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险记》BY 凉雾(阴错阳差,,FH攻)

惯例上供!!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16:00 +0800 CST  
平凡的小老百姓沈国栋借尸还魂于一个富家美少年身上,想着开辟另一个精彩的新人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连别人的命运也一块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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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19:00 +0800 CST  
第 1 章
 某年某月某日,城市里发生了一场车祸,死了一个人。
 在现在这个时代,以上这条消息大抵算不上什么重大的新闻。比如沈国栋最喜欢的630栏目,里面就不知道有多少关于大大小小车祸的报道。除非是认识的人,不然人们对此类报道的反应多数是冷血和无关痛痒的,顶多也就是作为下饭佐酒的谈资而已。
 作为旁观者,这样的反应无可厚非,但作为车祸当事人,那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那车子失控地向着他冲过来时沈国栋脑中其实很清楚地闪过两个字:"糟了!"他想躲,但双脚不听使唤,就那么呆呆地定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车子电光火石间轰一声撞了上来--
 那一刹灵魂仿佛已被吓飞,大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等到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迟钝地懵了很久,他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刚才遭遇了什么事。
 闹市区发生了车祸,许多路人围观。交通完全被堵塞住,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个圆圈,有人高声唤亲友来看,也有人打‮话电‬报警召救护车。
 沈国栋是个在众目睽睽下摔一跤都会闹个大红脸的人,更何况此刻还是四仰八叉地躺在路面上。但实在是这次‮件事‬同摔跤的性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他一时根本想不到自己出了丑,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转到对自己身体的检查上去了。
 尝试动一动手指,似乎并没什么大碍。试着慢慢坐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哪个部位痛得不可忍受。他不敢置信地打量自己全身,这是奇迹吧,这样子都没事?
 但群众的看法显然和他不一样。
 "这么多血,一定没救了!"
 "肯定死了......"
 死了?
 谁死了?
 听着周围满含同情的纷纷议论,沈国栋悚然一惊。一转头,猛然看到车轮下血淋淋的一具身体,他打一个突。
 这......这是他?
 那裹着熟悉衣物的身体,浸在血泊之中......
 "当然是车主的全责,你没看他开得好猛!"围观者中有人开始权威地发表议论。但更多的人却讨论起赔偿问题来。
 "这家人发了,看这车就晓得是有钱人,狠敲他一笔。"
 "少说也要赔个十来万吧?"
 "那还算少的。上次,......"
 一片热切的人声中,受害人沈国栋彻底地懵了。
 那车子辗过他之后撞上了路边的花坛,车头凹了一小半,强大的惯性令得那司机一头撞到了方向盘上,此刻动也不动地俯着,也不知是死还是晕。
 有人提议是不是上前看一下,也许司机还有救。但这提议很快就被其他人否决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破坏现场罪?......找事儿。"
 这年头,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那人一想,马上就不再吱声。
 120的车子几乎和交警同时到来。
 一看到那醒目的红十字标志,沈国栋象茫茫大海中撞见一盏指路明灯,顿时生出无限希望来。
 也许还来得及......也许还有救......
 车子一路鸣笛拉到医院,直接把两个重伤患送进了急症室。
 沈国栋心慌慌地站在角落,紧张地看着医护人员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抢救。
 那大夫过来,扫他全身一眼,立刻探手翻开他眼皮。
 这么多年的电视不是白看的。
 沈国栋知道,他在观察自己的瞳孔可有放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那医生摇一摇头,那就表示--
 他心都提起来了,惟恐医生那高贵的头颅动上一动,事实上,那医生的头确实没动。
 他只是一放手说了一句话:"通知护工。"然后就转过身加入到另一个抢救小组中去了。
 ......
 ......
 过了很久很久,沈国栋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生命已被彻底地宣告终结。刹那间,他只觉得异常地彷徨:他才二十九呀,大好年华,就这么嘭地一声,死于交通意外?
 不,不是怕,他只是没料到死亡来得竟是这么快、这么措手不及。他一直以为凭自己的健康足以活到七十岁,并且同大多数人一样,坚信意外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可是现在,他象是走一条走了千百遍的路,原本以为闭着眼睛也可以熟悉地走下去,却不提防一拐弯,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
 曳然而止。
 茫然地站在角落,看着医护人员把刚才才连上的仪器又全部除了下来。他的身体还没被白布遮住,因大量失血的缘故,脸色是蜡黄蜡黄的,瞳孔已经散了,就那么失神地瞪着。
 他呆呆看着,有点迷茫。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1:00 +0800 CST  
这具身体,老实说,活着时他并不满意它。他嫌它瘦了一点,弱了一点,又不够英俊潇洒。可是他毕竟穿了它二‮年九十‬,在人世间打过滚,不是没有感情的。
 现在,就这样永久地离别了么?
 蓦然一阵心酸的感觉袭来,他绝望地、不肯死心地小声哀求,"拜托你们再看一下呀......"
 没有人听到他带着哭音的微弱请求。对医护人员来说,他的生命迹象已经消失了,现下只是等着护工来把他推进太平间而已。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濒临死亡的另一个人身上。"病人的心律在下降。......39......36......"
 "强心剂。"
 "30......25......"
 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象是很遥远,沈国栋哭着哭着,就有了一种堕于梦境的迷离感。他昏昏地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逼真的恶梦,他梦到了自己出车祸死亡,只要醒过来他就又是好好的一个活人了。但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明却又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一切是真正发生过的。他的一生......就是这么完了......
 这个认知让他打一个冷噤,全身冰冷。
 他不想死......
 虽然生活压力是那么的大,虽然偶尔他也会发些厌世的牢骚,虽然这个世界天灾人祸疾病横行物价飞涨环境越来越差......可是,这还是一个值得留恋的世界啊。
 在这个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的夏日黄昏,洒水车叮叮咚咚的乐声按时响起缓缓地驶过外面的马路。地球照转不误,时间仍自向前,街面上人们来去匆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生活还在继续着,只是,花开花谢、日出日落,都已经跟他无关了。
 阴阳相隔。
 沈国栋悲伤地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年已半百却要承受老来丧子的大痛。
 他想到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他还没结婚生子,还没享受过人生乐趣。
 他想到他养的那条小京巴财财,一到下午它就执着地趴在门口等着家里人一个个回来,回来一个它欢迎一个,人都齐了夜间它才会安心睡觉......
 可是它知不知道--从此以后,无论它怎么等,与它最亲密的主人却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些,顿时悲从中来。
 各种各样的牵绊,各种各样的留恋,这世上有几个人是死得无牵无挂的呢。
 以前,他觉得就算某一日被医生告知得了绝症也能笑对死亡。但现在看来,他实在太高估了自己,真正事到临头,他远没有想象中的潇洒,只觉得彷徨、无助、痛悔、不甘,还有巨大的、对前途茫然不知的畏惧感。
 看着自己破败的尸身,他痛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旁边有个声音忽然冷淡地响起,"不就是个死吗,哭什么?"
 沈国栋一惊。
 谁?谁在跟他说话?他现在这个状态,谁可以看到他?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鬼。
 那是个相当年轻且漂亮的少年,看他的年纪顶多也才十六、七岁模样,双‮交脚‬叉地靠墙站着,面无表情。
 他那句话分明是冲着沈国栋说的,可是眼睛却转过去了。沈国栋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他正凝视那被围着抢救的病患,眼神不是不复杂的。
 沈国栋愣了。
 这少年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可是他确实没有想过撞死他的凶手竟是如此年轻。一瞬间沈国栋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驾照?
