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8§原创】和平岁月(军旅/强强)

Chaptertwenty—three——半日闲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没错,是动物,动物用四肢踏地,于山林晨风中追赶超越,而人类只不过把前肢换成了大脑,自打有了“追逐”这个词后,就开始和“目标”糅合在一起。
追逐名利。
追逐事业。
追逐爱情。
甚至是追逐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如说:认可,荣耀,功勋……
无止境的追逐,憋着一股子吐不出也咽不下的气,把全世界都视为目标,以一种锐不可当,所向披靡的气势去超越每一个立于身前的目标。
可是,等到真正得到了,却好像也没有那么欣喜若狂,名利是高处不胜寒,事业是身外之物,爱情是镜中月水中花,荣誉功勋是过眼云烟……
一文不值。
你看,一切都开始变得没那么稀罕,只是食之无味,却弃之可惜。
结局有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欣喜若狂。
这一点,对于留下的六个人来说,似乎得到了最好的验证,“枯叶蝶”行动在凌晨收尾,郑允浩打着哈气自顾自的走了,其他几个教官见不得他们吃错了药一般癫狂的样子,也纷纷退场,最后还是一个穿着总队作训服的高个子士官过来把他们领去了正式军的宿舍,其实是一样的高低床,依旧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几个落了灰的搪瓷盆随意的搁在地上,床上的被子叠的整齐,和原先的宿舍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这群人却是高兴的疯了。
明明累了一整个晚上,精神高度紧张不说,个别同志还挨了揍,但是偏偏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澡堂里早就没有热水,于是全都穿着裤衩跑去水房冲凉,一个两个操着拖把扫帚在走廊上吆喝着清理宿舍,大概是噪声过大,走廊尽头的一个宿舍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正式军从里面探出头,似有些不耐烦,夹杂着些轻视和厌恶,“砰”的关上了大门,胆子小的康达头上顶着块抹布,好半天才舔了舔嘴唇:
“我们是不是扰民了?”
“管他娘的,”108硕果仅存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体格和大张有的一拼,见正式军那副瞧不起的样子,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老子就是瞧不起他们那副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的嘴脸,嘚瑟什么,我们现在也是正式军!”
几人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就差去挨个去人家门口敲盆儿庆祝,金在中手指抵着上唇,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沈昌珉在边上拎着水桶,脸上淤青犹在,见金在中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干嘛?有话说?”
“……没事。”
“在我面前还装个什么劲儿,”沈昌珉换了个手拎水桶,看着哼着小曲儿去擦瓷砖的几个汉子,以及挥着抹布装名妓的康达,压低声音道,“看看那几个乐疯的,再看看你的脸……真想那个水桶给你照照,你这脸就跟来大姨妈的时候赶上便秘一样。”
……
金在中为他生动形象的描述翻了个白眼,踌躇片刻还是道:“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说不上上来,就是觉得地狱周不该这么收尾,正式军也不是这么容易做的,”高材生金在中说起话来向来条理分明,鲜少有这么结结巴巴的时候,沈昌珉叫他垂着头的样子,于是继续追问,问得急了,少校先生叹了口气,仓促的收尾,“就觉得以郑允浩的作风,没这么简单。”
沈昌珉老大无奈,放下水桶拍了拍金在中的肩膀道:“哥,虽然郑允浩勇冠三军,但是照他比,你也没差到哪去,可是我怎么觉得,到了郑允浩这儿,你不但被害妄想症发作,而且还对他敬畏若神明啊……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他面前,你就低到尘埃里,还开出朵喇叭花?”
“滚蛋,那是说爱情的……”
沈昌珉将金在中被逗笑,自己也乐了,弯腰拎起水桶给康达递过去,还忙里偷闲安抚道:“郑允浩也不是神,你别自个吓自个了,他再有本事,不想上军法处,就得按照程序走,行了,别皱眉了,在这么下去,你该改名叫金杞人了……没事儿就忧天到底是什么毛病……”
正经科班出身的沈少爷絮絮叨叨的走远,全然不把金在中担忧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在几个星期后,当他们站在云南边境的雨林里,头一次面对人质,劫匪,荷枪实弹,丧心病狂实战还是测验这几个杂糅的词语情景,并且千辛万苦的解救人质后,沈昌珉终于不情不愿的承认:
——这郑允浩他妈的还真是神!
神经病的神。
一行六人折腾到天色微微放亮,才总算把身体里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消磨殆尽,横七竖八的眯了一个钟头,便全都自发自动的爬了起来,今天没有训练,可是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对离别。
金在中站在基地门口,看着那辆来来去去的大客车缓缓地驶离,边上的康达照旧是红了眼眶,108宿舍的高个大汉撒丫子的跟着车子跑,一边跑一边嚎着我在这等你们,那车里有他宿舍的三个战友。
也许是因为宿舍再没有人被淘汰,也许是这样送别的场景经历的太多,金在中觉得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至少没有上一次那样厉害。
是麻木了吧。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残酷的八个字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和训练中被阐述的淋漓尽致,金在中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到,就算昨晚他也在淘汰的名单中,今天一早,他也可以这样提着包袱,默默地迈步上车。
那么,郑允浩呢?
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亲手织下一张大网,一笔一划的签下“淘汰确认名单”的他,是不是也早就变得麻木了?
金在中这么想着,忍不住的四下张望,康达揩着眼角,见他这么副样子,疑惑的问道:“在中哥,你看啥呢?”
看,郑允浩会不会也会在某个地方,目送着这些他训练过的兵。
基地四周空旷,除了他们哪里还有旁人的身影,金在中觉得自己的想法那样的幼稚而荒谬,咧嘴笑了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有一个比谁都冷静的心。
和他不一样,他的冷静流于表面,内心却满是年轻的躁动不安,超越,打败,变强诸如此类的词汇一遍遍的敲打着他不安分的心,可是郑允浩不同,他或许曾经也经历过自己的这个阶段,只是却早早的挣脱,这个坚毅的男人经过了血的洗礼,成就了如今的模样。
冷静,却不能冷血。
可是,他还有热血吗?
像他们第一天穿上军装站在国旗下庄严的宣誓时,那股在血液里翻涌的热血还在吗?
金在中跟着其他几个人慢慢的往回走,脚下踩着的是被鞋底磨得光滑的鹅卵石,脚心硬生生的疼,却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毫不留情的将他打晕,与千难万险之中救回队友的郑允浩。
或许是有的吧。
金在中在心里叹气,只是那份热血只展现给了他生死与共的队友,而那里面,没有他。
“真想写封信回去告诉我爹妈,我现在也是野狼的正式军了。”
“切,你爹妈知道啥是野狼么?”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04:00 +0800 CST  
“就是,不知道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呢!”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扫兴!不管怎么说,老子留下来了……我说,今儿休息,咱们要不要干脆去食堂吃点好的,庆祝下?”
一众应和,以康达叫的最欢,沈昌珉虽然不大合群,却也没有敌得过吃的诱惑,转头见金在中一副没上心的样子,于是戳了戳他道:
“一起去?”
“我不去了,吃不下,我到处转转,一会去找你们。”
“那我们先去了啊。”
“哥,我给你留红烧肉。”
“其实我觉得拍黄瓜好吃……”
“靠,能不能有点出息,吃点好的成么?咱们现在留在这了,以后想吃黄瓜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金在中站在原地看着五个人推推搡搡的走远,昨天的疲累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他们的笑声中全是对未来的期望,年轻的叫人羡慕。
也对啊。
至少留下来了不是。
年轻的少校抬手遮住过强的阳光,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只要留下来,只要在那个人的身边,总有一天,他也会被那份热血笼罩。
会有那么一天的。


新晋的正式军共六人,五个人去大吃大喝庆祝,剩下的一个金在中漫无目的在营区里乱逛,风雷基地占地广阔,他们打进来的那天就为了训练而疲于奔命,从来没人注意过这里的风景其实也不差。
青山巍峨,流水迢迢。
若是这里没有成为军营,或许是建造度假村的好地段。
金在中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随手摘下树上的一片树叶,侧身站立为一列正式军让路,一水儿的迷彩作训服的正式军队形齐整,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用多余的一眼来看他,只有衣袖摩擦的沙沙声,和胳膊抬起又落下的细小风声。
看,这就是风雷啊。
平静若风,奔腾如雷,叫人无端心生敬佩。
清晨的风雷基地虽算不上喧嚣,但是却也并不安静,生性喜静的金在中漫无目的的顺着小路慢吞吞的走,孩子气的用叶子遮住一只眼睛,抬着头看着天空,磕磕绊绊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却突然听见了两声枪响。
声音脆且短促,震动幅度小。
训练用中国95式自动步枪,俗称95式,是国内自主研发的第二种小口径步枪,因为射击时持枪震动小,单和点的精确度都较高,所以在风雷基地的靶场普遍使用的都是这种制式的步枪。
金在中已经捏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辨认出枪声的他这才松了口气,先是暗暗嘲笑自己经“枯叶蝶”一役,竟然变得这么草木皆兵,随后又有些好奇,这大清早的,谁会在这打靶?
