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惟愿吾儿驽且愚

在这块有着五千年辉煌历史的土地上,宴席常常和另外一样东西联系在一起——酒。中国酒文化源远流长,而且一直很发达。其中又以北方为最。说这么多我只想说明一件事——居家宣布寻回嫡长孙,宴请八方来宾,作为东道主,我是要轮桌敬酒的。

我在江南养生多年,常年喝茶,酒量早已退化成渣渣,敬了一圈酒下来,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了,胃里也感觉有火在烧。

真娘的难受……

“父亲,我给您带了酸梅汤。”这时,柳修远,不,现在应该叫居修远了。他捧着一个白瓷碗出现在了我面前。他蹙着眉,很担忧的样子,“您喝几口应该会感觉好受一点。”

我说这小子宴会散场的时候去哪了,原来是去厨房了。我受了他这一番好意,喝了汤果真感觉到胃里舒服了很多。修远绕到我身后,给我揉捏头部的穴位。“父亲,不如我还给您吧。”在我闭着眼好生享受时,突然听到他轻声问我。

“咋地?看不上眼?”我头朝后仰,继续享受着按摩,反问道。

“孩儿岂敢!”他手下的力度一下子变重了。我睁开眼,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意识到弄痛了我,他手上的力度放缓了,“父亲的心意对孩儿来说重于泰山。孩儿自应珍之重之,岂有嫌弃之理!可是失了内力对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都实属不便……其他不谈,若父亲内力尚在,此刻也不会如此难受。”

这个确实……练武和不练武的区别就在这里。如果我还有内力,就算不运功将酒劲逼出来,也不至于头晕脑胀,下盘虚浮。但这也只是小事,过一阵就好。

“你什么时候见过父亲给儿子送礼物过段时间又把礼物要回去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我摆摆手,一口否决了这件事,“酒就是要喝醉的。不能醉的酒和白开水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内力传来传去,像牛反刍的草一样,细想真不太想要。

我干完了一碗酸梅汤,感觉挺好喝的。不知道是不是下人拿了冰窖里的冰冰镇,喝起来凉丝丝的,特别舒服。我顺手把空碗递给居修远,“这酸梅汤味道不错,再拿一碗。”

“是。”

他知道我的态度了,接下来也没提还我内力的事,只是晚宴帮我挡了许多酒。北方好豪饮,乡亲们看他替我挡酒,反而钦佩,个个来试他酒量。也不知是他天生海量,还是暗地里用内力做了弊,他酒量出奇地好,把几十围人都喝趴了,他依然岿然不倒。

散场后,我送走客人,回房准备歇息了。我打算关房门时,才发现居修远一路跟我到了门口。“有事?”我奇怪,“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说吧,我要睡了。”

居修远不说话,就乖巧无辜地站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我关了门,喝了一口茶,透过门上的绢纸,隐隐绰绰可以看到个人形。我再开门,居修远还是在门口。我纳闷:“你回自己房间啊?”

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和他傻傻地对视了两分钟,才想明白,他大概也醉了,只是酒品好,没被看出来。我深知酒鬼是不能与他讲道理的,我开门请了他进来,打算和他凑合睡一晚。“这是痰盂,我放床头了啊。你要吐吐这里面,别弄脏我床,知道不?”我自顾自地向酒鬼单方面宣布,然后就脱鞋打算上床。

这时候居修远突然靠了过来——他用了轻功,速度快得很,我吓了一大跳——单膝跪在我跟前,替我把鞋袜除了。

真好的服务意识,不去搞服务业可惜了。

我往床里侧靠了靠,拍了拍身侧的空位,“上床,记得拖鞋。”

居修远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主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没有这样的规矩。属下打个地铺就好。”

哟,看来这小子醉得不轻啊,都玩起角色扮演起来了。我觉得好笑:“你不是说我是你主上吗?我就是你的规矩。快点上来睡!”

居修远苦恼地望着我,像是在头疼“主上”的任性。废话,他身上伤还没好,地上寒,睡一夜怕不是加重伤势。最后,他还是从了我,只是侧着身子,只占据床的小小一角。“请主上恕属下无礼。”

“你怎么那么傻呢?”我戳了戳他的脑壳,笑他,“别人喝醉酒都把自己想象成世界之王,怎么就你还把自己想成小白菜地里黄?”