 正惊怒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传过来:嘟----
 一条平稳的绿线,显示在仪器屏幕上。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沈国栋再清楚也没有了。他忍不住看那少年一眼。
 刚才他说什么?‘不就是个死'?不知轮到自身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松。
 那少年象是愣了,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刚才游走在生死边缘时他已经灵魂离体,看到医护人员紧张地抢救自己时他也有了会死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此刻真的听到心跳停止的声音却还是会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呢......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1:00 +0800 CST  
 少年眼里那种迷茫无助的神情让沈国栋渐渐心软起来。按说他应该仇恨他才对,可是这少年是这么年轻,绝对比他沈国栋还要年轻,他虽然害了人,但也害了己......一时间他矛盾起来,不知该不该原谅这个害死他的凶手。
 "起搏器。"医生毫不迟疑,拿了两个电烙铁似的东西在那少年胸膛上按了一下,沈国栋看到他身体高高地弹起又落下,而仪器上那条绿线平稳恒直如初,没有任何细微的跳动。
 加大电流,再试。
 还是不行。
 两只鬼都有些紧张。沈国栋偷眼觑他。
 那医生满头大汗试了好几次,始终不能恢复病人的心跳。他无奈地宣布放弃抢救,病人已经死亡。
 少年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嘴唇轻轻抖动。其实,如果他真的被救活了,即使宽宏如沈国栋,只怕心头也会有阴暗的不平衡,会觉得非常的怨念吧。可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又觉得有些不忍和惭愧。
 他只当这少年要哭出来了,却万没想到他最后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笑里带着种淡淡的苦涩,低不可闻地道:"也好......"
 沈国栋心中怪异莫名。
 这年轻的少年,竟然可以这么平静这么迅速地就接受死亡的现实?太平静了,平静到几乎给人一种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的感觉。
 少年闭了闭眼睛,象在平复自己的心潮。过得一会儿,他徐徐睁眼看向沈国栋,态度变得有些温和友善起来。"其实做鬼也不错吧,你说呢?"
 这话戳到沈国栋的痛处,木着脸,"我还是习惯做人。"
 "哦......"
 刚好两个医护人员一边收拾器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天。
 "现在的孩子哟,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酒后驾车,把自己的小命也丢了,你说他父母养大他这容易吗......"
 "切,被他撞死的那个才倒霉呢。内脏全都破了......"
 两个不为人知的鬼魂闻言互望了一眼。
 沈国栋的眼神悲愤而委屈,绝对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少年尴尬地看着他,迟疑很久,终于不太自然地说:"......对不起啊......"
 虽然道歉对目前这种状况根本一点帮助都没有,但他尴尬的致歉还是令沈国栋稍微好过了一点,顺带地,对他的观感也略略好了一些。还懂得道歉,看来本性并不坏。只是想到自己就这么英年早逝,心头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但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事情都到这地步了,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吧。
 沉默很久,他终于无奈地叹一口气。"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吧。"
 人家说人生三十不为夭,他距离三十也还有那么几个月呢,又是这种横死的死法,若用中国人惯用的说辞,那一定是前世他欠了这少年一条命,所以今生才要因他而死。
 --也许是迷信,但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想?把一切不好的事情推给命,这样比较能容易接受。
 护工上来把两具尸体用白布裹了抬到推车上推了就走,其动作之麻利,象在打包两件物品。沈国栋不舍地跟上去,适才那种心酸的感觉此刻又回来了,他一边默默哀悼着自己的逝世,一边想着自己要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大概躺上几天。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1:00 +0800 CST  
一向都没有随身携带‮证份身‬的习惯,‮机手‬也刚好没了电,想来处理遗物的人是不可能第一时间通知到家人的。这种无名尸体,通常都是存放在太平间里,要等到家属着急了,报警了,才会安排来认尸......依他从不在外过夜的生活习惯,估计一夜未归又没打‮话电‬作任何交待就够父母担心的了吧......
 医院是个奇妙的场所,生与死、喜与悲,都在这里重复上演。
 那两个护工,因日日见到尸体的缘故,也并不觉得怕,反而一路有说有笑。他们穿过大半个院区,穿着统一住院服的病人,有的被家人扶着出来散步,有的,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不知是哪一层楼,传来初生婴儿响亮的哭声,这情景刺激得沈国栋几乎要崩溃:这滚滚红尘啊......
 猛然间,旁边病房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一个女人嚎啕大哭被人半拖半扶地架了出来。
 想来只有至爱的亲人死了才会这么难过吧。沈国栋看到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悲痛至极,忍不住看一看那被白布裹着的尸身。
 被车轮辗过的尸体绝对不会好看,不知父母来认尸时会不会晕过去?
 那少年也被勾起了心事,神色黯淡地低语:"我死了,没有人会为我哭的。"
 沈国栋心中难受,不语。
 少年声音里有种孤伶伶的落寞。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许久才把视线收回来,勉强冲沈国栋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我做人......很失败。"
 刚才清理尸体时沈国栋就看到了,少年染着一头无比张扬的金发,一边耳朵上至少打了六七个耳洞。他大致可以猜到这少年活着时是怎样的人:叛逆、骄纵,家里有点钱,但精神十分空虚,自诩为新新人类,不喜欢念书,出格的事可能没怎么做,但绝对的恣意妄为。他说没有人会为他哭,那就是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孤伶伶,一个人......,
 人皆有恻隐之心,沈国栋有点同情他。勉强安慰着说:"怎么会?你父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少年一声短促的笑给打断。"拜托,他们都死了好几年了。"
 啊!没想到在这种太平盛世,居然还真的有这种身世奇突的孤儿。沈国栋的同情心再添三分。"不好意思......"
 "没什么。早就习惯了。"他倒是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同情,立刻岔开话题。"我看你这么留恋人世......生前一定过得很幸福吧。"语气中,藏着几乎不为人察知的隐隐羡慕。
 幸福?
 沈国栋一呆。
 就象所有的父母对初生的孩子寄予无限厚望一般,他的父亲也未能免俗。
 可是他并没有如父亲所愿成长为国家栋梁。高考落榜后,带着一点年青人的狂妄,他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扬言:天生我材必有用!不信只有读书这一条路!没头没脑一头扑进社会,一下水就被淹得够呛。
 现在回头来看,才发现当年的自己真是天真无知得可爱。琐碎的生活消磨人的壮志,进入社会越久,越没了当初的‮情激‬,现在的沈国栋,是一个安于平凡的普通人,既无一技之长,也无高学历文凭,为着生活,打各种各样的工。他当过超市的仓库保管员,也在加油站加过油,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条件有限,所以虽然已经进入大龄青年的范围了却仍然不敢轻谈婚姻。
 活得不是不辛苦的。
 那少年看他神色黯淡,立刻明了于心。
 "既然活着这么烦恼,那为什么还这么留恋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沈国栋惆怅地叹气。
 虽然活得很辛苦,可是也不是没有幸福的时候。
 平民的幸福,从来不会是巨大的。有时候只是久雨后暖洋洋照在身上的一片阳光,有时候是和几个推心置腹的好友去喝夜啤,又或是用加班工资给家人买了礼物家人收到时温暖的笑脸,甚至有时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这些小事活着的时候平常得不值一提,但此刻来想,却分外怀念。
 "这一生就这么完了,你会不会觉得很不甘心?"
 少年讶异。"怎么会?"
