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书生(现代 师生)

1055和1057楼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2 13:09:00 +0800 CST  
季书站在病房门口,放在把手上的手怎么也按不下去。他那阳光一样温暖的女孩,如今竟躺在了病床上,而在那个时候,他失联了。
他能想象吕晴有多绝望,也终于明白最后那条短信里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情绪。
可是他不可以一直在门外逃避,昨天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但他不能一直不在。
推门进去。
是一间三人病房,其中两张床都空着,靠窗的一张病床上躺了一个格外单薄的女孩,眼睛闭着,脸上还带着些半干的泪痕。
季书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恨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打湿,轻柔地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
女孩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的那一刻,泪水又蓄满了眼眶,眨眨眼睛忍了下去,眼神变得冷漠。
“你来做什么?”
季书把毛巾放到一旁,伸手替吕晴掖了掖被角,“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然呢?”吕晴虚弱地笑,“我就喜欢一个人,最好以后一直一个人。”
“对不起…”季书低头道歉。
“有什么对不起的。”吕晴赌气地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一些。
“我,我知道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没有回答。
季书揉揉鼻子,小心翼翼地道:“你往这边躺一躺好不好…小心掉下去。”
吕晴翻身瞪了他一眼,“我不傻。”
“是是是…小晴最聪明了。”季书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哄道:“可是我傻…你离我那么远,我担心我会以为你掉下去了…”
吕晴不耐烦地挪过去,捏住季书手背上的一点肉猛拧了两圈,听到人抽了一口冷气才松手。
季书没心思管自己通红的手背,重新给女友盖好被子,嘿嘿地笑,“解不解气?”
摇头。
季书思考两秒,撸起袖子将一整条手臂放到吕晴手边。
少时打的好底子加上常年锻炼从未松懈,季书手臂上的肌肉恰到好处,修长匀称线条分明。吕晴只是看了一眼,满腹的委屈怒气竟就无故地消下去一些,嘟了嘟嘴,闭上眼睛不说话。
季书索性双手交叠放到床边,下颌压着胳膊,与吕晴脸对脸,满面可怜,“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好养身体,养好以后你想怎样都可以,我都顺着你,好不好?”
均匀的呼吸声。
映着月光,季书清晰地看到他的女孩长长的睫毛有规律地抖动着,不由失笑——装睡都装不像。
季书微微欠身在女孩额头上轻啄一口,“晚安。”
过了很久,女孩闷闷不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睡不着。”
季书看一眼时间,九点四十,距她平时习惯的睡觉时间还有五十分钟。
“那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吕晴缓缓地摇头。
季书看了看身后的两张空床,捏着拳头下定决心似的,“那我唱歌给你听?我从来没有给人唱过歌的。”
奇迹一般的,居然没有摇头。
季书大喜,正欲开口却又犯了难。他很少听歌,就算听过也不见得会唱,想来想去能记得歌词的竟只有A大的校歌,可这个时候歌颂母校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两…两只…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吕晴的表情从平静到震惊,最后彻底崩溃,本能地伸出左手捂到季书嘴上。
快速精准毫无偏差。
刚刚进入状态的季书被迫暂停,无辜地眨眼睛。
吕晴收回手,思考良久,迟疑地问道:“季书,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小晴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季书连连点头,急迫地几乎要举手发誓。
吕晴动了动,脑袋扎进被子里,小虾米似的。
“不要呆在里边,太闷了。”季书轻柔地把她的脑袋扳出来,本就不高的声音放得更低,“那你,还喜欢我吗?”
“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柔软心疼戛然而止,季书脑中一阵轰鸣,沮丧难过各式情绪纷至沓来,片刻之后又全部消散。他摸到吕晴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手掌中,郑重其事地对上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吕晴抽出手,却在那一瞬间发觉季书的平静分明就是强装出来的,满脸小心之后的惶惑恐惧一望而知。
“你…”她心一软,声音便不再那么强硬,“你至少,不准再在这种重要日子让我难过了。”
“不会了,再不会了。”季书暗淡的心仿佛迎来了一道浅金色的阳光,明亮亮的,握着吕晴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再有下次我就去跪一晚上搓衣板好不好?”
吕晴不说好或不好,反而就着姿势戳季书的腮,看他俊朗的脸陷下一个小坑然后弹回,不由笑眯了眼。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唱歌了。”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4 14:55:00 +0800 CST  
澄清过的事了,感觉…确实挺搞笑的。事实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早点睡吧。
况且经人提醒我才知道发文时间上我更早一些。那这罪名来的就更扯了,担心个球。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4 23:41:00 +0800 CST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感谢吧务还我清白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后关于提到的另一篇文的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再回应半句,得知我发文时间早之后我真是莫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再也轮不到我去回应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此处感谢@焦焦jiaojiao1
我自有我的傲骨,被人说抄袭这种踩我底线的事忍一忍二不忍三,再有一次 别 怪 我 骂 人。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5 16:44: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晁声在床上整整趴了四天才能走动,只是仍然不敢坐,站在落地窗前看外头又挂上的雨幕,自言自语地说着冷笑话。“再下下去就变水帘洞了…”
突然脖颈被人捏了捏,手机被递到眼前,伴随着季书温朗的声音,“大圣,震很久了。”
微信电话,屏幕上持续地闪烁着一个这几天已经十分熟悉的头像,许燕繁。晁声只以为又是来问题目的,没怎么避着季书地接起。
没想到那头只能听到急雨嘈嘈,人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断断续续,分辨了很久,才听明白是被雨困住,问他能不能去送把伞。
晁声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挂了电话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要出门,刚把伞拿起来便听得季书在身后说:“干嘛去?”
晁声这才想起忘了告诉师父,赶紧走回去。“师父,我去给人送把伞。”
季书看看窗外的雨势,蹙眉,“我送你?”
“不用。”晁声下意识地拒绝。
季书表情莫测地看着他,直到把人看得有些站不稳才笑了笑,“女朋友?”
