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险记》BY 凉雾(阴错阳差,,FH攻)

想他沈国栋,以前加班‮资工‬发个三百就乐得飞飞,钱包里揣上五张四人头就觉得富有得不得了,他还不信了,以他现在的外在条件会找不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到底不是熟悉的环境,沈国栋睡得并不安稳。他一直在翻身,即使睡着也还对外界保持着一点模糊的意识。等到肚子开始发出低低的鸣叫时,他终于彻底地醒了。
 饥饿的感觉清晰地传到大脑。
 这具年轻的身体,也不知是因为正在发育阶段还是怎么的,消耗好象特别大。沈国栋都不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有没有这样能吃。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他烦恼地想加以忽视。这到底不是在自己家啊,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半夜爬起来跑去煮夜宵。
 睡吧。他催眠自己,睡着了就好了。
 但是饥饿感一阵比一阵强烈,他完全睡不着,脑子越加空明起来,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不禁呻吟一声。十一点半,离吃早饭的时间还远着呢。
 无奈之下,只得去浴室灌了一肚子凉水,虽然暂时将那种饥饿感抑止住了,但过不了一会儿就想上厕所,而这种清肠的行为,肚子就更饿了。
 这样很折腾了一阵,他终于受不了地爬了起来。
 怎么办?硬着头皮去找吃的吧。
 好在那么多电视也不是白看的,他知道象这种大户人家,厨房一定是在楼下。
 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先看看外面。幸而走廊上亮着壁灯,虽然并不太亮,但好歹有灯光,不然他实在没有那个胆量在黑暗中摸索一个陌生的环境。
 沈国栋大着胆子闪身出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往楼下摸去。
 他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的位置,走廊很长,一端连着楼梯。因为怕吵到别人更加惹人厌恶,他没有穿鞋。虽然是夏天,但大理石地面就这样赤足踩上去还是有冰冷的感觉,沈国栋缩了缩脚,尽量踮着脚尖往前走。
 他也不想这么行为鬼祟,但怎么说,到底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要他摆出主人公的姿态,在深夜时分大大咧咧趿着拖鞋啪哒啪哒地往下走,那也太没有公德了。
 万籁俱静。
 在这样的时分,沈国栋有一种奇异的,寻幽探密的感觉。
 走廊尽头,看得到客厅上空挂着的巨型水晶吊灯,借着壁灯的昏黄灯光,他大致分辨了一下楼下的地形。
 因为灯光不甚明亮,而客厅又太大的缘故,楼下的家具有点朦朦的,远处的只看得到大致形状。凭心而论,沈国栋心中其实相当犹豫,太大的空间总象是藏着不可知的东西,但肚子实在饿得难受,他咬了咬牙,还是握着扶手沿着蜿蜒的楼梯慢慢向下。
 下到最后一级阶梯时他停了,左右两边看了看,估量着左边是厨房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大概是因为主人职业需要经常夜归的缘故,门厅的壁灯是亮着的。但因为距离这边尚有一段距离,而楼上的灯光又被楼梯给挡住了,虽然不是出于主观意愿,但客观因素还是让初来乍到的沈国栋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上,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东西倒了。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4:00 +0800 CST  
第 7 章
 一瞬间,沈国栋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其实声音并不大。但静夜之中,这一声闷响还是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很怕吵醒到别人要看别人的白眼,又担心损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种大户人家,再便宜的摆设只怕也是卖了他也赔不起的,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并不需要他赔,但到底还是不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坏了就坏了呗'的面孔。
 很庆幸没有听到有人开门出来查看的声音,或许大家都熟睡了吧,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吐完呢--
 忽然间,一片光明倾泄出来,就在他的眼前,两扇门打开了。
 那人在光影中站着,因背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知道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但光线清楚地照到了惊愕的沈国栋脸上,看到他的模样,那人也愣了一下,脱口道:"......云起?"
 竟是何其轩。
 他跨过来,惊讶地打量他,又伸手扶起那金属雕塑,"你怎么会在书房外面?"
 这时间,这地点,太有瓜田李下之嫌了,他不得不怀疑他。
 书房?
 沈国栋昏头昏脑地想,哦,对,电视里那些豪门,不是都把书房建到楼梯下面的大房间么。
 "嗯......"他嗫嚅着回答,"我......找厨房......"
 "厨房--"何其轩正想指给他正确的位置,房间里仿佛有人问了一句什么,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唤道:"其轩,让他进来。"
 沈国栋顿觉头皮一麻。
 何其轩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单独出现在霍家的书房里。而此刻,带着这种发号司令的语气叫他进去的男人,除了霍家的主人霍英治,还会有谁呢?
 怀着千分之一的侥幸希望,他求助地看向何其轩,"是......他?"
 何其轩缓缓点一点头。
 死。
 沈国栋懊恼到极点。
 直觉告诉他,霍英治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尤其骆云起和何其轩两人都那么郑重的提点过他,而这种提点的结果就是:虽然还没见面,但他对这个人已经心生畏惧了。
 他以为至少也会是在明天早上。那时他心满意足地醒来,吃饱喝足,身体和意志都处于巅峰......而他此刻又累又饿毫无准备,天时地利与人和,哪一头他都占不了。
 如果可能,他真不想进去,但是此刻已经没有逃避的可能了。何其轩轻声道:"里面有客人,霍先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话倒是稍微壮了一下沈国栋的胆。霍英治再不喜欢他,想来也不至于当着客人的面给他难堪。他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何其轩后面进去。
 若要问书房里是个什么布置,沈国栋完全答不上来。
 他只觉得莫名的紧张,有一种即将接受别人审查的不良感觉。他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中规中矩,定在脚下。
 早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他宁愿饿到天亮也不该下楼来啊。心中正这么感叹着时,忽觉眼前光线大亮。原来,走在前面的何其轩已经闪到了一边,而沈国栋,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别人研判的目光下了。
 书房中除了何其轩外,还有三个人。
 三个人,六道视线,却象交织的探照灯一样,照得沈国栋浑身一僵。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4:00 +0800 CST  
他知道他们在打量他,评估他,也知道自己和西装革履的他们比起来有多么狼狈。皱巴巴的纯绵睡裤,上身是白色的背心,所幸剪了头,不至于乱得象鸟窝,只是说不定眼角会有一点眼屎......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是平等的。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5:00 +0800 CST  
自古以来阶级就一直存在,沈国栋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属于金字塔最下层,也许连塔基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地上的泥砂。他住的是五十平方的二居室,穿的是六十元一件的棉外套,在菜市场和菜贩讨价还价,吃五毛钱一斤的小白菜。
 他骨子里已经刻上了平民的烙印,上不了台面,也不可能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保持高风亮节镇定自若。事实上他相当局促,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好一些。
 没有人说话,半晌都没人说话。沈国栋终于熬不过,悄悄抬起眼来。
 那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西装革履,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扶手上,两条长腿斜斜伸着,有种肆无忌惮的张狂。他眼窝深,眼睛特别有神,看他的眼神,是充满兴趣和研究的,默默地,无礼地,从上,打量到下。
 这种打量的目光,让沈国栋相当的不自在。尤其发现那男人的视线斜斜向下停伫在他的脚上时,立刻谨慎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还打着赤脚呢,脚上无鞋矮三分。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把脚趾蜷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藏在裤脚下。
 这小动作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仿佛觉得这样的骆云起很是有趣,轻笑出声。
 "骆少爷也是个英俊少年呢......你说是吧,霍先生?"