 "如果此时去到阎王殿,阎王命你将一生作为写下,你写得出么?"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2:00 +0800 CST  
少年一愣,怔怔看住他。年轻如他,当然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沈国栋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也是个虚度光阴的人,不由得沮丧地叹口气。"我想我一定一个字也写不出。"
 有一个时期,年轻的他曾经那么满不在乎地发表谬论: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不浪费也是会过去的。
 现在想来,沈国栋后悔得要撞墙。如果早知道他的生命如此短暂,他怎么敢不珍惜每一天?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想他一定不会重蹈以往的覆辙,必定会好好珍惜每一个瞬间......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苦笑。明知道生命于每人只有一次,为什么自己还要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少年从来没见过象沈国栋这么贪恋红尘的人,深深觉得不能理解:活着真有这么的好?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象他,他活得不开心,死了也就不觉是种损失。做鬼反而是一种解脱。不过很显然,这个比自己年长一大截的男人并不这么想,他对人间有很执着的留恋。
 他下意识地瞄一下推车上那两具长型物体。
 虽然此刻被白布掩盖着,但刚才他已经看到对方那死状凄惨的样子了。就算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生命奇迹,但残破得如此彻底的尸身,怎么看都是不能用了吧。
 没怎么经过大脑他就说了一句:"好吧,可能的话,我愿意把我的身体赔给你。"
 沈国栋一怔,只有无语地苦笑。
 他要一具尸体来做什么?难道这少年还真相信可以借尸还魂?
 说话间,护工推着他们已进入了建筑楼的地下。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顿时沉甸甸地压在了沈国栋的心上。
 在这地下二层的空间,连空气都是渗人的。人声车声此刻都听不到了,外界的一切仿佛与此地隔绝。那两个护工此刻也有点胆怯,他们这个岗位,难免涉足于此地,但这里又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让人觉得自在的地方,虽说死人见得多了,但每次下来都觉得心头有点毛毛的。护工们尚觉得如此,更何况初来乍到的沈国栋。
 他觉得这里没有丝毫人气。那阴森森的长廊,灯光昏惨惨如黄泉路,巨大的冰冻冷柜......一想到自己今晚就要象一尾搁在冰箱里的鱼被关在里面,顿时从心底里泛出一股惧意......他怕了,绝望了,止步不前,眼睛四下乱瞧,混乱中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仓促地看那少年一眼,"你说了要赔给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眼一闭便往那少年的尸身上扑了上去。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5:00 +0800 CST  
第 2 章
 事发很多年之后,沈国栋都还能清晰地想起附身那一刹那奇妙的感受。
 明明是他主动扑上去的,但扑上去的同时,却觉得那身体产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象磁铁的正负两极,不靠近尤可,一旦进入某个距离,立刻相吸引。电光火石间他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一头扎进了一个象是为他量身订做的套子,一股微弱的生物电类似于高潮的颤栗立刻从头顶贯穿而下,那种被电击的感觉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电视上演这种戏码时,无论那尸是怎么死的,魂魄一附身,立刻就能刷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而沈国栋以难得的亲身经历,向此种桥段权威地说出一个字:"错!"
 事实上是,魂魄一附身,立刻就受制于身体的各种条件。象他,几乎是在千分之一秒之间就迅速恢复了痛觉。
 痛感来自于头部,象要裂开一般,并且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实在是太痛了,他似乎是呻吟了一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象就变得非常的模糊。
 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意识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中,他象是到了一个有着刺眼灯光的地方,许多穿着白袍的重迭人影在四周忙碌。耳朵有时候会听得到几句不太确切的交谈,恍惚间有一点明白自己又回到人间,而医生正在修理他身体的安心,但安心的同时却又闪过一丝隐忧:万一这身体不争气怎么办?他不想刚有一点希望就又挂掉啊......
 然后他就这样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彻底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
 "喂!"
 ......
 "喂!"
 ......
 沉睡的意识被人毫不客气地强行拉回,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努力睁开眼皮,看到正上方一张陌生的严肃面孔。
 "总算是醒了,你可睡得够久的。"
 沈国栋茫然看他,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迟钝。对方对他这种慢半拍的反应很不放心,沉不住气地问他:"跟你说话呢......你能看到我吗?"
 沈国栋下意识地点点头,慢慢地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眼前这人......不就是跟他有‘过命交情'的那个少年吗?
 象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他突然完全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立刻惨叫一声。
 他费力地抬头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右腿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而手上也吊着点滴。因刚才那一下大动作,受伤的地方忠实地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疼得呲牙咧嘴,也有一点想落泪的感动。对于刚刚经历过死亡的他来说,此时的痛感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毫无疑问,他是彻底地活过来了,并且,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看这房中雅致清爽的摆设,这应该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墙上的时钟显示此刻是午夜零点。
 这是一个奇妙的时间,昼与夜的交替,阴与阳的临界,多少病人挨不过这一刻,又有多少异形在这个时辰撑不住现出原形。沈国栋在这一刹那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何本应人鬼殊途而他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少年的原因。
 "我想你一定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这种谈判的语气让沈国栋有一点微微的心虚。"嗯......"
 他当然知道这少年才是这身体的正主儿,想到当时自己那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如果没有成功那也还罢了,偏偏瞎猫碰到死老鼠,误打误撞地他真的还阳了!这就难免有种占了很大便宜的感觉。
 他看看他,有种怕被这少年索要身体的惶恐。小小声地分辩:"可是,是你自己说要赔给我的呀......"
 少年皱一皱眉,不太适应在自己那张脸上出现此刻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他忍耐地闭一下眼睛。"......我并没有反悔。"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6:00 +0800 CST  
"哦!"这一句话已足够令沈国栋窃喜,但同时,又为这种明显表现出来的喜悦而感到有点羞愧。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象个爱占便宜的小市民,但到底关系到生死大事,叫他在这个问题上讲风度做君子,那也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少年盯了他许久,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后悔才好......"
 "咦?"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沈国栋静下心一想,忽然生出些不安。
 老实说,他扑上这具尸身的时候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纯属垂死挣扎的那一种。但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成功的感受是怎样的?沈国栋的回答是:固然有巨大的惊喜,但更多的却是一阵阵的恐慌。
 不可能不慌。尤其,在听了少年这句话之后。
 ‮东广‬有句俗话,叫白狗偷吃,黑狗挡灾。他现在冒冒然上了他的身,顿时现实生活中一切顾虑全都接踵而来:他是什么人?有什么社会背景?以往过的是什么生活?有没有什么隐疾?又有没有闯过什么弥天大祸需要他沈国栋去收拾烂摊子?
 人生本就是一场冒险,更何况是这样中途插入别人的人生。沈国栋越想越慌,连吞几口口水,抓紧被子简直快要颤栗。
 "你......那个......没什么吧......?"
 这样吞吞吐吐的话那少年居然也听懂了,眯了眼看他。他在怕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有些快意。哼,他的身是这么好上的吗?既然以他的身份复活了,那以后会有什么遭遇可就要自求多福了。带着一点恶意的神情,他缓缓开口:"你要知道,我生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国栋的小心肝儿顿时就那么颤了一颤。
 看了看他,少年眼中那种‘现在你知道后悔了吧'的讥笑神情让他猛然起了一股血气之勇。他咬咬牙,不肯服输:"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何况,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少年怔了一怔,他象是从来没听过这句话,喃喃念上两遍,似有所悟。
 末了,他嘴角忽然一扯,扯出一个自嘲认命的笑来。
 性格......决定命运吗?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啊......