和普通的作战部队不同,风雷基地的靶场全天候24小时开放,只要是风雷的正式军,提前和上头打招呼,拿到通行证就可以进出靶场,无需等到统一操练的时间,而特殊行动小组野狼则拥有更大的特权,可是随时过来打靶,不用和任何人汇报。
这个规矩可以体现出两点:
其一:风雷基地的射击准头普遍高于其他常规部队是有道理的,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是用无数子弹和时间喂出来的。
其二:作为军区的心尖子,风雷基地的资金从来不是问题,否则也不会有一星期几千发的子弹去喂狙击手。
只是,据说除了金俊秀,基地里倒是没有人会这么热衷于泡在靶场。
金在中难得起好奇之心,于是丢了叶子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果然透过电门看见里面有个背对着的模糊身影,正单手提着枪往活动靶的场地走,走路的姿势莫名的有些眼熟,金在中心里浮起一个名字,却不敢确定,于是去问值班的士兵:
“谁在里面?”
值班的士兵是各个部队抽调出来的,自然认得出金在中这身外军制式的作训服,野狼作为军区的职业友军,在成为正式军后,就会接受国外的各种作战知识和体系的学习,连服装上也不例外。
“是你们队长。”
还真是郑允浩?
金在中错愕了几秒钟,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看那值班的士兵面色和善的样子,于是多嘴问了一句道:“这么早?来打靶?”
“你是新来的吧?”士兵闻言笑了笑,一脸了然的比划了下道,“这是你们队长的老习惯了,每当有新兵被淘汰,或者是……战友牺牲,他都会来这里打靶,一打就是大半天,回回都是这样。”
金在中怔忪。
靶场内“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一声接着一声,那士兵比了个就是这样的手势,便站了回去,金在中站在原地歪着头站了许久,突然道:“我能进去吗?”
“当然。”
头一次体会到作为野狼的正式军的特权的金在中点头致谢,等着电门打开,便侧身走了进去,一进门的单独靶间内的地上散落了不少子弹,边上的电子屏上显示出郑允浩打出的环数:
——全部十环。
果然,即使不是狙击手,可是这个男人还是做得样样出色。
大满贯一样的数字激出了金在中骨子里的好胜心,带上3M降音棉耳机,调整校具,歪着头夹住自动步枪,肩膀,枪声,胳膊呈一条直线,虚着眼睛对准瞄准镜,扣动扳机,“砰砰砰”三枪点射,270米外的靶子晃了几下,电子屏跳了跳,依旧保持着十环的记录。
风雷基地果然都是好枪。
不论是枪械的精准度,还是靶子的韧度,亦或是这里的所有设备,都是百里挑一,无可挑剔了。
金在中摘下耳机,单手倒提着枪,还不等去郑允浩那里看看,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于是顿了顿,直到他开口说话,才转过身去:
“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郑允浩看着年轻的少校笑的顽皮,本来阴沉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好了不少,摇摇头道:“不奇怪。”
任何人出现在这里,他或许都会疑惑,但是金在中不会。
这是一个并不成立的结论,可是郑允浩却觉得很合逻辑,金在中本来就是特殊的不是吗?他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很合常理,和谁都没有差别,但是却偏偏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好吧,至少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金在中的身体里有一把火,那样艳的火苗从他的心里烧出来,一直抵达他的瞳孔,带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那样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
郑允浩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那把火也许有一天会将他也一并燃烧。
“要不要来一盘儿?”金在中不知道郑允浩在想些什么,但是那样专注的眼神有种叫他无可遁形的错觉,于是有些招架不住的随口提议,顺便摇了摇手上的枪。
“你要跟我比?”
郑允浩的口气叫金在中有些气恼,他不喜欢这样的口气,即使郑允浩只是无意,就像他不喜欢自己的“26”的代号一样,那让他觉得自己被贴上了一个标签,一个永远没有办法突破的标签。
就好像低人一等一般。
可是天知道,他最想要的就是公平。
最公平的公平。
“怎么?你怕输给我?”金在中挑眉,丝毫不退让。
郑允浩有些想笑,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金在中执着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发光,就好像收摄了整个夜空的星辰一样,叫人看着,无端的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只要坚持就真的好像可以完成一样。
就比如说理想。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07:00 +0800 CST  
“我没有输过,”郑允浩带上半截的狙击手套,神色淡淡,随口问道,“你想怎么比?”
“我说怎么比,就怎么比?”金在中故意挑衅,“快三秒玩吗?”
“快三秒”这个词听起来有点带颜色的因子,但是实际上是靶场上时常有人玩的游戏,主要是锻炼人的反应能力和承受能力,规则很简单,两人相对而站,每人三发子弹,打对方身后的靶,环数高的胜出。
郑允浩似乎愣了一秒,然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金在中一眼,很缓慢的摇了摇头:“不。”
“为什么?”金在中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但是见郑允浩回答的这么言简意赅,却有些气短,梗着脖子追问,郑允浩也不隐瞒,神色淡淡,没有任何的波动道:
郑允浩没答话。
但是金在中很明显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不信任。
在社会科学中,“信任”这个词被认为是一种依赖关系,或许在如今鱼龙混杂的社会中,这个词已经变得脆弱的不堪一击,这条纽带在岁月的拉扯中,变得不再牢固,已无诚信,何谈信任。
可是,在这里不一样。
这里是部队,是军营,是以命相搏的地方,也是最需要信任的地方,在战场上,战友就是自己最后的屏障,以命相搏,以命相交,这里所需要的信任,是在枪林弹雨之中,信任到我足够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里。
金在中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白是一码事,想得通却又是一码事儿。
“我们打同一个靶,”金在中反手一指,“谁环数高,算谁赢,怎么样?”
这个规则看似是行不通的,郑允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舌头顶着腮帮子转了一圈才开口道:“你何必……”
“别废话,你敢不敢?”金在中心里憋着火,冷冷的呛声,郑允浩盯着他许久,点了点头,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戴耳机,上子弹,瞄准,射击。
两个人的动作标准的犹如教科书,枪声一前一后的响起,郑允浩看着子弹夹杂着风声从枪口射出,笔直的朝靶子射去,一击即出,他便搁下枪,转头去看金在中,那人侧脸清秀,嘴唇紧抿,手指弯曲维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子弹射出的方向。
悭——
一个细小的声音吸引了郑允浩的注意力,他似有些吃惊,猛地转头,金在中发出的子弹后发制人,沿着他的弹道,借由风速和摩擦力的影响,撞击在他发出的子弹上,铜质的子弹笔直的落下,发出小小的声响,随后是电子屏公式化的声音:
“八环。”
狭小的空间里蓦地沉默下来,郑允浩一动不动,金在中却转过头来,昂着下巴,优美的线条凸显出一个骄傲的姿态,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赢了。”
郑允浩颔首。
他不能否认,金在中的射击技能或许和他旗鼓相当,但是计算角度和速度的本事却是一流。
所以,后发,制人。
“你想要什么?”
