眼眶发酸地说道,“别说您没有罪,就算您有,有天大的罪,也早还清了!”

“往事已矣,”那男音终于答道,“夫……早已归于天地。”

“前辈,”沈秋拱手再拜,虔诚地请求道:“小子狂妄无知,还请前辈恕罪,不知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世间万物,形则寿尽,无形……”可这男音尚未说完,沈秋就只觉眼前白光一现,刺的双眼都难以睁开了。

“哥!哥!哥!”沈灵催命似的摇晃着沈秋,扯着嗓子地叫唤着。

沈秋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在这迷乱的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这大千世界的子芥尘埃,仿佛在须臾片刻之间,就已将这世间的所有,尽收眼底了一般。但这混乱的感觉也只存留了片刻,待他再睁眼时,就只能看到沈灵那张焦急烦躁的小脸了。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7:27: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 流光(四)】
“哥!”沈灵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怎么睡在这儿啊?!快把我急死了!”

沈秋却不作回答,他微微侧头,就瞅见了盘旋在不远处的青墨巨龙,还有立在青龙下凝眉不语、气场强大的阿笃达。沈秋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身后的两团肉都跟着莫名其妙的抽了一把。

“哥!”沈灵用少年特有的稚嫩嗓音大喝了一声,横眉怒目地质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秋抬手摸了摸鼻子,他正面对着弟弟,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瞅着不远处的阿笃达,信手捏来的话不知是在跟谁瞎扯:“可能是我……梦游了吧。”

“我靠,”沈灵一脸嫌弃,“哥,这话你都说的出口啊?”

“滚,”沈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沈灵还未接话,阿笃达却信步走了过来,随着其愈来愈近的距离,沈秋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乱蹦的心跳声,他血压一升,脸都跟着红了起来。

阿笃达却并未做甚让沈秋丢面子的动作,他只走至沈秋身边,指了指沈秋身后的山洞,严肃的凝眉问道:“阿提,你,进去了?”

沈秋回头一看,只见其所指的,正是那通往陆夫人墓室的山洞,他又回头看了看阿笃达满面庄重的模样,便生怕自己触犯了什么当地的禁规戒律,于是他立刻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走到这里,迷路了,就睡着了。”

这是沈秋第二次撒谎,为了自保,也为了避免争端。

阿笃达忽然松了口气,舒眉浅笑道:“没进去好,这是圣地,不能进。”

“要是有谁进去了,”沈秋试探着问道,“会怎样?”

阿笃达一愣,他认真地想了半晌,却最终还是疑惑不解地反问道:“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为什么要问‘进去了会怎样’?”

沈秋愕然,一时无言以对,沈灵却忽然凑到沈秋耳旁,悄咪咪的问道:“哥,你该不会,真进去了吧?”

“滚!”沈秋一把推开弟弟,心虚地嚷道:“劳资没进去!”说完还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阿笃达,欲盖弥彰的干咳了一声。

“你不会骗我吧?”阿笃达忽然认真的问道。

?!!!
这藤妖老怪刚说什么?!!!

沈秋猛然抬头,他直视着阿笃达的眼睛,铁骨铮铮的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杀’,”阿笃达耐心地提醒道,“不是‘拥抱’和‘示好’的意思。”

“…那……”沈秋心虚的问道,“那什么意思?”

阿笃达想了一会儿,却仍旧摇了摇头:“不知道。”

“哈!”沈秋忽然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嘲笑道:“你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骗你啊?”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2:00 +0800 CST  
孰知一向沉稳的阿笃达此刻却眉间微凝,略带怒气地沉声说道:“因为我不理解‘死’的含义,但不意味着你能骗我。”话音刚落,阿笃达的周身便旋起了一阵隐风,其向四周轻轻略过,直将地上的经年尘土,一律震飞了开。

沈秋被这具象化的气场迎面一震,立时便敛了笑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在这须臾片刻之间,心思已萦回百转,将对方可能对他做出的惩罚顿生几分猜测,其中孰紧孰松,孰重孰轻,已然掂量了清楚。