 他回忆过往,又若有所思地看一看沈国栋。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不知道才好,就让他糊里糊涂地去闯。反正他要求也不高,只求能好好活下去,这么简单朴素的愿望,那个人应该是能容忍的吧......
 想着想着,他微微地笑了。拍拍腿,站起身来。"好吧,或许你会过得如鱼得水......保重。"
 "你要走了?!"这种告别的口吻让沈国栋小小地惊了一下,"去哪里呀?"
 少年怔了怔,有点异样的感动:自父母逝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关心他的去向呢。以往,就算他在外面晃荡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过问的。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关心,所以他也习惯了不向任何人作交待......
 以前,去到哪里就是哪里,所有的地方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这一次,他也想要重新开始。
 他难得的,认真思索了一下未来的方向。
 "嗯......先探索一下鬼的世界吧。"既然已经死了,就没有再往回看的必要。这世间是否真有地狱或天堂?是否真的人死如灯灭?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又是否真的会化作一缕轻烟从此无形无迹?
 "那,还会见面么?"
 少年摇一摇头。"我不知道。"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6:00 +0800 CST  
沈国栋明白了。他与这少年本是萍水相逢,但他们相逢的过程如此奇特,又一起经历过借尸还魂这种诡异的‮件事‬,这上下他已经分不清到底上辈子是谁欠谁多一点,只知道对这个被自己占了身体的少年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歉意。想来想去,若说把身体还给他那肯定是舍不得的,也只好取个折中的法子,"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少年挑起眉,"你以为我是你吗?"连生死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少年以这种口吻教训,沈国栋羞愧起来,低低喔了一声。
 经过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把生死看得特别重的大俗人。以他这么贪生怕死的性格,也幸好是生在和平年代,要搁在大半个世纪前,搞不好就是第二个甫志高。
 少年看着他,语气和缓下来。虽说这男人对生的强烈眷恋令他觉得很难理解,但总的说来,他对这人印象不错,好歹也是自己的后身,在临走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他。
 "你,要小心一个叫霍英治的人。"加重语气,"千万,不要去招惹他。"
 沈国栋愣一下,连忙点头。霍英治是吗?"知道了!"开玩笑,他这条命可是捡来的,自我保重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去招惹谁啊。
 不过,他真的有点好奇啊。"这是个什么人......?"
 少年哼一声,没打算回答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数眼--
 这个人,如此执着于生,但他知不知道活着就有无数烦恼?在不久的将来,他将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延续着他的人生路走下去,前方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
 少年缓缓向他展开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前路漫漫,你多珍重。"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7:00 +0800 CST  
第 3 章
 目送着少年虚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国栋感叹于人与人之间那奇妙的缘份。但他很快就从这份伤感的情绪中脱身出来,第一要事便是挣扎着爬起,挪向浴室。
 他此刻的心情,宛如女孩子新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穿上身的效果。
 挂在洗面盆上方的方型镜面只有半平方米大小,仅能照到肩头以上的部位。不过这就已经够了。沈国栋忐忑地站在镜前,看第一眼时还需要鼓起相当大的勇气,但随即,他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睁大眼,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失神地贪婪,一点一点,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张全新的面孔。
 尽管额头还有伤,尽管头发乱得象鸟窝,尽管脸色苍白得病态,但他仍然不能否认,这具年轻的身体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孔。
 眉,是那种淡眉,眉型清秀,看得出不是出于人工修饰而是自然天成。眼睛,并不是特别大,但因是双眼皮的缘故,加上睫毛密密如两把小扇子呼扇呼扇的,看上去也有说不出的那么好看。不同于一般男性的肤色,这具身体皮肤非常的白皙,因此一头金发也并不显得那么异相--虽然这亮眼的发色和那一排亮闪闪的耳钉的确有点碍他的眼,不过没关系,这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是以他很快就放过这两处轻微的瑕疵,惊喜地接着看下去。
 他颤颤地伸手,带着一点感动,在脸上一点一点地细细抚摸。鼻子,嘴唇,面颊,下巴,手指所触之处,传来紧绷光滑凉凉的触感。呵,连皮肤都是这么的好,竟然一颗青春痘都没有。
 忽然间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手--他注意力又集中到那上面去了,带着新奇的感受,翻来翻去地细细审视。
 以前他的手是方型的,指甲是那种俗称的纸指甲,软得轻轻一按就会瘪下去,据说有这种指甲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脾气。可这具身体的手明显地不同。象一双艺术品,五指纤长骨节却不明显,指甲有一定的长度,但修剪得很整齐,颜色是那种淡淡的粉,甚至在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圈不知是银还是白金的指环。
 沈国栋看不够似的,喜悦地把这崭新的陌生身体看了又看。
 别说什么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之类的酸话,他活了二‮年九十‬还不至于真的这么天真。尽管外表的确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但在这个世界上卖相生得好是会占很大便宜的。不然为什么连恶鬼都要画一张迷惑人的美女皮呢?
 而在这个女权高涨开始嚷嚷要男色消费的时代,身为一个帅哥同样是一件幸福的事。沈国栋无比唏嘘地想到了他的以往。
 以前的沈国栋,是那么的貌不惊人,虽然自认有一个美好的内心世界,但谁让人类还没有进化到眼睛可以如X光第一眼就可以发现别人的心灵美呢。所以往往他还来不及展现他的好处,身边女性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美男给吸引住了。
 这就让他很有一点怀才不遇知己难逢的憋屈感。
 不过,现在好了。他强大的精神配上这花样的外貌,真是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走入人堆中,人挡‮人杀‬,佛挡灭佛!
 遥想美好的未来,沈国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百感交集: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如果不是他无辜地被这少年撞死,此刻哪能换来这一具青春少男身?
 啊,从来没有想过象自己这种平凡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这样离奇的际遇。沈国栋当即决定,如果此生他能活到耄耊之年,那他一定要撰写一本回忆录: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急症室里......那时,我们都处于鬼魂的状态......"嗯,书名就叫:我、要、活、下、去。
 这一夜,是奇异的一夜。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7:00 +0800 CST  
他自娘胎而出的身体睡在负二楼的冷冻柜里,灵魂却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安稳地,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上一阵一阵地抽痛,沈国栋摸着头担忧地想,不知会不会因为脑震荡而留下后遗症。
 不过好在这具身体够年轻,恢复能力应该会很不错。他满怀爱怜地摸一摸自己的脸--
 现在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了,它会陪着他过完下半生。得来不易,那更要好好的爱惜,象以往那种捱更守夜挑灯夜读暴饮暴食陷自身于不义的伤身行为,那是再也不能做的了。
 对,他要快点好起来,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以一颗感恩的心,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失而复得的东西最可贵,以后他会懂得珍惜,吃一暂长一智,以往的错他不会再犯。他会吸取教训、踏实认真,努力上进,念几年书,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后找个漂亮的姑娘,谈一场筋疲力尽的恋爱......怀着对生活的满腔憧憬和热爱,沈国栋无比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天色大亮时,他被尿意憋醒。
 睁眼看去,架子上输液的瓶子又新换了一大瓶葡萄糖。输这么多水进去,能不尿急吗?
 对着马桶去掏裤裆里那器官的时候他象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扫了扫四周。
 呃,到底不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私密的地方,他其实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但是,他又确实很想......