郑允浩的声音沉沉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金在中突然就笑了,将枪挂在一边,一边往外走,一边除下手上的手套往后一丢,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句话郑允浩直到多年之后还记忆犹新。
“没什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走出电门的声音瘦削而孤单,郑允浩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要伸手去触碰,然后突然惊醒一般又垂下来,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直到电门“咔嚓咔嚓”的再次合拢,金在中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好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眨巴眨巴眼睛,重新鲜活起来。
他把手套放在一边,缓慢的踱步走到落单点捡起一前一后的两枚子弹,看了许久,在掌心摩挲着,最后鬼使神差的放进了口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金在中,愿你眼中的烈火可以战胜未来的艰难险阻。




Chapter twenty—four——新相知
郑允浩归还枪械,并且签字离开靶场的时候,值班的还是那个士官,见他出来,立刻敬了个军礼,脚跟相磕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引得郑允浩单手持笔,挑起眉梢看了他一眼,果不其然从那双年轻而朝气蓬勃的眼神中看见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崇拜和敬仰之情,透着些许激动,脸颊微微发红。
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太多了,从一步步从普通的列兵升任野狼队长的那一天,或者说从他站在了风雷基地单兵的顶峰的时候,在军营这个崇尚实力的地方,他就成了“传奇”的代名词,那些崇拜,敬仰,信服,激动的目光随着荣誉一起收入囊中,说不自豪那是假话,他起先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用老上司胡司令的话说那就是走路都打着飘儿,就差差俩翅膀飞起来了,是以偶尔有崇拜者前来讨教的时候,他还追溯历史,展望未来的说上几句……再后来,新兵一茬一茬的来,一茬一茬的走,野狼正式开始执行任务,风里来雨里去,成为“国之利刃”,他负担着新兵的未来,战友们的性命,生活被无情的压缩成了训练和任务,单调的重复着的岁月里,那些荣誉被打磨的好像也没那么闪耀,那些眼神也泯没与众。
就像一桌子山珍海味,一屋子的金银珠宝,一个穷人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惊天之喜,第二次是喜不自禁,那么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于以后的无数次呢……山珍海味或许已经味同嚼蜡,金银珠宝也是粪土一堆。
看吧,这就是现实。
郑允浩一直自认为他是个顶顶务实的人,可是当看见这个站着笔直的士官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搁下了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淡淡,语气中却含着鼓励的道:“好好干。”
有些人就是天生就这样的魔力,别人或许要费上千言万语,甚至是引经据典,才能叫人信服的事情,他只要简单地几个字,甚至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叫人深信不疑。
郑允浩就是这样的人。
至于这个小士官后来是怎么发愤图强,头悬梁锥刺股的训练加苦读,成为风雷甚至是军区都鼎鼎有名的现代化技术支援的头把交椅,曾经在红蓝对抗,单枪匹马背着仪器“斩首”红军头目,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现在,郑允浩依旧是郑允浩,不起眼的小士官也依旧是小士官,只不过,经过拐弯的时候,他无意间余光一瞄,看见那士官正一脸欣喜的看着他的方向,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眼中光芒璀璨,像极了那个时候的金在中。
不。
还是不一样的。
金在中比起他们,目光中除了崇拜,还有很多说不上来的东西,比如说挑战,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战意,那样的眼神几乎激起了他心头的热血。
势均力敌,才能热血相搏。
或许正是因为是这样,金在中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起他的注意,郑允浩信步穿过训练场,看着操场上正在拉练的中队,那些青春而干净的面孔面对阳光,眼中俱是流转的希望,熠熠生辉。
是啊,可不就是希望,祖国未来的希望。
不管是战神还是狼王,他们总会老去,在某一天泯然众人,然后会有新的战神被捧上顶峰,如同他们当年一般,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轮回,而这样平仄的轮回里,他别无选择,只能变强,不断地变强,让自己不要那么早的黯然退场,然后便只剩下等待。
等待新的战神接替他的位置,然后鞠躬谢幕。
郑允浩走进作训楼的时候,还在孜孜不倦的回忆金在中最后留给他的那个孤傲而坚韧的背影,突然就有些释然:
如果代替他的那个人是金在中,似乎……他也能够安然接受。
野狼专用的作训室的大门被推开,郑允浩果不其然的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嘈杂声,思绪被打断的他虚着眼睛定睛一看,却发现本来应该正在开会讨论剩下的这六个人要怎么好好的操练一下的野狼成员们,正挤在监视器前不知道看什么西洋景,大张更是撅着屁股,差点钻进屏幕里去,就连向来淡漠的对于无关紧要的人连正眼都不会扫过去的金俊秀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皱着眉头的样子很专注。
这倒是有些奇怪的了。
“诶诶诶,你让开点,挡我了,挡我了……”
“乖乖,看不出来啊,沈昌珉这身板瘦的跟平板电脑似的,下手还挺重。”
“呦,我们文盲大张竟然还知道平板电脑啊……啧,那你说这108的祁琛像什么?”
“……主机。”
监视器前一片哄笑声,郑允浩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正打算去拍金俊秀的肩膀,就听韩睿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似乎是换了个角度,然后声音不可置信的道:“我靠,金在中不像这么不冷静的人啊……这招招同归于尽的架势可不得了,你们先看着,我还是去和老大说说吧,他打靶也该打完了……哎呦,卧槽,老大,你怎么悄没声的就站着了!”
韩睿被掐着脖子一样的后半截话儿成功的让朴有天,金俊秀以及还在做实况转播的大张都转过了头,郑允浩看了看憨直的大张,吧唧嘴的韩睿以及滑头的朴有天,最后还是选择询问眉心打结的金俊秀:“怎么回事?”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09:00 +0800 CST  
金上尉向来言简意赅,朝监视器努努嘴,语气沉沉:“打架。”
事实上,打架这种事儿在全是纯爷们的军营里是最常见不过的了,频繁地次数堪比吃饭睡觉,特别是天气燥热,或者是有大任务的前后期,队里的气氛更是好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爆,有时候就是走路上谁多看了谁一眼,都有可能换来“有种操场上见”的招呼,郑允浩虽然是个活阎王,但是对于这方面却管的很少,风雷基地从上到下都秉承着“不打死就行”的原则,乐于看他们给自己加练近身搏击的项目。
所以郑允浩甫一听见金俊秀说“打架”二字的时候,几乎是已经把提起来的一口气放了下去,可是看韩睿那堪堪收住的脚步以及金俊秀可以夹死蚊子的眉头,那口气就又“嗖嗖”的飚上来,差点透顶而出。
“把全景摄像打开。”
“是,”韩睿看郑允浩黑锅底黑一样的面色,应了一声,灰溜溜的去调试设备,作为军区内的“尖刀”的风雷基地,因为占地广,人员多,任务重,且性质特殊,所以特意在基地的重要角落装备了24小时开启的摄像头,由后勤技术部全面支援,在某些特殊的任务时,郑允浩也会从这里监控选拔人员的表现,而野狼中则是由韩睿和金俊秀主要负责操控这些设备,“B1,B2全景。”
郑允浩淡淡的“恩”了一声,跨前一步,单手撑住桌沿,腰背拱成一个极具张力的弧度,绿色的军用T恤因为出汗湿了一大块,韩睿他们看郑允浩面色不佳,讪讪的不敢开口,倒是金俊秀是个处变不惊的,板着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站在郑允浩的边上道:“是3连还有咱们的人,起因未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对上了,沈昌珉先动的手,祁琛和刘拓还有柳一扬上前帮忙,康达和金在中本来没有参与,但是……”
金俊秀的声音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被郑允浩放大的画面已经很好地呈现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得益于后勤的不间断地升级和维护,即使画面已经放大了三十倍以上,郑允浩还是可以清楚地看清金在中眼中的熊熊燃烧的怒火,以及狠辣的鞭腿,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甚至在训练的后期已经可以笑眯眯的面对他所有的折磨和刁难的中校如同一只嗜血的豹,眼睛通红,后槽牙狠狠地咬着,嘴角的鲜血未擦,脖颈的青筋爆出。
怒火燎原。
郑允浩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错愕的,金在中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头,那是一种退到无路可退的极致的疯狂,可是金在中不该是这样的,这个出身高干,受过罪良好的教育的男人有一颗比任何人都精于计算和思考的头脑,他不是不会愤怒,但是他的愤怒永远比别人来得短,他似乎从来不需要别人去劝服他,在这位年轻的少校世界观里,有很严苛的标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固执的叫人害怕,却也叫人敬佩。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郑允浩看着监视器里金在中再一次被3连的格斗高手掀翻在地,然后又艰难的爬起来,摆出进攻的姿势,骄傲不可屈,那一双曾经眼波流转的琉璃般的大眼睛满是阴利,拳头捏的紧紧的,边上的其他人早就停了手,沈昌珉似乎怒极了,却被祁琛紧紧的抱着,康达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正不住的往下滴血,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六个残兵对阵风雷基地的唯一一个主修近身搏斗的连队。
胜算……渺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三连这帮小子向来不服气这个不服气那个,上次去军区露个脸,回来恨不得横着走,”韩睿见势不对,急得直搓手,“祁琛他们几个是火爆脾气,可是这金在中……老大,我们还是过去看看,三连那几个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就听你的话。”
韩睿说的没错,郑允浩的鼠标圈过和金在中对阵的三连的副连长,戈壁滩上长大的汉子,格斗世家出声,四岁习武,曾经在世界格斗大赛上都拿过名次,后来进了风雷,分到了三连,三连的连长是有家世背景的渊源,也罩得住他。
三连的连长……
郑允浩思及此处顿了顿,努力的思索他的简历,如果他没记错,这两人应该是……旧识。
“我靠,要糟!”
