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书生(现代 师生)

第二十章
X城四面环山,交通十分封闭,两人终于站到X城的土地上时,已被长途颠簸折腾的有些狼狈。
“要…找个钟点房整理一下吗?”晁声看看季书,提了个十分有建设性的意见。
季书抬腕看一眼时间,“算了,直接去。”
封锁自由的地方,方圆百米之内的空气都是请勿靠近的味道。晁声低头跟在季书身后走进一间用玻璃隔开两个世界的屋子,等那个人。
那里的哭声比笑声多,不过两分钟,晁声感觉自己已经在此起彼伏的哭骂声中麻木。抬眼,恰见一个人走过来,坐到对面。
三十六七的年纪,脸色十分晦暗,没什么精气神,身上却有一股囚服都压不住的书卷气。
程桑颢。
季书不说话,程桑颢也不说话,静静地对视着。
几十秒后,季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没了往常的平稳。
“师兄。”
玻璃后的人微微颔首,“季老师。”
“清减了。”
程桑颢飞快地笑一声,没有回答,微微侧头在晁声身上扫视一圈,“晁声?”
晁声站起来,轻鞠一躬,“见过师伯。”
程桑颢缓缓摇头,“没必要。一身囚衣满副镣铐,受不起。”
晁声斟酌两秒,没有坐回去,双手在身前交握,老老实实地低头站着。
“长辈终究是长辈,不敢造次。”
晁声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即便那人已经沦为罪犯,即便高墙内的生活已经把他身上所有的桀骜不羁都磨平甚至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平和地有些低微,自己还是很怕他。那种怕仍然源自他做了自己本该做的事,源自自己对师父的愧疚。
程桑颢本已移开的目光又挪回去,定定地盯了晁声两秒,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我就放心你了。”
季书敛了眼眸,“师兄,我很好。”
“见过叶教授了吧?”
自入狱后,程桑颢自动将自己踢出了师门,所有旧识都换了称呼,却忘了听者会有多难过。
季书呼吸又是一滞,艰难地点头,“见过了。老师身体不错,师兄交代的事我也都做了。”
“谢谢。”程桑颢简洁地道了谢,顿了顿,“现在不方便,等我出去以后再还你。”
“不用,不用还。”
程桑颢这次却是没理季书,再一次看向晁声。
“他不容易,又太重情义,劳烦你好好照顾他。”
晁声微微欠身,“这是我该做的。”
“好好读书,心思摆正,别像我一样。”
感受到身旁季书浑身一僵,晁声又站起来,“是,谢师伯教诲。”
程桑颢少见地眯起眼睛——看了晁声几秒,吐出两个字:“愧疚。”
晁声一愣。
“你也不必抱愧,有些东西,不失去一回永远不会懂得珍惜。某些事的发生与你的离开没有必然联系,何必徒增烦恼。再者,抱着弥补的心思做事,也得算目的不纯。难不成弥补完了还不继续做了么?”
听到这句话,晁声终于鼓起勇气透过玻璃看向程桑颢,后者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五官十分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晁声不知道他在经历这些前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单凭他一眼把自己望到底的这份本事和这两句直击要害的话,这个人绝不简单。
时间到了,玻璃后的人一个一个站起来,在亲友的哭喊声中垂泪离开。唯独程桑颢从容地站起来,仍旧淡然。
“别再来了。”
“师兄…”季书急急地站起来唤道。
程桑颢停住脚步,转头又看季书一眼,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放心。”
离开之后,晁声一直低着头,他似乎找到了脑子里那团乱麻的线头,但好像还是不知道该怎样整理。
突然撞上一个人,晁声下意识地捂上鼻子,抬头,放下手站的规整一些。
“师父。”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季书一挑眉,看到晁声浑身一颤,心底翻涌出一些复杂的东西,耐下心又问一遍,“在想什么?”
“我就是在想,师伯是个怎样的人。”
季书抬眼,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轻轻薄薄地笼着这座小城,本就没什么人的街道显得愈发枯寂。
“他么,人中龙凤。”
“那,真是可惜了,误入歧途。”
季书涩涩地笑一声,“有些诱惑太过于璀璨,让人意乱神迷,稍不注意就踩偏了方向走错了路——归根到底还是把持不住本心。”
晁声应一声是。
“怎么?他哪句话让你沉思这么久?”
“也没有沉思,”晁声看向季书,神色十分严肃,“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事我可能需要换个思路重新想想。”
季书又一挑眉,再开口便多了一些打趣的味道。
“师兄到底还是师兄啊,两句话比我磨一个小时嘴皮子都有用。”
怎么听都酸溜溜的。
晁声无奈地咧咧嘴,“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敢让您的师命没用过?”