 吞了口口水,再小心地瞄瞄周围,确定那少年百分百已经离开了,这才垂下眼睛,有点心慌地悄悄去看那对男人来说极其重要的部位。
 这具身体观赏性是绝对够了,但实用性呢?这关系到他下半生的性福,叫他完全对此不作关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虽然对这身体宣告了‮权主‬,可沈国栋到底还是不能堂而皇之大大方方象观察这身体其他部位一样就这个地方的颜色大小毛发疏密作出具体中肯的评断,事实上他是以比看女人裸体画报还要惊慌的眼神睃了两眼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了,只能红着脸想:现在的小孩,发......发育得真好。
 从浴室里出来,沈国栋无比惊愕地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很明显这人不是医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从他乌黑的头发、修长的身体,还有那一身合身的深色西装来看,可以断定这人年纪不会太大。
 他听到门响,回过身来--果然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温和的相貌,但又带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他向沈国栋注目,微一颔首,"骆少爷。"
 少爷?
 这种只在电视里才能听到的称呼让沈国栋略微恍了那么一下,仿佛自己回到了民国初期。他张着嘴,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啊......?"眼睛下意识地往床头的铭牌飘去,骆?原来那少年姓骆?可不是,铭牌上正正写着他此时的大名:骆云起。
 那年轻的男人淡淡笑一下。
 其实以前也算见过面,不过想来目中无人的骆少爷那时一定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所以他作一个自我介绍:"我叫何其轩,是霍先生的助理。霍先生和齐先生最近都很忙,所以嘱我过来处理......善后事宜。"
 这人还挺会说话的。沈国栋心里想。善后事宜?应该是身后事宜吧。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
 他口中的霍先生,想来就是真正的骆云起叫他千万不要招惹的那个霍英治了。他们是什么关系?连出了这种事都不会亲自过来看一下,想来应该不会太亲近。而那位齐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他有点糊涂,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这些问题的,"呃......"这才发现两人都还站着,连忙出声招呼,"坐!你坐!" 
 一边匆匆瞄一下床头柜。因为没有人来看望他,所以他也没有水果招待别人,只能尴尬地问:"......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何其轩有点意外,这骆少爷好象没有传闻中那么神憎鬼厌,感觉和上一次见到他气焰也消下去很多,莫非经历过生死大劫人真的会勘破很多事变得懂事一些?他礼貌地笑一下,"不用,谢谢。"坐到沙发上,在礼貌的范围内他温和地注视住他。
 第 4 章
 沈国栋当然知道他在看他,当他一瘸一拐地爬到床上坐下时,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何其轩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在移动。他想他应该要表现得若无其事才对,但就是有一种本能的心虚和紧张。这是他以骆云起的身份面对的第一个人,尤其,还是和他的过去有关连的人。
 屋子里空调的温度其实调得非常合适,但因为两人都没有说话的缘故,气氛显得有些异样。不太自在地,他扯过薄被遮住大腿,还顺手掖了掖边角,遮得严严实实。这种紧张时无意识的掩饰动作立刻引起了何其轩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微妙的警惕:这骆少爷在紧张些什么?
 其实他和骆云起并不熟,但关于他的传闻他是听得多了。而且霍英治是那么毫不掩饰对骆云起的厌恶,听到他的名字脸色都会一沉。他作为霍氏的助理,宾主关系长达三年,要说完全不受影响,那是绝不可能的。
 那边沈国栋稳了稳神,舔舔嘴唇。"呃......何先生。"
 "不敢。"何其轩立刻欠一欠身。
 沈国栋尴尬地顿一下。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8:00 +0800 CST  
,目前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释放他的善意,让别人知道骆云起脱胎换骨了!
 他看着何其轩,局促地笑一笑,"我想......我要老实和你说--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他谨慎地看看他,"......连骆云起这个名字,都是看了这个才知道的。"手指往后指一指床头的铭牌。
 虽然失忆的确是很陈旧很陈旧的桥段,但对借尸还魂的人来说,这却是第一千零一妙招,尤其,是尸和魂年岁相差得太大的时候。
 二十九和十六、七,严格说来,两者都还算是年轻人。可是,要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这十年可以说是国内变化最大的十年。随着改革的春风,吹进来的不仅仅是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还有各种各样的新观念新意识,人们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讲理想讲奉献,到公然地标榜对金钱和利益的追求,可以说,这十年前后出生的孩子基本上是在两种不同的社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其思想意识、思考模式、处世观念,都有着明显的不同。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8:00 +0800 CST  
一个二十九岁的灵魂,要如何去扮演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呢?如果不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身边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会起疑吧。
 因为没有在何其轩脸上看到预想中惊诧的表情,沈国栋有点担心自己找的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但此时改口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那个,你明白吗?"
 何其轩的脸色平静如初。
 "明白。"
 他站起来,平和文雅地说:"我想让医生为您做一个详细地身体检查,这样也便于霍先生了解您的病情......您说呢?"
 沈国栋被他一口一个带心字的‘您'绕得有点晕,闪了闪神儿才傻乎乎道:"随便啊......"
 于是医生很快就被召来。因为何其轩的要求,院方为沈国栋做了一个极其详尽包括脑部断层扫描的全方位检查。
 何其轩一直随侍在侧,和他的主治医生就检查结果作小声探讨。而当事人沈国栋则因腿伤的缘故坐在轮椅上。
 他不怕,就算把他切成一万万份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他的DNA还是骆云起。而以目前的医学水平,又对人类的灵魂尚无研究,所以他有恃无恐,更加对一系列检查高度配合--他也需要对这个新身体作出具体深入的了解,难得有免费体检的。
 何其轩的神线偶尔会停伫在沈国栋身上,那眼神是若有所思的。
 打针吃药抽血化验,各种各样的繁复检查,这一切会令病人感到相当疲倦,他有点纳罕一向叛逆的骆少爷居然对此毫无怨言。
 老实说,他并不太相信他关于失忆的说法。
 研究他的脑部扫描,并没有出现什么淤血压迫脑神经之类的现象,那医生这么解释他的失忆:"如果不是出于生理原因,那么就是出于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吗?何其轩凝神想了一会儿。
 与其让他相信是心理原因,他倒宁愿相信他是假装的。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29:00 +0800 CST  
失忆的人,因为对以前发生的种种没了印象是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非常惊慌的,就这一点来说,骆云起表现得未免太镇定了一些。再说,他竟然完全没有对霍英治的身份表示出一点应有的好奇,如果这名字对他而言真是陌生的话,那‘他是我什么人?'起码这句话也应该要问一下吧。
 骆云起并不讨大家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的,于是很多人包括他何其轩,都敬而远之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霍英治那一边。虽然以前他对此显得那么满不在乎,但,是真的不在乎吗?在人前那么高傲的他,独处时会不会也觉得孤独?
 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人的思想会起很大变化,会反省自己以前的生活态度,他是不是也想通了很多事,决定重新来过呢?于是选择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不会损他面子的借口......也或者,他根本就是演戏,只是为了要让他们掉以轻心?
 何其轩若有所思的注视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掩嘴打了个呵欠,又困倦地用食指揉了揉眼睛。
 他呆了呆,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嘴角向上一翘。
 真怪。这样的动作,出现在此刻的骆云起身上居然丝毫不显得突兀。是因为大病着的缘故吗,骆云起的脸色透着苍白,不再象以前那么斜着眼睛看人了,却流露出几分与他性格不匹配的荏弱气质......
 他忍不住走过去,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有点惊异。"是不是有点困了?"