沈秋心中防备,意念便随之而动,只见他满头碎发无风自扬,周身飞尘凝于空中,甚至连地上的石子,也微微颤动了起来。阿笃达见了此番模样,便凝眉沉目,放缓了语气说道:“阿提,如果我想打你,你逃不掉的。”

“呵。”沈秋却冷笑一声,暗自运力,做好了能随时与之相抗的准备。

“听话,”阿笃达如是说,“你打不过我的。”

“我不想跟你打,”沈秋缓缓地站起身子,带着弟弟后退了一步,充满戒备地说道,“我只问你,你想怎么处置我?”

阿笃达认真地想了想,才郑重地答道:“你杀人,我不打你,但你骗我,要打。”

沈灵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喜闻乐见似的问道:“打匹顾吗?”

沈秋还没来得及感叹弟弟的天真幼稚,就见阿笃达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是。”

……
……?
打匹顾??
打匹顾?!!!
这!这是成年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Excuse me?!

沈秋的表情瞬间就千变万化、精彩绝伦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抽动着嘴角,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你想…想想干嘛?!”

阿笃达义正言辞:“你不听话,我要打屁股。”

“噗哈哈哈哈!”沈灵再也忍不住地弯腰捂肚,彻底笑疯了。

阿笃达:“不许笑。”
沈秋:“不许笑!!!”
异口同声。

孰知沈秋这么一吼,竟忽而想通了其中关节,于是他满面通红、浑身发抖地指着弟弟,憋了半天才咆哮着问道:“你!你!你都教他什么了?!!”

沈灵笑得合不拢嘴,眼泪都挤了出来,却还一边笑,一边答道:“谁让你先乱教的啊!他说那个‘花的脐带’快长好了,说要带你一起来看看,结果你不来!我问他为什么你不来,他说把你杀了!都快把我吓死了!后来说了半天,才知道是你乱教的骗他了,哈哈!你骗他什么不好,非要骗这个啊!哈哈哈哈!哎呀妈呀不行了,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3:00 +0800 CST  
如此一番听来,沈秋便明白了许多。原来之前阿笃达想带他出门,便是要一起去看那“花的脐带”,可是无奈语言不通,无法解释,这才耽误了行程,又因为他说“杀”是拥抱示好之意,这才闹了个教人啼笑皆非的乌龙出来。沈秋理清了思路,便着实无语凝噎了——这毛头小子,心思能有多大一点儿?在自家门口栽了跟头,可真是……多亏了这猪一般的队友。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3: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 流光(五)】
一阵微风拂过,缓解了彼此的剑拔弩张,阿笃达向沈秋招了招手,温和地说道:“过来。”

沈秋心中“咯噔”一跳,身后的两团肉都紧了一紧,他抽了抽嘴角,不尴不尬地别着脸问道:“你……干啥?”

阿笃达耐心地解释道:“去看‘花的脐带’。”

沈秋松了口气,却仍旧犹疑地说道:“你…你……”可他“你”了半晌,那后半句的“不打我啊”却死活说不出口了。

“我不打你,”阿笃达摇了摇头,洞悉一切似的说道,“回家之后,再重重的打。”

……这叫什么来着?是“关门教子”,还是“关门打狗”?——似乎这俩词儿,哪个都不怎么适用。

沈秋无视了弟弟“嗤嗤”的笑声,只不尴不尬地在他仅有的“围裙”上揩了揩手,暗自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衡量了几遭,才故作镇定的岔开了话题:“那‘花的脐带’,在哪儿啊?”