季书笑笑,不置可否。
这句话一出口,一些事又如海浪一样卷席着拍上心头,晁声眸子一暗,又怕被季书察觉,略略垂头问起另一件事:“师父,您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你得先邀请我。”
虽然早就知道季书会答应,但得到答案后晁声还是难以抑制地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5-31 21:36:00 +0800 CST  
六月,日头照的很高。
Z大的最高峰上站着两个人。季书凭栏远望,Z大的风光尽收眼底,微微眯着眼睛,“Z市的夏天的确是更有韵味一些。”
“比不上家里。”晁声穿一身宽大的学士袍站在季书身后,学士帽略有些随意地抱在胸前。
“以后去了A大,会想念这里吧?”
晁声没有答话,整理好肩上银灰色的垂布,学士帽端正地放在手上。
“师父。”
季书回头。
“之前那些事我想明白了。”
“过去发生的事,与我有关也好无关也罢,我都不应该抱着赎罪的心态去继续生活,那样就…太辜负师父了。”
季书靠着栏杆认真听晁声说话,唇角微微翘着,温暖的笑意直达眼底。
“所以,最后一次。过去做错的事,说错的话,还有之前我让您失望的一切,今天在Z大之巅,以Z大为见证,弟子晁声,向您道歉。”
一躬到地。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5-31 21:39:00 +0800 CST  
再次声明:本文所有人物情节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5-31 21:40:00 +0800 CST  
今天的小甜瓜,祝各位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5-31 22:31: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七月,正午酽得过分的阳光镶了满屋满床,晁声坐在桌前,左手边摆着翻开的《语言论》,右手勾勾画画。
一副勤学苦读的好模样,只可惜纸上已经很久没有再添过字,笔尖停在最后的逗号上,晕出一片墨。
一串小提琴曲,书桌一角的手机随着亮屏,晁声看了一眼来电,发小徐强,接通。
“找我干嘛?”
“发奋图强呢。”
“什么比赛,还在C市,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知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晁声诡异地默了两秒,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晁声揪着眉头哗啦啦翻了一遍书,纸页上那些熟悉的字眼组合成一句句不知所云的话,托腮看了一会儿,书上季书的批注笔记删繁就简抄了一段到报告上。
“十多年前的笔记,谁会记得自己到底写过些什么。”
晁声嘀咕了一句,钢笔扔回笔筒,起身,书房门口,敲门。
“进来。”
季书的声音数年不变的温朗低沉,十分好听。
“师父。”
季书略一抬眼,“正要去找你。”
晁声连忙咽下已经到嗓子眼的话,挺直脊背,“您说。”
“看书看了十多天了吧?”
晁声愣一愣,答道:“是,十二天了。”
“看的怎么样了?”
晁声又把身子掰直一些。
“您让背的《论语》刚刚背完里仁篇,注解也都写了。但是那本《语言论》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理论性的东西,所以…进度比较慢。”
季书淡淡嗯一声,按上笔盖,“去拿过来。”
“啊?”晁声一呆。
季书看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没听懂?报告、写的注释解析、戒尺,拿过来。”
“哦,是。”晁声心虚地躬一躬身,退出去。
A4纸上最后从季书笔记里抄来的那行字墨迹刚干,删掉无异于此地无银,重新誊写更来不及,只能暗自祈祷。晁声凝神,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去,抱起需要的东西回到书房,站在书桌前一米多的地方。
季书随手拿起最上边的一页,右手握着戒尺在纸页上轻轻一敲,“你这字是够潦草的啊,需要重新练?”
晁声垂头,没敢找借口,“我下次注意。”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儿,我都够不着你。”
够着我干什么?打吗?
晁声在心里默默吐槽,腿脚却十分听话地往前挪了半米。
季书看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再近点儿,那么老远你看得清什么——这倒霉孩子。”
晁声闭眼,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睁开,向前两步绕过书桌,站到季书身边。
季书满意地哼一声,逐字看过去,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移到最后一行,脸色终是一变。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晁声心里一跳,咬着下唇低了头。
A4纸被重重地拍到桌案上。
“晁声,你眼里还有我吗?”
晁声惊了一惊。
虽然心里存着侥幸,但他也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可是师父他何至于,气到说出这样的话?
“师父…”
季书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晁声退半步,腿一弯,跪下。
“师父…”伸手轻轻拽了拽季书的衣角,带着些鼻音,“我错了。这读书报告我重写,再加两千字检讨,打四十板子…行么?”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我以为你拿我当免费枪手呢。”季书语气平淡,眼睛仍旧没有睁开。
“我错了师父,我错了…”
季书竟是一笑,十分嘲讽的,“接下来的话,是我再也不敢了,还是我认罚?”
晁声一噎,低头。
季书终于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往右上方一瞟,没看到人,视线逐渐向下,终于看到垂着头直挺挺跪着的晁声。
叹一口气,“何必呢?”