“不是…”晁声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您怎么那么八卦。”
“你说谁呢。”
“呃…”晁声偷偷瞄一眼季书,低头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我说我自己。”
季书顺手给他一爆栗,“去吧,躲着点儿雨,小心感冒。”
晁声躬了躬身,“谢谢师父。”
临关门的一瞬间,晁声探回半个身子,“师父,其实我就是在说您八卦。”
季书往前紧走两步,佯怒道:“你回来!我看就是没打疼!”
晁声倚着门作了个揖,“弟子告退。”
门缝里传来一声笑骂。
“倒霉孩子!”
晁声在一家24小时的咖啡店找到了许燕繁,近窗坐着,被雨打湿的刘海软趴趴地贴着额头,肩上的布料刚刚半干。
“挺聪明的,还知道就近找个地方躲雨。”
许燕繁抬头灿烂一笑,“喝点什么?”
晁声愣了愣,“不走啊?”
“走什么啊。”许燕繁点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喏,还有两个小时雨就停了。”
“那你叫我来的意义在哪?”
“晁老师,你要学会享受生活。”
许燕繁不管不顾地把晁声压到对面的椅子上,转头去叫服务员,错过了晁声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等服务员站在晁声身侧的时候,晁声已经掐着腿逼迫自己装出一脸淡然。
“冰美式,谢谢。”
深深地吸一口气,感觉脑子清明了许多,晁声松开掐在腿上的手,无奈地看向对面的人,“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老师了。”
“好,声哥。”许燕繁从善如流地点头。
冰块和咖啡的双重提神让晁声在不断的疼痛中还能保留那么一丝清醒,勉强能在对面无数个重影中辨别出哪个是真人,对着那个方向保持礼貌的微笑,间或点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晁声一个激灵,警醒不少,点头,“在听啊。”
“那你觉得怎么样?”
晁声懵懵地,想问一句什么怎么样,又觉得太不礼貌,试探地道:“还…凑合?”
谁知许燕繁眼睛一亮,语速变得飞快,“那么晁老师,你要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师生恋吗?”
晁声一愣,随后摇头摆手,“不不不,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还凑合吗!”
我哪知道你问得是这个!
晁声腹诽一句,将带过来的雨伞推过去。“这个给你,不用还。我先走了。”
“晁声!”
晁声下意识地挺住脚步,回头看了看眼睛里转着眼泪的小姑娘,叹口气走回去,递了两张纸巾,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你率性直爽活泼可爱,你很好。但是年龄太小了。”
“你没有经历过十五岁吗!”
不低的嗓门引得周围很多人侧目,晁声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生疏地带着小朋友,到哪都被人注意。
“这不一样。”晁声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一鼓作气,“你知道七岁是什么概念吗?是一个出生在二十世纪另一个出生在二十一世纪,是我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恋爱而你不可以,是我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看过很多黑暗而你的世界还是一片粉红色。”
“差的这七岁,说到底就是我不懂你你不懂我,”晁声退后一步,鞠躬,“对不起。”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5 23:20:00 +0800 CST  
最近度受好像又开始吞评论了。以以下两条评论为代表,且新式吞评论方式为: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
望周知。
当然如果是自己删掉的当我没说。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17 07:50:00 +0800 CST  
这样大的雨,一把雨伞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路过一个商场的时候,晁声停下脚步想要不要买一件雨衣给许燕繁送回去。
这个想法伴随着下一秒打在伞布上的雨水一起滑落消失。
何必再给她希望。
回到家,全身已经湿了大半,餐桌上放着刚刚出锅的饭菜。
晁声默不作声地换了衣服,坐在餐桌旁。头发上偶尔掉下来两颗水珠,打在干净的桌布上十分显眼。季书端了最后一个汤出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去冲个澡?”
晁声摇摇头不说话。
季书皱眉,转身又进了厨房,没多久端了一杯热姜水出来递给晁声,晁声接过来拿在手上,不道谢也不喝,就那么坐着。
不解,烦闷,疲累,再加上身后的疼痛,种种因素压的他无法如常说笑,只想这么呆呆地愣着,哪怕什么都不想。
季书再看他一眼,不再惯着,坐下自顾自地开始吃饭,直到碗里的米饭下去了一半,才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晁声一惊,勉力拽回自己的思绪,喝下手中早已温凉的姜水,扶膝乖巧地坐着。
季书挑了两粒米放进嘴里,“站起来。”
几乎没什么犹豫地起身,垂手恭立。
季书却没了下文,慢慢悠悠地吃饭,挑干净米粒,放下碗。
“给我盛汤。”
季书对他一向疼溺,从不这样在饭桌上使唤他,也从不给他立什么规矩,第一次听到这样简短近乎于命令的话,晁声不免一愣。抬眼对上季书如一汪深泉般的眸子,赶紧向前一步,盛一碗汤恭敬地放到季书手边,放进去一个汤匙,勺柄靠着碗边。
“我又给你脸了?”季书握着小汤匙在碗里搅了两圈,不紧不慢地道。
“不敢。我刚才走神了,一会儿师父打我,您别生气。”
方才盛汤的时候他看到今天的饭菜全是他喜欢的,而他竟在发愣,平白辜负了师父一桌好意。十分明白这一节的晁声微微垂眸认错,语气谦恭而安静。
季书喝了大半碗汤,食指一松,汤匙倚着碗边转了半圈。
“你能挨得住么。”
重音落在“能”字上,实实在在的反问。
晁声忽然有种虚飘飘的感觉,他发觉这次自己连师父是不是要罚都拿不准,以至于连该回答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无力让他有些不舒服,好像面前摆着铡刀身后站着人,他却不知道那人是要把他押到铡刀下还是仅仅在他身后站一站。不过下一秒,这种不舒服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做徒儿弟子的,不要心思不正总想着揣摩师父心思。
不揣摩,于是他只能憋憋屈屈地说实话,“不知道…”
“不知道?”季书嗤笑一声,斜了他一眼,“那好,为什么自从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这个总知道吧?”