“小白菜地里黄是何意思?属下愚钝,不知主上深意······”声音越来越小。我仔细一瞧,发现这小子睡了过去。我无奈摇头。幸好吹灭油灯的内力我还是有的,不用我下床。我吹熄了灯,没多久也歇下了。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05 23:29:00 +0800 CST  
一夜好梦。
我醒来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充足了,不用说,我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我翻了个身,突然发现居修远跪在床边,他见我苏醒,乖巧地把洗脸的铜盆捧到我面前,”孩儿伺候父亲梳洗。“
盆里的水是温的,非常合适的温度。我掬了把水洗了脸,拿搭在盆边的毛巾擦干,用沾了盐的柳枝条刷了牙,才拒绝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这才第一天,父亲就厌了我吗?”居修远半真半假地抱怨。
“行了行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我刚说完,突然觉得这话似曾相似。前世我被鸡汤文洗脑给我妈热情表达爱意时,我妈也是这反应。俗话说父母对自己的感情只有当自己为人父母了才知道,这话是真的。现在我能体会到我妈当时的感情了。这样确实······挺肉麻的。“话说你昨晚喝了不少酒,现在还头疼吗?“
“谢父亲关心,孩儿已经无碍了。”居修远瞧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敢问父亲,孩儿昨晚醉酒后可有做出不雅之事?”
这是·······断片了?我心觉好笑,故意板起一张脸:“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
“孩儿之前未碰过杯中物,昨夜一时托大,多喝了些许,确实忘了。”居修远一脸羞愧。
“咦?这倒是稀奇,你混江湖的时候没和别人碰过杯?”我不是怎么喜欢喝酒是一方面,闯荡江湖,很少能完全不饮酒。少年人鲜衣怒马闯荡江湖,总觉得茶太过温吞无趣,遇上兴事,当浮一大白,若愤懑失意,亦当浮一大白。能不能喝是一回事,喝不喝又是另外一回事。
居修远点点头,小声解释:“酒会**神经,影响出招的准和速。”
“你看李家的酒仙剑法威力不也不错嘛。”我杠了一句,想了想,在居修远回复之前又摆手,“算了,酒伤肝,确实少喝点好。"
“是。”居修远应下,又问,“那孩儿昨晚······”
“放心,你没干过什么。我就没见过你那么省心的醉汉,喝醉了还帮我脱鞋。”不过说实话,我有点遗憾他没发酒疯,不然现在就可以跟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下他的糗事了。
居修远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喝醉后,拉着我玩cosplay了。”
“可撕培磊?”
“就是角色扮演。你昨晚对着我一直叫主上,自称是我的属下。我只好陪你玩了一会。”我突然注意到居修远的表情不太对,“怎么了?”
“孩儿只是没想到,自己如此麻烦父亲。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父亲拿冷水泼醒我就好。“
“说什么呢,水资源很宝贵的——行了,你吃过早饭没?没我们就一起吃。”我贫了一嘴,就把这茬忘了。事后仔细想想,居修远的演技并不算特别好,之所以一直没发现他有问题,主要怪我二哈。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07 23:47:00 +0800 CST  
在家歇了半个月,我爸看到我那不着调的样子就来气,父子关系再度趋于恶化的时候,我提出了请辞。我久没在家呆这么长时间了,这次连一向不舍得我走的我娘都没再对我的离开说什么,默默给我收拾好了包裹,再捎上了几两她私库里的碎银。
两匹良马,四个行囊,足够了。
我哥在门口为我送行。“真的不留下来?”
“不了。”我嘻嘻地笑,“我是什么性子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远在天边,我爹才会想我念我,记得我的好,我人要真在他身边,我又要被他天天数落我的不是了。尽孝的事,有哥你就够了。”
“小九,”我哥叫我的小名,“你该知道,我和你,在娘亲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哥其实不是我娘所出。这事说来复杂。我娘当年进门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所出,我爹纳了两个妾,生的也全是女孩,我奶奶就急了,请了个术士来算命,那术士看过我爹的生辰八字,说我爹上辈子好吃鱼籽,杀生太多,所以今生注定无子。后来我奶奶又塞给那个术士很多钱,那个术士才吐露,若是能找个XX年XX月XX日XX时生的女子,说不定能有一个男丁。我爹还真找到了,那个女子也如术士所说,一举得男,可惜就那一次,那个女子就难产死掉了。那个男婴被记到了我娘名下,我娘将其视为亲生抚养。本来如此,也没有什么。可没想到过了十来年,我最小的姐姐都出嫁了,我妈又怀了我。
我小时候懵懵懂懂,全不知情,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哥是我亲哥,跟他发脾气或撒娇都特别理直气壮。后来偶然听下人碎嘴,才知道我出生给家里带了多大的风暴。没有嫡子,家业才会由庶长子继承,可是当时我哥已经作为继承人养了十几年了。我哥若是对我有怨,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哥对我一直很耐心。我撒娇不想上私塾时,我哥从来不纵容我,我在学业上如有不会,他手把手教我,贯彻了长兄如父这句话。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才知道我有多幸运,遇上了如此厚待我的兄长。
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和我哥挣,那合该是我哥的。而且,我心里有另外一个疑虑:我是带着前世记忆穿越的,本来就不算正常投胎,会不会,那个道士说的是真的,我爹命里本来只该有一个儿子,是我莽撞,在奈何桥上插队,才会惹出现在的麻烦。我现在的双亲,兄长,乃至这一生,都不该是我的。
若是什么时候黑白无常带着铁链出现在我面前,说是他们失误才会让我这个孤魂野鬼巧合有了这一世,现在他们就要纠正这个错误,把我索了去,我也不奇怪。
“娘听到兄长这句话会伤心的。哪次娘亲为我裁新衣,不是一起裁了你的份?在娘心里,兄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收了笑容,翻身上马,“兄长,再见。”
我哥知道劝不动我,露出淡淡的笑意:“中秋记得回家。”
“记住了。——修远,走吧。”
我驾马南下,正如以往很多次一样。而这次不同的是,我不用回头,也可以听到平稳的马蹄声紧衔在我身后。
这次有人与我一共。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2 00:18:00 +0800 CST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这长篇累牍的背景交代很烦。这对于居爹的人物性格塑造是有意义的!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2 00:19:00 +0800 CST  
过了两个时辰,官道上才出现了第一座城市。我也有些累了,进了城找了家客栈歇脚。店小二勤快得很,非常殷勤地招待我们。
“要一碟锅烧肘子,一碟白菜炖豆腐,还有一锅饭,好咧——客官还要点什么吗?”
“不用了——给一石草喂我们的马,钱少不了你们的,我们还急着赶路呢。”我不耐烦地回道。
“别急啊,这路啊,一急着赶下来就会少了很多乐趣。客官以前来过这吗?我们城虽小,却也有不少乐趣。”
“我每年差不多都在这条路上往来个两三回吧,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如果你没有什么新鲜玩意推荐就算了。”
“这个还真有。客官你知道最近江湖上出的事吗?“
“什么事?魔教教主易位?如果是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对面坐着那个还是魔教前弟子呢。
“那都哪门子老黄历了。今天末时,说书的会到我们店里来,讲正道合上潺湲山,围攻新任魔教教主辛鸿云的事儿,客官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妨留下来听一听,陆上也好多个谈资。“
这倒是个 新鲜事。我下意识地瞧了居修远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你想听吗?”
居修远笑了一下,“一切听爹爹的。”
“那就听吧。”我给多了两文钱给小二做小费。小二顿时喜笑颜开地下去了。
末时一到,果然有个儒生打扮的人拎着把折扇,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站到了台中央。
“上回,我给大家讲到辛鸿云连同他的左膀右臂‘银鬼刀’一起,将他的义父辛鼎天赶下了教主的宝座,今天,我就来给你们谈一谈,六大派又是怎么应对的。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辛鸿云忙于巩固他的教主地位时,各大门派也听说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他们急忙召开了个会议,商讨要怎么行事·······“
我兴致盎然地听着,甚至想找一把瓜子来磕磕,可惜现在哥伦布都没出生,只好喝多几口茶。说书人口若悬河,不但能复述出六大门派掌门人密谋时说了什么,甚至连他们的内心活动都知道,虽然真实性存疑,但架不住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听书的百姓叫好声一阵一阵的。
我扭头准备添茶时,意外发现杯里的茶是满的,我抬头,看到居修远侍立在侧,比起听书,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我猛然想起,居修远就是从魔教出来的,如果我想得到第一手资料英国找他才对。“你在魔教见过辛鸿云吗?“、
“见过。”居修远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
“他长得怎么样,帅吗?”我八卦地问。
居修远噎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我第一个关心的居然会是外表,“教主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那辛鼎天呢?”
“老教主英武不凡,气势如虹。”
“那银鬼刀呢?”
我虽然早退出江湖,但对于魔教也不是没有半分了解。在我看来,魔教是个好公司。和六大派重视辈分、年龄的排序不同,在魔教,凡有能力的员工都可以自荐成为管理层,只要他发起挑战,并且他的实力得到了其他同等级的管理层人员认可即可。可是放在麻袋里的斧头都是少数,尽管底层的位置时常变换,最上面的管理层结构,即一教主两护法四堂主的结构,却很少有变化。我的那个渣前任,居修远他娘,就担任了魔教右护法长达二十年。那银鬼刀,一年前,砍下了前左护法的头颅,成为了我前女友的新同事,挤进了黑榜前二十。
银,是因为他在人前从不摘下银质面具;鬼,是因为他行踪飘忽难以发觉,一出手又灭人满门,如同厉鬼索命;刀,自然是因为他最常用的兵器是刀了。
一言以蔽之,是个非常神秘,时髦值巨高的角色。
居修远这次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我,“左护法常年戴着银面,教中鲜有人知他的相貌。”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他身形和声音你总该知道吧。”
“左护法身高七尺,声音……也就普通男子音色,没什么特别的。”居修远又问,“父亲对他很感兴趣吗?”
“也不是,不过吃瓜总希望吃到比别人更真更深的瓜的。”
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居修远已经很习惯从我嘴里偶尔蹦出的陌生名词了,总归结合上下文他可以琢磨懂七八成。眼下他也没有问我“吃瓜”什么意思,只问我,“孩儿敢问父亲,您如何看待随教中人?”
我看着居修远踟躇的神情,难得聪明了一会儿,这孩子肯定是绕了个弯问我怎么看他的。我咳嗽了两声,有点别扭地安慰道,“我一向没什么门派偏见的,比起一个人的江湖地位,我更关注他实际上做了什么。如果一个人曾经受环境影响干了些坏事,只要他意识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也不失为一个磊落君子。”
“父亲高见。”居修远强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瞧着我,“那,父亲如何看前右护法余容?”
妖女余容,论手上沾惹的人命,在魔教算倒数的,然而凭借一张祸水红颜,硬生生成了江湖上的一大祸害。
我瞬间冷了脸。“你存心让我不痛快是不是?好好地跟你聊天,你非要提我不想想起的话题。”
我认了居修远,不代表我就对他娘还有什么眷念。正相反,我好不容易能将两个人分割来看,不再把柳修远看成余容的儿子,柳滟滟的附属品,我才接纳了这个儿子。结果现在,他又要让我想起来,他身体另外一半的DNA来自谁的。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3 01:55:00 +0800 CST  
哦,他生命的前十六年都在魔教和他娘生活在一起,逻辑上说,他和他娘确实应该比和我更亲。若不是魔教动乱,余容被杀,他也不会来认爹。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茶冷静一下。
“父亲息怒。”居修远“啪”地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也不顾这里是公共场所,有多少人在看,“孩儿一时失言,请父亲恕罪。”
“起来吧。”我扫视了一眼,虽然大多数人都在听书,但是旁边的两三桌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我没有家丑外扬的癖好。”
“是。”居修远默默地站了起来,但把头低得更低了。
被他这么一闹,我也没了听书的心情了,叫了小二来结单,就牵了马重新上路了。运动是发泄心情的好途径。接下来的路上,我没再和居修远闲聊,尽情地加快了速度,让刮到脸上的风抚平我心里的暴躁。
黄昏时,我们赶到了下一个城池。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草草吃了点东西才回房间。过了没多久,居修远来敲我房门。
“进来,门没锁。”
居修远开了门进来了。他还带了样东西。他将门落了锁,膝行着跪到我面前,将一把藤条献到了我面前。
“孩儿触怒父亲,还请父亲责罚。”
我才想起来,家法里是有这条的。做儿子的若使父亲不高兴,是不孝,父亲有权责打。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3 01:55:00 +0800 CST  
我刚接过藤条,打量了片刻,皮还是绿的,很新,一看就是刚脱离母体没多久,“藤条哪来的?”