“师父,我知错了,您别生气…对身子不好。”
“何必总把自己逼到这一步呢?”季书没理晁声的话,叹息似的说一句,低头再看他一眼,“起来吧,做都做了,来这一套干什么。”
“师父…”晁声不动,讨好一样摇了摇季书的衣角,“我知错了,您别生气了。”
“这么愿意跪着就跪吧,清醒清醒。”季书脸色一冷,伸手拿过《论语》的注解自顾自地翻看。
晁声缩回手,不敢再说什么,低垂着眼眸老实跪着。
过了几分钟又想,能把师父气到放任他跪着,也真是有本事。
自嘲一笑。
“有脸笑?”季书刚好草草翻了三页注解,余光一扫就捉到了那个笑,随手一扔纸页散落了半个桌子,“这种东西都能给我拿过来看,你还有脸笑?”
晁声抬头,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那注解他可是一丝一毫都没取巧。
季书伸手拿起一张递过去,“我让你写解析,不是翻译!半部论语治天下,你好歹得把里头的东西挖一挖吧?语法都不分析直接译个字面意思就好意思拿给我看?”
晁声接过来捏在手里,没有去看。
“我理解错您的意思了,这些我全部返工。”
晁声微微垂着头,从季书的角度看来只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再往下就是贴着地面的两条小腿,从脖子到膝盖几乎崩成一条直线地跪着,显得愈发乖顺。
“这个是理解错了,那这个呢?”季书淡淡地移开视线,拎起读书报告的最后一张,在晁声眼前抖开,“最后一句话,解释一下。”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8 19:38:00 +0800 CST  
晁声看了一眼,又垂下头,“我错了…”
“不解释?”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没什么可解释的,晁声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抄袭作弊这是风德问题,轻慢学问这是态度问题,他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
“你是觉得我老了傻了,连自己写过什么都不记得?”
这话诛心,晁声脸色一白,急忙道:“没有,师父我没有这么想。”
抽一口气,又补充:“师父您知道我不敢也不会这样想,我真的知错了。”
季书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软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开口时仍旧是渗骨的冷意:“还想学吗?”
晁声又是一惊,今天的事情不断地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他哪里会想到,这过错竟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想学…师父我想学。”带着些哭腔。
“晁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好了再回答我。”季书转动椅子,面朝晁声,“你不走文学这条路,又不喜欢这些东西,其实没必…”
“我喜欢!”晁声顾不上规矩,打断了季书的话,浑身颤抖着,满面哀求,“师父我喜欢这些…真的喜欢。您让我跟着您学…行么?”
季书闭眼,叹息一声,伸手拿过戒尺,仔细看了两眼竹木的纹路,又拽了纸篓放到晁声前侧。
“伸手。”
晁声一声不吭地挽起袖子,伸右手。
啪的一声。
戒尺不管不顾地咬上手心那一丁点软肉,然后手心直接红起来一条。
季书慢悠悠地伸手拽过一张A4纸,打量两眼,递给晁声,“撕了。”
晁声接过,扫了一眼,横过来从中间撕开,再对半撕开,反复几次,将一堆碎纸片扔进纸篓。
“手。”
右手又伸过去。
又一声脆响,一张纸,和一声——
“撕。”
晁声忍着手心的疼,又撕成一堆碎片,扔掉,这次没等季书吩咐,主动伸了右手。
如此七八次之后,右手心肿了一片,桌上散落的纸页却刚刚撕完一半。
但晁声没心思去想这些,更不敢求饶,甚至连动一下跪得麻木的腿也不敢。
他只能一次次颤抖着撕掉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任由尖锐的纸边划过碰都碰不得的手心,然后再伸出手接受下一记责打。
“疼么?”季书竖着戒尺在晁声手心敲了敲,没有立即打下去。
睫毛颤了两下,晁声松开咬着口腔内壁的牙,低低应一声,“疼…”
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季书,吸了吸鼻子,“我,我该打…”
季书一顿,戒尺又挥了上去,“知道疼就长点心。”
晁声没有克制住,闷闷地痛呼一声。
大概又受了三四板子、撕掉三四张纸,季书又敲一敲他肿胀不堪甚至透着些青紫的手心。
“趁着知道疼,给你长点儿规矩。”
晁声艰难地挪动双腿,跪得端正一些。
“一会儿搬把椅子放这儿,”戒尺刷地指向书桌对面,“以后不管是看我给你的书还是学你自己的东西,只要用到书桌,你就坐我对面,我盯着你。喜欢犯懒,就给我在眼皮子底下可劲儿犯。至于时间,先来六个月,能改过来就回你自己屋里,改不过来,我就把你卧室里的桌子扔了。”
晁声一凛,“是,我记住了。”
“再有,自己决定做的事就坚持做完,别总是过个新鲜劲儿就想着投机取巧。什么破毛病。”
“是。”
“手,伸平。”
等到所有的注解和读书报告都撕完,右手已经捱了十七八个板子,青青紫紫的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季书扔了戒尺起身,拉上窗帘,又捡了更厚重一些的黑檀戒尺握在手里。
“站起来,趴桌子上。”
腿早已跪地没了知觉,右手又是连风都碰不得,晁声缓缓地向左倾倒,用左手撑着地站起来,再用左手一点一点拽下裤子,俯身伏到宽大的桌案上。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8 19:50:00 +0800 CST  
“多少?”