“唔…知道…”
晁声上下嘴唇磨了很久,终于吐出个更加拱火的答案。
“没什么事。”
季书眼睛一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直把眼前的孩子吓得一抖,头垂得更低。
“别傻戳着,碍眼!”
晁声吸了吸鼻子,老实鞠躬,“是师父,我这就出去,去门外站着。”
说罢退了两步转身往门口走。
季书傻了眼,看着人已经到了玄关,赶紧制止:“哎,你回来。”
晁声又挪动到原地,仍然垂头站好,手指揪着衣角。
“我让你出去了么?”季书突觉一阵无力,手指敲了敲桌子,“把饭吃了。”
“是…嗯?”
晁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明白过来季书说了什么,狐疑地看了看季书的脸色,发现他师父早就微微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抿了抿嘴上前端起碗。
折腾许久,他实在是饿了,再加上一桌子饭菜实在是合胃口,剩下的菜七七八八全进了肚子。放下筷子,手边恰好是一碗热汤。
“谢谢师父。”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季书慢悠悠地开口,“学校肯定是不会给我安排住宿的,你住宿舍?”
“不想住…家里也没离多远,”晁声乍然刹住接下来的话,小心地看向季书,“行吗?”
“随你。”季书抬头扫了他一眼,简明扼要地道:“今天给我站一天。”
这个时候罚站是一种好事,身后还肿着,站着无论如何都比坐着舒服,况且未来三年的大事刚刚得到准许,晁声便又鞠躬道谢。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2 10:35:00 +0800 CST  
A大地处A市繁华区,学校里的每一处景致每一栋建筑都恰到好处地展示这座百年学府的不入俗流和赫赫威严。
报道那天,季书严守自己进A大不开车不穿西装的规矩,随便穿了一件白色T恤加一件浅蓝色衬衫外套,一回头便对上了晁声难以言说的表情。
“师父…您这,不合适吧?”
季书眨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问题。
“您说您好歹也比我大十岁,穿上学生装看着比我都小您觉得好吗?”
看着他满脸怨念,季书不禁一乐,拽着他一同站到镜前。
镜子里的人一个君子端方一个活泼张扬,却都是一副少年模样。若是不说,谁又能猜的到这中间竟差了十年的阅历?
“挺好的,是你太显老了。”季书呼噜一把晁声的头发,笑道。
“………”
季书去文学院办手续时被高安老师留下叙旧,晁声办理完报道便在校园里四处闲逛。百年文化积淀下的地方很美, 松明湖的湖水十分温柔,湖边倒垂的柳树枝轻轻拂过湖面,漾起一层涟漪,柔和安静的景色惹人驻足。
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身后便传来一声清亮的唤声。
“晁声!”
身后不远处插着衣兜歪头微笑的,不是许燕繁又是谁?
晁声突然一阵目眩,几步跨过去拉着小姑娘的衣袖一直走到主路边才停下,低声嘶吼,“许燕繁你要做什么?你翘课跑过来看我报道是吗?!”
“我没有!”许燕繁委屈地嘟了嘟嘴,又极努力地扬起一个笑脸,解释道:“今天有个什么社会考试,我们六中被占考场了。我只是来碰碰运气,谁知真的就碰上了。”
“哈,占考场。占考场你应该在家写作业或者去图书馆学习而不是来一所大学碰什么鬼运气!”晁声被气的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不少,也不知怎么的,说话状态突然就像季书上身。
许燕繁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一向明媚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
“看我做什么?”晁声缓了缓,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我自认为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是啊,很清楚。”许燕繁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晁声,你不觉得用一个年龄来拒绝我对我很不公平吗?”
晁声蹙了蹙眉,等着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没错啊,我比你小七岁。可是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我会慢慢了解你,我也会经历生离死别看透世间冷暖,我的世界也不会一直都是粉红色,你只是因为一个…一个年龄,你就让我放弃,凭什么?”
“许…”
“我还没说完。”
晁声认输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收着眉眼听。
“我不是没有情欲的和尚,别人打击了我我绝不会只念一句善哉。我才十五岁,但我绝不相信我恨君生早那一套。”
晁声沉默不语,半晌,突然扬了扬下巴,“你看。”
主干路上路过一些学生,三三两两抱着课本边走边讨论,不同于六中打打闹闹十分喧杂的校园氛围,许燕繁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青春。
“等你上了大学,你的身边会有很多男生,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比我更值得你倾心。”晁声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拍一下小姑娘的肩头,“回吧。”
许燕繁安静了两天之后,与他的联系便正常了许多,即便是周末来A大找他,也不过是聊些学校功课,晁声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想明白了,松了一口气。
今年的雨水很足,隔三差五就是一场暴雨,树上的叶子被雨打的零零散散,垂头丧气没有一点初秋的生机。
周五,为了明后两天的假期,晁声十分自觉地留在实验室加点,旁边是盯着电脑一脸苦大仇深的师兄,窗外是不知停歇的雷电大雨。
趁着跑程序的空档,晁声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二十。肚子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今晚还没有给自己的胃上贡。
“吃饭吗师兄?”
旁边的男生慢悠悠地把脑袋转过来,已经疲累地看不出其他表情,“你还没吃呢?”
“你吃了?!”晁声惊了一惊,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吃的饭?”
“早吃了,你不早说你没吃饭。”
你也没问我啊。
晁声无语,刚好屏幕上出了结果,拾笔记录下来,关电脑。
“师兄我回了,明天歇了。”
电脑前的男生抓了抓鸟巢一样的头发,胡乱点了个头。
出了南门,一颗槐树下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晁声只盯了两眼,那影子便朝他移动过来。
小伞下的姑娘已经被雨淋得浑身冒水汽,外套在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
“这么大雨你来做什么?”