这是这么一走神的当儿,大张就惊呼出声,郑允浩赶紧收摄心神,金在中和三连的副连长已经互相拿捏住了对方的咽喉,金在中一张秀气的面孔涨得通红,似乎是喘不过气儿的样子,对面的男人不依不饶,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金在中吃痛,手上失去了力道,软软的滑了下来,然后就是在此时,就在副连长得意洋洋的当儿,金在中却一个俯身,从靴子里拔出了一直藏着的匕首,没有丝毫的迟疑,反手就朝他的脖子刺了过去。
匕首在阳光上闪着寒光,却不如金在中的眼神冷厉,周围的人似乎在惊呼,那副连长也是一把好手,横踢金在中的旧伤,然后反扭他的手臂,刀尖一转,笔直的朝着金在中的脸颊划过去。
“学长的心乱了。”
金俊秀开口,郑允浩没有说话,这场战局眼看着胜负已知,三连的副连长固然是个中好手,但是若是心平气和的斗上一场,金在中其实并不一定会落败,至少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几个人正要活动一下,异变却突生,被用刀指着的金在中竟然不闪不避,单手抓上刀刃,死死地握住,然后借着这股子力道,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副连长的胸口,趁着他倒地的瞬间,生猛的扑上去,横刀在颈。
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金在中的手往下落,砸在副连长的脸上,周围的人都被这不要命的一幕惊呆,竟然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朴有天瞠目结舌的正要开口,郑允浩却“啪”的丢下鼠标,语气急促的开口:“俊秀,叫最靠近B2的警卫队过去,其他几个跟我走。”
金俊秀安静的点头,韩睿等人对视了一眼,全都跟在郑允浩身后噼里啪啦的跑出门,一路疾奔,郑允浩脸色晦暗不明,就算是朴有天这样的话唠,也没有敢开口多说一句。
队座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啊。
郑允浩的情绪确实不太对,旁人或许只看到了金在中年少气盛,不肯认输,可是只有他那个角度真切的看见了金在中的眼神,嗜血狠厉,刀锋利刃一般的杀气,他几乎可以认为,如果没有人阻止,金在中绝对会刺下那一刀。
毫不犹豫。
不行,他必须要阻止。
金在中这样的人,不能在军事法庭上以被告的身份出席,那样意气风发的小子,是应该做英雄的。
真正的英雄。
郑允浩觉得自己第一次这样在基地里奔跑,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周围的景物都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所幸,他的速度足够快,从作训楼赶到B2的操场上时,局势已经又变了一番,他们的六个人被三连团团围住,剑拔弩张的气氛,金在中也站在中间,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地砸在地上,副连长捂着肩头,那里赫然有一刀刀伤,金在中和副连长的手上显然成了最好的导火索,双方几乎是同时出手,扭打在一起。
朴有天一看这还得了,于是提气怒吼道:“都他妈的给我住手!”
场面安静了几秒中,然后在朴有天挫败的目光中,继续缠斗在一处,跑的稍慢的大张和韩睿紧随其后,见状忙不迭的上去拉架,野狼的几人都是近身格斗的好手,经年的实战让他们比这些毛头小子要厉害的多,一拳一脚很快便揪住了好几个丢出去战圈,可惜三个人加起来也就六只手,六条腿,按了葫芦又起瓢,别说是已经形同疯狂的金在中,就是打红了眼的沈昌珉也拉不住,三个人劳心劳力,差点直接上狠手。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12:00 +0800 CST  
砰——
枪声突兀的响起,划破基地的天空,这些或是经历枪林弹雨,或是在枪林弹雨中训练过的汉子们对于这样的声音最是敏感,几乎是不约而同停手,转头看向怒气外泄的郑允浩,朴有天这才松了口气,眼疾手快的勒住沈昌珉的脖子往后拖。
“妈的,放开我!”
沈昌珉撕裂的吼声中,附近的警卫班终于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头大汗的一营营长,三连是他手底下的兵,接到金俊秀那个冷面修罗的电话的时候,他差点直接把筷子塞进鼻孔里,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结果到这一看,心中大呼倒霉,这好死不死的怎么就惹上野狼这一群护犊子的主儿。
“郑队,这……”一营长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看这场面,却什么下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转头去看操场上,两边的人马已经被人高马大的大张隔开,韩睿正拿着警卫队带来的绑带给金在中缠手上的伤口,口中自言自语:
“还真是咱们小俊秀贴心,老大叫他打一个电话,他倒是把后续都做齐了,你也真是不要命,你以后搞不好是能做狙击手的料儿,这一双爪子和眼睛可比什么都重要……”
金在中不答话,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只狠狠的盯着三连的连长,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朴有天在那边和郑允浩小声嘀嘀咕咕了一会,然后迈了一步指着祁琛一群人的鼻子骂:“一个个放一天假就闲的不知道干嘛了是吧?还敢出来给我打架……力气多的没处使了是吧?那敢情好,别浪费了,自己去库房领背包和枪,十公里山路负重越野,明天早上集合前没回来的,直接给我滚蛋……哦,对了,忘记说了,往返两个来回,不要偷懒哦,我看三连的也闲不住,要不就一起吧,强兵卫国,没有好体力怎么行是不?”
朴有天话音刚落,一营长脸就成了菜色,正要说话,郑允浩就已经走了过来,神色未变,却不容反驳的样子:“孙营长没意见吧?罚完这个,其他也就不追究了。”
一营长被堵的说不出话,心里吐槽说你当然不追究了,你们这边的人连刀子都动了,要是追究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收尾,可是郑允浩这尊神在这摆着,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打着哈哈只能表示同意,两边各自带人往自家地盘儿走,本来已经是了解的事儿,可是坏就坏在三连长那张嘴上,连郑允浩都没听清他说了句什么,已经安静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金在中却突然好想被戳中要害的小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腰上的枪,转身拉保险瞄准三连长,一气呵成,其他几人见状也都起了火气,沈昌珉提膝撞在朴有天的腰上,然后转身就往三连那边扑,康达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几乎要脱了鞋子抽人,口中骂道:“叫你们诋毁在中哥,叫你们说,我打死你们!”
场面再度混乱。
金在中枪指三连长的行为惊呆了其他人,郑允浩离他最近,几乎是在同时就抢了过去,口中喝道:“金在中,放下枪!”
“不。”金在中稳稳地让开,黑漆漆的枪口却死死的对准三连长,郑允浩单手擒他的时候,只看见他侧脸苍白,嘴唇一张一合的似乎说的只有一个字:
——杀。
“朴有天,你左我右!”察觉金在中这已经是精神崩溃的边缘,开了保险的枪可能有走火的危险,郑允浩不敢托大,怒喝一声,朴有天和他搭档多年,配合默契,两人一左一右,小擒拿手捏住金在中的手臂,郑允浩绷直脚尖踹在他的手上,通体漆黑的枪“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被早就呆在一边的韩睿捡了过去。
动手到制服不过是短短数秒的事情,金在中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郑允浩钳制,却怎么也不看罢休,疯了一般的往对面扑,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饶是郑允浩力气超群,却也被拽的差点跌倒,于是骂道:
“金在中,你疯够了没有!”金在中低声的呜咽,喉头逼出来的声音,像是手上的野兽,郑允浩不敢松开他,只好大声朝大张道,“把人都给我带走,再出事情,我唯你是问!”
“是!”