“四十…”
季书仰头转转脖子活动一下颈椎。
“这段日子对你太好了是么?”
又是斥问和责打同时落下,晁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调整好自己,又一句季书听烦了的话。
“我错了。”
季书的确是烦了,这么多年,这句话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次,各种原因各种声调,他实在是…听腻了。
于是不再训斥,专心挥板子。
突然,又想起什么,手一停。
“你刚才进来找我是要说什么事来着?”
晁声一愣,终于想起来大约两个小时前陷在阳光里头接的那个电话,是为了请假的事,可现在,十几天所有的作业都伴着钻心的疼痛被撕碎,身上的板子还没停,他哪敢说?
“没,没事。”
季书皱眉,果断采取了眼下最能体现自己的不耐烦的方式——狠狠给了晁声一板子。
“问你就说!”
晁声险些咬了舌头,重重地喘两口气,认怂,“我说,我说。C市有个比赛,徐强约我去……真没什么事。”
“什么比赛?”
晁声停顿一下,战战兢兢地回道:“电竞…”
“你什么时候也对游戏这么感兴趣了?”
“没,没有。”晁声慌忙否认,“您大概不了解徐强那个人,在游戏上他就是皇上,谁都不能逆了他的意,我刚才拒绝没拒绝成功,一会儿我再去跟他说。”
季书捏着手指思索一下,问道:“什么时候,去几天?”
“这周六去,周日回。我不去了…”
“没事,去吧。”季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晁声会错了意,心猛地一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起来嗵的一声跪下,手撑着地板头低低垂着,声泪俱下,“师父我知错了,我不去了,您别生气,您打我吧师父…我不去了。”
季书怔怔地看着又跪伏下去的晁声,眼里多了一些复杂的神情,半晌,叹了口气,俯身把人扶起来,“把你打怕了?我没吓唬你,毕业了,出去玩一玩也是正常的事,就当给你放个假,去吧。”
“真,真的?”晁声抽噎一声,红着眼眶抬头。
季书点点头。
晁声低下眼眸,笑一笑,“谢谢师父。”
季书转动手腕,“还挨么?”
突然意识到自己下身没有衣物,晁声脸上一烫,赶紧趴回去,“挨…”
季书敛了一切的温和,不仅神色、不仅气场,连带着室内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过了这么些时间,刚才又猛地一跪,身后的伤早已被折腾地十分狰狞,仅仅是趴着都觉得屁股上一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可是戒尺,从来不会管他有多疼。
一下一下的落下来,钝痛和灼痛交杂着,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痛苦,晁声紧紧闭着眼,时不时地溢出一声哼哼。
“多少了?”季书突然停手发问。
晁声一愣,又不敢愣太久,战战兢兢地猜了个数:“三十了…吧?”
季书冷哼一声,“挨打都不记数的?算你这回运气好,蒙对了。”
悬着的心放下一些,晁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因紧张支愣起来的身子又俯下去。
熟悉的疼又叠加上来,好在十下并不太难熬,数到了之后季书手一松,板子便扔到了桌子上。
“周六你们怎么去?”
晁声伸手够着裤子提起来,回道:“周六刚好他爸爸去外地,顺路,周日的火车票卖完了,准备买站票回来。”
季书蹙蹙眉,“酒店地址发我,周日我去接你们。”
晁声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笑,“谢师父。”
季书点头,出了书房,不大一会儿就搬了一个椅子进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九点半前把检讨写出来。”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8 19:51: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比赛场地在C市VI-U商圈中心,参赛的都是十分有名的战队,强强对抗。饶是晁声这个不怎么打游戏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场比赛有多精彩,徐强这种内行更是激动地险些扯破嗓子,回了酒店一边冲澡还一边高声跟晁声谈论。晁声本不想理他,只是那人根本不知停歇,实在是烦了,扭头想骂一句,却实打实地愣住了。
两人都是没有经济来源的人,看比赛这种事实在没敢住太好的酒店,随意挑了一个经济型快捷酒店,卫生间只是用磨砂玻璃围了起来,本没什么不对,现下里边水雾腾腾,磨砂玻璃的保密性顿时掉了一个档次,玻璃后光裸的腰身十分清晰——虽看不清细节,但轮廓却是一清二楚。
晁声迅速转过头,羞臊地全身通红,过了几分钟,又神使鬼差地拿起手机,快速按下快门键。
电梯眼看着要到一楼,那张图片终于成功发送到几个发小拉的微信群里。
“你居然偷拍我!你发我裸照!”
坐在酒店大堂看报纸的季书突然听到一声暴喝,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分白净的男孩子双手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咆哮,惹来众人围观,而被掐的那位还一边朗声笑着一边说道:“你求我,求我我就撤回。”
季书愣了两秒,起身走过去。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他本不想管,却又不由得他不管,谁让那始作俑者,是他的好徒弟。
“怎么了?”