许燕繁把手里的伞柄塞给晁声,自己低头从包得圆滚滚的外套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头是一笼小笼包,似乎还冒着些热气。
“思仓南路上的梅干菜小笼包,我用外套捂着还没凉呢。”
晁声皱了皱眉。
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塑料袋,黑夜中眼睛亮亮的,“你不是发朋友圈说想吃吗?”
晁声终于想起自己在一个多小时前曾经发了这么一条朋友圈,原因是徐强那个***不知抽了什么风给他直播吃包子,被他痛骂一顿关掉了视频。
“你又不想吃了?”
许燕繁可怜兮兮的声音把晁声拽回现实,晁声低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阵悸动翻滚上来,再也压下不去。眨着眼睛笑,“我两只手都拿着伞呢…”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3 23:38:00 +0800 CST  
“哦。”许燕繁低低地回应一声。
晁声把左手上浅紫色的小伞收起来,用自己的双人伞罩着眼前的女孩,“冷了吧?”
许燕繁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嗯。”
“走。”
楼下的奶茶店。
晁声把伞放到地上,脱了自己的外套给许燕繁披上,替她点了一杯热可可。
晁声埋头吃掉了一笼小笼包,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孩,温和地叮嘱。
“门外就是地铁站,我送你回去。你外套湿了,就穿着我的吧,回去就跟爸妈说同学借你的。知道么?”
女孩乖巧地点头。
“地下恋很艰难。”
“我知道,”许燕繁咬着下唇,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可我…”
“我明白。”晁声隔着桌子替她整理好被雨打乱的刘海,仍然笑地温柔,“以后周末出来我帮你补习,你好好学习我们才有地下恋的底气。”
依旧乖巧地点头。
再回来的时候,晁声刚好赶上末班车,到家十一点五十。客厅的灯还亮着,季书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晴不定。
“我以为你又要彻夜不归。”
晁声把伞晾到阳台,坐在季书身侧讨好地笑,“我不是给您发消息说晚些回来么,您别担心。”
季书冷哼一声,戳了戳他的脑袋,“这么晚回来,我还以为你偷偷约会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在刹那之间从心凉到肺。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3 23:39: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4 23:26:00 +0800 CST  
折腾了一天半三次申请恢复终于成功了,还好不用重发第四次。
更文等一等,缓两天再说,被删怕了。也不知道我这么正能量的文有什么好删的。
今晚睡个快乐觉,码字什么的…码字是什么?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6 22:09:00 +0800 CST  
季书出来的时候,眼圈尚红着。晁声在主卧门口侧身站着,微微垂头,双手绞在一起。眼前的人影似乎停下,他抬起头,见季书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从柜子里拿了一瓶他叫不上名字的酒和一个酒杯,独自进了书房。
要跟上去吗?
可是刚刚师父那个挺拔而决绝的背影,他怎么也没勇气去跟随。晁声想了又想,还是从主卧门口移到书房门口,垂眸站着听里边的动静。
书房里极安静,没有抽泣的声音也没有喃喃自语,只有醇厚的墨香混着酒香顺着流动的空气飘进鼻子里。不同于平常的酒总有些粮食的清香,这酒的气味极烈,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酒精的存在。
晁声从柜子里翻出了同样的一瓶酒,透明的瓶子,上边印着一行字:BLACK LABEL. 他向来不怎么好酒,对各类酒品也只是略知一二,手里的这瓶酒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当即打开网页搜索酒精含量,屏幕上出现一个数字:40%.
他怔了怔,关上柜子,回到书房门口,这么一会儿那酒气就又浓了一些,靠着墙仰头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去。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昏黄黄的。季书坐在灯影里,桌上散落了几张宣纸,狼毫墨砚放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只酒杯。
“师父…”晁声轻轻开口。
季书端起杯子仰头喝下里边的液体,右手又拿起那酒瓶,倒了半杯进去。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晁声两步跨过去抓住季书的手腕。
“放开。”
晁声摇头,“您别这样…”
季书轻轻一用力就挣开了,一饮而尽,杯子带着些力气地放到桌子上,懒懒地向后靠了一靠,“给为师倒酒。”
空气中浮动的酒气只增不减,晁声大着胆子弯腰扶上季书的手臂,声音放的很轻。
“师父醉了,扶您去歇着吧?”
季书笑了一声,自己拿了瓶子斟了些酒,一口喝下,脸上说不出的淡漠,“滚。”
“师父…”晁声轻轻握上酒杯,劝道:“别喝了,您醉了…”
季书紧紧地拧着眉,左手一扬,酒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不满地嘶吼:“滚!”
晁声一言不发,蹲下去捡玻璃碎片,一点一点扔进垃圾桶,又拿了扫把拖把打扫一遍,确定没有玻璃残渣。看向正在抱着酒瓶喃喃自语的季书,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他熟悉的师父。
他的师父从来不会那样放任自己,他不会那样享受痛苦…他明明那么严厉。
“师父…”
“我说了我让你滚!”季书顺手抓起桌上的宣纸扔了过来,几张纸没什么分量,轻飘飘地飞旋落地。
晁声俯身去捡,却在碰到纸的那一刻愣住,慢慢地跪下去,仔细地看过上边的每一行墨迹。
那是师娘故去的这几年里,师父誊写的悼亡诗。
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也有“当时只道是寻常”,亦有“一片伤心画不成”。
最上边的一张墨迹未干,是元稹的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默默地整理好,起身放回到书桌上,鞠躬退出去。
客厅里,婚纱照上的女子容颜不改,晁声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那还是他已经对季书心存不满的时候,有一回顶嘴,师娘来劝,他气头之上连师娘都顶了两句,当时便被师父按倒狠狠打了一顿,任谁拦着都不行。之后师父用戒尺指着他,冷冷地道:“再敢惹她生气,你就给我去客厅跪一晚上搓衣板!”