大张得了命令,和朴有天去抓沈昌珉和康达,后者单薄又相对较弱,被韩睿抓住后,犹自忿恨,脱了鞋子就往那边扔,造型凶狠如同菜市场的大妈,比起他来,沈昌珉却是个硬茬子,大张招呼了他几下无果后,抬脚踹在他的膝关节,把人踹的狠狠跪在地上后,才拽着他的后领子拖着往回走,一队伤兵加阴沉着脸的野狼队员成了风雷基地的一道风景线,这才加入正式军一天的选拔队员们也一战成名,据说晚上从山上跑回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顿在外面给他们加油鼓劲儿,好不热闹。
只不过金在中就没这么好命了,他挣扎的太过厉害,郑允浩也气的不行,把人直接扛起来,直接走到澡堂,然后随便丢在一个水龙头下,扭开冷水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通浇,然后抱胸站在一边,声音冷硬的道:“我看你就是要清醒清醒。”
金在中没有吭气,之前那样不要命的气势已经全都被冲刷去,空旷的澡堂加上冰冷的水流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双臂交叉的抱住自己的肩膀,慢慢的靠在了雪白的瓷砖上,任由水柱不断地浇在他的头上。
“不是挺厉害的吗?啊,不是都不要命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郑允浩看着金在中什么都不肯说的死硬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上去,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冷笑道,“怎么?这会装英雄了?抵死不交代了?那你刚刚怎么不直接一枪崩了自己,那就这辈子都不用说了。”
郑允浩力气大的惊人,金在中觉得自己的下颌撕裂一般的疼,常年握枪的手满是老茧,摩擦着他的皮肤,有些麻,也有些痛,郑允浩的眼神和姿势都充满侵略性,金在中甚至能看见他喷火的瞳仁和长长的睫毛,带着一点水气。
他几乎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那只捏着他的下巴的手绘毫不迟疑的卡住他的咽喉。
心口发毛。
金在中博学多才,可是到头来,却只想到这个词,郑允浩鲜少暴怒,他见过几次,却没有一次像面前这样,怒气到了眼底,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随时会砍下他的头颅,金在中咬着嘴唇是不想说话的,最后却还是抵不住郑允浩的逼视,舔舔嘴唇道:“我有我的理由,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借口,”郑允浩冷笑,松开金在中小巧的下颌,轻蔑道,“金在中,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只有弱者,只有懦夫才会编造一个可笑的借口,像是给自己找了乌龟壳一般,把自己所有的行为,所有的做法都推脱给这个借口,金在中,你就是个懦夫。”
“我没有!”金在中反驳,郑允浩的眼神轻蔑而不屑,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年轻的少校像是被捏住了七寸一般,捏着拳头,一遍一遍的重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水流哗哗作响,金在中手上的绷带慢慢有血迹渗出,鲜红的血液被奔腾的水流冲淡,然后顺着凹槽流淌出去,金在中定定的看着,然后突然粗暴的扯开手上的绷带,放在水下冲刷着,一遍又一遍,狰狞的伤口被洗的发白,他抬头看郑允浩,联通自己的手一起:“你看见了吗?这道伤口,看起来很深是不是?可是总是会愈合,可是真的愈合就好了吗?郑允浩,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过去的,很多事情就像这道伤口,表面上愈合了,形成了新的皮肤,可是这里……你看到了吗?这里就变得脆弱了,只要大力的撕扯就会裂开,跗骨之蛆你听说过吗?有些伤口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的,除非我死了,除非我死了……”
郑允浩抿着唇不说话,却动作麻利的脱下贴身穿的背心缠在了金在中的手上,金在中专注的看着他做完一套动作,然后大笑着扯下来,丢在一边,神态癫狂的笑,笑的眼睛通红:“我不要你可怜我!何必呢,你总是那样的,你总觉得你说的没错,你总觉得你是对的……郑允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质问我,你根本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不就是打架,你去上报军部啊,处分我,开除我,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昌珉问起金在中这天在澡堂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金在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是他刻意隐瞒,他和沈昌珉之前从没有秘密,是他想不起来了,这天傍晚的他似乎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金在中,而是他的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暴躁的,愤恨的,疯狂的,也没有理智的,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疯狂的话,可是却把郑允浩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理,深入骨血。
他记得他的队长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了墙上,手指的力道让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吱嘎”的痛呼声,那个男人目光深邃,声音低沉,却在没有愤怒,他说:“听着,金在中,我要你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你有伤口,你受过伤害,这都不是理由,不管是你恨这个世界,还是你厌倦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你都没有资格崩溃,因为你要对得起你的这身军装,你是军人,你是共和国的军人,你要保护我们的人民不受伤害,你要保护我们的国土不受侵犯,你要给他们一个和平岁月。”
“金在中,知道我为什么愤怒?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其他的人我不管,但是金在中,我要你知道,我郑允浩带出来的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把枪口指向你的战友。”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软肋,可是你要明白,我们是军人,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和使命,在国旗下宣誓的骄傲的热血不允许我们有任何的软肋和破绽……什么是军营?军营就是用尽所有的一切办法,磨掉你的软肋,填补你的破绽,让你成长为真正的战士。”
“金在中,你现在或许会觉得我是冷血无情,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在为你的生命负责。”
郑允浩一句低过一句,像是宣誓一般的话语敲打着金在中的心,他不知怎么就安静了下来,手指缓缓地合拢,抱着膝盖顺着瓷砖滑坐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水珠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你自己静一静,今天的事情……”郑允浩顿了顿,看着那可怜的小小的一团,小狗一样的人影,终究还是软了一颗心,“我会压下来。”
金在中没有抬头,只是把脑袋埋至膝盖里,郑允浩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益,于是随手拿过丢在一边的湿漉漉的背心套在身上,抬腿往外走,军靴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才走了几步,就听见金在中带着哭腔,怯怯的声音:“队长。”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21:00 +0800 CST  
“恩?”郑允浩疑惑的回头,看见那小子眼睛通红的好像只兔子一样,咬着水润的嘴唇,许久才垂下眼帘道:
“谢谢。”
郑允浩本是想说有什么可谢的,然后转身就走,他带了好几年的兵,见过太多的刺儿头,就算是韩睿那样的人进来的时候,也曾经别过一股劲儿,几次差点打了退伍报告,那段时间他才是磨破了嘴,也操碎了心,后来他把韩睿狠狠地揍了一顿,丢在后山让他自生自灭,结果也奇了怪了,这人第二天就老老实实的回来训练,这才有了今天的他。
可是,下不去手。
对着金在中那张惨白而可怜的小脸,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他不擅长说教,再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好好地教训下这位无法无天的中校,可是看着他刚刚那副崩溃边缘的样子,心却好像被刺了一下一般,麻麻的疼着,于是干巴巴的说教了一番,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
“没什么可谢的,你是我的兵,”郑允浩于漫天的水汽中微笑,眉目疏朗,像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想哭就哭吧,不丢人,我不笑你。”
金在中似乎是愣住了,张着嘴看着面对着他而战的郑允浩,过了好久好久,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落在地上,和流淌的水混在一起,像是一个孩子一般,起先是无声无息的流泪,后来却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似乎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发泄出去。
郑允浩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安静的等着,直到金在中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才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地上凉,起来吧。”
“恩?”