阿笃达指了指沈秋身后的山峦,温和地说道:“山后。”

沈秋回头看了,心中却蓦然一顿——他知陆夫人葬于此处,则心想那先前的园子,定是陆夫人的故居,而此刻阿笃达所指的山峦,却正是那陆夫人当年苦苦守候的青山。

“是夜,风大起。远眺青山君不至,一时辗转妾难眠。”

寥寥数字,短短一瞥,沈秋的心中却如千帆过尽,苍凉不已。曾有诗云“万古千愁人自老,春来依旧生芳草”,此处却恨那,两情不见乾坤短,一障为隔白首枯。

生死悲欢,一梦浮生耳。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4:00 +0800 CST  
微风拂过,拨动了沈秋额前的碎发,他就那么兀自站着,拿深邃的眸子凝望着山峦,一言不发。

沈灵顺着他哥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那山峦隐约轮廓于漆黑之中,便忍不住问道:“哥,你想什么呢?”

“嘿,”沈秋忽然咧嘴笑了,回头看着乳臭未干的弟弟,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在想,我命好。”

沈灵一头雾水:“啊?”

“哈哈,”沈秋兀自笑道,“命好!”

“啊???”沈灵犹疑地问道,“哥,你没事儿吧?”

沈秋就揉了把弟弟绒毛似的头发,满含笑意的说道:“你当我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又能怎样我?”

沈灵看着满含笑意的哥哥,便心中发毛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哥,你别疯啊,阿笃达不会真打你的,我都跟他说好了,只用巴掌,真的!就打几下!”

“……”沈秋傲然天地的笑容倏而便凝在了脸上,心中万马奔腾。

沈灵见哥哥不笑了,才稍稍定了定神,继而犹疑地安慰道:“哥,你…你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害怕,那你求个情嘛,阿笃达很好说话的!真的!你认个错,他肯定就不打你了!”

“……灵儿,”沈秋强压着怒气,把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了出来,一时听来,竟稍微有些发抖,“你…你都跟他…商量…好了?”

沈灵连忙点着头地安慰道:“嗯嗯嗯!所以你放心啦!他是好人,肯定不会…啊嗷!哥!哥!!你别打我!阿笃达!救命啊!”

不等弟弟说完,沈秋就抄起地上的树枝,噼里啪啦地向人抽了过去,他一边抽还一边骂道:“我打死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打死你我!”

原本寂静的山谷顿时热闹了起来,只见沈秋拎着个拇指粗细的树枝,骂骂咧咧地追着沈灵打,沈灵则大惊失色地捂着屁股,左右不分地绕着阿笃达跑,两人不停地兜兜转转,阿笃达便在中间不停地扭着脖子看。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4:00 +0800 CST  
时间久了,阿笃达终于琢磨出了点滋味,便大发慈悲地轻抬右手,幻出了一团金光,与沈家兄弟身上的紫金镯环遥相呼应,沈秋便立觉胸口一窒,四肢也再使不出力气,“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沈灵闻声回头,却见哥哥如离水之鱼般大张着嘴,捂着胸口地倒在地上,便登时就吓了个三魂不归七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手脚并用地滚爬到他哥的身边,语无伦次地哭道:“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要是气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阿笃达心中一禀——这紫金镯环乃“天之命脉”幻化而成,由金光所控,若被其附身操纵,则上至万古神兽,下至子芥游虫,无一不是束手跪伏,就连傲世而生的沈秋,也不得违抗。可这沈灵又是怎么回事?此刻金光乍现,沈秋尚且动弹不得,他这个连东西都看不分明的毛头小子,又怎能动作无虞、安然无恙?

阿笃达心中疑惑,便凝起金光,猛然握拳,将其牢牢地控在了掌中,沈秋便猛觉周身如被万千虫蚁啃咬一般,其痒到了心底,却又浑身酸麻痛胀,而胸口的窒息之感更甚,教他声不能发,痒不能解,痛痒之感渐趋亦甚,是以他竟开始发狂地以头撞地,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滚了起来。

沈灵不明就里,他只见哥哥疯了似的在地上打滚,便以为都是被自己气出来的,一时悔不当初,跪在地上凄凄地哭诉道:“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你别这样啊,别生气了,我让你打,我不跑了,我不躲了,哥…呜……”