其实这些年来,无论多不懂事多**,他倒是确实从未对师娘有过一点点不满——师娘太疼他了,即便是当时明明被自己顶得差点哭出来,还是会在师父罚他的时候满面心疼口是心非地说她没有生气。那是个多美好的女子,她本是最该受上天眷顾的。
晁声捂着眼睛深吸两口气,从卫生间的角落里抱出那个从来没有用过的老物件儿,放到客厅正对着那幅婚纱照的墙角,屈膝跪上去。
“师娘,我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
“对不起…可是…”他踌躇一瞬,低头敛眸,语气里多了些不合时宜的撒娇成分,“没有可是,声声跪一晚上给您赔罪,您别气了…”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8 09:47:00 +0800 CST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7-29 21:50: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暴雨下来,A市的秋意越发的浓。
周末,A大松明湖畔的草地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或聊天或朗读,靠近主干道的地方坐着一对情侣,男孩手中握着一套高中的卷子勾勾画画,女孩惬意地靠着男友的肩膀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突然,女孩激动地抓着男友的手臂用力摇晃,“你快看,好大一只帅哥!”
“我说小许同学,你全世界最帅的男朋友在这儿呢,你看别人干什么。”晁声头都不抬,手中的铅笔在一个答案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还有啊,你这选择错的够多的,做题的时候不要总想着我好不好啊?”
“谁想你了。”许燕繁嘟囔一声,又拽了拽他的衣袖,“可是那个人真的好帅啊,绝对校草级别,你看一眼。”
“不看,你也不许看。”晁声伸手试图把女孩的头掰回来。
“他在看我们诶!”
晁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在哪呢?我看看何方妖孽把我女朋友迷成…”
一句话没有说完,晁声便呆住了,主干道上与他遥遥对视的人,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和他一起吃了早饭。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挡在许燕繁身前,季书似乎是笑了笑,径直离开。
一直到季书走远看不到影子,晁声都还愣愣地站着,突然小腿被人拍了拍,耳边传来熟悉的清脆的声音,“你怎么啦?”
晁声回神,飞快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包,“繁繁,我今天先送你回去好不好?我该回实验室了,要不然一会儿就被老师发现了。”
“哦,好。”许燕繁顺从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嘟着嘴张开手臂,“抱抱。”
晁声环顾四周,向前一步将女孩揽进怀里。
“繁繁,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一直对你好。”晁声喃喃地,打气一样,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毕竟,事情暴露地太快了,快得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他原计划半年后被师父看到人,两年后坦白,那时女孩已经高中毕业,他们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地继续在一起。可现在事实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实在不知道这段恋情里那个最大的错误会什么时候从层层精心伪装中滑落出来。
送走许燕繁回实验室的路上,晁声终究是忍不住给季书发了条微信,自然不是坦白,而是避重就轻。
“师父我逃了一个小时实验,我知错了,这就回去补,求您手下留情板子下留徒儿。”跟一个委屈卖萌的表情。
没多久收到了回复,“我先回了,回家再说。”

当下有个新兴的词叫“活久见”,顾名思义,人只要活得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看见。
例如晁声战战兢兢迈进家门却看到季书的表情时,当真是应了这个词。
那是一副怎样生动的神情!
戏谑好奇、八卦兴奋以及看好戏种种不同的情绪和谐地融在了一起。若不是亲眼见到,晁声怕是这辈子都难以相信他的师父——他那揪着一个错别字都要打他两板子的师父,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师父…”
“来来来,”季书忙不迭地搓着手把晁声推进卧室,从上到下打量两眼,颇觉欣慰,“我们家的小孩子也知道谈恋爱了,长大了啊,长大了。”
晁声羞赧地挠了挠头,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耳中便听得一句,“让我八卦八卦,是A大的么?”
“唔…”晁声的视线低垂着,状似乖巧,“不是说好您不问的吗…”
“不成我忍不住,”季书乐呵呵地坐到床上,看着眼前紧张地不停偷眼看自己的孩子,“快点儿,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
“哪个学校的?”
晁声咬咬下唇,抗拒地将师父两个字唤地抑扬顿挫。
“快点儿。”
晁声冷汗直冒,自然知道说实话不是上策,但也实在没有上策,于是不得不开口,“现在在…六中。”
“六中?”季书愣了一愣,问道:“老师?”
“…学生。”晁声飞快地看季书一眼,低声道。
季书眯了眯眼睛,极其勉强地笑笑,“不准胡说。又没有让你明天就带回来,问个学校至于这样刺我么?”
晁声这次没有回答,低眉顺目地站着,双手背在手后紧紧相扣。
“晁声,不准闹。”季书挂着一副几乎不能称之为笑的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一个脆弱易碎的信任,他哪里会知道,又哪里能相信,自己这突然萌发的好奇心竟能扯出这么…这么荒唐的事,于是他换了一个很久没有叫过的称呼,声音也随着放缓,“声儿,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高中生?”
晁声抿了抿嘴,他知道师父在期待一个否定,可偏偏…
“是。”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03 23:53:00 +0800 CST  
lofter指路。
会慢慢搬,贴吧里的也会继续更,lofter大概就是一个应急预案,万一这边以后再被删帖什么的。
今天有点事,所有评论及长评明后天回复。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04 23:45:00 +0800 CST  
一阵诡异的沉默,偌大的卧室里只能听到钟表的秒针置身事外地跑过一圈又一圈的声音。晁声看到季书脸上的晴朗一点一点被乌云吞噬,终于在漫长的几分钟后,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安静。
“师父…您给我些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多久?”
季书的声音也远没了方才的轻松,更没了试探的小心,而是满满的寒意,屋子里的气温也随之陡然下降。
晁声舔了舔嘴唇,不知哪里借来的胆子,说道:“两年…”
“两年!”季书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大大冷笑一声,猛地站起来转了两圈,指着晁声斥道:“两年后她高中毕业是吗!这叫处理好?缓兵之计有你这么玩的?!”
