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凤染(古风,师徒)

小酒馆里燃了大半截的蜡烛跳动着,两人一狐均不言,尹君莫出门带进来些凉风,从门口一路吹进来,在酒馆里绕了一圈,柜台后面的店小二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刚要抬头就觉得鼻尖一香,更加沉沉的睡去。

就是这个时候,小酒馆里才合上的店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那半截蜡烛被寒风吹的狠狠晃了晃,接着终于火光一暗,酒馆里陷入一个瞬时的黑寂-连窗外月色打到窗子上都像被隔了什么一般透不进屋子。

但这样的黑寂也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随即就有人捧着夜明珠走过来,竹一染背对着店门,莫怀古能看见他抓着酒盏的手突兀的打颤,里面的酒水泛了波纹,可是人却头也不回的笑说“师兄如今还真是每每神出鬼没,也不怕吓了旁人。”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49:00 +0800 CST  
来人一袭天青色的长衫。
正月里才刚立春,天气还冷着,尤其是这样的三更天,在街上走走,凉气都恨不能往人骨头缝里去。但那人穿着的长衫却薄的厉害,风一打,衣摆能吹起来老高,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
他右手手心里捧着块巴掌大的夜明珠,眉眼柔和的低垂着,缓步过来。未说话先笑-如春风拂面一般,走到竹一染身边更是不紧不慢的抬手在颜如玉头顶轻轻拍拍,与它对视,不知交换了些什么信息。然后他才在竹一染身侧落座,揭下脸上的半面面具,平缓道“师弟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经年不见,小染如今倒是愈发仙风道骨了。”

他面容并算不上俊郎,中年模样,可是嘴角时时挑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说话又不紧不慢的,眉目敛着分外平和。与竹一染并排而坐更多了许多温和的长者姿态,活生生形成对比。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50:00 +0800 CST  
莫怀古抬头看了一眼,诡异的,他想,这年头坏人都喜欢披个羊皮装斯文?

来人正是任平生-莫怀古他爹-出于种种原因,莫怀古对他爹没一丁点好感。所以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多抬一下。

竹一染侧身,和任平生四目对上,难得的,他良久不言。
莫怀古琢磨着这二人相见,不论叙旧还是算账,怎么也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他不着急的靠椅背上当自个不存在。结果没成想竹一染那厮沉默了片刻,乐呵呵的开口“那哪能呢,师兄这挖苦真含蓄,谁看不出来我就一地痞流氓,上哪来的仙风道骨啊。”

“……”莫怀古要抓茶壶的手一哆嗦,他扭头看一眼他爹,对方还是那副温和模样。于是他不自禁的想,钟无归大约是个神人-能同时教出这么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来……

酒馆里静静。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50:00 +0800 CST  
莫怀古觉得大约是自己个杵这不太适合两个人叙旧,所以干脆起身想给这二位单独的时间,可他屁/股还没离了椅凳,他慢半拍的爹悠悠“怎么也好过我这个魔教尊主就是。”无视竹一染渐渐沉下来的面色,任平生淡笑,熟络的在竹一染肩膀上安抚性拍拍“咱们师兄弟的恩怨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我今天来,赶正月十五,想和自个儿子聚聚,竹掌门不会不允吧。”

莫怀古脱口而出“我和你没……”
话说了一半,竹一染侧头看他,沉下去的面色重新勾出笑意,抱着怀里一直不吭声的颜如玉起身,到莫怀古边上停下,肩膀上轻拍两下。

莫怀古仰头就能看见竹一染的神色-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伤心,就那么朝他轻轻挑了一下嘴角,像无尽黑夜里燃着的只剩下最后一层烛泪的一点烛火,莫名的孤寂。他觉得心里一酸,就真的什么都没说出来,顺着竹一染的目色低头。竹一染朗朗笑道“自然,你们聊,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当个宵夜。慢聊。”

……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50:00 +0800 CST  
竹一染一走,酒馆里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莫怀古不得不坐回椅子上跟他才见第二面的爹大眼瞪小眼。
他明白竹一染的意思,这一天他迟早得面对-赶早不如赶巧。

任平生不急不缓的给自己续了茶,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他抬头,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细细打量了会莫怀古。然后慢慢勾起嘴角,端着茶盏靠坐到椅背上,像是刚刚接到出门在外的孩子归家一样,慈爱的问“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想过无数次见面之后的场景,这样虚情假意的自在意料之中,可莫怀古还是觉得恶心。不同于尹君莫,他对于面前这人,连装出来的友好都不想,“好与不好,任尊主不是看到了吗?我好生生的在这不是吗?”

任平生并不在意他的语气,“江湖传言,说上次你……是你的主意,竹一染当真不知?”

“你听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信,何苦再来问我,我说了你就信了?”

莫怀古咄咄逼人,任平生终于神色一滞,但也不过是一瞬,就摇着头笑道“我只是在关心你,怀古。”

他说的颇有些语重心长,眼中关切的意味更是一点都不掩饰。可莫怀古却看的胃里都是一酸,讥讽道“那您的关心还真隐晦。”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51:00 +0800 CST  
“你我父子二人非得这么说话?”
“那你想怎么说?直接说便是。”

“你……”任平生一顿,被自己个儿子呛着,换谁都不好受。但他也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好涵养的摇头“罢了,是我不好,我当年不该一气之下把你丢下。”

那副悔不当初模样当真是看着可怜。但莫怀古向来是不太吃这套的-有些时候这活了两辈子的天之骄子属于软硬不吃那种。他不屑的嗤了一声,压下心底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生冷道“哦,提到丢下,爹,我暂且叫你一声爹,你丢你儿子是什么时候?我如今多大?你是觉得中间差这些年岁理所应当?所以就单凭一块玉佩就笃定了我是你儿子?你这份信任未免太草率了吧。你的信任,恕我眼拙。”
他继续讥讽道“与其跟我这絮叨,您不如直接有事说事。您觉得呢?”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5 18:51:00 +0800 CST  
昨天吞的那段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6 19:05:00 +0800 CST  
【十七.世事4】
莫怀古说完死死盯着任平生,遗憾的没能从任平生脸上看到一丝一毫预料之中被戳破伪装的窘迫。相反,对方缓缓坐直身子,好像完全没料到这个问题一般,迟疑道“你今年当真十五?”

装的像真的一样。
莫怀古嗤笑“尊主这问题有意思,您儿子多大你不知道?”

任平生重新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会莫怀古,看起来像是恨不能直接脸贴脸看看对方脸上有没有什么褶皱,最后他终于犹豫道“是这样吗?我原以为是竹一染瞒了你的年岁--你知道,这对于修仙一派而言并不难,那……玉佩是……是你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吗?还是有别人转交给你?”

莫怀古把任平生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只觉得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师祖实在是厉害,能教的两个徒弟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还在竹一染和任平生之间徘徊不知信谁的莫怀古已经完完全全否定了他这个爹-即便后者与他还有那么点可怜的血脉相连-那也是他死之前的了,莫怀古冷笑道“呵。”

任平生全不知他所想,自顾着思量了一会,不确定的说“如玉说你可能是另一人,看来是真的了。”他似乎是有些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怀古,我之前的确不知道你原来……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看着你……”他看到莫怀古脸上鄙夷的表情,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鼓励,缓慢却肯定的问“所以……你是……横向晚?对吗?”