 沈国栋一愣。
 什么,原来这个人,并不是霍英治?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人问话的方向望过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地撞上一双冷冷的眼睛。
 那人坐在右侧的沙发上,坐姿端正而高贵。沈国栋本能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没想到霍英治竟是这个样子的。
 ......太年轻。
 也太漂亮了。
 先前那个男人还比较符合他的想象,而正牌的霍英治,完全就是一个少年,如果不是他气质太冷、不苟言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举手投足又大有世家子弟风范的话,沈国栋完全不能相信他就是何其轩的顶头上司。
 面对他这样惊讶地注视,霍英治心中大怒。但他是个曾经学习过如何掩饰内心真正情绪的人,脸上丝毫不露,只是冷冷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移开,看着那男人抿了抿薄唇淡然一笑:"郎总过奖了。"算是对他问话的回答。
 那姓郎的男人笑道:"骆少爷,坐呀。怎么在自己家里也这么拘束?"说到‘自己家里'几个字时,语气颇有点玩味,只是这种玩味沈国栋并没有听出来,他到这时才回过一点神,"呃,不、不了......"
 开什么玩笑,和你们一起坐?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国的。求助地看了何其轩一眼,"我是下来......找厨房的......"
 何其轩点点头,象在证明他的话。
 "哦?"郎总抬手看了看表,也笑起来,"哟,都这么晚了,难怪我也有点饿了。"
 客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主人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表示。霍英治保持着微笑,轻声道:"那其轩,叫陈婶起来做点宵夜吃。"
 何其轩应了一声,想想却笑道:"陈婶的腰不舒服,爬起来可能要费一点时间。"他看看霍英治,又看看郎总,笑道:"郎总不嫌弃的话,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郎总哈哈笑道:"哦?你还会下厨?霍先生,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万能型助理。"
 这种半真半假的夸奖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何其轩适当地谦逊了两句,说了句‘请稍等'便走了出去,临走时也不知是‮意有‬还是无意瞟了一眼沈国栋。
 沈国栋这时忽然机灵起来了,抓住机会马上说了句‘我去帮忙'便赶快跟着溜了出来。出来,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在那里面待着太有压迫感,他受不了。
 何其轩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说:"来吧。"
 霍家的厨房如想象中一样既宽敞又整洁,一应工具齐全。何其轩熟门熟路地从冰柜里取出需要的食材,一边下手打理,一边问他:"银耳燕窝粥,吃不吃得惯?"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5:00 +0800 CST  
在医院里照应了他几天,他骆云起的口味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嗜麻辣,对甜食却不太喜欢。果然,沈国栋摇了摇头,说:"我吃碗面就好了。"
 燕窝那种东西......只闻其名。吃了也不会成仙,他还是比较钟意平民化的食物。
 调好作料,等水开的时候沈国栋坐在桌前撕着何其轩泡开的银耳。
 "霍英治......怎么那么年轻?"还没二十吧?底下的人怎么会服他?
 "嗯?"何其轩站在灶前,"我没跟你说过吗?霍先生其实就比你大两岁。"
 人与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要承担的责任也不一样。同样是少年丧父,骆云起可以毫无顾忌地哭泣愤怒怨恨,但霍英治却不行。他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时间,他父亲那场车祸来得太突然,底下数以千计的员工一时间都惶惶不安,一个大企业没有了龙头,不知将会何去何从,有股东吵着拆股,又有人想要趁机坐正。那时的霍英治只不过是个高中生,虽然从小是公认的聪明早熟,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有能力控制那种局面。
 "那后来呢?"
 "只有齐先生对他有信心。"何其轩问他,"刚才齐先生也在,你有注意吗?头发有点花白的那一个。"
 齐国豪是霍氏的老臣子了,关键的时候他排除众议,由他担任代总裁。那时候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新一代的王莽,觉得迟早是要把那个‘代'字取掉的,但事实上是他视霍英治如亲子,要他在抓紧学业的同时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熟悉一些公司的业务,寒暑假跟他去公司见习,把自己的社交关系介绍给他,也会定期交给他一些企划案让他上手。他甚至把他何其轩提拔了起来,栽培他,让他做霍英治的助理,‘我迟早要走在你们前头的,到时候,其轩,你要多帮他。'
 三年时间,他和霍英治齐国豪共同进退已经培养出相当深的感情。
 霍英治太优秀,也非常地努力,同龄人的玩乐他没有机会尝试,象一块海绵,尽可能地快速吸收各种商业知识,这样努力想要早日支撑起重担的样子让喜爱他的人觉得很是心疼。有时候何其轩也在想,霍先生临终前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一个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他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也未成年,也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么?他怎么忍心,把这么大的责任放到自己儿子的肩上呢......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5:00 +0800 CST  
第 8 章
 "咦?"一回头,看到沈国栋均匀撕开的银耳,何其轩神情很是惊奇,"你还真的会做啊?"
 沈国栋愣了一下, "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只是措词想离开那儿而已啊。"说什么帮忙,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指望养尊处优的骆少爷会做这些事的。
 沈国栋低头释然地一笑。
 厨房里这些事,他其实是做得很顺手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小男人,不太会赚钱,在外面也不是吃得很开,除了脾气好点、擅做家事外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资本。所以他总想着如果哪个姑娘跟了他,那他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送不起什么白金的首饰,但他会用诚心来弥补,怎么舍得让她下厨房呢?人家肯跟他已经是委屈了。
 "我以前,曾经想过要开一家面馆的。"
 "面、馆?"
 何其轩吐出这两个字,失笑。真难想象,骆云起居然会有这样......大众化的理想。
 沈国栋忙道:"当然现在没有这么想了。"他有些羞惭,虽然说职业无分贵贱,但开一间小面馆,每天起早摸黑,对霍英治他们这些谈笑用兵动辄做千万生意的人来说,总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吧。
 "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考大学。"以后出来,就可以象何其轩一样,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不至于象以前那么辛苦了。
 "你想复学?"
 "嗯。"锅里的水滚起来,他过去煮面,盯着那沸水,有些忧虑。"其轩,你觉得霍英治......会同意我去念书吗?"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同意?"
 沈国栋又嗯一声,心头还是不太有底。
 他有点怕霍英治。
 那种冰冷的眼神,高贵的气质,虽然自己的实际年龄比他大得多,但到底还是不能在他面前做到收放自如。
 其实男生女相的在电视上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气质都没霍英治那么冷凝。感觉他是随时都可以拉下脸让他下不来台的,他不敢去碰他那个钉子。而且他怕的也不独是他,书房里的那三个人都让他有点畏惧。虽然人家也没把他怎么样,但他站在他们面前就是会自惭形秽、矮人一头。相比起来,还是何其轩更接近普通人一些,在他面前他就不会显得那么拘谨胆小。
 "这样吧,我找机会和霍先生说。"何其轩善解人意地解除他的困境。
 沈国栋喜出望外:"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不用直接和霍英治打交道这真是太好了。
 "不用。"何其轩侧头看看他,目光含笑。
 他看得出现在的骆云起有一点点依赖他,大概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一些想当上帝的欲望吧,他对于这种依赖很有些满足。
 沈国栋麻利地把面挑了起来,洒上葱花。因为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他神情愉快得多了。"其实也不需要太好的学校,普通高中就好。当然有宿舍的话,最好不过。"
 "你愿意住读?"这要求倒是出乎何其轩意料,"你不想住在这里?"