阿笃达见状,心中惊惶不已——方才这“万蚁穿心”之术,在这四海境内可谓狠辣至极,可这沈灵竟然依旧毫发无伤!阿笃达虽是万般不解,却还是敛了金光,他快步走到沈秋跟前,把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沈秋虽解了咒术,却依旧痉挛不已,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时发出一些破碎的呜咽,连眼皮都抬不动了。阿笃达替人擦去满头满脸的土汗,又在人胸前背后缓缓地顺了几次,才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刚刚,是我让你疼的,因为,你打人。如果你还打人,我就这样惩罚你。”说到这里,阿笃达又给人擦了擦汗,语气稍缓地补充道:“惩罚你,我难过,所以,不许打人了。”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4: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 流光(六)】
沈秋好不容易倒上了一口气,就抬起了仍在发颤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比了个中指。

阿笃达不明就里,认真地跟着学来,抬头问道:“沈灵,这是什么意思?”

沈灵惊魂未定,又因阿笃达莫名其妙的害苦了哥哥,便没好气儿地吼道:“**!”

“**!”阿笃达连语气都学的十分像,却仍一脸疑惑地问道:“是什么?”

沈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决定不再浪费口舌,而是一遍遍地顺着哥哥的胸口,担忧地问道:“哥,你没事吧?”

沈秋缓过了精神,就睁开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阿笃达,我跟我弟弟之间,有你什么事儿?”

阿笃达感受不到对方的丝毫愤怒,却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冷意,其顺着这句镇定至极的话,直钻进了他的心底。面对如此冷峻的问题,阿笃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理解不了什么是“**”,更理解不了什么是“弟弟”。在他的世界里,众生来于天地,或堕入尘埃,或轮回往复,谁也不能横加干预。

顺乎天道,大概是这世界中的唯一准则。

阿笃达一脸茫然,沈秋却十分镇静,他从阿笃达的怀中坐了起来,又咬咬牙站了起来,而后掸了掸围裙的灰尘,整了整自己的仪容,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前边是圣地,你打算怎么过去?”

阿笃达便连忙起身,抬手一指青龙,认真地答道:“飞过去。”

沈秋笑了笑,拱手揖道:“多谢!”然后率先带着弟弟,向青龙走去了。

阿笃达望着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不安了起来,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为何解释、解释什么,于是他慌乱之下,脱口而出的是:“阿提,不要生气!”

沈秋身形一顿,回身笑道:“怎么会?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微风一过,吹动了沈秋额前的碎发,他身形舒展、盈着笑意的模样,风光月霁。

阿笃达却忽然心痛了起来,他摇着头地说道:“不,你说的和想的,不一样!”

沈秋与人对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一片碧色的天空,岔开话题问道:“阿笃达,你知道什么是‘黑暗’吗?”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5:00 +0800 CST  
阿笃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黑暗’是指什么。”

沈秋笑道:“那你见过光吗?天上有个很亮的光团,叫‘太阳’,还有个暗一些的,叫‘月亮’。”

阿笃达忽然福至心灵,便舒眉浅笑地答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可他忽然词穷了,便抬手一指天空,词不达意地解释道:“白云的颜色是白色,有个地方的云,是血一样的颜色!”

沈秋心中一震,便脱口问道:“流光?!是流光吗?”

阿笃达点头笑道:“是,是‘流光’。”

沈秋抬头望去,却见漫天的薄云莹白朵朵,哪里有血似的流光?于是沈秋问道:“你说的流光,在哪儿?”

阿笃达摇了摇头,坦诚地答道:“不见了。”

沈秋一惊,难道这个世界的光源来自于“流光”?如果“流光”出现,这里就会出现昼夜之分,弟弟也可以再看到世间万物了?于是沈秋激动地追问道:“它什么时候出现?”

阿笃达想了想,才犹疑地答道:“它一直在,忽然不见了。”

沈秋的心思百转萦回,却也一时理不出头绪,便催促道:“那我们先去‘花的脐带’那里吧!”