不过三个字便让晁声掰开自己脖子上的双手,老老实实地低头,“师父。”
“你偷拍人家了?”季书直截了当地问,不留一丝情面。
“我…”
“没事,开玩笑的。”徐强总算看出这两人之间的诡异,出来打圆场。
“手机。”季书看了徐强一眼,转头朝晁声伸手。
晁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到季书手里。
季书皱眉看着黑乎乎的屏幕,伸手拽起晁声的手指按在Home键上,解锁。
点开微信,最上边的聊天群,三四个人接力一般发了一群哈哈哈哈,手指上滑,一张隔着玻璃的照片,长按,赶在两分钟时限的末尾撤回。
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句抱怨,“撤回什么呀,还没来得及保存呢。”
季书挑眉,相册里彻底删除,扔回晁声怀里。
“道歉。”
言简意赅。
“对不……”
“季老师,”徐强趁晁声的话没说完匆匆开口,“那群里是我们几个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就一起玩的人,真没什么,他开玩笑的。”
季书没说话。
晁声小心翼翼地看季书一眼,悄悄拉了拉徐强的衣角。
“对不起,我不该偷拍你洗澡。”
在场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最后还是季书先咳了一声,拿房卡退了房,“上车。”
季书透过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紧张地勾手指的晁声,翻了个白眼,“一起吃个饭?”
徐强愣了一下,发现是在问自己,坐直一些,“不了,我得回家。季老师把我放到路口就行,我坐公交回去。”
“送你吧。”
不大一会儿,车上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压抑地让人有些窒息,晁声不安地动了动,恰好压到车窗控制键,一股热气钻进来,赶紧又把窗户关上。
“回家?”
“嗯,听师父安排。”
季书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靠边停下。
“还疼么?”
晁声愣一愣,明白过来季书问的是什么,脸不可遏制地一红,蚊子似的哼哼两声,“消肿了,但是…碰到硬东西还是会有点疼。”
季书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正是极燥热的时候,街边的树上有知了一声一声地鸣叫着,滚烫的阳光扎到车玻璃上,有些刺眼,季书伸手拉下遮阳板。
“我以为你是四天没挨着板子,又着急了。原来你还知道疼。”
声音悠悠缓缓的,但每个字都足以让晁声心惊胆战。
“真的是开玩笑的…”晁声嗫喏半晌,又低低地解释一句。
“那你脱了衣服让我拍一张?”
晁声颇有些可怜地抽抽鼻子,“我错了。”
季书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絮絮叨叨地说教。
“礼义廉耻,我教了你多少年,教到哪儿去了?别跟我说什么开玩笑关系好,关系好就能抛开一切?不管对谁,关系近也好远也罢,你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罢,最起码的尊重都应该摆在心里,出格的行为,不能有。”
连珠炮一般听得晁声晕头转向,只能机械地点头,时不时地应一声是说一句您教训的对。
季书终于说乏了,止住,重新启动车子,打方向盘。
“昨天回A大交材料,在学校里遇到一个孩子,聊了两句恰好是谢曼老师的研究生,你未来的师兄,替你要了联系方式,提早熟悉熟悉不是坏事。”
晁声一怔,抿了一个感激的笑,“谢谢师父,辛苦您了。”
红灯。
季书踩下刹车,从旁边拿起一罐口香糖倒出来两粒,一粒扔进自己嘴里嚼开,另一粒向后递过去。
“不辛苦,跟你给我惹完事要费力气揍你相比,这点儿小事我还是挺乐意做的。”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8 20:12:00 +0800 CST  
被吞的都补上了,一切正常的话明天开始继续更文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8 20:18: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黑云压城。
早上的天还勉强算晴朗,午后天空便变得格外晦暗,团团乌黑色的云在天上堆堆挤挤,似是憋了一场大雨。家家户户都在白天开了灯,街道上行人稀少,天地之间充斥着一股深秋的肃杀之气。
明明是夏末。
晁声看一眼窗外厚重的乌云,摇摇头,继续捏着一把小刷子给键盘除尘。
桌角的手机连着震了几下,晁声右手不停,伸左手拿起来。
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师傅被妖怪抓走了”的群聊。
前几天季书把偶然遇到的师兄的联系方式推给他,加上之后师兄便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加入了师门一个没有老师的聊天群——这样应景的群名称。
又到了抱怨的时间,屏幕上消息跳跃的频率几乎让晁声跟不上。
“啊啊啊啊啊实验室破电脑又自动关机了,爸爸的报告刚写了一半!”
“啧,真惨。老谢是让你周五交吧?”
“嗯……”
“加油,傻儿子”
“加油,傻儿子+1”
……
“加油,傻儿子+10086”
晁声看着手机不厚道地笑,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快八月了,师兄师姐们还没放假?”