 沈国栋骇笑摇头。
 住在这里?他才不要。身临其境才算明白当初黛玉初进荣国府时的那种心情。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行一步路--他倒不是怕人耻笑了他去,只是太拘束。这里的人又不喜欢他,做人总是要学会看别人脸色行事的,何必硬留在这儿碍别人的眼呢?他虽是个小人物,但这点骨气总还是有的。
 何其轩看着他点点头,眼神赞许。"好。"
 "哗,好香啊!"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忽然‮进插‬他们的谈话。回头一看,书房里那三人已经走进来了。而说话的人,正是那位郎总。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6:00 +0800 CST  
没想到他们会亲自过来这边,连何其轩都有点愕然。齐国豪笑道:"郎总饿得坐不住了,其轩,你弄的夜宵好了没有?"
 "呃......"燕窝粥的火候还不够。何其轩笑了笑,正想说呢,郎总已经看到沈国栋手上端着的那碗面了,眼睛一亮。"有面吃啊。那我吃这个就好了。"又问他,"你自己煮的?"
 沈国栋立刻又拘谨起来,只微笑着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客人都这么说了,稍微懂点事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沈国栋迟疑了一下,挺恭敬地把那碗面端了过去。"不嫌弃的话......那您先吃吧。"
 红红的油辣子,青绿的葱花,面上洒一层香油。郎总端详了一下,笑咪咪地接了筷子,挑了几挑。"那我真不客气了哦。"他先喝了口汤,然后稀哩呼噜地吸了一长串进去,嚼了两嚼。
 他显然很满意面的味道,看着沈国栋笑:"没看出来,骆少爷还有这一手。"
 沈国栋腼腆地笑了下,没吱声。他想他还懂得什么叫客套话--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有钱人,面条这种平民食物怎么可能真的吃得惯呢?可是他比较介意霍、齐二人对他的看法,因为知道郎总一定是霍家的生意伙伴,如果讨他开心了,感觉上就好象是帮了霍家什么忙,想着他们说不定会对骆云起有点改观也不一定。他下意识地往那边瞧了一眼,霍英治的眼神还是那么冷傲,而齐国豪,倒象是赞许似的,微微地对他笑了那么一下。
 "听说骆少爷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儿,伤口......"他指指他额头上包着的纱布,"好些了吧?"
 沈国栋一怔,眼中‮意有‬外之色闪过。
 他有点感叹,这种表示关心的话连霍家的人都还没问过一句呢。这郎总倒挺会做人。正想笑着答谢两句,旁边齐国豪已经微笑着插嘴道:"郎总别这么客气,他到底是晚辈,叫名字就好了。是么,云起?"
 沈国栋自然称是。
 一顿夜宵,他吃得相当拘束。
 从一个人吃饭的动作看得出这个人的修养。几个吃燕窝粥的人,连勺子和碗沿轻微的碰撞声都没有发出过。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喝汤时不发出声响是最基本的餐桌礼仪。
 相比起来,吃面的郎总就豪放得多。三下五除二,稀哩呼噜,他自己也知道,自嘲地道:"吃面条是高雅不起来的,大家可别笑啊。"
 因是实话,桌子上的人反而都笑起来了。连霍英治脸上都冰意顿融,嘴角高高地翘起来。
 其实这个人笑起来是挺好看的。沈国栋暗暗地想。可能是因为环境使然,所以总得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因为眼中含笑的缘故,他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不若先前冰冷,沈国栋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赶快善意地笑一笑,但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霍英治眼皮一耷拉,看见也只当没看见。
 这么明显的钉子顿时就让沈国栋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在看到郎总似笑非笑的玩味眼神过后。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景向已经落到了别人眼里,他就恨不得找个地洞一头钻下去。
 沈国栋想:怪不得骆云起不爱待在家里呢,天天看你脸色,换我我也要跑出去啊。
 那天晚上吃完宵夜,郎总就告辞回了酒店。何其轩当仁不让地要送他,临走时悄悄跟沈国栋说了一声‘改天见'。
 沈国栋觉得挺窝心的。他在这里算得上是举目无亲,也只有何其轩,肯这么亲近他。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那晚之后何其轩忙得根本腾不出时间去探望他。他身为霍英治的助理工作本来就忙,再加上过两天就要和辉煌集团签约,场地的布置、新闻的发布、资金的走向,这些也都需要他一一过问。足足过了好几天他才忽然想起来,抽空打了个‮话电‬询问一下他的近况。
 "......嗯,很好啊。"这是沈国栋的回答。
 如果不贪心的话,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很好。吃好、喝好。可是,人家记着多抓你一把米,不见得就表示真欢迎你这个人。
 沈国栋很希望得到别人的好感,不说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他--那是奢望--但至少地,别人提到他的时候别鄙夷地撇一下嘴。为此他竭尽所能地释放他的善意,可是真的很失败,霍英治总是行踪不见,而家里其他的人--陈婶、园丁、两个司机,也不知道骆云起当初做过怎样人神共愤的事,看他们在一起聊天聊得好好的,他刚想过去搭几句讪,人还没走近,他们却都一个个借故离开......让他只能讪讪地站在那儿,深觉丢脸。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6:00 +0800 CST  
这样碰钉子的次数也不用太多,两次三次,他也就知趣了。于是索性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
 挺卖力地把骆云起的房间拾掇了一遍,想从中找出一点什么相关资料来。可是很显然,正牌的骆少爷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抽屉里私人物品亦很少。沈国栋有种隐约的感觉,他觉得骆云起象是早就知道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所以身外物,才这么的少。
 "我跟齐先生说了你想复学的事......"
 "他怎么说?"
 何其轩听出他语气里那种急切,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放心,霍家门路很广,要进哪间学校都不是问题。"他想了一下齐国豪当时的反应。虽然是音调微妙上扬的一声‘嗯',但以他这三年与齐氏接触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那样子的老人,绝不至于和一个少年为难吧。
 "那太好了!"沈国栋觉得很高兴,正想和何其轩再说下去,可是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他把‮话电‬拿远一点回头再听。
 又响了两下,确实是有人在敲门。沈国栋有点惊讶,匆匆对何其轩说:"哎,其轩,有人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啊。"
 挂了‮话电‬他跑去开门,他想是谁会来敲他的门呢?
 一拉开,门外站着的人现在眼前,他惊奇地愣住,好半天才张了张嘴,"齐......齐先生......"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6:00 +0800 CST  
第 9 章
 因为临时委派的出差任务,何其轩没能亲自参加那一场签字仪式。他是在电视上看到这条新闻的。
 辉煌集团和霍氏的这次合作开发被外界喻为强强联合,连省委几个主管经济的领导都出了席。看着屏幕上郎杰与齐国豪交换合约握手而笑一副合作愉快的样子,何其轩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
 入这行也有三四年了,多少知道一点这行的潜规则。俗话说‘无商不奸',这两人看起来虽都是衣冠楚楚正人君子,但何其轩知道齐国豪的外号就是老狐狸,而郎杰的名声也未见得有多正派,这次合作台面上固然光辉万丈,但私底下的暗箱交易只怕连他这个助理都不太清楚。
 也不是不好啊。知道多了,并不见得就是福气。
 关了电视,他开始收拾行李。这边的事都已处理妥当,明天他就可以回总公司交差了。
 行李箱里有两张光盘是他带给骆云起的礼物。想到那个胆小又有点害怯的少年,他就忍不住微笑。
 骆云起当初不太爱念书,又因为违反校规曾经被记了一个大过,好嘛,少爷脾气发作,老子不念了!索性办了休学。
 现在他想复学,肯定会跟不上进度,那这套高中教材光盘刚好他就可以用到了。
 收到这份礼物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何其轩躺在床上眯了眼睛想。欢喜?感激?抑或兼而有之?等回去把工作交待清楚后或许他可以抽半天空带他出去吃个饭。霍家在山上,来往市区很不方便,虽然佣人出入都是用车,可是他猜以骆云起现在的性子,绝对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支派霍家的司机。这几天因为太忙的缘故也一直都没和他‮系联‬--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时间--打消了现在给他打个‮话电‬的念头。
 太晚了,可能已经睡了吧。
 罢了。他想反正明天就要回去,到时给他个惊喜不是更好?