晁声低垂着头,他知道这句话无异于拱火,更知道师父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万一…万一师父就同意了呢?他怎能不试一试,他怎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趴下。”
身后一声冷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
晁声的睫毛一颤,不发一言地弯腰伏到床上,主动将裤子拉下去,甚至还往上拽了拽上衣。
又是一声足矣让人颤抖的冷笑。
角落里一阵翻箱倒柜的窸窸窣窣,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抻出来的动静,晁声偷偷看过去,呆愣住。那是一柄不知什么年代的鸡毛掸子,漫漫时光磨掉了上边原本层层密密的鸡毛,只剩下一根手指粗的竹棍。
“师父…”他听到自己战战兢兢的声音。
“戒尺,你是捱习惯了没什么怕的,”季书擦干净棍子上的浮尘,慢悠悠地走过来,握着棍子点了点露出来的肌肤,“但还有别的,不是么?”
“师…唔。”
季书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扬了扬手腕给了他一棍子,肌肤顿时浮起一条浅红色的棱子,“想清楚,哪个学校的?”
“六中…”
空气裂开的声音,然后那竹棍便结结实实地抽到他的身上,大叫一声。
控制不住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这才两下,晁声已经觉得自己露出来的地方从皮到骨都疼得快要碎开。
“实话?”
晁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牙齿战战:“…是。”
季书静了静,如果晁声有力气回头便会发现,他师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形容,握着竹棍的两根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第三棍甩了下来,没有因为他的叫声而收力气。
“几年级?”
“高二…”晁声紧紧咬着牙,似乎掌握了棍子落下的规律——一个问题一下,于是乖觉地补充道:“十五岁。”
“我问你了么?”
“没有…”晁声哼唧一声,“疼…”
“奇怪了,原来你还知道疼?”季书笑一声,不忘在他身上补两棍子,“我以为你是石头做的呢。”
晁声不可抑制地颤抖,他几乎要失去清醒了,漫天卷地只剩下撕裂皮肉的疼痛,和师父慢悠悠似乎没有尽头的诘问。
求求您了,一次问完好不好?弟子哪敢骗您呢…您何必要把事实一棍子一棍子地打出来。
但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只能从满世界的轰鸣中分辨出师父的声音,回答,然后扛下责打。
“谁追的谁?”
这是季书的下一个问题。
而刚才还在心里赌誓不敢骗师父的晁声,默了两秒,道:“我追的她。”
短暂的寂静,然后狠狠的一棍子抽下来,完完全全、丝丝毫毫没有留力气。棍子撤开之后,原本只是横着几条红棱的肌肤渗出些血珠来。而晁声也被这一下打的几乎崩溃,眼泪不管不顾地冲出来。
“胡闹!”季书喝斥,硬生生地把怒火压在嗓子眼,“怎么认识的?”
“我…我在…白伯伯的辅导机构的时候,她是我班上的学生…”
晁声终于,害怕了。他总算意识到刚刚撒的那个小谎会把这整件事情都带到另一个方向,另一个更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
“你说什么?”季书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手中的竹棍又甩到备受磨难的皮肉上,“我让你去是做什么的!”
这样狠的两棍子,搭在后腰上的衣摆被震了下来,季书戳了戳,平静地道:“撩上去。”
晁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抽出右手把衣摆撩开,卷了卷压在身下,埋着头,连脊背都是颤抖的。
“师父…我知错,您为这个,怎么打我…我都无话可说。”
“好。”季书点点头,竹棍在他身后轻轻敲了敲,引得人一阵战栗,“分手。分手我就放过你。”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05 21:47:00 +0800 CST  
终于来了。
师父的这句话,在他同意和许燕繁在一起的时候就在脑中预想过千百回,而这千百回,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最优解。
“不…这不行。”
季书的反应与他的预料一模一样,手腕一起一落给了他一棍子,“分不分?”
摇头。
连着七八下狠狠打在同一个地方,晁声疼得一阵抽搐,然后感受到那细而硬的棍子点在一处伤上,下意识地绷紧身子不敢动。
“你自己主动分,还是我把你打到不得不分?”
“您打我,我也不…嗷…”
季书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分不分?”
“师父…”晁声艰难地动了动,“只要您没打死我,我就不会分…”
“你这算是威胁我?觉得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么?!”
“没…我不敢。”晁声回头,可怜兮兮的,“弟子知错,您随便罚就是…”
“知错?”季书敏捷地捕捉到这个词,棍子压着一条伤痕,引得孩子一阵颤抖。
“是,知错。”
这件事归根结底错在哪里、师父在意的是什么,他怎能不知呢?可是知道又能怎样?那个小女孩何辜,凭什么要为他的错承担痛苦?
季书罕见地没有抡棍子,而是问道:“知错之后呢?”
晁声安静两秒,颤着嗓子答:“请您允许我不改。”
“跟我犟!”季书两棍子打到他身后,“我让你去上课,你居然去追姑娘!打你打冤了还是怎么?”
晁声生扛着那灼烧的疼痛,摇头,“没有,不冤…但是…嗷…”
一个转折词出口,责打又重了几分,他痛呼一声,不得不住口。
季书下大力气给了他几棍,“你哪来这么大动静!挨顿打都不够你狼嚎的!”
“我…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求您了…”
他抽抽搭搭的,没说求什么,但他相信季书一定知道。
棍子裹挟着风,砸到一旁的床单上,他下意识且极没出息地狠狠一颤,接着便觉得旁边的床垫上多了个人。他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季书复杂的神色。
“起来,聊聊。”
晁声愣了愣,手撑着床垫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滑落跪下,没等季书皱眉就老老实实地解释,“您让我跪着行么…我站不住,那玩意儿太疼了…”
说到最后竟还带了两分怨念。
季书看着他,“知道疼还扛,打算扛多久?”