“方才在客栈后院摘的——本来应是用一寸厚的红木板子的,但今天进城时天色已暗,东西市都关了门,请父亲先用藤条将就一下。”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把藤条扔了。完全下不了手,我满脑子循环着家暴犯法四个大字。哪怕这个时代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我也昧不了良心。“起来吧,我不打你。以后这些规矩你只要回居家的时候守守就好,其余时间你就当我是个年级较大的朋友,我们平等相处就好。”

居修远咬了咬下唇,带出了一丝血痕。“父亲不是已经答应认我了吗,为何突然变卦?毁约并非君子所为。”

我真诚疑惑。“我变什么卦了?”

“既为父子,父亲就有管教孩儿的权力。现在父亲却拒绝行使父权,不是代表不认我这个儿子!“居修远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控诉。

欠教训。我眼角青筋暴跳,忍着把藤条捡回来的冲动,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没有不认你,我对我儿子就是这样管的······我从来不认为,我给了你这身骨肉,我就有随便打骂你的资格。父母抚养子女长大的,相对的,子女在父母老了之后要赡养父母。这就是一桩交易罢了。今生你我有缘,你借了我精血投胎,做了我儿子,百年之后,六道轮回,前尘尽去,你我又有什么关系?至于什么父亲不仁,母亲刻薄,儿子依旧要不离不弃的所谓孝道,是世人苛责了。我也不需你如此对我。“

居修远目露震惊,而后又变为复杂:“父亲这番话,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说出去,怕不是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我打了个哈哈:“所以我就只敢现在和你这么一说罢了。”当年我最年少气盛的时候,都不敢跟我父兄说这些话。他们对我不错,就算我不在乎生恩,养恩总在的。我实在不敢把他们气死。

我话锋一转,“今天的事也就小事一桩,我气一会儿就消了。你要是觉得愧疚,跟我道个歉也就完事了,实在不需要动用藤条,我也不会用,懂了吗?”

居修远沉默了好久,才应道:“孩儿明白了。”随即又问,“那父亲现在气消了吗?”