 说起来何其轩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他不知道老天爷总是和人唱反调的,所谓的惊喜往往会变成惊吓--就好象出差提前归来的妻子兴冲冲地回家结果却撞上老公和小保姆在床上翻云覆雨一样。
 站在骆云起的房间里,何其轩看了三分钟,感觉还是有点找不着北。
 不能说这房间空荡荡,毕竟家具什么的都还是摆放在原有的位置上,可是人呢?人去哪儿了?
 虽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门了',但何其轩在房里转了一圈,心头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房间收拾得太整洁,整洁到......都不象是有人住的样子了。
 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何其轩忙叫住从门口经过的人。
 "陈婶,云起呢?"
 "他呀。他去T城了。"
 何其轩闻言愕然得无以复加。"他去G城干什么?"
 "说是去念书。谁知道?"陈婶在霍家干了快二十年了,看着霍英治长大,固执地认定他才是霍家唯一的小主人。说起骆云起,她撇撇嘴,"亏得少爷还托郎先生多照应他。"
 何其轩的心猛然一揪。
 郎先生?
 郎杰?
 骆云起,是和他一起走的?
 说起来G城也是一个南方省会城市,而且刚好就是郎杰的大本营。把骆云起托付给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可是,别说以霍家的实力要在本地给骆云起找间学校不难,就算是何其轩自己托关系也可以轻易办到。事实上他确实已经在进行了,等到九月开学就可以让骆云起恢复学生身份,那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到千里以外的另一个城市呢?尤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何其轩发誓,从中他闻到了一丝丝不祥的味道。
 "骆少爷也是个英俊少年呢......"
 郎杰看到骆云起第一眼时的语气、神情,那种从上到下打量时暧昧的眼光、玩味的笑容,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可现在慢慢想来,却令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从那一晚起,骆云起就被那个男人盯上了吗?
 商场如战场。虽说是合作伙伴,但也会就对方的身家背景为人信誉作详细的调查和评估。何其轩很清楚地知道郎杰的底子并不干净:他以运输起家,后承包停车场,虽然之后生意越做越大,但仍然和地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最为人垢病的一点,就是他的私生活:郎杰特别喜欢‮养包‬一些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这次过来,霍氏公关部门的人甚至针对这一点还特地安排过相应的娱乐行程。
 让这样一个人,去照应骆云起?
 ......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8:00 +0800 CST  
何其轩惊过之后几乎想仰天长笑。他不把他照应到床上--
 "何先生,你要没事我就下去了啊。"陈婶施施然地说,"我厨房里还熬着汤呢。"
 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何其轩站着,心冰凉冰凉地,茫然四顾。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怎样一种心情。
 其实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对这件事说三道四。霍英治是骆云起名义上的哥哥,齐国豪是骆云起法定的监护人。他何其轩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他看了看手中的光盘,本来还幻想着那少年收到时欢喜的笑靥,可现在,忽然间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收礼物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怅然地,缓慢拉开抽屉,本来只想把光盘放进去,可视线渐渐落到一摞便笺上。
 最上面的一张是写了字的,何其轩的神经象被什么莫名地触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取出来细看。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骆云起的字。
 不象大多数男性的字体铁钩银划笔锋凌厉,骆云起的字工整秀气而飘逸,只是没有什么劲道,别说笔锋了,连拐角处都几乎没有什么棱角,一如他如今的性格一般。
 新生新计划
 因是标题,这五个字显得稍微大一点。看到这几个字,何其轩就仿佛是看到了少年写下这些字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正文如下:
 1、珍惜每一天,要把每一天都当成人生最后一天来过。
 2、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勤加锻炼。从今天开始,早上六点起床,在小区里跑步一圈,晚上临睡前做三十个仰卧起坐。
 3、着手复习计划。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复习数学,默写公理定义;下午一点到三点,复习语文和英语。其余为休息时间。
 4、
 计划书没有写完,何其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让骆云起这份一本正经的计划断在了这里。
 捏着那张便笺,他不知不觉下了死力。心头堵得有些难受。
 这短短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骆云起对未来的憧憬和安排。他想起在那个晨光薄雾中的早晨,骆云起眺望远方,仿似自言自语地问‘人生是否应该向前看'......这个傻瓜,知不知道所谓的人生规划其实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给破坏的?知道是过去念书他一定很高兴吧?一定对郎杰很感激、很信任吧?
 "其轩,我想要好好念书,考大学。"
 "考一所好的大学,报考一个好的专业......"
 少年说这些话时脸上那带着一丝羞涩和傻傻的笑容,让何其轩如今想起就觉得一阵心绞痛。他其实不是那种热血澎湃特别有正义感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份计划书,却分外替骆云起觉得悲愤和委屈。明明都决定要重新开始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呢?!
 鼻梁莫名地一酸,他有种想哭的感觉。忽然间他做出一个决定,抓了那张计划书奔出门去。他知道霍英治今天在家,骆云起什么都不知道地就走了,那他总可以替他要一个说法吧?!
 砰一声推开了门,正在书房里阅读文件的霍英治一抬头,看到是他,眼神现出十分诧异,"其轩?"象在奇怪一向温文尔雅的助理今日怎么会这么失态竟然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何其轩深呼吸,竭力平静自己激动的心情。大概是看出他神情较之往常不对,那沉稳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文件,冷静地问他:"怎么了?"
 何其轩走前两步,"霍先生......"他喉咙有点发哽,把手中那张纸尽力摊开、抹平,放到霍英治面前。
 "请你看看这个!"
 他脸上有种奇怪的固执,好象要霍英治非看不可似的。后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终于什么也没说,拿起那张皱巴巴的便笺。
 他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又不放过任何纰漏的本事,只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已经尽收眼底。看完之后他的反应只是把那张纸轻飘飘放下,"这什么?很重要吗?"以这种陌生的字迹和幼稚的内容来看,想来一定不会是出自他的助理笔下。
 "是云起写的......"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何其轩的声音有点发飘,"霍先生,你何必--"
 霍英治竖起一只手挡住他话头。
 他抬了眼,与何其轩对视,眼神清亮而冷静。
 后起之秀。
 何其轩脑中忽然就闪过这样一个词。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9:00 +0800 CST  
虽然只比骆云起大两岁,虽然也只是一个少年,虽然他的年纪资历让许多商场老将初接触时都生出轻视心,但,居移体,养移气,霍英治身上那种领袖的气势已经渐渐散发出来了。何其轩的声音忽然就梗在了喉咙里。
 他一向被外界认为识进退、公私分明,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今天就这么因为这件事来跑来找他,恐怕在他心中是认为自己越矩了吧。
 霍英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笑得既优雅又含蓄,声音悦耳的动听。"其轩,你为了骆云起跑来向我兴师问罪?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变得这么好?"
 这种在微笑下隐藏着的尖刻让何其轩脸色渐渐发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才颤着声下意识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甚至都打算搬出去的......
 "霍先生,如果你肯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你肯去了解他的话--"
 霍英治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干脆利落:"我为什么要去了解他?"他时间又不是多得花不完!
 何其轩心都凉了。
 他这是,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骆云起啊。
 "他想念书,就让他念书,我这是如他所请啊,你不满什么?"