“扛到您心疼我。”
“嗯?”季书皱了皱眉。
“我不会妥协的…”晁声低埋着头,双手下意识地攀放在季书的腿上,软软地求道:“师父,就当是再宠您弟子一回,行么?”
“不可以。”
他吸了吸鼻子,并不放弃,“师父答应我这次吧,以后大半辈子什么事我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给您当五辈子徒弟,我好好孝敬您,我…我给您生孙子…”
越说越离谱。
季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照着他的脑袋打了一巴掌,“还不闭嘴?”
晁声听话地停下,头埋在季书膝上,闷闷的,“疼…”
“你呀…”季书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你知道今天看到你…你们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么?我当时就觉得,我的孩子长大了,他终于找到自己的那方天地了,我…我教了一个多优秀的孩子啊!可你呢?转头就给我泼了一盆凉水还带着冰碴。”
“对不起…”
“你真的喜欢她?”季书缓缓地道,“你懂爱情吗?”
晁声点头,又摇摇头,“师父和师娘这样的爱情本就少有,可别人的未必就都不是爱情。”
季书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你凭什么让一个女孩用十五岁的大好年纪跟你赌往后的七八十年?她还有高考,还有高考以后的千万条路,你为什么又凭什么在这个时候就替她决定了未来?”
“师父,我没有替她决定。”晁声仍旧软软地笑,“如果有一天,她发觉有人比我更适合她,我一定会离开的。但现在不可以,我不能辜负她。”
“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连给我当五辈子徒弟这种话都能说?”季书皱眉,一股火气又升了上来,“这一辈子还不够你难受的?!”
“不难受。”晁声抬头看向季书,“师父是最宠我疼我的人,跟着您怎样我都觉得好。”
季书的眼眸深了深,勉强一笑,声音回暖一些,“就会说胡话。”
“这是实话。”晁声动了动,眼睛里带着些泪,追忆起一些不敢轻易触动的回忆。
“师父出生在世家里,从小很多长辈都给了您爱和陪伴,可您弟子不一样。我小时候很少能看到我的妈妈,我印象里的她,永远都伴随着匆匆的步伐和行李箱的声音。后来,我爸也外调了,我不想拖累家里的老人,就一直自己生活。班上同学淘气,不知道怎么知道的,一个两个的开始传我被父母抛弃,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我真气疯了,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他们带着他们脸上的伤告诉老师我打他们。”
“老师问了原委,批评了他们,却也还是让我道了歉。我不情愿,他们,”晁声停了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们找了一群社会上的人,放学后拦下我,一顿拳打脚踢,逼我下跪,磕头道歉。”
季书早就拧了眉,眼眸中满是心疼,轻抚着晁声的背,几次三番地想说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10 18:09:00 +0800 CST  
“所以在遇到您之前,我挺孤僻的。您是给了我家的人,也我第一个打心底相信的人,就连那些玩到大的发小,也是在遇到您之后才渐渐真心相交的。从小到大真心对我的,除了发小、师父、师娘,也就没几个了。但是她…”
晁声顿了顿,“她会为我一句玩笑的抱怨跑到很远的地方给我买吃的,她用外套裹着那几个小包子自己却在雨里冻那么久…就为了能让我吃一口热的。她真的…”
他揉了揉眼睛,又乖巧地笑,“我和自己曾经的学生恋爱,我喜欢一个小我七岁的高中生,还有其他的种种,都是我的错,我知错认错…但您,允许我不改行吗?我想坚持,我必须得坚持…我不能辜负她。”
季书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孩子曾经不容易,他以为曾经的无数次深谈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过往的一切艰难,可今天这些只是听听便觉得惊心的经历,他是第一次知道。那么,这个孩子到底还经历过多少他不知道的苦痛?又或者,他还在承担怎样的苦痛?
“如果你每次见她都要被我打一顿,你也愿意坚持?”
“如果是那样,”晁声眸子里带了些笑,脸上仍然是一派正色,“我只会谢师父成全我。”
季书伸手覆上自己腿上的那双手,缓缓地开口,“我可以松口,但你得守几条规矩。”
“您吩咐,我都照做。”
季书看着顿时有了活力尾巴摇得十分欢快的孩子不由好笑,板着脸训道:“至于么?!”
晁声起身半跪在床垫上,近乎于谄媚地给季书捏肩揉胳膊,“师父刚才打我打的手都酸了吧?”
“少来这套。”季书斥一句,声音里带了些习惯的温朗的笑意。
晁声暗暗撇嘴,顺着他师父,“是,徒弟又做错了。您别生气,容易老…”
季书扬了扬手臂,“你还想不想听?”
晁声缩缩脖子,点头,“听,听。”
季书瞪他一眼,说正事,“第一,牵手我忍了,但不准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更不准接吻,还是个小丫头,你给我老实一点儿。”
“是。”晁声点头应下来,“我不动,我动哪回来您打哪行么?”
“可以。”季书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继续道:“第二,他们每次考试之后你都要给我提供一份成绩单,如果连续两次出现非正常下降,分手,没得商量。”
晁声傻眼,“那…什么是非正常下降?”
“我会分析,你给我成绩单就行。”
“可是,万一是正常的您愣说是不正常,我还傻呵呵地给您成绩单,那我不是作死么?”
季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已经在作死了。”
“……”晁声闭嘴,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第三,就是刚才说的,出去见她之前来找我领顿打,我不多打你,就二十,不影响你走路。大小是个提醒,让你知道去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二…二十啊?”晁声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竹棍,他刚才也就挨了二三十,已经站不稳了啊。
季书知道他在想什么,简短地补充:“戒尺。”
“噢。”晁声稍稍安心。
“她的成绩么,只要下降,不管正常不正常,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罚站挨戒尺。当然,你自己的学习不能受影响,否则,”季书扬了扬棍子,“挨这个。”
晁声一抖,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师父…您,您冷静些……”
他是真怕他师父手一抖再给他两下。
季书看看他,静了一会儿,再说话时语气终于轻松一些,“这学期结束以后,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不用了…”晁声下意识地拒绝。
“现在还有什么可瞒的?”