 沈国栋看了看他,点点头。"嗯。"
 昨晚他都兴奋得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被尿意憋醒。现在这么折腾了一上午,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何其轩安慰说:"快了,就完了。"
 沈国栋静了静,忽然一笑。
 何其轩呆了一下,脱口问:"笑什么?"
 "听说溥仪坐龙廷的时候一直说累,太监安慰他说‘快了快了,完了完了',后来清廷果然不就完了?"
 何其轩也笑起来,眉毛微挑:"我不是那种乌鸦嘴吧?"
 沈国栋忙道:"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下子想到那儿去了......"他这么急急地解释,让何其轩绷不住地笑起来。
 他一笑,沈国栋微微一怔,也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对何其轩的印象是很好的。这男人很会照顾人,态度又这么温柔平和。他有点儿庆幸,幸好来收拾烂摊子的人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一定有很柔软的心肠吧。
 "赔偿金的事......"他思绪转到了那边,却有一点点的迟疑。
 何其轩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都差点忘了,骆云起根本就是害人害己。他在交通部门已经看过车祸的照片,那个被他撞死的男人死状相当凄惨。而一个家庭的悲伤都来自于骆云起的恣意妄为酒后驾车!这么一想,他神情就渐渐冷淡下来,虽然这种冷淡在他平静的脸上并不能明显地看出来,甚至还淡淡笑着,但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声音基本上是没有起伏的:"这件事,骆少爷有什么处理意见吗?"
 我的意见?
 沈国栋狼狈而心虚地想,我的意见就是钞票多多益善!
 毕竟沈国栋被撞死是事实,而骆云起又不是拿不出那个钱。
 自己的父母都是那种老实人,即使吃了亏也只会默默忍气吞声,换作别人家遇到这种事,一定会不依不饶扭着肇事者要说法吧,但沈国栋很清楚自己的家人是做不出狮子大开口那种事来的。现在消费水平越来越高,就凭他们那点退休金想要安度晚年只怕有点难,再说,他弟弟也没成家......他私心发作,咬咬牙,厚着脸皮开口:"那个......能不能尽量多给点......"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一出口好象就听到真正的骆云起发出了一声讥笑。
 他脸上突然红了,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分辩:"人家养大个儿子......也不容易啊......"声音渐渐小下去,有些不知所措。
 ......
 何其轩定定看他一会儿,眼神儿有点怪异。
 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一向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的骆少爷居然知道为人着想了。还是说,他也明白撞死人这件事的严重性远非以前闯下的任何一件祸事能比,是以良心发现了?
 何其轩很想认定他是想用钱来买得良心的平安,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红着脸露出羞愧表情的少年(因为开口要了钱^-^),他又觉得或许骆云起其实并不象传闻中那么无视别人的感受。
 以前,人们只看到了他的高傲、跋扈和骄纵,甚至有些只是单纯的因为霍英治而厌恶他,竟然忘了他只不过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没成年呢......
 这样的想法令得何其轩对他有一点改观了,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暖意。他真心实意地冲他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0:00 +0800 CST  
第 5 章
 东方曙光渐亮。
 何其轩起了一个大早,赶到医院。
 值班护士笑着向他打招呼。"何先生你好早。"
 何其轩回应地笑了一下,推开病房的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骆少爷?"
 无人回答。
 他看了一下卫生间,显然骆云起并没在里面。何其轩心微微一惊,心说不是吧,难道安份了一天就又要闹失踪?
 忽然间他看到落地玻璃窗外,白纱轻拂的窗帘后,隐隐约约,有一条人影。过去一看,可不就是骆云起。
 他面向东方站着,听得声音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双眼却红肿如核桃。
 何其轩愕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看望完受害者家属回来,骆云起坐在床上,也是这么眼巴巴看着他,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问:"他们......是不是很伤心?"
 何其轩有点惊讶地注意到他眼眶有些发红。这个发现让他小小地意外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说:"伤心,是当然的。"
 那种巨大的悲哀,笼罩整个家庭的低气压,别说两个一说就淌泪的老人,连狗狗都仿佛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这样的气氛让他也觉得很难受,生命是这么脆弱,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父母也会悲痛欲绝吧。
 他没有说他从沈家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父母打了个‮话电‬。而骆云起亦没有再问下去,只呆了一会儿,倒头拉高了被子。
 被子里,有压抑的抽泣声传来。
 当时,他觉得惊异而尴尬。想不通骆云起到底因何而哭?
 是因为触景伤情想到自己的身世?还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感痛悔?
 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沉默着转身出去,给他留下一个恣意痛哭的空间。
 他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昨晚他哭了很久么?
 何其轩踯躅着,不知该如何打破目前这种僵局。
 楼下繁花似锦,凉凉晨风拂过脸面。再看远一点,是大江奔流,江边楼房林立。
 沈国栋双手放在栏杆上,望着远方,忽然没头没脑轻声问了一句:"人是否应该往前看?"
 何其轩思索了一下,虽然不知他这么问是何用意,但还是说:"当然。"
 沈国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向前看。
 有点冠冕堂皇呢。
 他其实,还是有点自私的吧。
 以往那种生活,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他想要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他凝视着远处那某一幢楼的某一个窗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可是他的视线无限制地投射进去,里面的一桌一椅他都能很清楚地知道摆放在什么位置。
 人具有自我疗伤能力。无论多么巨大的悲伤,经过漫长的时间,也始终会走出那片阴影。所以,他的家人最终也会走出来吧。
 他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父母不至于日后连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他这个长子,其实是没什么用的,活着,干的也不过是一份够糊口的工作,不能给父母好的供养。对家里的经济情况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那笔巨额赔偿金要怎么用,他大致也可以猜得到。
 当初移民的时候,向亲戚借了点钱才买到房,现在还了债,妈可以买医保,花去一万多,剩下的就是留着以后给弟结婚用了。
 也好啊,一人之身,解决所有难题。也算是,对这个家作了点贡献。
 何其轩有点抓不住他的思绪,轻唤一声:"骆少爷......"
 沈国栋半侧了身,说:"叫我名字就好了。‘少爷'这种称呼......很不习惯。"
 他如今这情形,真正是鸠占鹊巢。旁人不知道,自己却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厚颜无耻地真摆出一副少爷的嘴脸?
 何其轩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便从善如流。笑笑说:"好。云起。那你也叫我名字吧。"
 沈国栋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嗯。你想跟我说什么?"
 何其轩踯躅了一下,终于还是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何其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沈国栋愣了一下。
 "回去?"
 "嗯。"
 本来就是过来给他收拾烂摊子,以他的办事能力,该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公司那边,和辉煌集团合作的案子正进入最关键的阶段,他作为助理不回去的话实在太说不过去。
 "哦......"沈国栋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隐隐约约感觉到生活又要起变化,心头略略有点慌。
 何其轩注视了他一会儿,温和地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国栋没做声,只回头去凝望远处那幢楼房,那里,是他曾经的家。
 一轮红日缓缓从山后升起来了,瞬间,金光万丈。
 沈国栋屏息注视,轻轻道:"真没想到还能活着再看日出。"
 何其轩轻噫一声,这话从一个十七岁少年嘴里说出来,似乎是太过沧桑。
 "真好。给人无限希望的感觉。每一天太阳升起,都象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何其轩听出点味道来了。
 他目光烔烔地看住眼前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霍英治派他过来的时候,他心头其实暗暗有些叹气。伺候一个坏脾气的大少爷不是一件美差,尤其又还是个病人,只怕还要难伺候十倍。他其实是作好了‘权当这是一个考验'的心理准备才来见他的。
 可是一经接触,却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头大如斗。
 骆云起的脾气--与其说是收敛,不如说是改变。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带一点与人为善的微笑,变得非常的听话,非常的合作,派药就吃,打针伸手,末了还会向医护人员含笑道谢。
 他对这个样子的骆云起有着很大的好感。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他觉得自己好象有点明白了。这少年,姑且不论他那失忆是真是假,可他是真的,想有一个新的开始吧?