群里的热聊戛然而止,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回复。
“小师弟,享受你的假期吧。你谢老师的人生字典里没有休息这个概念。”
“这么惨?”晁声傻眼。
“小师弟还太年轻,不懂人生多艰……啊爸爸的电脑又活过来了,闭关闭关!”
群里彻底安静下来。
晁声放下手机,低头继续刷键盘缝隙,心思却控制不住地乱飞。
他放弃理工科优势更大的Z大保回A大,本就是为了离师父近一些,他甚至可以住在家里,每天至少能陪师父吃个早晚饭。可现在看来,假期竟都少有,那他那么拼命地回A大做什么?
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一眼门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师父正在厨房兴致勃勃全神贯注地研究苹果汁新配方。
手边的手机屏又一亮,紧跟着一阵悠扬的小提琴曲在屋子里回荡,晁声扫了一眼,来电提示是徐强,拿起来接通,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突然被戳中了一般,跟好友吐槽起未来的老师。
“我那个老师看起来挺有毛病,这几月份了,还不让学生离校。早知道我他.奶.奶的老老实实待在Z大不好吗?三年不回家费那个牛劲儿保回来做什么。”
“老师就不让离校你能怎么着啊?”
“我还以为女老师会通人情一些,合着不是早更就是生理期乱掉了。我真……”
话没有说完,或者说没有机会说完。刚好听到最后几句话的季书从门外几步冲过来,夺了手机,一把拎着衣领拽起晁声,然后便是劈头盖脸的巴掌。
脸上突然炸开的疼痛没有任何征兆,晁声懵住,眼前师父透着无限怒火的面孔和被按掉电话扔到桌上的手机提醒了他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话居然被师父听到了,真是该死。
睫毛一颤,垂下眼眸。
“师…”
剩下的一个字生生被巴掌打回肚子里。
疼。
但季书再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巴掌一个接一个,一个重过一个,人随着冲击东倒西歪,每次都是刚刚站稳便又被打地倾斜,十几个巴掌捱过后,口腔内壁出了血,嘴里一阵腥甜。
脸颊麻木地不像是自己的,晁声看到季书停了手,双手交握着揉被折腾得通红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抓住手腕将季书的手捧在手里,从抽屉里拿出药酒,药剂还没有碰到季书,又是一个巴掌盖上来,药酒和晁声一同摔到地上。
“滚起来。”季书终于开口。
晁声扒着桌沿,爬起来,站好,顶着红肿的脸,低声下气地叫一声师父。
季书抬手,手扬到半空又放了下来。
“解释。”
火气压下去一些,他终究还是愿意相信,或者愿意欺骗自己,晁声这样恶言诋毁必有原因。
晁声站的端正一些,“师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解释。”季书又重复一遍,“谢老师怎么招惹你了,你说明白,我帮你解决。”
晁声摇摇头,“是我的错,师父您…息怒。”
息怒?先是对师长恶语相加,再是答非所问畏缩逃避,他怎么息怒?
啪的一巴掌,晁声一个趔趄,扶着桌子站稳。
“听不懂话?”
晁声低头,不敢再说话。将近二十个巴掌捱下来,那样的原因他真的不敢说出来。
“你给我装什么哑巴!”
季书直接踹他一脚,看着人趔趔趄趄靠上桌子才站稳,又怕自己生气一般飞快地回到原位,怒气不由又拱了上来——又装乖。
“说!”
晁声被震的一抖,来不及再思考怎样才能让罪过小一些,飞快地从桌面上拿过手机,解锁,点开群聊,聊天记录划到顶端,双手奉上。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9 15:26:00 +0800 CST  
你们只看到季书的暴力,也要想一下晁声做了什么呀这次季书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09 15:50: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10 21:04:00 +0800 CST  
这条评论说的很棒,借来回复很多问题。
于晁声而言,季书那里就是自己的家,是一个身心放松的地方,所以在师父没在跟前的时候说话就没了顾忌。当然我并不是在替他辩解什么,他品行不端,错就是错,该收拾一定会收拾,而且这次,绝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打也不是这件事的重点。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11 09:29:00 +0800 CST  
“站起来。”季书又低头看他一眼,深深地拧着眉。
晁声顺从地站起来,又自作主张地从抽屉里拿了另一把戒尺,双手递过去,“师父您用这个,打哪都行,打多少都不会手疼。只…”
没敢说下去。
季书敏锐地察觉到他想说的话,眯了眼睛,“只要什么?”
晁声咬住嘴里的软肉,直到口腔里淌出一丝腥甜才怯生生抬头,“只要您能留下我。”
季书气得直笑,“晁大少爷这算跟我谈条件?”
晁声没出息地眼睛一涨。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季书总会半玩笑半无奈地叫他“少爷”。
比如一边挥舞着板子一边喊他,“来少爷,过来看看你这作文写的什么东西。”
比如弹着他的后脑勺说,“哎呀看小说都能走神咱少爷是特地等着我来抓现行,啊?”