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莫怀古斜了他一眼,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任平生默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眉头渐渐蹙起,把手里握着的茶盏放下,啪嗒一声。莫怀古眼见还冒着热气的茶面波动,晃出来两滴到任平生手背上,那块肌肤瞬间被烫的边缘发红,可他恍若未觉“那……竹一染知道吗?尹君莫呢?他们有没有威胁你?”话至后来,他终于不自觉的加快语速,好像一个真的为孩子担心的慈父,隔桌抓住莫怀古搭在桌沿边的手“不行的话,你跟我走吧。我不能看着你身处危险中。”

兜转了这么一大圈,狐狸终于露了尾巴。
莫怀古把手撤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近乎冷血的把自己被抓的那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搽干净,然后嫌弃的把帕子扔开“你知道的,师父都知道,师父知道的,你不一定知道,当然,这只是你表现出来的。你想让我跟你走做什么呢?告诉你郁孤山情报?出卖我自己个师父还是跟你站一起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你不恶心吗?”

他笑了笑,继续冷道“当年横向晚身受魔气侵扰,放眼烟云六洲,有什么地方魔气胜过凤凰台?人都死了,你如今对我这个十来岁孩子说对不起未免太有意思了吧,还是你明知道凤凰台有法子让人改了容颜重生?才这么叫准说我是谁?你以为用这个威胁我怕?”

任平生被他说的一怔,似乎急于解释什么,脸上的神色在一个瞬间极其丰富,带着失落,犹豫和气愤,但最终都化为乌有,他叹气“这中间有种种误会,涉及到很多人以及门派纷争,我还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说的,你如今都不肯信。我只能说,我当真不知你是他,如果我知,就不会看着你受苦。我再看重权位也不至于拿自己儿子来换。至于竹一染,你信他待你好,我希望你没信错,只是你也要清楚,很多人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你莫不要信错了人。”

看起来,如果莫怀古愿意,任平生恨不能握着他双手,做出许多慈父语重心长而又痛心疾首模样。

莫怀古只觉得这样的他让自己胃里刚吃下的东西反着酸水往外涌,比干干脆脆的算计还要恶心。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看着任平生,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双手环抱胸前,靠坐到椅背上,冷笑“呵呵”

任平生还想去拉莫怀古,可是手伸出去了,他又不敢真的去拉,而只能不甘的收回来。摇头,叱咤风云的魔教尊主好像在那一个瞬间老了几十岁,连声音都带了落寞“你如今认定了他,也好。他若待你真心,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今天跟不跟我走都好,但如果有一日你想通了,或者他待你不好了,你来找我,为父永远等着,好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隔着桌子推给莫怀古“这是传音信,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

莫怀古瞟了一眼那黑不溜秋的信封“借你吉言”

任平生的失态就只保持了那一眨眼的功夫,莫怀古还没来得及稍微心软,他已经把手收回袖子里,在椅凳上坐直。如来时一样,低垂着眉眼,温和的如闲话家常一般,“怀古……小心你身边的人,门户之争,我身为尊主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你务必小心!”他说完了都不等莫怀古反应,悠悠然起身“能看到你无恙就好。至于竹一染,你转告给他,我和他的账,总有算清的那天。但这之前,他如果敢伤你一个指头,我会立马杀了他。”

“你这么关心我,干脆你不做魔尊,我不做什么郁孤山掌门,你我父子俩一同归隐,我就信你,原谅你,如何?”莫怀古看着起身的任平生忽然道。

任平生没有因为莫怀古这句话梢做犹豫,他脚步都没有停顿,一路至门口。两个呼吸,冷风灌进来之前,他不回头的说“孩子,为父已经……没有选择了。”

门前的身影腾风而起,熄了好久的蜡烛摇摇晃晃重新燃起。柜台后面的店小二再一次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睡眼朦胧的揉着鼻子,“怎么这么冷?哎?客官......你要是不住店我们要打烊了。”
莫怀古还坐在原处,他脸上的淡漠一点点跨掉,随即只剩下落寞。竹一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递到莫怀古面前“吃点?”

莫怀古没应,他就那么坐着,直愣愣的看着门口。良久,仿佛已经坐足了一辈子,他从竹一染伸过来的盘子里捡出一个凉透了的饺子,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支吾着说“您看,他连演一下都不愿意。”

两行泪水从眼眶滑落,合着饺子一起吞下去,剩下的一半泪水,莫怀古抬手抹去。然后他抬头就笑,乐呵呵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您往饺子里加芥末了?您都辟谷了还吃这么多?”

竹一染在莫怀古脑袋上揉揉,顺手往他嘴里又塞了一个“那你多吃点?我陪你。”

“嗯……”
“小二,一间房,谢谢。”
莫怀古“不,两间,谢谢。”
“一间,就一间!多了没钱。”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26 19:06:00 +0800 CST  
【十八.马甲1】
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向来是仙门齐聚的时候-烟云六洲不成文的规矩,这一天大小仙门齐贺,当龄的仙君,仙子寻觅良缘。求道的小仙探访机缘。
从晨起到入夜烟花升空,是每年烟云六洲最热闹的时候。

酉时三刻,离燃放炮竹还剩半个钟头。
云海阁山上已经人满为患-作为仙派之首,他们每年都要担着这样的任务。望湖楼下仙君仙子来来往往,有三四岁的小仙童迈着短腿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一不留神撞了大人,摔的一个屁/股蹲,于是坐在地上哇哇哭开,再被一盆糖糕哄开了去。

夜静羽斜靠在望湖楼三楼的亭柱边,悠哉悠哉垂了一条腿下去,左胳膊闲闲搭在莫怀古右肩,右手的橘子咬了一半递给莫怀古,然后探头问忙前忙后的柳行云“你师父师娘呢?都快一天了还不来?”

柳行云把手里一叠帖子递给临近的门生,朝主殿望望,礼节十足的朝竹一染点头行礼,同时对莫怀古笑笑,这才不紧不慢又略带无奈的说“师父师娘怕是还因为月儿的事,不怎么愿意出来吧。你也不是不知,师娘都哭了半月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场合。”

竹一染笑了一声,毫不避讳的接过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仙君递来的拜贴,“干嘛啊?你不会想拜我为师吧?连我也敢拜?”
小仙君被他吓得一抖,想了想从他手里又把拜贴扯回来,然后同情的看了一眼莫怀古,讪讪退下。竹一染抬头,朝柳行云挑眉,“哭了半月?想不到瑶夕如此重情重义啊。”他侧头拍拍莫怀古“是不?”

莫怀古眼底有一丝无奈闪过,帮夜静羽新掰开一个新的橘子,抢下他手里快要被风干的那半,“您就不能不问我这种事吗,师父。”

吵吵闹闹的很快就过了大半个钟头,夜静羽伸着懒腰,从亭柱子上蹦起来,一刻也不消停的扯着脖子嚷嚷,“柳行云你还没忙完?都什么时候了,今年烟花不放了吗?”

楼下楼上的众人听到他的声音也一起望向主殿,人群里开始有小声的议论,说“尹阁主怎么还没来?瑶仙子呢?今天是怎么了?”

说“我刚才往后廊里转的时候好像听到吵闹的声音,许是瑶仙子心善,还惦记着幼徒吧。”

说“可不,自家养大的,就没那个血缘关系也不好受啊,我听说小丫头走的可惨了?你说谁那么狠心,连个丫头都不放过?”

有人往望湖楼的三层瞄了一眼,小声道“小点声吧。没听前几天尹阁主说,是郁孤山的莫掌门看孩子可怜帮孩子上路,就为这都把自己剐了就为了引凤凰台那帮人,给孩子报仇。”

旁侧的一个十五六的仙子顺着人群去看莫怀古,不及防的撞上他目色,立马红了脸低头,也小声道“莫掌门好生年轻,听说只有十五?”