 沈国栋回过头,迟疑着问:"其轩......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你确定?"何其轩瞅着他问:"你伤还没好......"
 "我确定。"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0:00 +0800 CST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医院里,迟早,还是会以骆云起的身份面对他以往的生活圈子。既然反正都要面对,那迟不如早。可是,虽然一直鼓励自己说不能象小女生那样前怕狼后怕虎,但心里始终是有点发虚的,和何其轩一同回去的话怎么也比日后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要来得有底气啊。
 "好吧,我和医生商量一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说完,何其轩侧让半边身子,"进去吧,早晨风大。"
 沈国栋回头最后看一眼那楼房。
 死者已矣,来者可追。他有些悲凉地想:那么大家都......向前看吧。
 出院之前沈国栋去剪了一个头。
 骆云起那个发型,想来一定是在什么高级发型店做出来的,剪几剪就要好几百的那一种。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感觉太阴柔,少了点男儿气概。沈国栋这个年纪的人,欣赏不来这种颓废美。再加上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讲求‮义主式形‬--剪个头,算是从头开始。
 在医院理发室花五块钱剪出来的这个板寸让何其轩竟没第一眼把他认出来。沈国栋摸着头笑说:"变化真的这么大?"
 他自己很满意这种效果。
 如果是前几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对这个身体实行支配权,毕竟自己不是本尊。但现在看来,真正的骆云起是不会回头了,那他可以照着自己的心思大刀阔斧地对这个身体进行改造。改换发型只是第一步,他还想把皮肤晒黑一点的,男人白成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奶油了。
 何其轩怔忡看他一会儿,终于失笑道:"......不错啊。"现在骆云起这个样子,和以前是完全不同了,怎么说呢,更象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很有一点初生牛犊的英气......和傻气。
 离开时医护人员上来告别,大家都挺喜欢这个待人和气的英俊少年,很说了些祝福话。那上了点年纪的主任拍着他的肩意味深长:"以后要珍惜生命啊,小伙子。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
 沈国栋铭感于心的大力点头。
 的确,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可贵。现在医院里都还有挣扎着求生的病人,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做复健,纱布渗出血来他咬着牙学走路,和这个人比起来骆云起酒后驾车把自己性命不当一回事,实在是太轻率了。
 而他,沈国栋,还能活回来再度看着日出日落,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他坚定的发誓--以后无论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都绝不轻言牺牲。
 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出意义来,他不想死的时候又象这次这样,满怀悔恨。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耳畔风声呼呼。沈国栋感伤地看着两旁飞逝向后的风景。
 他就要离开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了,他的父母、亲友、青春、感情,他的前半生,全都留在了这里。
 对旁人来说,沈国栋已经化为一捧飞灰,葬在公墓偏僻的角落。也许他也要狠狠心和以前一刀两断,从今后他是骆云起,一个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开始。只是,凝视着前方宽阔平坦的路面,他心中仍然闪过一丝不确定的阴影:
 往后他的人生,真的会如这路一般这么平顺吗?
 "要不要听歌?"
 虽然开着车,但何其轩还是注意到他黯然的神色。他这么建议着,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国栋摇摇头。在这个时候若是听到伤感的歌曲,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来。
 "其轩......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曾经有好几次机会可以问的,可是他总觉得那是骆云起的隐私。他只是借他的身份想要重新活下去而已,应该眺望将来,而不是拘泥于往事。但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距此地约有七八个小时车程的一个省会城市,骆云起的家就在那里。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和他以前的生活圈子打交道,避无可避,而他却一点底也没有,沈国栋就相当的忐忑。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0:00 +0800 CST  
"以前的事......"何其轩沉吟。
 他不爱传小话,但自有爱传小话的人把以前那些事当作奇闻轶事偷偷传开,三年前他已经加入霍氏,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但他是个讲分寸知进退的人,闲话到他这儿为止,这也是齐国豪器重他的原因......
 "嗯,比如说,我以前做过些什么?还有什么亲友?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边来?还有那个......霍英治......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何其轩轻微地磨了磨牙。
 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希望由自己来扮演灌输者的角色。做这种事,需要拿捏得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会引起他反弹,又有哪些说不定会触动他的记忆神经,这些都需要掌握好火候的。
 他很想象那些面对小孩子天真发问说‘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小鸡鸡'的父母一样,含含糊糊来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骆云起,对以前发生的事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如果就这样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回到那座豪宅,面对那几张冰冷的面孔,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他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其实你以前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多数是待在公司,很少去霍先生家里的。"
 沈国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停了停慢慢回过点味儿来。
 "霍先生家里?"他疑惑地反问。
 "嗯。"何其轩点点头,"你是住在他家的。不过......"他顿了顿,小心思索着他的措词,"因为他不太喜欢你,所以以后,你最好尽量避开他。"其实不用他说,他相信骆云起也应该看出来了,住院的这些日子连‮话电‬都没接到一个,可见关系有多糟糕。
 沈国栋有点结巴,"为,为什么?"他慌慌地补一句,"我是说,我为什么要住在他家啊?"
 骆云起看起来不象是寄人篱下的人啊,而且一个姓骆一个姓霍,想来也不会是兄弟之类的。既然霍英治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容忍地让他住进去呢。
 "嗯......因为他算是你的......哥哥吧。"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1:00 +0800 CST  
第 6 章
 虽然夏天太阳落山的时间会很晚,但到达那个城市时天已经黑尽了。
 驶过霓虹闪烁的街道,穿过大半个城区,远离了闹市的繁华,车子渐渐蜿蜒向上,往清幽的山上驶去。
 隐隐绰绰已见到前方夜色中矗立着很大一片建筑。拐了个弯,大门赫然在望,桔黄色的灯光映出半边山壁上四个气势恢宏的大字:丽锦山庄。
 岗亭里出来全副装备的保安,何其轩与他交涉几句,那保安敬了个礼,开闸放行。
 顺着宽敞的大道驶进去,两旁全是间隔很宽的别墅式独立小洋楼,楼前楼后皆有很大的花园。沈国栋虽然没有来过这边不能从地段方面来估价,但这时候也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大概就算是物业广告中所说的什么高级住宅区了。
 要说完全不好奇不关注那也太矫情,他还没有接触过富人的生活呢,看这里的房子,单是花园的面积就抵得过三个沈家,好奢侈......沈国栋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感慨起来,他想多少仗白打了!多少血白流了!现在仍然是贫富不均啊。
 "这边是C区。"何其轩不知道他的思想已经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见他一直望着窗外,还以为他在默记地形,热心地为他讲解,"霍家在A区,那边环境更好,有独立的游泳池,院子后面栽了一排樱花树,暮春时风景最美。"
 沈国栋无语,只得点头笑笑。
 还樱花树,真他妈的小资情调。
 不过这里环境真的很不错。早晨,沿着小道跑步,空气又新鲜,如果再带条狗狗......想到狗狗,不能避免地想到了他养的财财。
 虽然名字很土,但其实是条很漂亮的小京巴,满月的时候就抱回来了,全家人宠它宠到极点,它也知道,所以特别会撒娇,人往沙发上一坐,它就主动跳到大腿上来趴着。唉,他简直是把它当儿子来看的。
 不知道财财现在怎么样了呢......