阿笃达应声称好,遂与沈家兄弟一同登上了青龙,凌云而起,向山后飞去。

青龙踏云,云积则厚,不多时,竟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沈秋倚着龙角,把弟弟护在怀里,漫不经心的低头看去,观赏着异世界的风光。

“流光似血”是墓室中的祭文残句,它前后的句子,沈秋已然忘了,只依稀记得那壁刻上的“流光”,状似祥云,凌于山上。可那血一般的颜色,却教人吉凶难辨。于是沈秋想的入了神,不禁喃喃自语道:“庄周梦蝶,我梦何解?”

“哥,”沈灵抬起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下巴抵在了他哥的胸口上,好奇地问道,“你诗兴大发了?”

沈秋看着弟弟水汪汪的眼睛,忽然就释怀了许多,他不禁轻笑出声,揉着弟弟的头发说道:“看你傻的。”

“快到了。”阿笃达忽然开口提醒。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5:00 +0800 CST  
沈秋应声看去,只见正前方竟是一座凌空拔起的高山,像堵墙似的,蛮横的挡住了去路。沈秋心中一震,莫名的敬畏了起来,由衷地叹道:“我的乖乖,这么高的山!真是造化!”

阿笃达幻出一团绿光,笼在了沈灵的周身,才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飞的低,你才觉得它高,现在要飞过去了。”

话音刚落,青龙骤然而起,直向山巅飞去,沈秋大惊,连忙喊道:“等一下!我弟弟他受不了!”

“哥,”沈灵却淡定地解释道,“有阿笃达的绿光在,我没事的。”

沈秋低头一看,见弟弟果然呼吸如常、体温不变,这才稍稍安了心,只是又将人向怀里揽了揽,生怕出个什么幺蛾子。

越过了高山,再向下望去,只见是一片碧色,绒毯似的,平平展展,连半个山峦也不再有了。沈秋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去,只见那高山的这一面竟像是被斧头劈过一般,倾斜着直插地底,被雨一淋,就像个镜面似的,滑溜溜、明晃晃的,真是造化神奇。

而这高山如其他地方一样,也是肥沃的黑红土壤,叫这“镜面”竟像是个黑红色的大块宝玉似的,屹立于天地之间。

“我的天呐,”沈秋不禁感叹道,“这要是天晴了,一反光,得多壮观!”

这话犹如一记响雷,在沈秋的心底“轰”的一声炸了开——倘若这世界有光,照在这巍峨的高山上,再被其反光映在云彩之上,岂不是“流动之光”吗?!

“哈!”沈秋茅塞顿开,不禁仰天笑道:“这‘流光’,原来是个反光!”

巨龙兀自前行,疾驰的风将沈秋的笑声拖长、飘渺了,唯余那青青云中,隐约雷鸣。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08:06: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乌煞(一)】
“哥,”沈灵扯着嗓子问道,“你笑什么呢?”

“哈!”沈秋兀自笑道,“我笑这苍天,终不负我!”

所谓的“孩子”,大抵就是那种可以把想不通的事情三秒内忘记的物种。沈灵不懂哥哥怎么了,也许他还有更多不懂的事情,可他不懂,便也不去费心的想,只因他觉得,任凭天下难解的事再多,也不如此刻哥哥的怀抱来的重要。

温暖,踏实,在这连绵的细雨中,唯有哥哥的怀抱是干燥的,干燥的,还带着哥哥特有的体香。对于年仅十三的沈灵来说,所谓的“家”,莫过如此。

青龙徐徐下降,却仍旧向前飞着,待落下了几道云阶,沈秋才依稀看见那地上风草连波的模样。

“这草得有一人高了吧,”沈秋喃喃自语道,“不,至少得三、五米。”

“哥,”沈灵依旧抵着他哥的胸口,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草有多高?”

沈秋揉了把弟弟毛茸茸的脑袋,耐心的解释道:“我们飞得这么高,还能看见地上的风吹草动,可不就说明地上的草长的高么?”