“可不,才十五,后生可畏啊。难怪连竹一染都能当他师父。”

楼上的竹一染听到这嗤笑了一声,顺手把手里啃完的苹果核扔下去,好巧不巧砸在说话人的脑袋上,混着竹一染的口水一路滑到他嘴边。那人气势汹汹仰头,对上竹一染似笑非笑的眸子又蔫蔫退了回去,缩着脖子在人群里装不存在。

边上的人不曾注意这个,还在议论着“听说莫掌门还是凤凰台魔尊儿子?”

“他何止是魔尊的儿子!”
就是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突然突兀响起一女声,清脆却好像带着恍若滔天怒意,话未完,只见一抹黑影自人群后闪过,须臾就至望湖楼顶。

竹一染闻声一凛,动作先于神识将莫怀古一把拦于身后。不染剑贯出,“噔”一声拦下来人。
众人循声往楼上看,夜静羽和柳行云也各自拔出佩剑一左一右分在竹一染两侧。

来人落定,只见她一袭黑袍遮体,神色是压而不得的怒火冲天。她手里持着的竟是莫笑剑,被不染剑拦开三寸。怒目而视,一双杏眼瞪的溜圆,周身环着凌冽的若寒冬一样的气势,死死瞪着莫怀古。

夜静羽和柳行云同时惊道“瑶夕!”
“师娘?”

他二人话音刚落,众人不及反应,尹君莫姗姗迟来。他落地不待站稳就先挥开莫笑剑和不染剑,同时挡在瑶夕身前,平日一贯轻柔温和的声音多了急促,但举手投足依旧儒雅,“瑶夕,你干什么?我们有话回去说不好吗?”

众人这才发现瑶夕今日一改往日人前温柔恬淡之态,她束起的发髻凌乱,双眼仿佛因为接连几日的恸哭红肿的不成样子,婀娜身姿尽数掩在黑袍之中只剩下无尽杀意与悲恸。她死死瞪着尹君莫,像是瞪着隔世的仇人一般,声音沙哑恍若九幽厉鬼,她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包庇他?”

尹君莫压下柳行云的佩剑,示意他安抚众人,同时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这件事与他无关。先回去。”

他想伸手拉人,奈何瑶夕分寸不让,发了狂的恶狼一般狠狠甩开尹君莫的手。她胸脯不住起伏,被竹一染逼的连连后退至亭柱边缘。看尹君莫的眼神渐渐又多了些绝望之色,然后一字一顿的,带着哭腔说“就为了这个人,你……你连我们女儿都不顾了吗!”

“瑶夕!”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31 18:33:00 +0800 CST  
哎?!我的评论为啥都被删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4 21:01:00 +0800 CST  
什么叫啥也没有了……即389之前的楼也没了?!!!
我有个提议。咱们放弃凤染,我去更新文吧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4 21:50:00 +0800 CST  
这是一副很凄惨的景象。

望湖楼里积压了十数具尸体,竹一染等人被逼迫退至角落,身后没有退路,身前没有出路。因为人数众多,竹一染身上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细碎的伤痕,莫怀古被夜静羽死死压在墙上,他挣扎求着“你们走,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潇雨歇觉得自己很羡慕莫怀古。他还记得他初见竹一染的时候,也是莫怀古这个年纪-十五。

没有这般惨烈,甚至可能在竹一染心中都没有刻下印迹的必要。是啊,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季,竹一染只是帮他挡下十几个指责他偷东西的仙君,然后丢给他一袋银子,告诉他“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可以没有志气。如果你再偷一次,我就把你手打断。”

竹一染当然不会知道,那时的他已走投无路,不及辟谷却连五日颗米未食。饿了,渴了,全靠着雪水-一大团塞进嘴里,不等着化开就吞下去,妄图以此安抚饥饿的胃。

没有人可怜他,更不会有人给已经十五岁的他探访仙缘的机会,志气已经和着饥饿成为最可笑的词。但是从竹一染口里说出来却让他重燃希望。

所以即使被竹一染狠狠打了一顿,他依旧选择留下来。哪怕跟在他身边端茶倒水,哪怕他始终不肯让他唤自己一声师父。

可是那时,竹一染会毫不吝啬的教给他郁孤山仙法,会在他彷徨无措时告诉他“有志不在年高。”会在后来信任的告诉他一切,把郁孤山的权利全全交到他手中。

救命之恩,提携之恩,知遇之恩。

也许都只是竹一染一时心善的结果,可于他,是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但那样的温暖,即使他拼尽全力,把自己活成宠辱不惊的模样也不能再进一步。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像莫怀古一般被竹一染带在身边,引起竹一染全部注意-哪怕是一顿狠狠的责罚。

他更不能让竹一染为了他舍身相救。

累吗?无数个深夜他累到恨不能痛哭一场,可天亮,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却心机深沉的夺了竹一染权位的大长老。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不允许自己在化作烟粉淫灭之前退却。

他知道,而今,那催动着他一路向前的烟火就在眼前。即便明知后果,他义无反顾。

平淡的,像是翻然悔悟而又笃定一切结果那样,他缓缓的开口“到这个时候您还选择护着他?为什么还护着他?”潇雨歇一步步踏至人群最边缘的位置,像是踏上独属于他的舞台一样,他要像飞蛾般张开双臂,用最绚丽的舞姿拥抱烟火“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为了郁孤山鞠躬尽瘁,为了您掏心窝子的做着所有事。您却要退居幕后,去护着一个敌人的儿子?为什么,你宁愿把掌门位置给他也不愿意给我?”

潇雨歇勾出讽刺的笑容,他转身,用最怨毒的目光注视竹一染和莫怀古,他知道,他拥有最好的演技,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就像过往数年一样,他已经忘记面具之下的自己,但很快,他就可以脱下面具了“看着那么大的女孩惨死爽快吗?你不知道我捏破她眼珠时有多痛快。莫怀古,你知道你皮肉离体的声音有多动听吗?竹一染,你为什么来的那么快不让我把他剐完呢?”

人群里一阵齐刷刷的倒吸冷气的声,洞察世事如竹一染也不免迟疑“你……”

“对,是我,就是我,颜如玉如今应该已经到凤凰台了吧。竹一染,看着自己徒弟被诬陷的滋味好受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竹一染觉得潇雨歇在说谎,他尝试想从对方眼中找到一丝裂痕,然后笃定他是想用自己帮他们脱困。可他发现他失败了,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如今他却看不懂他了。

潇雨歇直直对着竹一染目色,眼中尽是嘲笑“为什么?因为我受够了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夺权篡位。”潇雨歇知道,他只要再说一句,竹一染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轻轻的,他说“竹一染,竹前辈,任尊主让我转问,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好吗?”

所有的疑团都得到了解释,竹一染心中一震,不可避免的,他认为是任平生,是任平生要潇雨歇在这样绝望的关头给他致命的一击,是任平生在惩罚他当初的背叛-任平生就是认为他背叛了自己的。

世界仿佛静止了,人们开始醒悟是他们误会了莫怀古。郁孤山的叛徒是潇雨歇,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可莫怀古依旧是横向晚-是那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开始犹疑,不知道何进何退。

潇雨歇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作用,他神色淡然的抬眼,不紧不慢的问远处的女子“瑶圣使,尊主何时来接我们?”
不管是否无辜,他只有把她一起拉下水,竹一染才会安全。

人群哗然。

人们的想象力是无比丰富的,潇雨歇即兴的编排就有人给出了最合理的猜测“瑶夕是凤凰台的?那她当年和横向晚……”

“横向晚曾经说自己没有杀那百位仙君,会不会是凤凰台动的手?”

“尹阁主当年不是被魔教诱至凤凰台才吸的瘴气?”