 "可是也用不着跑那么远。而且那个郎总--"何其轩咬咬牙,拿出他唯一的理由:"他,他有特殊癖好!!!"
 "......哦?"霍英治愣了一下,这让何其轩立刻产生出一点微小的希望来。他补充一句:"他喜欢玩男人的!"虽然齐国豪无保留地教导霍英治,但这种事,可能不太好向他开口,也许霍英治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这种特殊的性取向所以才会同意吧?
 "这我倒不知道。"霍英治象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但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吧?"
 "......"
 "据我所知,同性恋并不是花痴,也不至于是个男人就会抱着滚上床。"再说以郎杰的财力地位,估计也是阅尽春色了,就骆云起那种姿色--他嫌恶地想,只怕还不见得看得起。
 他重新拿起文件,仿佛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似的。何其轩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他觉得自己好象有些不认识他了,半天才闭了闭眼睛,问:"你觉得是我多心?"
 霍英治停了停,抬头向他安抚地一笑。"就算真的象你想的那样发展又如何?其轩,什么锅配什么盖,那也是刚刚好。"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39:00 +0800 CST  
第 10 章
 何其轩一时哑口无言。
 骆云起是同性恋,这在霍家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了。
 从这一点说他和郎杰的确都算是圈内人,若两人走在一起正如霍英治所说是‘刚刚好'。但此刻霍英治那种事不关己的冷血态度却实在不能让何其轩与他一样作出如此轻松的结论笑笑就此不提。他看着他,沉痛而悲愤:"霍先生,就算不是亲兄弟,但--相煎何太急?"这话令得霍英治的眼神突地尖锐,可因为他垂眼将视线停伫在文件上的缘故,何其轩并没有发现这一点,"霍先生临终前--"
 他不提还好,一提戳到了霍英治的痛处。难得发怒的人猛然一下变了脸,一拍桌子愤然站起。
 "何其轩你搞清楚!我霍英治可没有欠过他!"
 这猛然的厉声咆哮让屋中一下子就异常地安静下来。
 两人对视着,良久不语。
 到底还是自己的老板,何其轩率先转开了眼睛。霍英治也觉得这火发得有点过了头,容色稍霁,也慢慢移开了视线。
 他深吸着气,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他的情绪向来是内敛的,冷静而‮制自‬。一半是天性使然,一半也是因为齐国豪告诉过他,生意场上喜怒形于色是大忌,因为太容易被别人看穿。
 他认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很成功,但骆云起这个混蛋,人走了都不能让他安生!灌了些什么迷魂汤?连他的助理都倒戈相向--
 说不出的那么恼火,他忍不住就在心中狠狠诅咒了一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其轩对他的意义并不只是一个尽心负责的好助理而已,他常常同他交流思想和感情,并不是只在工作上才帮助他,若说齐国豪在他心中如父执如师长,那何其轩的地位便是如兄长如伙伴如战友,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骆云起而与他大发脾气。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霍英治怅惘地想,他明明是那么懂分寸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要为那个姓骆的来说情?
 不可抑止的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人之间--
 不。
 他迅速否决掉这个几乎是玷污了何其轩的想法。站在顶层的人,最先学习的一项本事就是知人善任,何其轩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和齐国豪都是很清楚的。
 "其轩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做生意,有时难免会有些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以后你当家,要注意他这个弱点。有些违背他道德底限的事,不要叫他去做,会坏事的。"
 --齐国豪私底下跟他说过的这些话,此刻又清晰地回想起来了。违背他道德底限......这件事也算吧,齐叔一定是早有预见,所以才会在签约前两天安排他去下面查帐。
 这么想着,霍英治重又平静了下来。
 "......其轩,"不管怎么说,何其轩作为他这边的人而为骆云起说话多多少少会让他心中有些不痛快。如果换作是别人,那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足以让那人面壁反思为何要多管闲事,但徧徧却是何其轩。他不能向打发其他人一样那样打发他。
 "我和骆云起的事,有些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说......总之,我厌烦这人已经很久,不能放过这个把他送走的机会,你明白吗?"不惯于向人作出解释,他的语气神情,都有些涩涩的不自然。
 何其轩无语地看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以前在楼梯口抽烟时听过的几个女职员的议论。在她们心目中,霍英治有种典型的王子气质,高贵、优雅,和......迷死人的冷漠。
 "他身上有种冷冽美,你们有注意到吗?"
 那种陶醉的语气和奇怪的用词让无意中听到的何其轩差点忍俊不禁。冷冽美!居然还有这种形容词!
 可是现在他看着霍英治,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了。
 齐国豪的英才教育是怎么教育的?那种让女人醉心的冷冽,居然可以转换成这么无情的冷血......他有些失望。霍英治一站出去就会给别人一种少年英主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追随之心。能做他的助理,何其轩其实非常自豪,明君也得良臣来辅佐,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良臣。
 可是霍英治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反应让他觉得动摇了。李世民弑兄逼宫却无损他的英明那是因为非但涉及到王位之战更加是生死之争,但霍英治这么做却只是因为单纯的厌恶吗。
 ......太无情了。
 他看着他,惨白着脸:"霍先生,我辞--"
 "其轩!"门口不知几时出现的老人沉声一喝,适时地制止了他最后那个字的出口。
 齐国豪站在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就着这个姿势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视二人。
 心中不是不感慨的。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霍英治冷静内敛,理智得几乎欠缺人情味,而何其轩则是天生的辅助型人才,细致周到,温和而无害。他们三个人,外界人称是霍氏的三套马车,现在,就为了一个区区的骆云起,这辆车就要失衡了么?
 目光中那种严厉的神色渐渐退去,齐国豪放缓语气。"其轩,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和霍氏大多数职员一样,何其轩对这位具备着在现代社会来说极其少见忠诚美德的老前辈有一份格外的尊重和服从。他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霍英治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发觉自己按着书桌边沿的手指竟在簌簌地发抖。
 竟然激动了。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0:00 +0800 CST  
刚才,虽然齐国豪阻止了何其轩说完,但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上‘辞'字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一个‘职'字?
 辞职?
 何其轩,那个三年来跟他共进退同作战的男人,现在为了一个骆云起就要向他辞职?!
 在他明明都向他作出解释之后他还是要辞职?!
 实在是,太、过、份了。
 他恼怒到极点,低下头,注视着桌上那份幼稚的计划书。就为了那么个人,就为了那么个人!
 他忽然红了眼睛,大力抓起来狠狠揉成一团泄愤似地劈手扔了出去。跌坐在椅上,他胸膛剧烈起伏。
 时间流逝,那份暴怒终于渐渐沉淀,涌上心的,更多的是伤心和委屈。
 他想他没有做错。
 他想他的确没有做错。何其轩只知道替骆云起抱不平,他怎么就不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呢。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母感情不佳,两人吵架时从来都不避忌旁人,虽然陈婶每次见势不对都会机警地把他远远带开,但慢慢地他还是知道了父亲另有爱人,而那个爱人,是个男的。
 同性恋。这个名词忽然生动而形象地在他脑中具体化。
 因母亲坚持不肯离婚,家中长年笼罩着低气压。她尖厉地叫:"你休想!我拖也拖死你!想带他去荷兰?做梦!"