沈灵立刻以孩子特有的逻辑反驳道:“那你为什么不说风大,而说草高呢?三五米的草,那就是树了呀!”

沈秋笑了笑,哄孩子似的说道:“你说的对,风也大,树也高。”

“哥,下面风景好看吗?”沈灵嘟囔着问道,“可惜我看不见。”

“呵,”沈秋释然的笑道,“好看,可好看了,等天亮了,你就能看见了。”

“什么时候天亮啊?”沈灵抬头问道,“这晚上都这么久了,天还会亮吗?”

“会亮,”沈秋坚定地答道,“你不是在地理课上学过嘛,南北极还有极昼极夜呢,怕什么。”

“那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啊?”沈灵激动的小脸都红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哥问道,“我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会出来的,”沈秋笑道,“等太阳出来了,哥带你来看‘流光’,跟火烧云似的,可好看了,还有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海……海就算了,哥带你去看更多好看的风景。”

“好啊哥!”沈灵开心的笑了起来,“要是能再让我看见光明,我可以拿我所有的宝贝去换!什么草蟋蟀啦,彩石头啦,还有小木球!哎小木球不能给…”

“行了行了,”沈秋宠溺地笑道,“看把你乐的。”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18:56:00 +0800 CST  
沈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幼鳄渐渐舒展身躯,将那包裹着透明液体的果皮轻轻捅破,又随着喷涌而出的液体,慢慢爬了出来。

这个过程引起了沈秋的诸多不适,他想到了卵,想到了子宫,甚至想到了分娩,以至于他尚未再看那幼鳄一眼,就别过身子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哥!”沈灵扶着浑身颤抖的哥哥,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了?!”

沈秋勉强摆了摆手,却头也不回地问道:“阿笃达,你也是……这样……爬出来的吗?”

阿笃达却不作理会,只将幼鳄接入怀中,将其与花心相连的最后一根粉色软藤截断,又取下了一半递给沈秋,温和地笑道:“这是‘花的脐带’,给你,让沈灵吞下去,就没事了。”

沈秋回头一看,只见阿笃达手中那绵绵软软的粉色软藤正“死而不僵”地左右扭动,就再也忍不住地,又弯腰干呕了起来。

阿笃达不明就里,便直接将东西递给了沈灵,温和地嘱咐道:“吞下去,就没事了。”

沈灵头皮都麻了起来,扯了扯他哥的胳膊,小声问道:“哥,要不,你给我煮一煮,我……再吃?”

沈秋摆了摆手,勉强说道:“他让你吞,你就……吞吧,万一煮了烤了,失了药效,怎么办?”

沈灵纠结的整张小脸都垮了:“哥,它还在动啊!怎么吞啊?!”

“你……”沈秋一狠心,一跺脚,就咬着牙地命令道:“命要紧还是嘴要紧?!给我吞了!”说罢,沈秋就一手捏开弟弟的嘴,一手夺过阿笃达手中的“脐带”,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沈灵只觉像是有条蛇滑进了喉咙,黏黏腻腻的忒恶心,可沈秋早就捂住了弟弟的嘴,生怕弟弟真把东西再吐出来,于是沈灵只能“呜呜”地哭个不停,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一起。

如此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沈灵肩头的红光忽然就亮了起来,又化作一缕缕的雾气,渐渐消散了。

“好了,”阿笃达提醒道,“没事了。”

沈秋这才松了手,沈灵就再也忍不住地,跪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哭,只觉天地都旋转了起来,“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灵儿!”沈秋大惊失色,连忙把弟弟抱在了怀里,却见弟弟眼睛都不睁地哭诉道:“不如……死了算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哈,”沈秋忍不住笑道,“傻小子,吓我一跳。”

楼主 Nicole_木酱  发布于 2019-07-13 18:57:00 +0800 CST  

楼主:Nicole_木酱

字数:100263

发表时间:2019-07-09 19: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26 09:27:3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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