金在中抬头,眼睛红肿,一只手擦了擦眼睛,这才眨巴着挂着水珠的睫毛看着郑允浩伸到面前的宽厚手掌,像是石化了一般,过了好久,才把自己没有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他的掌心。
郑允浩笑着握住,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两个人并肩往门外走去。
后来野狼光荣退伍,离开部队的那天,金俊秀问金在中为什么会喜欢上郑允浩的时候,金在中的回答跟玄乎:
——因为他是我的救赎。
金俊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傍晚的澡堂里,那个站在朦胧水汽中朝他伸出手的高大男人,给予了他怎样的勇气和未来。


Chapter twenty—five——浩歌
——浩歌:
出自《全唐诗》,诗鬼李贺所著,全诗大意说的是人生在世,难免衰老死亡,雄心大志未必会实现,但是人却不应该为此徒增烦恼,要把握现实,珍惜少壮时光。
这是郑允浩初入军营的时候,当时的班长最爱说的,时间久了,他这个文化水平不算太高的主儿也体验了一把“书听百遍,其义自现”的意境,言简意赅的给总结成了四个字:
活在当下。
他一直是个活在当下的人,脚踏实地,没什么雄心壮志,也没什么执念到不可放下的事情,小时候在破旧的草稿本上写的是“保家卫国”,到现在他也真的就是在保家卫国,胡头儿和军区的政委曾经很遗憾的说过,如果以他立下的赫赫军功,想要往上爬的话,那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个有能力,忠诚,且能够承担责任的男人,正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在铁血铸就的军队里,军工,荣誉,头衔往往比金钱来的更加实际。
只有郑允浩不以为然,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就算在连队的时候,他至多也不过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去真刀真枪的上一次战场,后来选拔到了风雷,加入了野狼,他就彻底安定了下来,重复着训练,作战,训练,作战的单调日子,却从没有觉得腻。
因为,这里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安全感,就好像家一样。
他没有什么心结,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即使生而为人,可能或多或少的在性格结构或者是心理上都有一些别人或者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问题,然后这些只要不影响他们执行任务或者是日常训练,没有人会多余的啰嗦一句,至多在你的报告的性格分析里,会有那么一两句,无伤大雅也无碍观瞻。
可是金在中却不是这样的。
郑允浩想到金在中在监控画面中那个嗜血的眼神,以及在澡堂里的放声大哭,以及自己刚刚拎着他去医务室包扎时,不管怎么问,都板着固执的小脸……
“唉……”
野狼的铁血队长,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头疼。
毫无疑问,通过今天的这件事,可以看出金在中存在性格上的缺陷,这种缺陷隐藏的极深,甚至于经过之前的一系列测试,都没有表现出来,瞒过了测评组的眼睛,也包括他的。
郑允浩破天荒的有些犯愁,却又有些庆幸,犯愁是因为他是野狼的队长,除去有天等几个正式成员外,这六个选拔人员在未来的某一天都有可能成为他生死与共的队友,他必须为他们的生命负责,把他们带去,再平安的带回来,可是金在中现在的状态……在心理学上,轻微性格缺陷和存在明显性格缺陷间的界定是很模糊的,固执和偏执在很大的程度上时难以进行区分,可是在野狼不行,有底线是好事,一个合格的军人应该有自己的底线——祖国,人民,国家荣誉,凡此种种,不容侵犯践踏,一个军人可以有底线,心里可以藏着事儿,这无可厚非,没有人要把你的隐私全盘剥除,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是相对的,当这种底线让一个军人把枪口转向自己的战友,拔刀相向的时候,就成了一颗炸弹,如果不谨慎处理,那么便有随时爆炸的危险。
金在中是一棵好苗子,郑允浩比谁都明白这点,他不忍心因为这棵苗子上生了一个蛀虫,就残忍的把这棵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小苗折毁,所以他犯愁,可是犯愁的同时又无比庆幸。
庆幸的是,金在中的缺陷这样阴差阳错的暴露出来,足够的早,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时候还能补救。
“啧,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
恨不得高唱一首不能说的秘密的郑允浩焦躁的划拉自己短而硬的头发,舔了舔嘴唇,最后像是下定决定一般在夜色中匆匆朝着作训室走去。


因为白日里的一场闹剧,本来要开的会没开成,自家老大又迟迟未归,小崽子们又都被罚去负重越野,是以野狼的几个老油子便自说自话的免除了晚训,集体窝在作训室享受空调,郑允浩脚步匆匆的推开门的时候,金俊秀正坐在角落里擦枪,朴有天,大张以及韩睿正盘腿坐在地上打牌,向来牌技不佳的大张脸上已经贴了不少纸条子,此时正捏着一把牌,扯着嗓子和韩睿吵架:
“你耍诈。”
“耍的就是你啊……”韩睿老神在在的和朴有天击了个掌,从地上拿起一张裁的如同狗啃一般的报纸,伸出舌头舔了舔,招呼道,“来来来,贴上。”
“老子不贴!”大张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都他妈你的口水,恶心死了。”
“呦呦呦,去阿富汗救人质那会儿,谁天天跟我抢饭吃的,这会倒矜持起来了,”韩睿做出一个“来来来,我看你是不是吃错药”的表情,凑过去,嘟着嘴道,“要不我现在亲你一口,你先适应下?”
朴有天在边上哈哈大笑,大张吓得直接仰倒,平时训练练出的良好柔韧性让他几乎是九十度的朝后翻折过去,然后……赫然入目的是自家倒了个个儿的队长大人英俊潇洒的脸:“嘿,老大!”
众人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郑允浩,于是纷纷表达了自己亲切友好的慰问:
“呦喂,老大,小金高材生还好吧?”大张一说话,满脸的纸条乱飞,跟商场门口的宽门帘一样。
“问出怎么回事儿了?”学术型韩睿一针见血。
“艾玛,看这表情,老大没得手啊?”朴有天笑容猥琐可绕地球三圈。
只有角落里擦枪的金俊秀比较务实,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桌子道:“晚饭,红烧小排和炒鸡蛋。”
郑允浩的嘴角抽了抽,无视一个劲儿凑热闹的打牌三人组,在桌子边坐下风卷残云的消灭了晚饭后,把饭盒往大张怀里一丢,示意他洗了,然后转头吩咐韩睿:
“去把金在中的资料调出来给我。”
“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又调出来干嘛?”
和其他的常规部队不同,野狼特别行动小组因为执行任务的特殊性,所以在选拔人员的遴选上更加严苛,家世背景不仅要追溯到上三代,还牵扯七大姑八大姨,过往经历要从出生一直写到你到这里来的前一天,事无巨细,哪怕是小学的班主任叫什么都得给一笔一划的填清楚了。
所以,金在中他们曾经一度把这份简历称作“脱光简历”。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25:00 +0800 CST  
作为野狼的队长,这批选拔人员还没到风雷时,郑允浩就已经抓着其他人把简历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好多遍,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分析,和老部队核对,最后制定出训练计划,可以说这半个月的时间下来,这些厚厚的资料早就烂熟于心,所以当郑允浩要调金在中资料出来的时候,韩睿的第一反应就是:
“不是吧?老大,就是打个架,不至于退回原部队吧?咱们这些人谁没打过啊,大张以前还把……”
“就是啊就是啊,”直肠子的大张认准了一个人,觉得你好,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他现在很待见金在中,人家有文化就算了,还不嫌弃自己没文化,多好一人啊,于是立刻帮腔,说了一半又茫然的挠挠头道,“诶,老韩,你说的我哪次啊?”
……
韩睿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郑允浩也被活宝的下属这么一搀和,堵得慌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话多了几句道:“他有心结。”
这……祖传老军医,专门治肾虚的即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朴有天囧囧有神,凑到金俊秀那挤眉弄眼,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怏怏的蹲在一边画圈,郑允浩倒是没理会他,再回来的路上他把金在中的资料结合他的表现捋了一遍,根正苗红的金少校出身世家,成长之路一帆风顺,在学业最鼎盛的时期投身军营,高智商人才且善于钻研,可谓是连长宠着,政委护着,领导更是三天两头的过来慰问,日子比起许多新兵来说,好过了不少,后来又被保送去了国外留学,训练苦不苦且另当别论,单说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福尔马林里泡过一般,扭出的汗水都是苦涩的,刨去这些不谈,如果金在中的心中有解不开的结的话,大约就是家庭了。
金在中的爷爷金定国是军区中赫赫有名的参加过革命的老一辈,那个时代留洋归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在国家动乱时,毅然决然的投身军营,参加过抗美援朝时,指挥过数场漂亮的战役,一生功勋赫赫,顶着上将的军衔退休,从此含饴弄孙,很少出现在军区里,连普通的会议都鲜少出席,可是即使如此,他在军中也是余威犹在,逢年过节,去拜年的门生几乎要排到军区的门口。
这样的一位老红军……不像是会给金在中的成长道路上系下心结的人,可是,那又会是谁呢?
“喏,老大。”
韩睿把调出来的牛皮信封装好的档案打开递给郑允浩,郑允浩微微颔首,直接翻到中段,不出他所料,家庭关系一栏中赫然只填写了“金定国”的名字,剩下的数行里竟全是空白,郑允浩一怔,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却又一时没有抓住,只觉得满腹的问话,叫人有些状况,韩睿看他这幅表情,赶紧发挥人形电脑的记忆优势道:
“老大,他这部分的资料空缺咱们当时不是研究过么?因为资料不完整还上报过军部,最后还是胡头儿亲自回的电话,说是这就是原始资料了,咱们只管接收……但是我和大张还奇怪来着,按理说能参军的那都是一层一层筛的,恨不得各个都是爱国头号种子选手,家世清白的跟嫩豆腐一样才好,金在中这个残缺的资料是怎么过政审的……”
对!
就是这个问题!
父母!