 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他觉得既滑稽而麻烦,从初中开始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住宿制学校,十四年那年在一次毫不新鲜的争吵过后他由衷地对哭泣的母亲说出早就想说的一句话。
 "离婚吧。你也只能活一次,不如重新开始。"
 可以想象,这句话对做母亲的人冲击有多大。本来豁出去打算一条道走到黑的女人在睁着泪眼看了他半天之后终于开始确切地考虑另一条出路,几天后,她终于松了口,带着前夫的一大半身家离开了国内。
 从此以后她没有再出现,倒是父亲,知道了他对母亲说的那句话后曾经找过他一次。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打算要进行一次男人间平等的对话吧,但那种话题,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漫长难堪的沉默之后,父亲叹了口气,首次向他提到了那个男人。
 "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怪他。"从他话中,不难听出父亲对那人的维护,"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袅袅的烟雾让父亲有棱有角的面孔显出几分少见的柔和,也许并不是烟雾的原因,而是那个男人吧?
 忍耐地私下来往半年后,在父亲的极力坚持下,双方家属的正式见面不可避免地提上了行程。
 听说那男人因为出了柜,父母早就与他断绝了关系。所以所谓的家属,其实也就只剩下两边的儿子。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骆云起,虎着脸,看得出心中颇不痛快。这人完全不会掩饰,喜怒皆形于色,成不了什么大器--这是他根据第一印象对骆云起的评价,因此在介绍时只矜持地点了点头,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0:00 +0800 CST  
并不似传闻中拿着兰花指的娘娘腔,男人整洁、清秀、斯文而紧张,象被上级评估优质课的中学‮师老‬,无论事前准备得多么充分,无论多么强装从容镇定,但心里始终有点发虚,担心会通不过。他不太敢看他,刚开始与他说话的时候甚至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也许是父亲那悄悄握了一下他手的鼓励,虽然被他面红耳赤地甩开了,但后来总算是慢慢镇静了下来。
 同性之间,也会有爱吗?
 他不动声色地在父亲与那个男人之间缓缓打量。
 他当时那个年纪,连异性间的感情都尚还是朦朦胧胧,所以他其实并不太了解所谓同性恋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0:00 +0800 CST  
也许真的有吧,看着父亲越来越容光焕发的脸他这么想。可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父亲断气前非要那么拗持地要他照顾骆云起。
 因为,当那辆大货车撞上来的时候,父亲出于本能把方向盘往左打,才造成了坐在副座位上的男人当场死亡。
 由于心中内疚,觉得自己负了爱人,所以才要给他的血脉予以最好的照顾......
 原来所谓的爱也敌不过本能反应啊。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0:00 +0800 CST  
第 11 章
 有很多时候他其实相当厌烦这种突如其来的责任。
 霍氏就不说了,毕竟他从小就知道日后是要继承它的,现在只是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而已。但为什么要多出一个明明跟他毫无关联的骆云起呢?!他最恨的就是在他的人生规划中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凭空出现,而骆云起,不幸正属此类。
 如果他乖巧识趣明理懂事,那他其实不介意照顾他。毕竟霍家不同于普通百姓家,多一个孩子就会平空多出教育费生活费等一大笔开支。他甚至可以在他成年后也加以提携,各方面都施以关照之类,可是骆云起不。
 当时他那个年纪,正是处于一个小孩最别扭的时候,又敏感得惊人,自从知道了车祸的真相他全身的逆毛都竖起来了,对霍家一切人事都怀有深刻的敌意,尤其,针对心目中的仇人之子。
 他故意与他唱反调,事事与他作对,‘失手'打破父亲生前最珍爱的古董,‘无意'地撕他的文件来点烟......他的气焰比他这个正牌的霍家少爷还嚣张,为此他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搞得神憎鬼厌。
 象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越是无动于衷,骆云起越是变本加利。
 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存心挑衅呢?这是一场微妙的战争,看谁先沉不住气。他故意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尽管暗地里也曾经怒火狂飙,但他脸上就是丝毫不露。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所有的进攻仿佛都击打在空气上。骆云起非常失望,喃喃地说:"霍英治你没有人气。"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正眼看他,并且极其少见地对他笑了。
 什么没有人气,他只是不肯让他影响到自己罢了。
 他越想激怒他,他越不能让他如愿。想让自己跟他斗跟他吵?那岂不是降到了和他一样的格调?怎么可能那么笨呢,他知道--他越是不动声色表现得不与他一般见识,周围的群众就越是对对方得寸进尺的行为义愤填膺。他在这个家,早已经被孤立起来了。
 骆云起没有注意到他笑容中那一丝嘲讽的神色,因为是头一次见到他对他展露笑颜吧,他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个笑容吸引住,忽然间,奇异地渐渐红了脸。
 这可疑的反应让他些微的怔了一下,但随即就有些明白过来。
 他慢慢收了笑,故意用一种悠闲的语气开口--
 "据心理学家分析--有一种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与众不同......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要跟他唱反调。事事好强,其实只不过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是一种不成熟的幼稚表现,多发生在青春期。"他上下打量他一眼,语含讥讽:"听说同性恋有百分之五十的遗传可能。骆云起,你这两年什么都跟着我对着干,该不会是你一早喜欢上我了吧。"
 他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以至于骆云起眨着眼听了很久才对话中的意思明白过来。
 刹那间他的脸阵红阵白,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胡说!"
 看着他落荒而逃,他在后面笑得异常畅快。
 真是胡说吗?骆云起,你的行为和言辞却是截然相反呢。他有些快意,先动心的人会很吃亏,他想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已经找到了钳制他的最好办法。
 果然,从那以后骆云起在他面前气焰没有那么高了。象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注意他,又面红耳赤地避开他的视线。相比起来,他高贵优雅如常,不为外界所动。终于有一日骆云起沉不住气了,大着胆子向他告白,"霍英治......我喜欢你。"
 向他告白的男男女女实在是太多,不差他这一个,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
 当时他站在比他高三级的楼梯上,居高临下,淡淡瞟了这个现在低了头向他投降的男生一眼,他们两人仿佛一早就是这个模式,距离永远存在。他冷漠地、直接了当地、给他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我讨厌同性恋。"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骆云起的脸唰地一下就变白了。然后,好象是打扫的佣人在暗处听到了吧,很快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看骆云起的眼神较之往常更添三分厌恶和鄙夷:居然想诱拐他们的小主人!不要脸!
 --说起来这个人的运气真的很不好,连这么丢脸的事都会被别人偷听到。
 从那之后骆云起就很少出现在他眼前了。他经常性地消失,十天半月不回来是常事。他在外面做些什么他从不过问,闯了祸自有下面的人去收拾,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听到骆云起这三个字,但是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违反父亲临终前的交待,照顾嘛,也分很多种,他至少做到了让他衣食无忧。
 听到他的死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松一口气。大概有吧,象一块捂了很久的狗皮膏药终于被扯掉的那种感觉。他是真的很想摆脱他,天知道他下一次又会闯出什么样的祸?
 可是何其轩那么生气,象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到伤天害理,谁没做过?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不见得一定要发动战争死成千上万的人才算,或者害别人失恋,或者欺骗别人、或者给别人虚假的希望,诸如此类,都算。生意场上,将来他压倒的人会更多,大鱼吃小鱼,这是游戏规则。人么,有能力的影响别人,没能力的受人影响,他哪里有做错?