我“嗯”了一声,说了那么久大道理,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你今天问这个干什么?”我揉着太阳穴问,“别告诉我你想让我给你娘个名分。别说居家那些老顽固同不同意,我自己都恶心。”

“孩儿并无此意。母亲去时已有安排。孩儿······孩儿只是想知道父亲对娘的看法而已。”

做儿女的想了解父方对母方的看法,有理有据,正当要求。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实话实说:“视如蛇蝎,避之不及。“看他有点失落的样子,我去摸了摸他的头,这次手感很好,”我知你不会喜听到这番话,但你该知道,我和你娘之间早就没可能。“

应该是从来就没有可能。

“我知。娘曾经跟我提过当年事,是她负您。”居修远小心翼翼地瞧我一眼,“父亲对孩儿······心中没有芥蒂吗?”

“曾经有。”我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做了一个月家丁然后又在我家门口跪了三天的事都忘了?”

“父亲的惩戒也太轻了。”居修远就着被我捏脸蛋的姿势闷闷地说,“礼法弛,则人心思变,父亲有时也需要严一些。”

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江湖草莽里长大的江湖人,怎么比我这上过学的更加迂腐?”

居修远闭口不言。

我突然来了兴趣。“跟我说说你之前的生活,做过什么,认识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

居修远脸色为难。“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稀疏平常之事。”

“那我也想听。”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吧,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我本来想说打你,转念一想,这家伙恐怕还巴不得挨揍,转而道,“罚你接下来一个月不准叫我爹。类似的称呼也不可以。”

居修远一脸震惊地瞪着我,脸上写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半响,居修远才妥协了:“孩儿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我从小在随教长大,因着母亲地位高,也无人欺凌,只是武功只算平平,无缘于教中高位。”

是这样吗?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9 21:36:00 +0800 CST  
我又问:“你怎么学会断文识字的?“
“先是母亲所授,后来是教中先生教。”
“魔——随教还有教书先生?”
“有的。”居修远细细讲解,“随教发展至今也有四十余载,大半教众早已成家,甚至有些已经有了孙辈。随教在江湖上名声不好,小儿在外求学有诸多不便,前教主便在山上自创了个学堂,请了先生来授课。“
我觉得还是不要深究是怎么个“请”法比较好。
“那你有结交过什么朋友吗?”
居修远低下了头:“在内乱之后,孩儿与从前道上的就断了联系。”
言下之意,有没有都一样,反正现在都没了。
“今后有想过做什么吗?”魔教前弟子这个身份在江湖上恐怕不好混,而其他营生,我也不确定居修远是否接触过。
“孩儿只想一直侍奉爹爹。其他事爹爹抓主意就好。”
我觉得他也太没志气了点,正想开口训他一下,但想想我也不是养不起,就罢了。谁一下子转行还没个迷茫期呢。“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爹爹也太好了。”居修远喃喃说。
“我当然好啦,还用你说。”我耳朵敏,听到了这句话,便笑眯眯地回应,“回去睡吧,别熬夜。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是。那孩儿就先回去了。”
念着这傻孩子的二缺属性,临了我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不用太早起,晚了睡个自然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想着服侍晨昏定省什么的,我用不着。”
居修远回眸一笑。“孩儿知道的。”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9 21:36:00 +0800 CST  
这一更有点水……(挠头)希望各位看官莫怪。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19 21:37:00 +0800 CST  
这次居修远乖乖听了我的话。第二天还是我敲他房门把他叫醒的。在客栈买了六两包子,我们就重新启程了。不知是不是他那匹马劣一点,这天居修远落后了我几步,跟在我坐骑的马屁股后头。好几次我们甩开了一大段距离,我要停马稍作等待。到了下一个落脚点,我便提出换马。居修远诧异了一下,明了我的用意,直言是自己骑术太差才会落后,与马匹无关。
我福至心灵,问他是不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居修远没说话,默认了。我责怪他干嘛不早说。他就利落认错。
我俩绕道,到了京杭大运河最近的一个渡口,就地把马卖了,上了一艘最近去杭州的船。那是一艘运瓷器的货船,顺路捎我们一程的路费只是一点零头,但船主好说话得很,对我这个客人也很客气。我用半天时间和他混熟了,从他那里得到了一瓶据说很有效的活血生肌的膏药。
我溜达了一圈,最后在在甲板上找到了居修远。甲板上的船员都在吆喝着对方,忙着干自己手中的活,唯有他就像桩木头似的笔直地立在那里,远眺着奔腾着往后方越去的山河,像独立于这个世界。
我走近过去,隔了没几步,居修远就认出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温顺而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嗯,随我来。”我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就走。从脚步声上听,居修远跟上了我。
我给足了钱。船主掂了掂银子的分量,一琢磨,把船长室,也就是船上最好的一间舱室让了出来。打开舱门时,不出意外地,我发现船舱里面已经被收拾过一遍了,床上垫着一件簇新的新衣,隔开原先发黄的床单。船板上铺了个地铺,不用问肯定是居修远给他自己准备的。
我对着居修远扬了扬手里的药瓶。“躺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涂点药。”
居修远肉眼可见地身体紧绷起来。“不用劳烦父亲。孩儿自己来就好了。”
“你伤在背,怎么自己弄?”我不耐烦地努努嘴,“快点趴上去。”
“孩儿真的不用——”
我嫌他婆妈,直接一步走上去把他衣服扯了。居修远一惊,连忙从我手里夺过布料。我们争执间,他衣服裂开了,露出几乎缠满整个上半身的白色细布。肩胛骨那块明显可以看到渗出了一点红。
居修远慌慌张张地用衣服遮掩住。“孩儿真的自己来就好。”
“你到底在纠结啥?”我觉得纳闷,“就这点事,整得我像个轻薄良家姑娘的登徒子似的。”
“伤口不雅,孩儿不想父亲看到。”居修远说完又急切地补了一句,“如果父亲不放心,我叫个水手来帮我上药可好?”
我觉得他心思也太细腻了点,简直不像个男子汉,可是看到他一副我再坚持下去他就要哭(误)的样子,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行。那我把药放着了,你记得上。”
第二天我想起这件事,还问了一下居修远。他报了一个打杂的小伙子的名字。我找来那个半大小子确认了一下,确认他上了,也就没管了。
过了一旬光景,我们回到了江南。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22 23:38:00 +0800 CST  
没过多久,就入了夏。天气渐渐升温了。庶民没那么在乎礼法,直接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活,上街一看,都是袒胸露乳的男男女女,为士大夫所不耻。至于官家小姐,这种炙热天气都不出门了,待在自家后院里消暑。而对我来说,这种天气就尤其生无可恋。我想念开到16度的空调,想念西瓜、冰可乐和八喜。这个破时代,连西瓜都没传入中国。无奈之下,我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物理降温。

树影婆娑,潭水冰凉,水面浮着一个木盆,木盆里盛满了红彤彤的杨梅。我靠着平滑的大青石,半身浸在水里,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这才像是人生,我边吃着杨梅心想。

在我舒服得快睡过去的时候,一声“父亲”传入了我的耳中。我睁开眼睛,看到修远跪在岸上,帮我将我随意扔在石板上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这些天我在山上享受,而居修远则呆在府里处理本来该我处理的一堆事务。并非我不和他有福同享,他身上带伤,泡水会使伤口发脓,平时清洁自身都只能拿湿布擦身,在他伤好之前是无福消受这池子天然降温器了。让他替我干活只算物尽其用嘛,算不上我压榨他,我毫无负罪感地想。

“陆婆还在府上等着您回来。”修远说。

我想到这就头疼。“你将她请走不就结了?”