“不是。”晁声缓缓往后挪一挪,与季书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才道:“您…长得太好,我害怕。”
季书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撸起袖子拿棍子指着他,“来,你过来,为师给你治治。”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10 18:09: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近暮。天色渐暗,风悠远清淡。
晁声趴在床上,皱着眉头忍受上药带来的新一轮磨难。
手机震了两震,他伸长手臂抓过来,是许燕繁发来的消息,约定明天见面时间。
“伤好之前不准见她了,你捱不住。”季书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晁声下意识地扣下手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斑驳的伤痕,点头嗯了一声,解锁打字。
“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嗯…壁纸就是。”晁声把手机递过去,脸红红的。
手机桌面背景是A大图书馆的阅览室,一个女孩穿着一袭米白色长裙,一手托着下颌对着镜头笑,桌上散落着两本高中的教材。
季书看了两眼便还给了晁声,微微叹了口气,“照片拍的挺用心的。”
晁声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笑一笑。
“师父,我这回得瘸多久?”
季书手一停,皱着眉头看他一眼,“这么着急?”
“没有…”晁声的脸又是一红,软软地否认。
季书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语气冷冰冰的,“你实在想去,现在挨二十我立马放你走,你挨么?”
晁声自然是摇头赔笑脸,“不不,您弟子挨不住了…还是听师父的,等好了再去”
“什么孩子!”季书冷哼一声,随手给了他一巴掌,正好打在最重的一道伤上。
晁声哼唧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孩子可听话了…”
季书没理他,低头看着指尖上被棍子压出来的红痕,心里五味杂陈。他看得出来,那张照片的拍摄者一定是带着心动的,可偏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为师为父,他都无法容忍这段错误的感情。可他却不能过分逼迫,过犹不及,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提点,别让自己家这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害了人家小姑娘。
这次的伤看起来可怖,但不知怎么,只过了三四天,晁声便又活蹦乱跳健步如飞了。
又是周六,晨跑回来季书在厨房准备早饭,抬眼就看见门口磨地砖的人,摇了摇头。
“别磨了,打刚才就欲言又止的,有事说事。”
“嗯…”晁声挠挠头,蹭进来,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我们今天,约了自习…”
“嗯,约了就去呗。”季书随口应一句,漫不经心的。
晁声点头,鞠了个躬,“谢师父。”
“吃完饭记得先把板子挨了。”
“…是。”他就知道逃不掉。
吃过饭刷了碗,晁声立时老老实实扶着椅子让季书打了二十戒尺,呲牙咧嘴地提了裤子,又鞠一躬,“师父我去学校了。”
季书站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一起吧,我今天也去学校。”
晁声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跟在他师父身后。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晁声小心翼翼地端着两个餐盘,伸长脖子找空位,头向左转到三十度的时候,看到了季书。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季书恰巧抬头看过来,对上晁声,笑了笑。
晁声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你吃错药了?”身边的女友拽了拽他的衣角,在他耳边低语,“上次我看到这个人你不是很不高兴吗?”
晁声咳一声,调整好站姿微鞠一躬,“师父。”
季书点点头,没看到女孩错愕的表情似的,“坐吧。”
“这…是我师父。”晁声对着女友解释一句,然后拉她坐下。
季书抬筷子从自己餐盘里夹了两块排骨放到晁声盘子里,“食堂的炸排骨一直做的很地道,有些W市的味道,尝尝。”
晁声诚惶诚恐地道谢,然后将其中一块放到旁边女孩的盘子里。
季书看了他一眼,低头吹了吹汤,淡淡地道:“在学校跟在家一样放松就可以,不必拘束。”
屁股还疼着呢,我敢不拘束么我!
晁声心说,表面上却十分认真地点头。
“我是晁声的家长,现在在A大读博,你可以叫我一声叔叔。”季书看向那个一脸稚嫩的小丫头,语气柔和几分。
“叔…叔?”
晁声看懂了女友眼中的疑惑,颇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师父确实长我十岁。”
许燕繁惊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看季书,又看看晁声,脱口道:“晁声,你长得这么老吗?”
“……”
晁声抽了抽嘴角。
这顿拼桌饭吃的不尴不尬,女孩放下筷转头看了看食堂角落的果汁机,伸手,“我想喝葡萄汁。”
“不许喝冰的。”晁声把饭卡递过去,口气像嘱咐小孩子一样。
季书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
看着小姑娘甩着马尾穿过人群,晁声才转过了头,坐正一些。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18 20:06:00 +0800 CST  
果然。
“挺天真的小丫头。”
晁声点头,“但师父并不高兴。”
语气缓慢而笃定。
季书看着他笑笑,“我自认为情绪控制地挺好的。”
“我可是您亲徒弟,”晁声也笑,眼底一片坦然,“师父刚才看见我的那个时候虽然在笑,但牙是咬着的,而且没笑到眼里——您从看见我的那一眼就不高兴。”
季书抱肩坐着,微微低头眼睛盯着餐盘,脸上没什么情绪,也不说话。
“徒弟一直反应慢,有些时候做错事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我要是又做错了什么,师父一定要告诉我,我保证认真反省然后做检讨,您别自己生闷气。”
季书又沉默几秒,垂着睫毛笑了,“没事,别压力那么大。你是孩子,不是臣属。在我这儿你有偶尔任性的权力,别把自己逼得太过分。”
这话说的实在暖心,晁声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笑,应了一声是。
季书起身端起餐盘,调转手里的筷子在面前孩子脑袋上敲了一下,“我只是,看到你拐带那么小一个丫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楼主 8曲酒壶  发布于 2019-08-18 20:07:00 +0800 CST  

楼主:8曲酒壶

字数:103479

发表时间:2019-05-07 03: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9 06:48:32 +0800 CST

评论数:277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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