金在中的家庭关系一栏的资料残缺,但是上面却对这一点很是含糊,在初期时曾经引得野狼内部众说纷纭。
原因无他,像金在中和沈昌珉这样的“红二代”或者“红三代”,受家世的影响,家里基本都是参军或者是从事相关的行业的,就像沈昌珉的爷爷是金定国的生死之交,同样是上将军衔,退休担任了部队的特邀讲师,而他的父亲则是二炮作战旅的旅长,赫赫有名的铁血旅,曾经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而沈昌珉的母亲则是第三军工厂负责养子I2型新式导弹的专家,留美博士后,参与过共和国的两次武器革新的计划,几个姑姑也都基本在女兵团混的很是风生水起的那一种,这些在资料上都写得非常清楚,如此显赫的家室曾经一度让朴有天觉得这位沈少爷是来谋权篡位的。
可是这个据说是和沈昌珉一起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金在中却和他大相径庭。
除了鼎鼎大名的爷爷外,只留下空白而单薄的一张纸,甚至连上面都对此三缄其口,郑允浩翻来覆去的看着,心知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花样,于是自言自语道:“这下麻烦了。”
“什么麻烦了?”洗完饭盒回来的大张一听觉得有故事听,于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凑过来道,“那个小兔崽子不省心,我揍他去。”
众人一致白他。
郑允浩捏了捏鼻梁,把澡堂里大概的经过说了一遍,独独隐去了金在中痛哭的桥段,然后言简意赅的收尾道:“你们都是一层层磨过来的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这个结要是不解开,金在中……是没有办法留在野狼的。”
一个优秀的战士被迫离开部队的事例不是没有,韩睿看着郑允浩头疼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到了几年前被迫离队的孙源,海军陆战队蛙人出身,算是这几年来出类拔萃的选拔人员之一,差一点就成为野狼的第六名成员,可是偏偏就在那个当儿口,一次防暴任务中,因为当时的陆军指挥官的一次失误,孙源身陷险境,举枪还击,结果伤了的胳膊没有准星,最后一发子弹误伤了自己的老上司,后者重伤不治,享年三十二岁。
孙源回来后经过心理疏导似乎是放下了,但是在后一次的演习中,郑允浩发现他没有办法开枪,只要拿起枪,他的手就会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连日常的训练都没办法展开,专家组进行了几次测评后,认为这是自身的心理问题,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
最后这名蛙人还是没能留下来,黯然退伍,郑允浩为此打了整整一天的靶,回来时虎口血肉模糊。
“他不肯说吗?”副队长兼自封的辅导员的朴有天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出主意道,“不然让他也去做做心理辅导?”
“没用,”郑允浩点点金在中的留学资料,“他在国外自修了心理学,除了基础的心理学外,他主攻犯罪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和生理心理学,所以在前期的心理测试中,虽然他的性格色谱显示的是复杂,但是得到的评价是全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把人性吃得很透,甚至可以在测试中造假,他知道野狼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从而拟出一份完美却不出挑的结果。”
郑允浩也在测试中玩过这一手,但是他自认为做不到金在中这么无可挑剔。
“所以说,这真是个难啃的骨头?”
“老韩,你这么说,我总觉得我是条狗嘞。”
……
郑允浩抬手把资料丢过去,半空中纸张飞散,大张被文件袋砸中,立刻乖巧的做倒地抽搐状,队长大人摸了摸眉角,觉得毫无头绪,朴有天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出谋划策道:“不如我去问问三连那个兔崽子?”
“这感情好,我也去,”大张跃跃欲试,“欺负我们野狼的人,我再揍他一顿!”
“……他不会说。”
或者说,不敢说。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28:00 +0800 CST  
金在中这次下了死手,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闹得整个基吅地都有所耳闻,回去必然被营长狠削了一顿,眼下去问,大概是半个字也问不出来,朴有天细细一想,也知道这个理儿,喟然长叹道:“难道就没人知道了吗?”作训室里安静了好几秒,角落里却突然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我知道。”众人吅大惊,集体朝抱着一把AK47的金俊秀看过去,却见那人眉目淡淡,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许是看见大家的表情各异,装上枪托,口吅中道:“我以前也在学长出生的那个军吅区大院住过。”话一出口,八卦鼻祖朴有天立刻恍然大悟,一拍大吅腿道:“可不是吗?我都忘了咱们队里也有个隐藏版的二代啊,小狐狸是你的姨夫还是姑父来着,是副师长对吧?”“姑父。”金俊秀的父母都是某家杂吅志的战地记者,常年世界各地的跑,所以那时候还在上学的金俊秀就被寄养在了姑父家,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知道金在中的事情,见郑允浩用眼神示意,金俊秀顿了顿,突兀的开场:“学长的爷爷有两个儿子,都少年参军,也都选进了特种部吅队,大儿子曾经是那个院子里出来的最早的一批空降兵,参与过两次国庆表演,也参加过国际联合演习,本来是前途无量的,结果在一次试飞中,飞机为了躲过一架民用私人飞机,撞山坠毁,机组六人无一生还……”“这是高材生他爹?”大张是个急性子,插话问道,金俊秀慢条斯理的摇头,在大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动作中继续道:“大儿子还没结婚,就英年早逝,院子里的人都怕老人家撑不住,结果,就在几年后……我记得不超过十年,唯一的小儿子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好像是因为追到了境吅外,根据安全条例,所有的痕迹都被抹煞,甚至连尸首都没有送回来,只带回了多年随身的一枚玉佩,他那时候才结婚没多久,留下了妻子和刚刚六七岁的儿子,那个小孩子就是学长。”“父亲牺牲这个是挺让人难过的,可是以金在中的个性,不应该会这样……”韩睿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上来,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在军人家庭中,可以说牺牲是所有人都可能要面对的一道坎儿,像郑允浩他们这群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下一次任务中活着回来,所以在他们的训练生涯中,一直有一门很重要的心理课程,教吅会他们直面生死。自己的,也是战友的。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30:00 +0800 CST  
金在中时心理学方面的高材生,以他的自我调节能力和接受度,断断不会在这上面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
郑允浩沉吟,正要说话,金俊秀却摇摇头,沉沉的开口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家都以为他会撑不住,结果他却表现的非常的……应该怎么说……那种反应是非常的淡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葬礼上对着衣冠墓只说了一句‘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当事人都是这个反应,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可是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是学长的父亲并没有牺牲,而是在境吅外被吅捕,做了……叛吅国者。”
最后的三个字说的极为生涩,伴随着枪吅支的最后一个部件的组装完成,金俊秀垂着头,拿起边上的薄油布慢慢的擦,他的动作很慢,就和他的语速一样:“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事情被传得有板有眼,几乎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了这件事儿……学长的母亲不堪爱人被辱,服药自吅杀……学长那时候刚上初中,院子里有不少同龄的孩子,都是在军吅区里长大的,打小就混在一起,那个阶段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大人把小孩子当无知幼童,可是小孩子却把自己当大人,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私下里都开始孤立学长,说是……不和叛吅徒的孩子玩。”
金俊秀停下来,有些苦涩的笑,想着那年夏天,军吅区大院里一帮孩子对垒分明,那时候已经拔高了个子的金在中远没有现在的从容淡定,他站在高高的榕树下,咬着嘴唇,看着那群叫他不许来球场打球的坏孩子们,连眼眶都红了,他其实想去站在金在中的那边,他打小就崇拜这个在什么方面都做的很好地哥吅哥。
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一旦站过去,就会和金在中一样,其他的小孩子都不再理他,都跟在他的身后骂他,他那时候寄人篱下,胆子小的出奇。
只有沈昌珉。
被爷爷宠大的小少爷张牙舞爪的如同一只豹子,坚定地站在了金在中的那边,从最初到最后,从没有离开,有人骂金在中,他就去砸别人家的玻璃,有人说金在中不好,他就在放学的路上拿着砖头堵人家,甚至还在一次打架中,偷来了家里的枪。
“……昌珉偷了家里的钱,被家里的警卫兵发现,告诉了沈司令,这件事儿到此才终于捅到了大人的面前,这些成天忙着军吅队的事情的大人们那里知道孩子们间闹成这样,拖回家的打得打,骂的骂,上吅门道歉的道歉,可是金老吅爷吅子却一言不发,只把学长带回了家,从那之后就很少让他和这些小孩子来往,除了上学放学,就是在院子里打拳跑步,那些小孩子被家里打怕了,只有偶尔才敢挑衅一两句,学长却再也没有动过手……再后来,学长考了军校,然后突然转一线,以后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
最后的几句金俊秀说的含糊。
是的,很含糊。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33:00 +0800 CST  
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比如说他偷了别人送来的高档的巧克力,跟着放学的金在中想要送给他,可是跟了一路,也没有敢说话,最后巧克力在手心里融化,粘腻腻的,就好像闷热的夏日。
比如说,他曾经在大雨磅礴的晚上,偷偷打着伞出来看金在中跑步,那晚的鱼好大好大,可是他分明看见金在中的脸上不只有雨水,还有成串成串的泪水。
比如说,他拼死拼活,奋斗了一个夏日,考上了金在中的那所学校,可是没多久,金在中就以全优的成绩投身军营,又远赴国外。
就好像两条交叉的平行线,他错过了唯一一次的焦点,从此只能愈走愈远。
野狼的诸人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想到金在中那张吅平和的小吅脸和漂亮的惊人的简历后藏着这样的一段血吅泪史,他的父亲有没有叛吅国,他们这些人无权置喙,郑允浩深吸了一口气,屈起手指扣了扣桌子道:
“韩睿,把我桌上的计划拿去整合,明天早上和我去军部……反俘虏计划看来要提前了。”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33:00 +0800 CST  
Chapter twenty—six——前夕
郑允浩那边为了金在中的“心结”忙的焦头烂额,全队彻夜无休,全面调整后面的训练计划,还要确认可行性,并上报军部审核,“野狼”的作训室灯从晚饭一直亮到后半夜,朴有天困得满地打滚求放过,却被队长一记狠辣的眼刀给憋了回去,转头抱着金俊秀求安慰,冷面狙击手白了他一眼,把作训计划装订成册……只不过这些身为当事人的金在中却是毫不知情的。
因为金在中的冲动,或者说是失控,全队被罚去跑圈儿,独独剩他一个,金在中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从澡堂出来,抱着胳膊往宿舍走,心里盘算着郑允浩离开时并没有发挥他惯常的冷血作风,叫他一起去受罚,那是不是代表他现在不用飞奔去山上,也跟着一起跑到脱力?