“保山毅力惊人,修远愧对。”修远为难道。

我也理解,有时候对方比你脸皮厚,你还真没什么办法。

陆婆者,芍城媒官也。三年前,我在芍城定居时,几位媒婆就望风而动,都想给我拉一门好姻亲。其中又数陆婆最为难缠,其他人只是私媒,她是官媒,督促辖区内适龄青年完婚就是她分内事,我赶都没理由赶。最后还是我破罐破摔跟她说我不行,不要祸害好姑娘,她才消停了。

现在我冷不丁带回来这么大个亲儿子,她看我的眼神啊,像要把我扎成草船上的稻草人。现在我说什么鬼话她都不信了,每天雷打不动地带一打待嫁女子的的画像上门,给我们父子俩看——对,不止居修远一个,我们父子俩都是她目标。她上午给我过目的画像我拒绝了她下午就能拿去给居修远看。要命,就那画像上才刚及笄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我怎么有脸老牛吃嫩草!

我吃了个杨梅,把核吐了,埋在一旁的小土坑里。在我一日的努力下,坑里的果壳已经堆成了尖堆。“要不你也跟我在这一起躲躲好了,找不到人她就消停了。”

修远把叠好的衣服摞在了石板上。“父亲正值壮年,为何不娶亲?”

“我对这个没兴趣。我之前孤家寡人都不想娶亲,现在有了你就更不像了。你就别操无谓的心了 ”我一边嚼着杨梅,含糊不清地说,反问道,“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拎回来个儿媳?”

平心而论,我觉得修远现在结婚太早了。十六岁,放现代才上高一呢。不过十六岁,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这年代的人普遍结婚早,修远也是个成熟孩子,如果他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我也不至于棒打鸳鸯。

修远摇了摇头:“孩儿暂时无这方面的打算。”

今天连吃了一斤杨梅,我牙齿都泛酸了,看着篮子里剩下的三两颗杨梅,感觉到了深深的牙疼。我把篮子推到了修远面前:“吃点杨梅。滋味不错。”

“谢谢父亲。”修远欣然笑纳了,拾起一颗杨梅,直接将整个杨梅送入口中。

“慢点吃。你也不怕噎着。”我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有点担忧。

修远含糊地说了一声“是”。

等盆子空了,太阳也又往地平线沉了几分。我换上岸边的衣物,跟修远一起回了家。我还不想那么快回家(主要怕碰到媒婆),就去集市上逛了逛。此时入暮,商人也想在关门前做多一笔生意,打了折,大声吆喝行人来买。不知谁家的小孩,拖着鼻涕在路上跑跑窜窜,惊了路边的老黄狗,惊起满街的犬吠声。