好像终于有人想起来了,快速的,笃定的说“当年是横向晚救了尹阁主啊!对啊,是他救了尹阁主才入魔的。他是个好人的,所以前几日才宁愿割了自己也要重创凤凰台。是我们被瑶夕迷惑了!被潇雨歇迷惑了!”

“竹前辈和莫掌门是无辜的!”

“瑶夕生的这样美竟是这般蛇蝎?潇雨歇看着温文尔雅竟连五岁的孩子都下的去手?”

声讨,瞬间倒戈……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6 18:55:00 +0800 CST  
先凑合看下哈。。然后谁能再告诉我一下少了几楼,哪几楼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6 18:56:00 +0800 CST  
【十八.马甲2】
众人齐齐一声吸气,连莫怀古在内都不由去看尹君莫,见他即便这样神色依旧不显,低垂的广袖随风扬起,眉眼敛去种种情绪“你冷静一点,瑶夕,你听我说……”
瑶夕扶着亭柱,她只要再退一步就是望湖楼下的结了冰的河面,她眼中神色悲恸的近乎要立时落泪一般,闭眼,再睁开时尽是无尽的恨意。对着这样的眼神,尹君莫一滞,瑶夕就凄然道“尹君莫,你……你为了你当年的好好师弟真的连自己女儿惨死都可以咽下来?你还算什么阁主!”
一声起,惊起千层浪。人群中议论纷纷,看向尹君莫和莫怀古的神色均是极其复杂。
瑶夕又退了一步,仅剩脚尖踩在亭子横梁之上,身子被晚风吹的摇摇欲坠,黑袍衬的她脸色惨白,带着痛失爱女的,几近疯狂的悲伤。于是不自觉的,众人慢慢移步,围在瑶夕身侧,似是要给这个可怜的女人无声的支持。

柳行云犹疑的站在尹君莫和瑶夕中间,迟疑道“怀古兄他……”
尹君莫打断他的话,把莫怀古连着竹一染一起,挡在自己身后,冷声“你够了!月儿已经惨死,如今尘埃落定,当年的事如何,月儿怎么有的,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再提。横向晚早就死了,天下人皆知,莫掌门如今不过十五,一无夺舍迹象,二来年龄不符,怎么可能是他?”

瑶夕踏前一步站定在横梁之上,她嗤笑一声“是啊,你不说我到忘了。可没人听说魔教有法子让人死而复生,改头换面吗?他可有个魔教的爹!”

夜静羽早在瑶夕吐出“师弟”二字的时候就是狠狠一抖,如今他压着晚晴剑侧半步站莫怀古身前,略微迟疑。他想起竹一染和尹君莫许多他听不懂的话,想起自己面对莫怀古每每的莫名亲近。他的手在颤抖,一个他苛求了五年的词呼之欲出,可是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的说“是!所以他自愿凌迟诱敌。你们当年斥责我师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么如今又要指着这个舍身取义的人是他吗?”他嗤笑一声“我倒不知若我师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了!”

一直被拦在竹一染身后的莫怀古深深看了一眼夜静羽,那孩子站在竹一染身旁足足矮了大半头。按着晚晴剑的手,从手掌到手臂颤抖不止,可他微微昂着头,毫不退让的与面前,楼下,乃至身后数百仙君对视。

尹君莫却在这时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好像又回到那年,众仙君逼到云海阁大殿门口逼他交出横向晚。那是恍若隔世的噩梦,颤栗的心境却与当初一般。

瑶夕仿佛恨到极致,一定要拉一个人给自己女儿陪葬,她就像疯了一样,不,当她看到江楼月的尸身的时候,她已经疯了,她心甘情愿的玉石俱焚,哪怕因此牵扯出再多难以启齿的过往都没关系,她女儿都死了,别人就都不要活了!
“尹君莫,你当年不是为了阁主之位心甘情愿的挑了你师弟的手脚筋吗?如今怎么帮他说话了?你别忘了,当年是谁一夜杀了数百仙君,此人今日不除。来日必成大患,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
瑶夕又转而看夜静羽,像是一个鬼魅般,用轻柔的瘆人的声音劝着“你不是一直盼着你师父活过来吗?他就站在你旁边,你怎么不敢了?你只要把你手里的晚晴在他手臂上轻轻划一下,你看看他的佩剑会不会翁鸣认主?你试试啊?你不敢吗?”

“我……”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落到晚晴剑上,夜静羽的手抖的几乎持不住剑,他幻想过无数次他师父回来的场景,甚至那日挨打,如果莫怀古点头说,他是。夜静羽会相信,甚至可能会开心的无以复加-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年。他太想他了。
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场景,绝对不是!
夜静羽摇头,他步步后退,声音颤抖的,“不,不是,晚晴,晚晴怎么可以用来……用来伤……”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周围一个人轻轻推了一下,然后是更多的人。

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在场的仙君都在怕,怕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仙君回来,那个被他们生生逼死的仙君回来。于是他们急于验证,哪怕这个被指证的人在上一刻还是大义凌然的仙界未来的希望。

推推搡搡,即便是尹君莫和竹一染同时护着,即便夜静羽拼命按住晚晴。可是还是有那么一个疏忽,晚晴剑剑尖触到莫怀古手臂。然后长长一声翁鸣,带着恍如隔世的欢快,晚晴剑出鞘,绕莫怀古周身,像是一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极力欢愉着。

在场人均是一滞。
人流像潮水一般,里三层,外三层,将莫怀古,竹一染,尹君莫,和着茫然的夜景羽围在其中。

夜静羽就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思维一样,他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被竹一染拉到身侧和莫怀古并排,他仍不自知,直到听到竹一染一如往昔的,含笑却自带威压的声音“怎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也别忘了,我还是他爹的师弟呢。一脉传承,我如今也是个大患呢!你们先除哪个啊?”

他看到莫怀古模糊的脸转向竹一染,然后自嘲的笑说“您何必淌这趟浑水。”

夜静羽如梦方醒,他剧烈的颤抖开,然后心里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那是师父,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一直都在,可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没人能在这时顾及到他,竹一染把莫怀古死死护在身侧“少他/妈废话。来啊,有一个上一个,看看咱今天谁除了谁?尹君莫,咋的,你是打算再杀一回呗?”

尹君莫好像才从那阵噩梦一样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即便广袖之中的双手已经不住的颤抖,可他说出来的话依旧清润着敛下所有情绪,“前尘是前尘,怀古今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就那么对着莫怀古,坚定的,带着两世的勇气,“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不会有第二次,小古,这次我陪你。”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7 15:49:00 +0800 CST  
【十八.马甲3】
潇雨歇赶来的时候,整个场面都是一片剑拔弩张的架势。他悬停在望湖楼顶,看竹一染把莫怀古护在怀中。
夜静羽如同一只炸毛的小狗,先是扭头喃喃了一声“你……真的是,你……”然后他忽然拔高声音,几乎声嘶力竭的质问“你怎么可以骗我!你为什么要连我也骗!”但是这样吼着,猩红的目光里,夜静羽毫不犹豫的和尹君莫,竹一染背靠背将莫怀古围在中间,他颤抖着拔出晚晴剑,没有任何余地的站在他们这一方。

莫怀古看着这个小小的少年,看着竹一染,他觉得自己内心在抽搐,痛,又说不清的甜着,当轮回兜转,命运惊人的将他再一次推向世界的对立面时,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眼眶里有擒着的泪,他已经不在乎瑶夕的背叛了,他也不在乎被千夫所指,很低很低的声音,他说“师父,静羽,你们让开!”

“我不让!我不会再让你在我眼前消失一次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一次了!”夜静羽声嘶力竭。

“闭嘴!”竹一染不容反驳的呵斥。

没有犹豫的,潇雨歇落进人群里,他手中剑寒芒凌冽,将回头看他的人生生逼开,然后站到竹一染旁“发生了什么?”