然而今天的叫法,与那些温暖的回忆里绝不相同。
那么讽刺,那么失望。
晁声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活该。
于是又跪下,刚刚哭过的眼眶还红着,言辞十分恳切,“不是谈条件。徒弟犯了错没资格跟您谈条件,我是求您——求师父别不要我,您想怎样罚我都可以,只求您能留下我。”
季书听得出这句是真心话,即便他不一定真的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缓了一口气,暗暗摇头,瞥到晁声肿的不像样的脸,习惯性地自省——方才真是气得太狠了,竟没有把控住自己。
开口,厌弃比方才去了几分,冰冷只多不少。
“站起来!你不是封建社会的奴隶,要我说多少遍?”
晁声撑一下地板,借力站起来,身上的家居服早已被一层一层的冷汗打湿。
窗外劈过一条银蛇般的闪电,层云边缘镀了一层亮白色,这场大雨终是要来了。
季书又看晁声一眼,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戒尺,随手扔到桌上,转身出了书房。
季书悟性极高,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挨过像样的罚,几乎是一帆风顺地走到毕业,所以他下意识地觉得晁声也应当如他,能及时知道自己的不足并且在萌芽状态改正,因此很多时候应当点透,但他没有。
端起一杯新榨出来的果汁,斜倚着主卧落地窗前的栏杆听剧烈的风四处涌动呼啸,他端起杯子,喝下几口,陷入又一轮沉思。
一滴雨乍然打到窗户上,发出一声十分清脆悦耳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没有间隙的一阵噼里啪啦,下雨了。
季书回神,提高声音,“进来。”
不用转身他就知道那个孩子一定在门口等着,他甚至可以想出那副姿态——身子笔直,头垂着,手在身前交握,甚是乖巧。
晁声一步一步挪过去,声音讷讷的,“师父。”
季书连头都不回,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握着杯子,放松而严肃。
“这是第几次在背后说人?一次一次交待,从幼儿园开始。”
“是…”晁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继而才明白过来,略有些为难又十分小心地说,“可是师父,幼儿园的事,我真的记不住了…”
“好好想,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晁声应了一声,仔细想了想,微微低头,从最近的开始,一边说一边回想,“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室友在宿舍说导员的时候我也跟着说来着…然后大一的时候,在背后说过教思修的老师逻辑奇葩…高中说过体育老师,因为班上女生不舒服他不给假…好像也说过一次化学老头…不是,化学老师……”
改口太晚,季书冷冷地哼了一声。
晁声极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季书的背影,又飞速低下头去,“初中小学,还没遇到师父,不知道努力,成绩不太好,成天没个正形,在背后说的挺多,大概就是抱怨作业多拖堂什么的。幼儿园…打打闹闹的,好像也没说过什么。”
“成天没个正形……”季书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细细嚼透了才道,“现在有正形了?”
“……没有。”
“还有呢?”
晁声愣了愣,“没了。”
“刚才。”季书简短地提醒。
“刚才,”咬住下唇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刚才我只是因为假期少就辱骂导师,我知错了。”
“对我。”仍旧是一个简短的提示。
晁声没听懂,下意识地问:“什么?”问完又觉得似乎不大恭敬,补充道:“师父我没明白您的意思,请您明示。”
“刚才扇了你十多个巴掌,心里怎么骂我的?”
晁声一惊,几乎是本能一般地回应,“我没有。”停了一秒,声音又变得谦卑,“我犯了错,师父打得对。无论师父怎么罚我我都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季书勾了一个带着些嘲讽的笑,没有接话。西京华邸26幢临街,九楼的视野也还算不错,从落地窗望出去,恰好能看到不远处A大崇礼塔的塔尖。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11 22:04: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11 22:10:00 +0800 CST  
忙的飞起不看私信。想聊天看88楼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15 10:17: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20 22:37: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20 22:39:00 +0800 CST  
回复726楼:

季书他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高级动物,然后是一个三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人,再然后才是外在表现上十分温朗儒雅的季书。他有这三者综合的特点,在愤怒冲心的时候他也会失去理智他也会极端。

这种行为表现我们暂时简单称其为“不季书”。

他很完美,这个我不否认。从他的光明磊落襟怀坦白到他的苛以待己,他都完美得像我们追求的标杆。

也正是如此,在自己最看重的孩子自己的亲弟子做了突破他底线的事的时候,如果他还能完全保持理智,没有做出一丁点“不季书”的行为,那这个人并不是完美得无可挑剔,而是一个用程序代码制造出来的躯壳。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26 12:48:00 +0800 CST  
“问...问他?”晁声不可置信地低声重复,脸上浮出一抹涩涩的笑。
虽说季书是他正经八百磕头敬茶拜下的师父,传道受业解惑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在这件事上,晁声还是没来由地胆怯了。
下午只排了一节大课,课堂气氛仍然凝重地像开批斗大会,所有人都浑身不自在,在下课的时候晁声甚至还听到有人建议明天带个锅来大家一起涮火锅吃。
许是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今天虽出了太阳,阳光中却带着几分清冷,空气中弥漫着放线菌的味道。
一路磨磨蹭蹭,回到家时也才刚刚五点。
晁声在书房里找到了季书——竟正登着梯子将一些不常用的书摆到书柜的最高层,赶紧走过去帮着扶住梯子。
季书手一顿,“回来了?”