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此时安宁闲静之景,已是我半生所求之愿。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24 10:56:00 +0800 CST  
“陆婆,你看我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传香火的重任也解决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一个上午,我正准备从后门溜出门,被早早在那里蹲守的陆婆逮住了,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老太婆是特务出身吗,怎么业务能力这么强。
“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就是太年轻了,还不知道家里有个媳妇有多重要。”陆婆责怪地瞪我一眼,开始碎碎念,“家里有了男丁,才更需要一个主事的婆娘。大户人家嫁女,都要看相方家里打理得好不好。要是没个精明的主母,人家都看轻你一分。你以前孤家寡人日子糙点没事,但现在既然家里有了男丁,再像以前那样可不行了。再说了,女人都偏心自己丈夫和娘家,你要是现在不娶妻,任由你将来的儿媳妇将管事大权攥在手里,等你儿子听她吹了枕边风,不孝顺你那时候就晚啦——”
我绝望而痛苦地想,她能不能换一套说辞?
正在我想着要用什么方法从陆婆手中夺回我的衣袖时,我府上的家丁阿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后门来,通知我有客人来了。
“老、老老爷——谢天谢地你没走——有客人来了!”阿甲在大喘气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他说姓岑,是您的朋友……现在、少爷正在前厅招待他呢……”
我大喜过望,连道“好好好,我马上去。陆婆恕我失陪,我有贵客要接待——”,然后硬扯回袖子疾步溜回了院子里,并顺手把后门的门锁落了。
走到门廊时,我就听到了姓岑的那厮的大嗓门:“你真是韶虞的亲儿子?我看这性格不像啊,啧啧,和他差远了。”
“喂喂,说真的,你娘是谁啊?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上一次还是那个贱——”
我瞬间觉得后背发凉,还没看到他人就先大喊了一声“岑子默”,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没两步,我跨过门槛,第一眼见到了我乖巧可爱的儿子,然后,我朝左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娃娃脸,是岑子默本人没错了。
岑子默见到我,大喜,大跨了几步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大笑道:“好小子!很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嘛!”
我面无表情地把他手从我肩膀上扒下来。“别动手动脚的,我跟你很熟吗?”
“小韶啊,我们可是一起睡过的友情啊,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岑子默顿时哭嘤嘤地说,特假。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26 13:32:00 +0800 CST  
我沉默地看着他,岑子默,名安,是江湖现任百晓生——对,没错,百晓生是个职业,有师徒传承的——尽管他爹娘非常未雨绸缪地取了“安”这个名,后来又被取了子默的字,但本人是个特话唠又嘴贱而且总是闲不住的惹祸精,总是让人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顿。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自己倒找上门来了。”我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脸,“上次我要你帮我找个靠谱的郎中,你倒好啊,给我找个被阎王爷召去的,你有个鸟用啊!简直辜负了你师傅给你留下的招牌!”越说越气,我干脆踹了他一脚。
岑子默别的不行,就轻功不错,顿时往旁边一躲,我都没蹭到他衣角。“这也不能怪我啊!”岑子默辩解道,“谁叫你当年把杏春谷少谷主得罪了,搞得人家晾下狠话,只要姓居的都不救,我至于半天找不到好大夫吗!你知道天下学医人,半数出自杏春谷吗!”
“我鬼知道那个江湖骗子会是他们少谷主!是谁看到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要给产妇开说能改变胎儿性别的药都忍不住见义勇为好吗!”
这事还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游荡到蜀地,进了一座城,听到有人说城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大夫,什么都能治,而且价格低廉,我就怀着好奇前去观望了一下。
结果给我听到了什么?一个大肚妇人哭着说她已经生了六个女儿如果这胎还是女儿她外人就要打死她,而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夫安慰了她一会,给她下了张药房,说按这个服用必然可以生出男婴。
我那个目瞪口呆啊。我不是学医的,对这方面确实不够专业,但无论如何,我起码都是上过高中生物课的人啊!胎儿性别是在受精卵结合时,由男方的精子决定的。那个妇人肚子那么大,胎儿肯定已经发育成熟了,这一剂药下去是要一尸两命啊!我立刻义不容辞地上去和那个庸医撕了。
无论怎么看,当时摆在我面前的都是《走近科学》剧本啊!就算武侠世界的神医再怎么牛,也不能把这种铁律改了吧。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再说了,他们少谷主的医术都这种水平,谷里的教学水平恐怕堪忧。他们不医我,恐怕我还捡回一条命。”
“好好,我就当你那不知从哪看来的什么可思歪精子的说法是正确的,人家也许只是不擅长妇科呢,你有必要把人家骂得狗血淋头七窍生烟吗。这些年那位少谷主救死扶伤了多少人,你总该听到过一点风声。无论瘟疫还是天花,人家可从未怯过。”
我露出一副“无法苟同”的表情。
岑子默知道我有多固执,便转了话题,看向居修远,“话说,你还没给我介绍一下你儿子呢。你这人之前说着绝不结婚生子的,结果一夜之间你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儿子!”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26 13:33:00 +0800 CST  
“居修远,年二八,我上了族谱的长子。不出意料应该也是唯一的一个。”我有点敷衍地向双方介绍彼此,“岑安,字子默,我曾经的酒肉朋友。”
修远冲岑子默一作揖,淡淡地说:“修远见过岑先生。”
“免礼免礼。哎,说起来你还算我侄子,我还没给你见面礼呢。”岑子默挠挠头,转过来问我,“哎,韶虞,你儿子有什么喜欢的?笔墨纸砚还是刀枪剑戟?”
“贵的。”我简单答道,“不值个几两白银,你就别拿出手了,丢人。”
不宰他一笔算我输。
“这明明是你自己的喜好吧!”岑子默瞧了一眼修远,看他一脸我一切听爹爹的乖巧,便应道,“成!我挑件好的,过几天派人给你送过来。”
在前厅谈话多少有点局促。我带着岑子默到了后院的凉亭里,再派侍女送点心和茶水过来。居修远体贴地退下了,留给我们叙旧的空间。“你儿子真懂事。”岑子默啧啧称奇,“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从来没管过儿子,时机一到,天上就啪嗒一声掉下个哪里都好的好儿子。”
没有为人父母的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的。我也不例外。当下我就膨胀了。“我也没干啥,可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旁人羡慕不来。”
岑子默痛心疾首地看着我一副**爸的样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的你了。”
我吃了块云片糕。“话说回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我要在这边办件事,想起你在这就顺路过来看你一眼。”
“嗯。”我点了点头,不再往下问了。既然要退出江湖,就要干脆点。
“不过话说回来,弟媳在哪?我怎么没见着?你不会没给人家一个名分吧。你看她都给你生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他妈是余容。”