竹一染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挥剑毫不犹豫的斩杀一个跃跃上前的仙君,“你来干什么?”

潇雨歇帮竹一染挡人,小声“颜如玉不见了。”

他声音压的很低,可即便这样,在场修为高深者不乏其数,尤其是与他们修为不相上下的瑶夕。她即刻接道“颜如玉是凤凰台大护/法!莫怀古,你敢说他不是你放的?”

潇雨歇犹疑,侧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人群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励,愈发着涌动,圈子围的越来越小,有人义正言辞“对!你们忘了,郁孤山不是一直传有奸细,你们看竹一染和莫怀古,他们分明是狼狈为奸!企图覆灭我们仙派啊!

“你们忘了早前,莫怀古毒杀十位仙君,竹一染隐而不罚,还将掌门位传给他!如今凤凰台怕是早就与郁孤山蛇鼠一窝了!潇长老,你不会也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吧?”

人群骚动,竹一染连连斩杀七八个仙君才勉强压住局势。这些义正言辞的仙君们看着同伴的尸体,不敢上前,于是议论更甚,像是要用言语化成最锋利的利刃,昭告天下,他们为民除害的决心。
有人痛心疾首“尹阁主,你一向光明磊落,我们敬你为首,你难道要弃我们于不顾?”

“魔教当道,苍生浩劫,尹阁主身为仙门之首,要以一己私情,枉顾苍生性命吗?”

“魔教人心狠手辣,尹阁主三思,不要被蒙蔽啊!”

嘈杂的声讨声顷刻间将莫怀古重重包围,所有人看着他都像看着最棘手的敌人一般,就像昔年,没有人会去听他解释,他什么都没做。他们只知道,他是大患,杀了他就是顺应天时,民心,至于他是不是冤枉的,和苍生比,和天下比,微不足道。

三角的围垒本是世间最坚固的形状,可是当所有人倒戈时,那一角开始出现裂痕。尹君莫迟疑的侧头,他还在拦着上前的仙君,可是他问“是你吗?”

就像当年,106阶白玉石阶上,烟雨蒙蒙中,他站的高高在上,用怜悯的,施舍的声音问他“那百位仙君是你杀的吗?”

莫怀古不答。

瑶夕站在人群后,像是控场的指挥官,代表所有人发问“尹君莫,你这个云海阁阁主今日是要与魔教站在一起与天下为敌了?”

没有任何犹疑的,尹君莫满身皆是那副浩然正气的仙界领袖姿态-即便他还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到莫怀古“我向来与魔教两立。但莫怀古是莫怀古,天下是天下,今日,这二者都不得伤!”

瑶夕讥讽的冷笑“呵……满腹废话。你做的到?”

就像是被命运的转盘生生逼迫至末路,就像是一道只有两个皆错选项的不得不选的选择题。尹君莫放下莫笑剑,所有人都暂且退后,审视着他们,等待着命运轮转隔经年的审判。尹君莫终于再也不收敛他愧疚而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就像曾经那样,他眼中是悲天悯人的目光,他肩上压着的是沉甸甸的苍生,是让他直不起背脊的责任。很轻很轻的声音,他说“小古,对不起。你……你可以,即使没有修为我也不会让你死,这样,天下就可以放心,好吗?”
即使没有修为,即使沦为废人,哪怕他恨他一生一世,可只有这样他才能保全他-自以为的保全他。

莫怀古回给他一抹嘲讽的,陌生的笑,他忽然就懂了,懂当年为何他要把他踩入脚下,他一直要得到的答案,如今赤/裸裸,血淋淋的展在他面前,告诉他,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改变。

但,莫怀古并不心痛。
一点都不,因为他看着竹一染,那张他曾经一度厌恶到极点的脸,那个,一次次把他往死里打,戳着心窝骂他的人,毫不留情的转头,狠狠地啐了尹君莫一口,然后一如既往地张狂而不留情面道“所以你是打算像上辈子那样挑断他手脚筋,让他做个安全的废人?给天下安心?”不染剑斩出一道血痕,竹一染指着众人嘲讽道“你们可真有意思,因为你们不放心,被怀疑的就得任你们摆布,毁了一辈子也无所谓是吗?我告诉你们,我竹一染修仙,护的是我要护之人,是明事理的人,不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我徒弟,要不你们今天先杀了我,要么,谁敢动他一个指头试试?别给我扣与天下为敌的帽子,你们能代表天下?那烟云六洲早该灭了!”

有人问“你打算入魔?”

竹一染冷笑,像是听到最好听的笑话一样,他笑的身子颤抖,可手上的不染剑没有半分犹疑,凡踏出一步者皆斩于剑下,泛白的黑袍吹起令人胆寒的声响,“魔是这么定义的?那我入入也成,如何?”他忽然转身一把扇在莫怀古脸上,生生扇住莫怀古咬舌的动作,然后把夜静羽一起塞到他护出的一小块安全的范围里“看着你师父,他他/妈再给我搁后面想自尽,你就帮老子打死他!”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7 15:49:00 +0800 CST  
【十八.马甲4】
这是一副很凄惨的景象。

望湖楼里积压了十数具尸体,竹一染等人被逼迫退至角落,身后没有退路,身前没有出路。因为人数众多,竹一染身上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细碎的伤痕,莫怀古被夜静羽死死压在墙上,他挣扎求着“你们走,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潇雨歇觉得自己很羡慕莫怀古。他还记得他初见竹一染的时候,也是莫怀古这个年纪-十五。
没有这般惨烈,甚至可能在竹一染心中都没有刻下印迹的必要。是啊,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季,竹一染只是帮他挡下十几个指责他偷东西的仙君,然后丢给他一袋银子,告诉他“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可以没有志气。如果你再偷一次,我就把你手打断。”
竹一染当然不会知道,那时的他已走投无路,不及辟谷却连五日颗米未食。饿了,渴了,全靠着雪水-一大团塞进嘴里,不等着化开就吞下去,妄图以此安抚饥饿的胃。

没有人可怜他,更不会有人给已经十五岁的他探访仙缘的机会,志气已经和着饥饿成为最可笑的词。但是从竹一染口里说出来却让他重燃希望。

所以即使被竹一染狠狠打了一顿,他依旧选择留下来。哪怕跟在他身边端茶倒水,哪怕他始终不肯让他唤自己一声师父。
可是那时,竹一染会毫不吝啬的教给他郁孤山仙法,会在他彷徨无措时告诉他“有志不在年高。”会在后来信任的告诉他一切,把郁孤山的权利全全交到他手中。

救命之恩,提携之恩,知遇之恩。

也许都只是竹一染一时心善的结果,可于他,是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但那样的温暖,即使他拼尽全力,把自己活成宠辱不惊的模样也不能再进一步。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像莫怀古一般被竹一染带在身边,引起竹一染全部注意-哪怕是一顿狠狠的责罚。

他更不能让竹一染为了他舍身相救。

累吗?无数个深夜他累到恨不能痛哭一场,可天亮,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却心机深沉的夺了竹一染权位的大长老。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不允许自己在化作烟粉淫灭之前退却。

他知道,而今,那催动着他一路向前的烟火就在眼前。即便明知后果,他义无反顾。

平淡的,像是翻然悔悟而又笃定一切结果那样,他缓缓的开口“到这个时候您还选择护着他?为什么还护着他?”潇雨歇一步步踏至人群最边缘的位置,像是踏上独属于他的舞台一样,他要像飞蛾般张开双臂,用最绚丽的舞姿拥抱烟火“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为了郁孤山鞠躬尽瘁,为了您掏心窝子的做着所有事。您却要退居幕后,去护着一个敌人的儿子?为什么,你宁愿把掌门位置给他也不愿意给我?”