 "到了。"
 沈国栋回了神往外一望,车子已经穿过庭院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比先前看到的房子还要大,三层楼,欧式风格,白色的石墙在路灯下映出冷冷的光。
 这里就是......霍家?
 沈国栋慢慢开门下车,带着一点怪异而胆怯的心情,抬头打量这幢大宅。
 所谓的‘店大欺客',这种心态在此刻的沈国栋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这里并不是骆云起的家,而是霍英治的家。而他沈国栋,更是一个外来人口。看着这房子,他凝聚的勇气在崩溃。这就是所谓的豪门吧,以后,他真要在这种地方生活?
 何其轩提出他的行李,见他站在车边眼中有惶惑之色,微微一愣,过来轻声唤他,"云起?"
 沈国栋视线转到他脸上,展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期期艾艾道:"我,我有点紧张。"
 何其轩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特别善于体谅和了解别人的好朋友,所以他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内心情绪。在这个时候,他是很需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鼓励的。
 何其轩心中起了一些怜惜,也许自己不应该跟他说霍英治不喜欢他,让他心里有了阴影。他故意轻松地笑了笑,握着沈国栋肩膀摇两摇,"不用怕。......霍先生今天有应酬,他没在家。"
 哦,那还好一点。
 "来。"他招呼他,"我们进去。"
 开门的佣人姓陈,何其轩介绍说是陈婶,沈国栋还来不及对她展开一个礼貌的微笑,陈婶已经不冷不热地叫了声‘骆少爷'便不再理他,转头对着何其轩道:"房间收拾好了的,我带两位上去吧。"
 看来骆云起真的在这家里挺不受欢迎的,陈婶对何其轩说话的态度明显亲切得多。
 何其轩拍了拍他的肩,鼓励地笑一笑。这举动让沈国栋暖了一下:还好,何其轩对他还是很友善的。
 得知两人已在高速公路上吃过晚饭,陈婶带他们回了房便下楼去了。沈国栋有些局促地站在房中央。
 霍英治虽然不喜欢骆云起,但物资方面倒是没有亏待他。事实上是,这房间太豪华了一些,他一个外来人,生来就是一小老百姓,站在这里,别说归属感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自处。
 "坐了一天车累了吧,你洗个澡好好休息。"何其轩进来一放下行李便进到浴室帮他放水,出来时看到他站着发呆,稍微愣一下就明白过来。
 "感觉很陌生?"
 沈国栋点点头。
 他以前虽说住的是一间斗室,夏天热冬天冷,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家呀。晚上回来,远远地看到房间里亮着灯就会觉得非常安心。这间屋子美仑美奂则矣,可是却完全没有家的感觉......
 "慢慢就会习惯的。"何其轩温和的安慰他,身上的‮机手‬忽然响起来。
 看了看号码,他接听。"霍先生?"走开两步,"......是,刚到。......哦......好的,我马上过来。"
 看吧,这就是给资本家打工的下场,开了八小时的车还得‮召应‬去伺候老板。
 何其轩一抬头,看到他眼中那种同情的神色,不觉笑出来。"......我得先走了。"辉煌集团的案子谈得太久,非得在这几天敲定不可。
 沈国栋语气有些担心,"你行不行?"
 "加班的时候两天没睡都试过,这不算什么。"
 活得这么忙碌充实,生命比较‮意有‬义,不象他以前,看到别人拼命向上只会觉得何苦啊,世界的明天还会在这里,于是懒散悠闲的过着日子,一懒就懒到了死。
 "我送你。"
 "不用,你洗个澡休息吧。"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3:00 +0800 CST  
沈国栋还是送他到门口,关了门,他沉下心来回头打量这屋子,那种怪异的心情又回来了。
 这么优渥的环境,沈国栋完全想不通,与某些还在吃低保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骆云起拥有的不算少,有青春,也有外貌,为什么却偏偏活得那么颓废呢?
 刷牙时看到自己的脸,愣了一下。
 自从有了这个新的身体,他就象刚进入发育期的小女孩一样,随时随地都在注意着自己,镜子、玻璃、电视屏幕,连人家自行车的车铃铛,那么失真的映像,他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瞟上两眼。
 对目前这张脸其实已经渐渐开始熟悉起来了。
 但骨子里那种‘我是沈国栋'的心理暗示却还是没有消失,他无法想象要怎样才能心安理得以骆云起的身份在这个家堂而皇之的生活下去。
 床铺很柔软,柔软到躺上去时整个人象是要陷进去。一侧头就可以闻到被褥上有种清爽的香味,非常非常的好闻。沈国栋视线略高一点,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像框。
 他取过来细看。
 照片有点旧了,看得出几年前照的。象是在一个儿童乐园里,一个大人陪着小孩坐在一辆碰碰车上,背景是欢乐的人群和彩色的汽球。
 两人的模样很有些相似,是骆云起和他父亲吧。
 那时的骆云起,看样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个仿真‮枪锋冲‬冲着镜头乐。而他的父亲,其实也并没有为人父的高大威严,很斯文秀气的一个年轻人,虽然也在淡淡笑着,但眉目间却有一层抹不开的轻微忧郁。
 这个人,活得并不开心。
 沈国栋目不转睛地看住他。
 "你父亲,是霍先生父亲的大学学弟,他们关系很好的......有一次两人一同出去,遇到车祸,你父亲当场就过世了。霍先生虽然被送医急救,但还是没能救活。......临终的时候,可能觉得很愧疚吧,就把你托付给霍先生,让他照顾你。"
 "愧疚?"
 "嗯。因为,是霍先生开的车。"
 这还真是父债子还呢。
 沈国栋用衣袖擦了擦像框,又放回到床头柜上。
 何其轩说霍英治算是他哥哥的时候,他还一下子想到了豪门恩怨兄弟争产那一块儿去了,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也许他该考虑搬出去,人家欠的是骆云起,可不是他沈国栋。再说好吃好喝的供养了这么多年,什么债也该还完了。
 打量着屋中种种摆设,沈国栋又长长叹息一声。
 也难怪霍英治不喜欢他,毕竟遇到这种事谁也不想,他的父亲也死掉了,为什么还要搞得好象很亏欠别人一样?再说以骆云起那种性子,说不定会觉得‘害我失去父爱'于是有风驶尽帆,变本加利的作怪,以至于搞得人人厌憎?
 霍英治。
 沈国栋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这名字给人的感觉是理智、冷静、应该是一个很英俊强势的男人吧。不过也难说,这世上多得是名不符实的人,就比如说他沈国栋,名虽国栋,其实就是一根废柴。而骆云起,听来天高云淡谪仙似的,想到他那一头离经叛道的黄毛,沈国栋又忍不住失笑。
 他爬上床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高档的床上用品与肌肤接触的触感很好,他惬意地在枕头上蹭一蹭。
 不想了!明日愁来明日当,老子手上有一张王牌,名字就叫不、靠、你。大不了搬出去自己住。虽然当个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也很享受,但看别人脸色吃饭,吃下去也不好消化,还不如吃自己更愉快一点。
 钱嘛,多有多的用法,少也有少的用法。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4:00 +0800 CST  

楼主:nono_520

字数:194062

发表时间:2009-02-23 23: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1:4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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