岑子墨本来喋喋不休的嘴顿时停住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他猛地灌了一口茶,才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瞧着我的脸色:“你跟她······”
“早就没关系了。”我心无波澜,“四个月前,魔教内乱,余容作为老教主一派被清洗,他带着余容的遗书来找我,我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儿子。”
“你不怨了?”
“我怨的是余容,孩子是无辜的。”我有些不耐烦,“是不是你们每个人都要问我一遍这个问题!”
“不过你儿子居然是魔教的,真看不出来······”岑子默挠了挠下巴,一脸深思。
我纠正他:“曾经是。”
“余容的儿子,你真放心?”岑子默反问道,“反正我不觉得他真的能脱离魔教。”
“我当然信,他也是我儿子。”我回答的语气有点冲,“是兄弟就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好好我不说了——来往皆是客,作为东道主,你不请我吃顿大餐?”
“就你?请你吃碟小葱拌豆腐就不错了。”我嘴上这么说着,但过了阵子还是很诚实地叫小厮去吩咐厨房今晚多添双筷子。当天晚上我们就聊了很久。修远只在一旁默默地给我添酒,没插话。晚饭最后,岑子默提出了个要求:我和他们几个也很久没聚一聚了,正巧我添了个儿子,不如就借此机会大家吃顿饭,也认识认识。
我想了想,说了声好,叫修远把我的笔墨拿来,当下就把邀请函写好了。每张邀请函的开头都是不一样的人名,而结尾都是一样的:不带礼金或贺礼者免入。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26 13:33:00 +0800 CST  
考虑到到来所需要的时间,我把聚会的时间定在了六月末。岑子默还有事,先行离开了,说月底再过来。我近来几日闲来都在琢磨着宴会的细节。朋友是需要人情往来才能维持的。自我离开江湖后,以前认识的许多人都淡了联系。现在还称得上朋友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了,再怎样说,他们自远方来,我肯定要好好招呼一番的。
六月份,太阳大,不如把宴会定在傍晚湖上的游艇里好了。请几个乐师来弹弹琴,吹吹笙。菜色的话,就江浙菜就行了,他们也不挑。河鲜可以多些。内陆猪牛羊都常吃,鱼虾蟹倒是稀罕物。酒水倒是麻烦,他们每个人喜好的都不一样,各喝各的又没聚会的气氛。六月底,荔枝正时宜,派人去岭南,快马加鞭运过来一趟,作为饭后水果不错······我一一把我想到的说出来,让修远记下,交给他去办。
所谓能者多劳嘛,我理直气壮地想,也算给他个锻炼的机会。
到了六月末,几个人如约而来。
最先赶到的是岑子默。在小厮帮他卸下马腹两侧的行李时,我开门见山地向他讨要礼物。他颇为无语地说晚上再给,他不会赖的。
晡时,蓟逸春和邬小妹,还有张星剑和他师姐,两对夫妻先后脚来了。几年没见,他们两对情侣的感情都有增无减,和他们聊天时,依旧能闪瞎无辜路人(如我)的钛合金狗眼。
就剩下邬向明一直没有来。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游艇上边玩边等他。我交代了下人如果有姓邬的客人来访,领他到我们那去,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游湖了。碧波荡漾,莲花亭亭,举酒属客,与亲朋共赏湖光水色,胡天海地闲聊,不免为人生一大快事。
“嗯嗯嗯???弟妹怀孕了!”
“嗯,对。已经六个月了。明年来喝添丁酒记得带份子钱。”蓟逸春笑得满面春风,一脸我知道你们都嫉妒我的幸福的欠揍表情,“唉,其实我也挺苦恼的。家里那个混世魔王已经够头疼的了,再来一个小祖宗都不知道怎么办为好。”
我看了一眼脸颊微红,低头摸上腹部,不由自主地透出一股母爱光辉的邬小妹,有些感慨,当初的的小辣椒也变成贤妻良母了。邬小妹穿着宽松,并不显怀,我乍一眼看只觉得她婚后越发丰满了,倒是没往那方面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次重逢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原在情理之中。邬小妹本身是个豪爽侠女,我当初都把她当兄弟,她和蓟逸春擦出火花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是偏向欢喜冤家那一类型的,像今天两人乘着马车来,蓟逸春全程护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确实少见。
竺师姐听到这消息,露出一点艳羡的意思。她体质偏寒,不易有孕,张星剑侥幸抱得女神归,将其视为他掌上明珠,不计较这个。她却是还想渴望拥有一个属于她和爱人的孩子的。
“几个月了?”
“五六个月左右吧。”
“我可以摸摸吗?”
邬小妹点点头,应允了。竺师姐身子侧了过去,把手抚上邬小妹的肚子,细细感受。“我好像感觉到孩子在动了。”过了一会儿,竺师姐欣喜叫道。
“啊——他踢了我一下!”
“真的吗?我也要摸摸。”蓟逸春也忍不住了,开始行使他当爹的权利。
我注视着他们的笑闹,有些好笑地喝了口甜米酒。我们几个一起闯荡江湖的岁月仿佛就在昨夕。那时邬小妹和蓟逸春明明已经生情却不自知,天天明为吵架实为打情骂俏;邬向明担忧妹大不中留,愁掉了几根头发;张星剑兴致勃勃想做番大事业,求得师姐下嫁;岑子默只想游山玩水,不理楼中俗物,天天为应付师父和师兄弟催促归家的信鸽而头大。
而我嘛,只想逍遥天地间,做那无拘无束的浮云。
我侧过头,看到居修远礼貌到拘谨的坐姿。他见我望来,有些局促又疑惑地唤了我一句:”父亲?“
我笑着摇头,道了一声”无事“。
像现在这样的人间烟火,滋味也不错。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31 02:26:00 +0800 CST  
然而直到暮色四合了,邬向明还没有来,我们就有点不安了。“奇了怪,按邬兄脚程不该这么慢啊······“岑子默自言自语道。
我听出不对。“你们路上见过?”
岑子默点点头:“昨天我们在丹江那见了一面,我还邀他一道来着。但他说他还有事要在丹江耽搁一下,就不打搅我赶路了。“
丹江······丹江离这儿不远。若昨天邬向明就在丹江,此时不该还没到。他一向是个守时的人,除非······我心下一沉,扫视了一圈,从其他人沉重的脸色上看,他们想的和我想的一样。
“哥会有事吗?”邬小妹紧张得咬唇,下意识地拉住了蓟逸春的袖子。
“别担心。大哥本领高强,就算遇上难缠的敌人,也能找出脱身之术。”蓟逸春拍着妻子的背,柔声地安慰。
邱小妹只好相信,也只能相信。
居修远主动提议道:“丹江离这不远。若诸位担心邬前辈,不如我们一路寻去,看看能不能碰见?”
表决通过,大家一致同意。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邬小妹和竺师姐留在船上,我们几个男人去找。一来邬小妹怀孕了,不便走动,竺师姐留下来好照应她;二来虽说丹江离这只有一条官道,但万一邬向明不走官道走小路,我们也有错过的可能。岑子默给我们友情提供了六路楼的信号弹,哪边要是找到了人就往天上放个烟花,绝对看得见。
可是我们还没出城,就在城门那撞见了翻墙进来,被士兵拦下审问的邬向明。邬向明满身是血,头发散乱,手里拎着剑,一看就是可疑人物。
幸好我在这个小城里也算有头面的人物,士兵识得我,在我出面给邬向明做担保,并塞给士兵一点辛苦费后,士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人走了。
邬向明见到我们,精神一松,就这么晕了过去,害得我们手忙脚乱的。蓟逸春和张星剑抗着邬向明先走了;岑子默脸色凝重,说要离开一阵,拍拍我的肩,然后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让修远快点去请大夫,看邬向明刚才那样子,绝对用得上。
等我回到游艇,蓟逸春正在给邬向明运功疗伤,邬小妹脸色苍白,紧紧地盯着她哥,张和竺在一旁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乍然,邬向明吐出一口暗红的血,然后转醒了过来。他眨了几次眼,才看清眼前的人。他伸手,似想摸摸邬小妹,半路却屋里地垂了下来。“别哭了……哥没事……”
“哥……”邬小妹眨眨眼,一直将落未落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她握住邬向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腮边,“是谁伤了你!”
“咳、咳——”邬向明又咳出了一口血,他大口地喘着气,说,“辛……鸿……云……”