 "英治没错。"花园外齐国豪也正在对何其轩说这句话。"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
 "齐先生!"何其轩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缺少一些仁慈之心,不信报应,凡事可以做得很绝,不留余地。但是慢慢上了年纪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心开始渐渐变软,回想以前的所作所为也会觉得后悔,于是捐款、慈善,不仅是自己良心平安,也是为子孙积点福的意思。霍英治这么做可以推说是年少气盛,但怎么连齐国豪这种老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也这么强硬呢。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2:00 +0800 CST  
齐国豪叹一口气。"其轩,我把他送走,固然是为了英治,但也是为了你。"
 他看着他,语重心长。
 "难道你自己还没有发现,你已经在开始受骆云起影响了吗?你直呼他的名字,把他的事都放在心上,给他找学校,关心他,甚至都肯为了他和英治争执了,你们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何其轩微微恍了下神。他听出齐国豪话中那种含蓄的指向,本能地开始反驳,"没有--"
 "你有。你只是自己没注意。"齐国豪按着他的肩,神情严肃。"我不希望你和英治之间的默契被破坏。如果你为了这件事辞职,我更觉得这么做没有错,因为事实证明了骆云起确实是个定时‮弹炸‬。"
 他不喜欢那个骆云起,就象当年不喜欢他父亲一样。并不是说他对同性恋有偏见,但英年早逝的霍先生确实是前车之鉴。霍英治是他最钟爱的子侄,何其轩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两个人都大有前途,他不希望他们的人生被骆云起带到一条偏狭的歧路上去,所以一旦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萌芽了,不择手段也要赶快将它掐死。
 "其轩,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现在你说辞职你对得起我吗?!"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年纪不小了,一向做事都很理智的,怎么这次这么冲动呢。......你怎么,也要为你父母想一下。"
 父母......齐国豪的话成功地击在何其轩心中最柔软的一环。
 是,何其轩不能忘记父母捱了半辈子穷才把他供出来,当初他进入霍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员工福利极好。现在他买了车,刚开始房供,也把父母接了出来安养天年,如果这个时候辞职,且不说不见得马上就能找到同样好的工作,只怕日常生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迅速在脑中盘算一番,想得越多,头脑越清醒。他痛苦地认识到:辞职,只能作为一时气话。
 人的同情心和正义感其实都是有限的,要在不影响自身生活的前提下才能施展。他并不是什么慷慨悲歌的英雄,也不能舍弃一切去拯救弱小于水火。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不对现实低头。想到那个远在异地却对什么都懵懂不知的少年,他神色越加黯淡,只觉得渐渐心凉。这里只有自己为他说话,可是现在连自己都帮不了他了......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识趣地,没有再提辞职的事。他只是软弱地‮议抗‬,声音低不可闻--"可是齐先生,你把他给毁了......"
 他不能想象如果一旦发现真相云起会怎么样。会觉得受到很大的打击吧,竟然被心目中的家人出卖,据闻郎杰在床上颇多花头,他会怎么折腾他......
 齐国豪安抚地拍一拍他的肩,神态慈祥。"其轩,你未免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因为已经确定他不会再提辞职的事,所以他完全放心了,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安慰他。
 "骆云起好歹和霍家还有一点牵连,所以郎杰不敢对他做什么过份的事。要是他本人不同意,郎杰敢动他?再说,你要实在不放心,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过去看他嘛。"说到这里,他甚至轻松地笑了笑,又摇摇他肩头,将此话题就此打住。"好了,快回去休息一下,明早把整理好的报表交给我。"
 是吗,齐先生你真的这么想?何其轩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嘴角忍不住带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被自己家人趁着失忆而打包送走的人,叫外人从何尊重起呢?不会也跟着践踏吗?可是自己已经失去指责他们的立场了,他也不是个好人哪,不也为了私利放弃他了吗?如果推他的人有罪,那么自己这个最后作旁观的人又何尝没有罪呢......
 他低下头,握紧拳头,声音既弱又微,毫无力度。"对不起......"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3:00 +0800 CST  
第 12 章
 其实沈国栋只是老实,他并不蠢。
 为什么要送他去那么远的城市念书呢?虽然齐国豪微笑着跟他说郎杰是他们那儿一间名校的校董可以给他安排得尽善尽美,但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嗅到几分放逐的味道。
 放逐吗......
 他对自己在此地不受欢迎的事实是心知肚明的,也觉得有些尴尬和窘迫,但细想想,又觉得离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他在这里也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还不如趁机换个环境。再说,姑且不论意图如何,至少人家还是把场面话说得很漂亮保全了他的面子的,花花轿子人抬人,他还不赶快顺着梯子下台,若是等到人家撕破脸皮放狗赶人那不是更丢脸么。所以沈国栋索性就配合地笑着一直点头一直点头,毫无异议,对齐国豪的安排全盘接受。
 看来现实和演戏到底是不一样的。
 象他这种借尸还魂的情形,也很有些小说或戏剧以此为题材:陌生人到了另一个环境,以自身的性格魅力努力改善与周遭人的恶劣关系......这种故事到了最后,终于所有人都被他征服,认可他、接受他,先前最讨厌他的那个人也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于是最讨厌变成最相爱,皆大欢喜......
 果然演戏都是假的。
 沈国栋悻悻地想,他都还没来得及施展他的人格魅力呢,霍英治已经一脚发射,把他发配沧州了。
 签约仪式当天下午的飞机。行程比较仓促,从齐国豪询问他的意见到正式动身上路,前前后后只用了两天时间,沈国栋甚至都来不及等到何其轩回来与之作最后告别。虽然他是很想得开,但还是难免让他有点被扫地出门灰溜溜的感觉。
 齐国豪亲到机场送机,不过想也知道骆云起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他送的是郎杰。
 看着那两人握手话别就资金到位等话题作最后交流,沈国栋知趣地站远一点,以免听到什么商业机密。
 郎杰的保镖四下站开,将他们围成一个小圈子。沈国栋就站在圈外不远处,起初只是无聊地望着机场里来来去去的人潮发呆,但慢慢地,就略有感触似的出起神来。
 机场这个地方,同医院一样,最是上演悲欢离合的好场所。
 看那边,一对情侣难分难舍,那女孩子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抱着男友失声痛哭; 
 而另一边,也有一大家子人簇拥着学成归来的男子,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问不够,彼此双方悲喜交集......除了这戏剧化的场面,更多的人是面无表情忙忙碌碌,提着自己的行李各有各的目的地,象工蜂一般川流来去。
 人啊,这么东奔西跑汲汲营营,为的是哪般呢?
 沈国栋默默思索,暗暗感叹,兀自不觉那边说完了公事的两个人已经不约而同的转眼注视到自己身上。
 "......云起。"
 齐国豪慈爱地召他过去,一脸托孤的诚意。"以后可要请郎总多费心了。"
 郎杰微笑,视线在沈国栋脸上大有深意地一转,打个哈哈。"一定,一定。"
 象一种交接仪式,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飞机一飞冲天,机舱外的天空万里无云,蓝得近乎于发紫。这样的晴空让沈国栋心情大好--
 终于踏上新的旅程,他心头很有些兴奋。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霍家,美好的校园生活啊,正在前方等着他哪。
 说到校园,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许多人一生中最宝贵的黄金年华都在那里度过,简单、明快、干净、无瑕,即使有勾心斗角,那也是很单纯的勾心斗角。就连校园中的恋情也要比日后复杂的‮人成‬之爱美得多,没有那么多现实条件的考量,什么住房工作收入通通都不用管,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4:00 +0800 CST  
坐在旁边的郎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当然,是在他未曾察知的范围之内。
 少年脸上有种隐隐的憧憬和激动。他侧头在看舷窗外的天空,虽然神情是按捺的自若,但眼中那种好奇却藏也藏不住。郎杰回想了一下他扣上安全带时那微微笨拙的动作,无声地笑了一下。
 "第一次乘飞机?"
 沈国栋闻声回头。先下意识地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说:"啊,大概是吧......"他不能给予肯定的答案,因为他不知道真正的骆云起有没有乘过机。所以回答得含糊一点,对方会比较能理解:他是一个失去部分记忆的病人嘛,以前的事记得不太清楚是正常的。
 郎杰笑了笑,觉得有点神奇。"听说你以前很喜欢旅游的啊?"