潇雨歇勾出讽刺的笑容,他转身,用最怨毒的目光注视竹一染和莫怀古,他知道,他拥有最好的演技,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就像过往数年一样,他已经忘记面具之下的自己,但很快,他就可以脱下面具了“看着那么大的女孩惨死爽快吗?你不知道我捏破她眼珠时有多痛快。莫怀古,你知道你皮肉离体的声音有多动听吗?竹一染,你为什么来的那么快不让我把他剐完呢?”

人群里一阵齐刷刷的倒吸冷气的声,洞察世事如竹一染也不免迟疑“你……”

“对,是我,就是我,颜如玉如今应该已经到凤凰台了吧。竹一染,看着自己徒弟被诬陷的滋味好受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竹一染觉得潇雨歇在说谎,他尝试想从对方眼中找到一丝裂痕,然后笃定他是想用自己帮他们脱困。可他发现他失败了,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如今他却看不懂他了。

潇雨歇直直对着竹一染目色,眼中尽是嘲笑“为什么?因为我受够了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夺权篡位。”潇雨歇知道,他只要再说一句,竹一染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轻轻的,他说“竹一染,竹前辈,任尊主让我转问,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好吗?”

所有的疑团都得到了解释,竹一染心中一震,不可避免的,他认为是任平生,是任平生要潇雨歇在这样绝望的关头给他致命的一击,是任平生在惩罚他当初的背叛-任平生就是认为他背叛了自己的。

世界仿佛静止了,人们开始醒悟是他们误会了莫怀古。郁孤山的叛徒是潇雨歇,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可莫怀古依旧是横向晚-是那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开始犹疑,不知道何进何退。

潇雨歇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作用,他神色淡然的抬眼,不紧不慢的问远处的女子“瑶圣使,尊主何时来接我们?”
不管是否无辜,他只有把她一起拉下水,竹一染才会安全。

人群哗然。

人们的想象力是无比丰富的,潇雨歇即兴的编排就有人给出了最合理的猜测“瑶夕是凤凰台的?那她当年和横向晚……”

“横向晚曾经说自己没有杀那百位仙君,会不会是凤凰台动的手?”

“尹阁主当年不是被魔教诱至凤凰台才吸的瘴气?”

好像终于有人想起来了,快速的,笃定的说“当年是横向晚救了尹阁主啊!对啊,是他救了尹阁主才入魔的。他是个好人的,所以前几日才宁愿割了自己也要重创凤凰台。是我们被瑶夕迷惑了!被潇雨歇迷惑了!”

“竹前辈和莫掌门是无辜的!”

“瑶夕生的这样美竟是这般蛇蝎?潇雨歇看着温文尔雅竟连五岁的孩子都下的去手?”

声讨,瞬间倒戈……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7 15:50:00 +0800 CST  
把前面吞的补了一下,还是晚上7-8点更下章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7 15:50:00 +0800 CST  
【十八.马甲5】
讨伐一个修为中上的长老永远比直面一位杀伐果断的掌门来的轻松愉悦。

人群轻而易举的把潇雨歇推上云海阁刑台,他们美其名曰为横向晚报仇-可他们忘了,当年同样把横向晚推向邢台的也是他们。

当黎明的曙光射下第一缕至大地的时候,他们已经欢呼着燃好火把,倒了柴油。他们要用熊熊烈火庆祝已经过去的新年,他们相信,火光之后,烟云六洲会恢复过往的祥和。

竹一染和莫怀古互相掺扶,夜静羽跟在他们身侧,再侧是尹君莫。竹一染的眉头并不舒缓,隔夜的争斗让他唇色发白,只剩下那颗朱砂痣还艳红着,忽然,他开口,打断即将投下去的第一个火把,对刑柱上被牢牢绑住的潇雨歇,他问“任平生呢?”

潇雨歇不闪不躲,他还没忘记自己职责-他不愿意竹一染为了他的死而伤心,所以很自然的,他摆出小人失势的悲愤模样“竖子!我如今才知我竟只是他一枚棋子!魔教!魔教……”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远处人群里,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十六岁少年-闻楚,挤着众人一步步过来,当少年抬头看见潇雨歇还安然无恙的时候,少年松了一口气。而随之,那青涩的脸上带出伤心,愧疚,和决然的神色。

潇雨歇一滞,他好像一下子读懂了少年要做什么,即使隔着这么多人,隔着数十米距离,他中气十足的吼“回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佩剑洞出拦开身前的人,闻楚一刻不停的往前挤,被拦在刑台最边缘的位置,可他嘴里嚷嚷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事儿都是我做的!你们放开我师父!”

潇雨歇从来没有这样愤怒的样子,他向来温文的面上皆是熊熊怒火,好像要把那个拼命往前挤的少年瞪到尘埃里。声音寒的如腊月冰雪,即使被绑在刑柱上,潇雨歇威压不减,“闭嘴!滚回去!”

“师父!”

竹一染把莫怀古推进夜静羽怀里,挥开阻拦闻楚的人,他面色阴沉,一向笑意浅含的眸子里尽是无尽冰霜,目光扫过,在场数百人无一不瑟缩避开。竹一染眯着双眸,他直视潇雨歇,冰冷的,不容反驳的说“让他说完。”

潇雨歇被看的说不出话,可他还在摇头。

闻楚从刑台下爬上来,爬到竹一染脚边“噗通”一声跪下,他想拉竹一染裤脚,可他不敢,头上是带着冰碴的声音“说!”

闻楚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他怯怯看了一眼潇雨歇,看见他身上绑着的重重的捆仙锁-他一直尊敬着的高高在上的师父怎么能被人这般凌/辱?

闻楚再也不想犹豫了,不管不顾的,他膝行两步,“不是的,你们放开师父,是我,江楼月是我杀的,之前那十位仙君也是我下的毒。”

“闻楚!”潇雨歇呵道。

“继续说。”竹一染手指潇雨歇,竖食指收回唇边做禁音状。

闻楚眼里扫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怨毒,“好,我说,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当时,我告诉那十个傻子,我说竹一染迟早要把掌门位给他那个**徒弟,我让他们去威胁莫怀古,那帮傻子就真的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早就给他们下了毒。”
“可惜啊,可惜我师父当时竟然不直接杀了莫怀古,反而等着你竹一染去救他。”

“哪来的毒药?”竹一染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发怵。
可闻楚已经疯了,他冷笑一声“还能哪来的?凤凰台啊,她答应我,只要我能弄死莫怀古,她就会帮我让我师父做掌门。”闻楚狠狠地瞪向莫怀古,他眼神像是要把莫怀古千刀万剐“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江楼月居然是她女儿,这才害了师父。”

没人在这个时候去揣度闻楚那句“千算万算没算到江楼月是她的女儿。”,可能也不需要揣度,尹君莫那样的端方君子必然不会与魔教勾结,那她,就只能是瑶夕-而这,潇雨歇歪打正着的先说了。

人们只看见刑柱上的仙君好像失去了所有气力一样颓然垂下头,而竹一染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慌的逼问,平淡却让人忍不住瑟缩,他问“这些,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潇长老?”