我几乎下意识地,侧目看了一眼居修远。他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无喜无悲,平静得令我无端心冷。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5-31 02:27:00 +0800 CST  
据说现在能发帖了?你们看得见我现在发的东西吗?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6-04 20:52:00 +0800 CST  
第N章
邬向明一言惊起千层浪。
“辛鸿云!抢了他爹位子的那犊子?哥你怎么会和他碰上!”邬小妹大惊失色。
“那个魔头来这边作甚!”张星剑皱起了眉。
“大哥你怎会和他起了冲突?”蓟逸春疑惑。
“如果真是辛鸿云,那邬兄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听说那魔头嗜杀成性,登上教主宝座时就杀了数十人,以他们的血庆祝他的胜利。”竺师姐叹了口气。
“哼!无论他想干什么,肯定没安好心。“张星剑吹胡子瞪眼,”武林盟齐上潺湲山时我也在场。本来诸位掌门只想问句话,他后面对武林会有什么动作,结果那厮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想杀人,我师父现在还在闭关调息呢!“
邬向明身体还很虚弱,缓了许久,才说:“我听说······咳咳,小妹又怀孕了······我想起上次小妹生产之苦,想为她寻味灵药······我,咳咳,打听到丹水镇药房掌柜那有个品质上佳的紫河车,就想软磨硬泡把它得来······
“那天我都和掌柜的说好了,谁知半路出来个陌生人,硬是要夺我的紫河车……我当然不肯,就和他动起手来……没想到,咳咳,那个人竟是辛鸿云……”
“你是个什么大**!”邬小妹掐住了邬向明胳膊上的肉,狠狠地拧了一圈,“他要就让他要去了!干嘛和他拼命!一个破胎盘哪有你性命重要!我在蓟家庄被人供着养着,吃好喝好,天天人身鲍鱼燕窝熊掌换着来,缺什么补品得不到!”
“大哥,是我不能让你对我心安吗?”蓟逸春沉声道,“我发誓,自你把小妹嫁给我后,我从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尤其是她给蓟家添了个大胖孙子后,在蓟家庄她绝对是地位最高的一个。她完全是骑在我头上得瑟。”
邬小妹佯怒地锤了蓟逸春一记。
邬向明虚弱地一笑:“我这不是,动手前也不知他是辛鸿云嘛······别气,我下次给他就是。”
“还有下次!”
……
我看邬向明已经转危为安,舱内的气氛变好,对居修远招了招手,小声地说了一句:“随我过来。”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6-04 22:04:00 +0800 CST  
我租的是一艘大画舫,有几个隔间,我带居修远到了离别的人最远的隔间,坐了下来。湖的水汽氤氲进了舫内,带着荷叶的芬芳。居修远一撩袍,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没叫你跪,找个凳子坐。”我看他这个没事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就头疼,怎么就是改不掉呢。
居修远迟疑了片刻,才应了声“是”,但也只坐实了半个屁股,坐姿端正。
“你说你见过辛鸿云。”我组织了半天措辞,思考怎样能让这听上去不那么像一场逼问。
“是。”居修远答道。
“你夸他龙章凤姿,天人之姿。”
“是。”
“这是奉承,还是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觉得?”我缓缓地问,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太严厉。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居修远才回答:“教主天资聪颖,又下得了苦功,如今才弱冠之年,在江湖上一合之敌已不出十人,自是当得起一句龙章凤姿。对外人而言,小教主有时确实是冷酷无情了点,但于随教中人,小教主对教众关爱有加,体恤下属,对朋友更是重情重义,性命相托,值得人追随左右。”
我笑了一声:“听起来你对辛鸿云很有好感——那你为什么不追随他左右,反而要跑到我这里来?”
居修远紧绷了身体,说:“这是家母遗命。”
我点点头:“余容是老教主死忠,当然不愿意自己儿子和叛党同流合污。那你呢?你对辛鸿云废了他爹,自己做上教主这事怎么看?你平时一口一个父亲的,比我还重孝道,怎么辛鸿云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没意见?难道辛鼎天是个虐待儿子的渣渣?”
“老教主对教主视如己出,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并无虐待。而教主也视老教主如亲父一般无二,每次老教主大寿,教主都亲自下厨做一桌寿宴。“
“既然那么孝顺,谋什么反?背后有什么隐情不成?”
“······修远地位卑下,无从得知。”
“辛鸿云有妻儿否?”
“教主并未婚配。”
“那你知道他拿紫河车做什么?他以前有求过紫河车吗?”
“不知。未曾。”
我捋了捋思绪,“走吧。我们回去。其他人发现我们不见,该急了。”,说罢就走。
居修远叫住了我。
“父亲没有别的想问我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似是盼我继续问下去,又怕我继续问下去。
我答道:“你想说的,哪怕我没问到,你就不会主动开口?你不想说的,我再问下去有何意义?”
“父亲通透。”
修远于是没再说话。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6-04 22:05:00 +0800 CST  
第N+1章
发生了这样的事,原定的行程都被打乱了。几个人都决定留下来几天。幸好我之前就想过可能会有人想多留几天,叫管家收拾了几间客房。
岑子默是在两天后的清晨回来的。
他眼底泛着青色,一看就没得到充足的睡眠。
“吃早饭了吗?”他问我。
我看出他有事想对我说,也没去叫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离居府不远的巷子里,就有一家馄饨面摊。馄饨皮薄馅足,面条爽脆,汤头鲜美,虽比其他店家贵了一文,但物有所值。我熟练地找位子坐下,叫老板来两碗馄饨面,再另外加一份汤馄饨。店家手脚麻利,不到片刻,就把我点的馄饨面和汤馄饨端了上来。
我不怕烫,先吃了一个大馄饨,再夹了一筷子面尝尝。反观岑子默,他低着头拿着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也不动,一副没胃口的样子,看到就饱了。我放下筷子,说道:“你不想吃的话,就先把你想说的给说了吧。别等面凉了。”
岑子默停下手里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我,说:“如果我告诉你,居修远现在仍和魔教有勾结,你信,还是不信?”
“证据。”
岑子默把筷子放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我。我大致地翻了翻,上面列出了各类中草药的名称,购入的数量,日期和位置,赤芝,人参,紫河车,龙骨,冰蟾蜍······一样比一样稀有。“我回了六路楼一趟,查了点东西。果不出我所料,从四个月前,魔教就在暗中收购这些药材。只是采购点分散在全国各地,所以暂时还没引起注意。你看这些药材,可有看出什么?”
我看得头疼,甚至觉得高数都好懂一些。“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么时候对中医有了解了?”
岑子默无语了一瞬,随即给我解释:“这些都是些镇静宁神、补血益气的药材,尤其是朱笔勾起的那几项,用途只可能是一个——熬制伏魔汤,江湖中治走火入魔的”
正当我想问这和修远有什么关系时,岑子默递给了我另外一张纸。“你再看看这个。”
这张纸上写的同样是药材,和之前小册子上的药材重叠,确切点说是子集。“也许你没关注过,不,你肯定没关注过,这个月以来,有人在会稽郡高价收购这类药材。我去找了那个人,发现他只是个普通商人,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受人所托,采买这些药材,挣些差价罢了。
“我找了画师,让那个商人口述出那个幕后人的相貌,将其绘制成像。你猜,结果像谁?”
我心里一沉。

楼主 芝麻酱拌万物  发布于 2019-06-04 22:09:00 +0800 CST  

楼主:芝麻酱拌万物

字数:81531

发表时间:2019-05-05 04: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4 16:06:06 +0800 CST

评论数:191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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