 喜欢旅游--当然是比较美化的说法。事实上是,他是到处浪游。骆云起的信用卡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刷过的记录,而这样一个四下乱跑的人,按理说乘机已是家常便饭了吧。
 想到这里,郎杰念头转了一下,替他找到答案。"难道你喜欢自驾?"
 不是不可能的。
 即使还是未成年,但象骆云起这么胆大妄为的人,无证驾驶有什么稀奇的呢,不然也不会闹出撞死人这种事来。
 "你要喜欢自己开车的话,到那边我给你拨一辆车--"
 沈国栋大汗,忙道:"不不,谢谢,不用了。"骆云起会开车,可他沈国栋不会呀。虽然是个男人都会对车子有种莫名的热爱,可是他连起步都不会,而这种事,又不是失忆就能搪塞的。
 "我--"他踯躅了一下,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借口。"不想碰车了......"
 这种话,十个人听到十个人可以当作是闯祸之后吸取教训之语,郎杰也未能免俗。
 "有心理阴影了?"
 沈国栋不答,笑笑,算是默认。
 两人随意这么闲聊着,度过机上时光。
 两小时的旅程,到达G城时已是晚上七点,但南国的夏夜来得极晚,天空仍自明亮。
 见到接机人员,沈国栋大吃一惊。深切领会到所谓的特权阶级是怎么一回事。
 郎杰的排场简直算是土皇帝。至少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他们从机场出来,一溜儿的小车排成小型车队,接机人员全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清一色平头和黑西装。他们对他的称呼不是郎总而是杰哥,这种大有江湖意味的称呼让沈国栋心头咯噔一下,直到看了郎杰的那所宅子--
 保镖、狼狗、门房、电子防御系统,一个不少,就差没在墙上拉电网。这么森严的防卫顿时就让沈国栋傻了眼:虽说当今社会有仇富心理的人很多,但如果是正当商人,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他头皮发麻地想:难道这个跟霍家做大生意的郎总,就是那种......涉黑人员?
 他看过新闻,知道现在的黑社会不入流的才做那种收保护费之类的小买卖,真正上档次的,早就摇身一变变作私营企业家,跟‮府政‬官员的关系不知道多良好。前段时间某省不是还有一个被抓前还是本地的政协委员么。
 不知道霍家那边知不知道郎杰的底细?跟他做生意,万一以后翻了船会不会被连累呢?
 有些担心。担心霍英治,当然更担心他自己。
 虽然郎杰的模样俨然可以当选十大杰出青年,对他的安排也堪称周到细致,但沈国栋以安分守己小老百姓的直觉,他有一种趋吉避凶绝不让生活复杂化的本能。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站在郎杰为他准备的房间里,沈国栋一半是客气一半是推脱。"反正开学之后我也要住校,这两天我住酒店就好了。"
 "哎,住酒店哪有家里方便?还是你看不起郎哥这里?"
 这话的后果可大可小,沈国栋连忙笑笑,尽力解释说:"哪里的话。......怕给你添麻烦才是真的。"
 郎杰笑一下,拍拍他的肩。"好啦,客气话就别说了。安心在这儿住罢。"
 虽然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有些事的确不能象先前那么肆无忌惮,可是他就是相信这个骆云起即使发现了什么也翻不起什么浪。因为他的眼神太温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好控制的人。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4:00 +0800 CST  
第 13 章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和霍氏的合作案成功敲定于是有一系列的步骤要去实行,郎杰忙得连人影都不见。等他得空想起那个性情温顺的少年来时,已经是开学在即的时候了。
 他私下招了小马来问--小马,是他给骆云起安排的一个司机、保镖兼导游的多功能马仔。
 小马说:"骆少爷挺安静的,不大爱出门。我看他做人也很自觉,多是在自己房里待着看书,很少见他在宅子里走来走去。"
 郎杰满意里带一丝诧异。
 懂分寸知进退的人这世上不是没有,可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居然也如此自律,这就有些有意思了。更何况这人先前是不懂得收敛的--倘若以前他也这么识趣的话,又怎至于被霍家丢弃呢。
 小马又说:"人也很有礼貌,见谁都笑笑,对百货公司的售货小姐都很客气。......家教不错。"
 "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花钱也不是那种大手大脚,倒好象比我妈还节省似的。"
 郎杰听得微笑起来。
 挥退了小马,他上楼去亲眼看望。
 沈国栋正坐在桌前包书,看到他进来,怔了一下,赶快站起来打招呼:"郎......郎哥。"
 叫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其实相当别扭。他如果有动不动就和别人称兄道弟拉关系的油滑手段,以前也不至于混得那么差。更何况,虽说不知郎杰具体的年龄,但搞不好还比他小着几个月也不一定。可是他没有办法,在飞机上时郎杰就对他嘴里冒出的郎总和郎先生这两个称呼皱了皱眉,仿佛相当感冒的样子。"太见外了,......换个称呼。"
 他说这句话时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也是笑着的模样,但不知怎的,就是有种教人不敢抗拒的独裁。沈国栋虽然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和他熟到那种地步,但在被说了那种话后也只得咽了口口水,乖乖听命。
 郎杰笑眯眯地,凌空虚按两下示意他坐。
 看他拉了对面的椅子坐下了,沈国栋才跟着落了座。郎杰不动声色扫视他数眼,对骆云起慌忙站起来迎接的姿态觉得非常的舒服和满意,没想到这孩子倒也挺懂礼貌,不象有些没大没小的,见着长辈或客人进来翻翻眼皮既不叫人也不让座--说实话,他本以为骆云起就属于这种不知进退的人,现在看到他这么懂事礼貌的样子倒有了一些意外之喜,他一向比较钟意乖巧顺从的孩子,因此此刻对他说话也就格外温情:"我这几天忙,现在才得空来看你。住得还习惯吗?在这里别拘束,差什么尽管说。"
 沈国栋很有些受宠若惊,傻乎乎地连连点头:"不、不,很好、很好了......"
 确实是很好了。
 他的要求本来就不高,这里吃穿用度都不比霍家差,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霍氏的亲戚是过来念书的,因此对他的态度都非常的客气。出去买东西他甚至都没有花钱的机会,小马总是抢在他前头付钱。虽说以他长久的生活习惯来说挑选的商品尽量都偏向于低价位,但总让别人出钱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安。
 "嗯。"郎杰看着他微微地笑。
 他如果没有足够的野心和贪心那绝对爬不上这么高的位子,但同样的特性他却并不乐见于出现在身边人的身上。因为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所以他更喜欢象骆云起这样没有心机、容易满足的人,不贪婪,一点点好处就觉得可以可以了。不过可惜,也许是因为他太有钱有势的缘故,挨过来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抱着一点‘捞一把'或傍上他的企图,对这些人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因此也就只限于和他们逢场作戏吃喝玩乐了。
 "刚才你在做什么?"
 沈国栋看看他,难为情地笑笑。
 他的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那对平民子弟来说无比繁琐的种种手续在特权阶层的手里变得非常的快捷和轻松。郎杰甚至都没有出面,只让手下的人通了个气,向相关人士打个招呼便办妥一切。他今天上午刚去学校报了道,也领了新书。散发了油墨味的新书勾起他对青春时代的爱惜和回忆,所以他特意找了过时的年历,在包书。

楼主 nono_520  发布于 2009-02-23 15:45:00 +0800 CST  

楼主:nono_520

字数:194062

发表时间:2009-02-23 23: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1:4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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