“嗯。”晁声点点头,“我来吧师父。”
“不用,弄完了。”季书扶着晁声的手臂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晚上吃什么?”
晁声收了梯子,又返回来。
“去江东楼吧,想吃他家的碧螺虾仁了。”
季书扫了他一眼,“那回来怎么不买一些?”
晁声词穷。哪里是想吃了,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让师父坐一会儿。
“我…忘了。”
“忘了就别吃了,”季书眸光沉沉,“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学学控制自己的欲望。”
说罢转身去了厨房。
晁声挫败地垂了头。
晚饭是十分简单的清粥小菜,晁声心里装着事,象征性地点了两筷子,犹犹豫豫地开口。
“师父。”
“不给你吃虾仁,就不吃饭了?”
“哪能啊。”为了添几分真实性似的,又低头喝一口粥。
“有事说话。”
“我,那个,您…”晁声支吾半晌,问道:“您怎么不问问我今天怎么样呀?”
季书略有些诧异地看看他,突然笑了一下,舒展了眉头,“好,晁老师,今天怎么砸我招牌的?”
晁声目瞪口呆。
不应该是问他今天怎么样然后他顺势请教怎样讲课才能让学生有听的欲望吗?
晁声呆愣愣的,季书也就那么看着他。过了半分钟,季书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说就吃饭。”
吃过饭晁声主动揽了刷碗的活,回来之后一直如此,师父做饭他洗碗,他做饭…还是他洗碗。
收拾好,看一眼挂钟,回卧室鼓鼓捣捣,一个多小时后又敲门进了书房。
季书已经结束了一个小时的面壁,正在一丝不苟地做每晚的一百五十个俯卧撑。晁声进来看到这幅景象,手脚不安地站在原地,十分局促。
“又有什么事?”季书停下,手臂撑着地板,头都不抬地问。
晁声向前两步,展开手里的纸张,“我写了份检讨,给您放这里还是读给您听?”
“放下吧。”季书换了一口气,突然叫住鞠完躬准备离开的晁声,“我做了几个了?”
晁声傻住,“不…不知道啊。”
季书一哂,“算了,我重来吧。”
“重来?!”
季书动了动,整个身子撑得笔直,“不然呢。”
晁声向前两步,趴下摆好姿势。
“干什么?做你的事去。”
“我陪师父做。”
“我用不着你陪。”
“那咱俩就一直撑着好了。”晁声咬咬牙,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季书摇摇头,终于降下身体。
晁声脸上带了些笑,跟着做下去。
“一。”
“二。”
......
“三十。”
......
“一百二十五。”
......
“一百四十九。”
“一百五。”
季书缓了口气,站起来。晁声喘着粗气,再一次压下身体,“一百五十一。”
“到数了。”
“您的到了,我的还没。”晁声解释一句,十分艰难地挺起来。
季书看他两眼,也没说什么,进了卧室去冲澡。
主卧的卫生间与书房仅一墙之隔,在书房可以清楚地听到水流声。
晁声又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瘫坐在地根据断断续续的水流声判断出季书快要冲完澡,爬起来去卫生间接了一桶热水。
主卧卫生间的水流声停了,晁声整理好表情,挂上招牌的乖巧的笑,端着一桶水进去,刚好迎上季书惊讶的眼神。
“做什么?”
季书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泡脚。”
晁声回答,引着季书做到沙发上,自己蹲下去脱季书的拖鞋,“您总不至于要站着泡脚吧?”
不至于倒是不至于,可你这…
眼看着晁声就要捧着自己的脚往水里放,季书赶紧出声制止:“我自己来。”
“我来。”晁声低着头笑,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让回家给父母洗脚,我不愿意,没有照做。您就当我是补作业了。”
发觉了自己有些放肆,晁声紧忙解释一句。
“都多少年了,我自己来。”季书动了动,弯腰去拨晁声的手。
自然是没有赶走。
晁声缓缓地摇头,“多少年不重要。”
季书顿住,索性就着弯腰的姿势看了他两眼,“好像憋着话。”
“嗯…那个,也没什么…哎呦疼。”
脑袋上挨了一巴掌,比起几天的冷淡,这疼痛十分让人安心。
“说不说?”
“您干嘛呀…不带您这样逼供的。”晁声捂着后脑勺抬头,略带些委屈。
“还不说?”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6-27 00:24:00 +0800 CST  

楼主:8曲酒壶

字数:103479

发表时间:2019-05-07 03: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9 06:48:32 +0800 CST

评论数:277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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