捆仙锁在他话落散开,没有人去拦,潇雨歇失力的滑倒在地上,他不敢去看那个少年,他只盯着地面,出神一般,喃喃“是,从他莫名通知我您和莫……掌门可能在山下遇到危险,我带着大队人马过去却正好撞上江楼月惨死我就猜到了。”他好像十分心痛的摇头,叹气“后来,我特意把要对莫掌门处以极刑的消息提前告诉他,我故意没在那天限制他的行为,可是……我就确定了。”

潇雨歇忽然抬头,痛心疾首的,“我以为,我以为我还能挽救,我没有告诉您,我以为……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他终于肯去看那个少年一眼“闻楚,你……是我没尽到为师的责任。”

“不,是竹一染!是竹一染!您付出那么多,凭什么那个**能轻而易举的做了掌门!凭什么所有人都要说您是伪君子!您不是!不是!”

场上,忽然寂静。

有北风徐徐吹起天边的雪,轻轻的,轻轻的落在人肩头。

每个人的面上都有凄凄神色,竹一染无力得抬手“按规矩办吧。”

有人架起闻楚,把这个小小的少年绑在刑柱上-他师父刚刚在的位置,熊熊的火焰似乎是想要燃化这寒冬,噼啪的柴火声里,潇雨歇忽然疯了一样起身,可他随即就被竹一染一把拦住。

他无力挣扎,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哪怕刚刚自己被绑在刑柱上要被处以炮烙的酷刑,他都面不改色的坦然。这一刻,他陡然跪地,肩膀不住的颤抖,他低声下气的拉竹一染裤脚,“掌门,掌门,闻楚罪有应得,可他年纪还小,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我,我可以替他去死,求求你。”

铜铸的刑柱已经被烧的发红,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烤焦的味道,闻楚再如何咬紧牙关都不住的呻吟-他还是不满二十的少年人!为了一己赤子心把自己推上绝路。

潇雨歇忽然想起,那时小小的孩子牙牙学语,跟在他后面师父,师父叫着。

他想起,小小的孩子眼里倔强的目光,说“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师父!”

他一生苦苦追寻,却忘记回头看看,那个小小的孩子,被自己忽略着却深沉爱着他的孩子。

他双眼已经被泪水擒满,不轻弹泪水的男儿划下滴滴泪水,“求您了,求您了,我替他好吗?他还是个孩子,求您,给他一个痛快行吗?”

竹一染避开目光,他的声音也不可控的颤抖,可他问“那……江楼月呢?”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7 19:39:00 +0800 CST  
【十九.相认1】
晚晴剑忽然出鞘,在所有人被悲伤而惨烈的氛围所包围的时候,没有一点犹疑的刺入闻楚的心脏。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下雪了,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数百人身上,肩头,还有那个少年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

有无声的泪水低落,长剑一声悲鸣,落回夜静羽手里。没有人转头去看到底是谁结束了这一切。谁结束的都好,不然那个少年眼中隐忍而热烈的神色要将他们烤化了!

潇雨歇忽然站起来了,他错开竹一染,把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孩子从刑柱上抱下来,他脱下外袍帮孩子披在身上-这样,孩子上路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然后这个男人忽然的,抱着孩子的尸体跪地,他仰而望天,悲伤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即使他把左手狠狠插入自己胸口,扯出鲜血淋漓的琵琶骨,他也流不出泪水了。

扇形的骨头被熊熊的火焰吞灭。很快,这飘飘大雪就会把火盖灭,然后地上那些血迹都会被掩盖,等到雪化了,会有春草汲取营养长大,长高。

世间再没有一个孩子叫闻楚了-哪怕,他罪无可恕。

莫怀古把身上的长袍给竹一染披上,在他耳边轻语“您去看看潇长老吧。”

竹一染点头。

莫怀古兀自叹了一口气,他朝前走,到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旁捡起一大块被烧的通红的铜铁,以仙力裹着提在身侧。回头,不出意外的,夜静羽抱着晚晴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见他回头,少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一样,掩耳盗铃的隔十步远停下,错头,却偷偷摸摸的抬眼看他,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鹿眼滴溜溜眨着,全一副小孩子模样。

莫怀古看在眼里,一时好笑,方才那股子憋闷的心境竟不自觉的散开许多。可是真的抬头看到还没走远的潇雨歇,他又重新敛下眸子,略做犹豫,他对夜静羽道“跟我来。”

夜静羽的房间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临在当年横向晚住处往左隔了两间书房。
莫怀古轻车熟路的过去-没人拦他,推门而进,陈设也是经年不变-都是那时他随意摆的。

案头是一捧艳丽的红梅,他当年冬日在夜静羽房间插了,孩子嚷着娘气,没成想如今倒自己放了。
案几正上悬着的牌匾,纸页已经微微泛黄,“天道酬勤”四字却依旧清晰的如刚刚写上去一般。
隔窗,当年他们一同种下的树苗,如今已经抽出好多枝杈,皆负了雪。
已经破旧的窗帘收在左侧,被细致的挽起。

一切都是他走时的模样。

合眼,吸气,莫怀古声音清朗,带着淡淡的威压,他背对着夜静羽吩咐,“关门。”

夜静羽跟在莫怀古后面踏进屋子,他听得吩咐犹豫一下才把门带上,陡然房间里就只剩了他们二人。看着这个自己并不陌生的背影,夜静羽莫名有些发怵,他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讪讪的把晚晴剑轻轻放在莫怀古身侧的桌案上,然后刚想没话找话的开口。莫怀古慢慢的转过身。
略微清冷的神色带着不知道从哪里积攒而来的怒气,莫怀古敛着方才种种感动,狠心道“跪下。”

夜静羽一怔,但沉浸于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刚刚经历那么多大事的懵懂里,他也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很乖巧的在莫怀古面前跪下。

“上衣,褪下。”

夜静羽不明所以,他看着认真的莫怀古,所有的动作都几乎出于本能,上衣脱到锁骨往下三寸,被屋里的冷风一吹,他才终于找回一点意识,茫然的说“我……”

然而下一刻,莫怀古突然跪在他对面的动作让夜静羽彻底的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下意识想去扶莫怀古起身。那块一直被仙气包裹的,还通红着的铜块没有半分防备的扣在他胸口的位置。

“啊!”

能听到痛快接触皮肉发出的滋滋声响,剧烈的宛如割肉的疼痛让夜静羽额头立马渗出大颗的汗水,他在一瞬间疼的面容扭曲,惨呼声完全变了调,只喊出一半就破音到呼不出来。浑身上下下意识挣扎,然而左肩被莫怀古死死抵住。而紧跟着,莫怀古抬右臂,抵在痛块另一侧,同样的皮肉烤焦的滋滋声。

莫怀古脸色也倏的惨白,可他按着夜静羽不准他动,也不抬起手臂。两个人同时因为惨痛颤抖,只是相比之下,莫怀古还能隐忍的保持他淡然的目色,只有眉头蹙起,脸上汗如雨下。

“放……师……师……”

仅仅一个呼吸,夜静羽疼的满脸泪水,汗和泪交杂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他跪在那浑身抖的像是要生生晕过去一样。额边的法丝尽数被汗水打湿,惨叫或者求饶的话完全连不成一句,分明修为在莫怀古之上却没有一丁点力气推开他,狼狈的不成样子。

莫怀古也好不到哪去,可他即使疼到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还能对着夜静羽勾笑,虚弱但是坚定道“我……为师,为师知……知道你……你是在闻楚身上,看到,看到自己的曾经,所以……”他不得不几次停下来喘息才能把一句话说完“所以才要救他,是吗?”

夜静羽根本就答不出话。好在莫怀古也不需要他答,还在费力的,缓缓的说“为师……为师当年丢下你,这些年,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告诉你真相,是我对不起你。”

残余的意识让夜静羽本能摇头,他看着莫怀古,从对方眼中读到愧疚和心疼,于是很吃力,很吃力的,他说“我……没……没……”

“不,就是我对不起你。”莫怀古打断他的话,铜铸的烙铁渐渐凉下来,手臂上的疼痛略微减轻,让他能稍微完整的把话说完“我知道,在你心里,你即使觉得闻楚是错的,可是,如果换成你,你也愿意为了为师那么做是吗?你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所以即便他……即便他罪无可恕,你还是会同情他,可怜他,是吗?”

那双温润的眸子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夜静羽觉得自己在样神色中无所遁形,他开始在惨烈的疼痛里反思,然后他诧异的发现自己确如莫怀古所言。如果,时间能够回转,如果是为了莫怀古,他也愿意去做那些事,哪怕身负罪孽,哪怕万劫不复。他惶恐的发现,即使他如今已知月儿惨死的罪魁祸首是闻楚,可他一点都不恨他,他反而只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悲伤感。

莫怀古从夜静羽的神色里读出了他所想,他其实一点都不怪夜静羽,相反,他也同情闻楚,可是同情是一回事,管教是另一回。他不能容许有一天,刑柱上被绑着的是夜静羽,所以没有犹豫的,他道“不可以,夜静羽,你记住了,为师不准你有这样的心思。”
“人生再难,你所在乎之人再怎样负重前行,你不可以用无辜人的鲜血性命来暖自己的。”

“师……师父。”

“我问你,这滋味疼吗?”莫怀古打断他的话,把已经冰凉的烙铁粗鲁的扯下来,从夜静羽和自己手臂上分别带下来一大块血肉。

少年疼的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不稳直接跌进莫怀古怀里,他抖的跪都跪不住,却没忘了回“疼,疼,我……我不敢……不敢……”
他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委屈,莫怀古瞒着他,如今好不容易相认,他什么都没做,却没有安慰,没有叙旧。只有这要让人疯掉的疼。可是那五年的相思让夜静羽不敢跟眼前人发脾气,他甚至不敢把人推开,怕一旦推开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少年哽咽着,委屈着,却不管不顾的张手环住莫怀古,把头埋进他肩窝里,“疼,疼,我没有,我不敢,我没有。”

“我什么都没做,我连找您都找不到。”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8 18:53:00 +0800 CST  
【十九.相认2】
竹一染把潇雨歇送回去,寻到夜静羽住处时,夜静羽正坐在床上死死抱着莫怀古的脖子,哭的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莫怀古的右臂有一大块血肉模糊,因为抬手的动作不住的流血,可他像不知道一样,拍着夜静羽安抚“好了,我知道,但你私自阻断刑罚,你就该替他受。我以前没教你的,日后都会好好教你,教不好的,我陪你一起疼,好吗?”

怀里好容易止住些哭声的小孩一听这话哭的更狠,“我没有,我不是,我不要……你的手……你……”

竹一染觉得,他要是再不进去,那新认的师徒俩就要把自己折腾死了。他靠在门框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哒哒在门栏上敲两下,然后一如既往的,没好气道“干嘛啊?你们一天是怕折腾不死我是不是?莫怀古,你最好有一个好理由告诉我你手上那块伤哪来的。”

夜静羽猛的一抖,从莫怀古怀里撤出来,他好像终于想起如今的师父只比自己大一岁,而他刚刚就在那人怀里嚎啕大哭。讪讪的抽鼻子,抹眼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躺下。竹一染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莫怀古,你最好再多解释一下,夜静羽胸口那块伤哪来的?你们俩他/妈闲的烤肉玩吗?还他/妈对称的?”

夜静羽面前淡然的像个古佛一样的莫怀古神色明显的一僵,他和夜静羽如出一辙的,先是猛的一抖,然后把伤臂背在身后,讪讪的低头,“我……这样能留下疤,记得深,不至于步了闻楚后尘。”

“那你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父啊。”竹一染讥讽道,回手咚一声把门关了,面无表情道,“我感动的都要哭了呢。”

莫怀古这会子像见了老鹰的小鸡,连头都不抬“您能不能不在这挖苦我,师父……”

“呵。”竹一染冷笑,从袖口里掏出两个瓷瓶,两步过去扔给莫怀古“自己上药,我觉着你那胳膊是不想要了,哈?”然后他冷冷瞥了夜静羽一眼“还有你,把上衣给我彻底脱了,蹭着血是打算一会生撕下来,不知道疼?”

夜静羽看莫怀古,见他点头,才不情愿的把外衣脱下,扯了伤又疼出一头冷汗,有些怯懦的往床里挪,“怀……唔,师……师父,你,你坐。”侧头,竹一染拿着瓷瓶看他,夜静羽犹豫“竹……竹一染,我……”

竹一染玩味的起开药瓶,把夜静羽按躺回床上,居高临下“叫我什么?”

手下的身子又是一抖,伤药就那么猛的洒下去,夜静羽疼的身子一僵,连脚尖都绷直。可他不愿意再那么没出息的哭出来,于是死死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怯怯,“师,师祖……”

软软糯糯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飞扬跋扈的样子,倒是更像个真正十四孩子撒娇的模样。莫怀古忍着痛给自己洒了伤药,正拿牙咬着纱布想把伤口缠上,看到这也失笑。竹一染闻声回头,不轻不重的拍在他脸上,“松嘴。”他把手里瓷瓶放下,拿了纱布帮莫怀古缠伤,“烫这么狠?不怕回头感染了?”

莫怀古不答反道“您就别吓静羽了,我方才罚的狠了。”
竹一染回手拍在他头顶,“梆梆”两声,“你还好意思说。”

夜静羽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分明胸口疼的厉害,可是不由自主的,他在嘴边勾出一抹浅笑,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插嘴“师……师祖,你,你别打……师父。”

两道目光同时看向他,莫怀古温声“还疼的厉害吗?”
竹一染扶他靠坐在床头,“我帮你把伤口缠上,可能会有点疼。”

憋了好久的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这是许久都不曾体会到的温暖,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可是胸口上实打实的痛在告诉夜静羽,这不是梦,他的师父回来了,哪怕他再也不是昔年那个云海阁双杰之一,哪怕如今他只大他一岁,可他真的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莫怀古眼底心疼的神色没有一点遮掩,即使他手臂也伤着,他探身,“怎么了?很疼吗?”
“你罚的你不知道?孩子也没做什么。好了,你别跟我这忙活添乱,都给我躺下。”竹一染瞪莫怀古,同时在夜静羽头顶拍拍“行了,多大了还哭,我去厨房帮你们找点吃的?”

夜静羽抽泣着不肯躺下,也不肯抬头让他们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扭捏的自己都觉得矫情。莫怀古奈他不得,也不愿意真的刚一相认就吓到他,好脾气的安抚“怎么了?还怨我之前瞒着你。”
竹一染跟他一唱一和“你一天天连自己都活不明白还能顾的了他?”

夜静羽并不是一个听不懂话的孩子,相反,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他即使面上跋扈,实则内心异常细腻,他当然听得出竹一染和莫怀古在向他解释,“你们不要说了,我都懂,我……”低头抬眼,哭的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不好意思,夜静羽很小声,很小声的说“我……我只是……你……”

竹一染了然“他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帮你看着的,放心。”

像是胸口的那团火直接冲上头顶,夜静羽茫然一愣,也不管伤的侧躺,背对他们“我……我没有,我不是……”他又想起来自己曾经跟莫怀古说的那些话,脸上烫的快要熟了一样“我……我……”

连连我了两次,大被蒙过头顶,夜静羽从被逢里伸手,准确的拉住莫怀古衣角,“你,别走,我,我之后可以跟你回郁孤山吗?”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6-09 20:07:00 +0800 CST  

楼主:0默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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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5-05 08: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8 12:57: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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