其实,真的能跑到人事不知,那也是好事儿,至少一歪脖子晕过去,就不用考虑怎么应付队友们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傍晚的风有些凉,身上冲刷过的那些水珠子经风一吹,就好像一把把锐利的小刀,透着些微寒意,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肉,那些在拼了命打架的过程中留下的伤口之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集体叫嚣起来,翻搅着肠胃,金在中疼的几乎蹲下身来。
他甩了甩头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慢吞吞的挪到路边,抱着膝盖靠着花坛坐了下来,这是一个防备,或者说是自身觉得安全的动作。
在心理学上,这种回归母体的姿势代表着这个人外刚内柔,内心敏感,于是金在中也真的很敏感的想:
郑允浩应该察觉了些什么吧?
他是那样一个精明而心思细密的男人,在任何时候都冷静的叫人难以置信,他的漫不经心的背后隐藏的是观察入微,就像他的强悍是建立在超群的实力之下,他的每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动作和想法,都会在最后编织成一个完整的网,基地许多人暗地里称他为“妖怪”,强悍的近似一个无所不能的妖怪,而自己今天的失态足以暴露出他这么多年费尽心思要隐藏的东西,至少对于郑允浩来说,只要那么一点点就足以叫他怀疑。
当兵的交换条件是要爷爷抹去自己的家庭背景,学心理学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他抹去了资料,在专家组评测的时候故意模糊视线,他本来以为这个伤疤一辈子都会被隐藏在血肉之下,再不会有人知道,却不曾想过,会在进入正式选训的第一天就毁于一旦,被生生撕裂开来。
瞒不住了吧。
金在中苦笑,撑着膝盖极缓的起身,低头踢走地上的小石子,在地面与石子的碌碌摩擦声中,不无烦恼的想到:
毕竟还有一个金俊秀。
寒冷和折腾了大半天的疲倦让金在中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抬手狠命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短暂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从身体到思维,清醒到他甚至开始认真地想郑允浩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这个秘密后,会怎么做?
可以推测出很多形式,但是都逃不过一个结果:
——离开。
金在中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体力不行可以练,军事本领不过硬可以学,可是性格上的弱点……即使已经拿到了高级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他却也只能对着自己的心病束手无策。
医者不能自医。
这是比什么都要悲哀的事情。
野狼是一线的特殊作战部队,每一次人员的选拔和淘汰都是慎之又慎,郑允浩有自己的一套判断的标准,他在这里拥有绝对的正确权,那种很不得把他们扒皮拆骨的狠劲儿无时无刻不在说明一点:
——你不行,就滚。
而现在,他说不定也离滚不远了。
金在中觉得自己有点舍不得。
毫无疑问,他当初选择来到这里,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郑允浩,拼尽全力的留下来也是为了郑允浩,他想要证明自己比郑允浩强,所以他来到了这里,他不想和郑允浩站在不平等的对立面上说话,他不想被贴着二十六号的标签,不想让郑允浩一次又一次的驳回他的想法,只因为他身上背着的是“选训人员”的身份。
他一度觉得自己只要证明了自己就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
可是现在,当假设的离别近在眼前的,金在中却突然惊讶的发现,他根本不想离开这里。
即使不是为了郑允浩。
他也不想走。
风雷基地或者说是野狼是个有魔力的地方,这里艰苦,这里残忍,这里寂寞,但是也就是这里却是将一个人,将他们的每一个人都脱胎换骨,培养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给予他们钢铁般的体魄,和任何人都不能摧毁的信念。
流汗流血不流泪。
野狼!
这里有真正的野狼魂,英雄魂:激情,坚持,合作……
所以他舍不得。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从进了野狼开始,那些曾经他以为可以自己掌控的东西,就都变得飘渺起来,如同飘在云端,他拼命的伸手却也抓不住。
金在中搓了搓脸,深吸了一口气,暮色沉沉,有饭菜浓郁的香味钻进鼻孔里,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食堂的大厨正溜达出来透气儿,见了金在中立刻热络的寒暄道:“哎哎,这不是金……金……”
“金在中。”
“对对对,小金少校嘛,”食堂大厨一拍脑门,撸了撸袖子笑道,“上次和郑允浩那小子一起来的,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晃荡?”
金在中有点囧,想到上次和郑允浩那顿别别扭扭的加餐就脸皮抽搐,含糊道:“刚训练完。”
“没吃饭呢吧?”部队食堂的厨师大概是整个基地里最和蔼的类别,虽然曾经听过这位大厨有过在演习中一铁锅把对方的信息中队的队长砸的翻白眼的壮举,但是看着这圆脸圆身子的老头笑的憨态可掬的样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跟在他的身后,被按在了上次的那张桌子边,“郑允浩这小子就这样儿,操练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看你们一个个瘦的跟小鸡仔一样。”
金在中有些不好意思,张张嘴想说自己本来就这么瘦,不管郑允浩的事儿,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插嘴,那热情的大厨便端来了几盘菜往他面前一搁,似乎是随口道:“不过这小子以前对自己下手就狠,那时候小小年纪……我看着都肝颤儿。”
“我们队长以前吗?”金在中正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往嘴里送,辣椒的味道有些冲,他顿了顿才问道,“您见过?”
和基地许多直接征召来的兵不同,金在中收过高等教育,生了一张清秀的脸,大多数时候又是一副平和而温雅的性子,没有兵痞气,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习惯的用敬语,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这样的习惯却真的为他在不知不觉博得了好人缘,眼下这个大厨也是,大概是和大张那类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高兴了还能瞪着桌子嚎两嗓子的兵痞子打交道多了,乍一看金在中这样的年轻帅气的少校,连话都愿意多说两句:
“我在基地呆的时间可比他长,你们参谋长来了都得叫我声哥……郑允浩那小子调来的时候年纪还不大,不过在老部队也是立过功的,有两把刷子……你们队长不爱说话你们也晓得吧……可不是嘛,他以前也这德行,得谁都是一副冰碴子一样的脸,所以有几个老兵看不惯,就找他麻烦,他以前格斗可没这么厉害,哪里打得过好几个老兵,不过他也是个硬茬,愣是一声没吭,下了训练就一个人玩命的练,光我见的,那厚裤子就磨碎了七八条,我在这也不少年头了,真没见过那么拼命的……那身上的伤啊,我们看的都不落忍,不过也该他的,第二年的单兵技能大赛,他一个新兵就拿了个第一……”
大厨絮絮的说着,金在中侧着下巴听。
他几乎可以想到那时候的郑允浩是个什么样子,抿着的唇,倔强的脸,一趟有一趟的跑过障碍场,一次有一次的摔倒,然后再爬起来,就那样从日出到日落,寂寞却又充实。
果然,那才是郑允浩啊。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42:00 +0800 CST  
从不低头,也从不认输的郑允浩,不起眼的干瘦男孩一步步的攀登到了单兵的顶峰,成为野狼队长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登上了辉煌的王座。
“看我光跟你说了,快吃菜吃菜,都凉了,”大厨呵呵一笑,把毛巾搭在肩上,拍了拍金在中的胳膊,笑道,“你以后也不会差,我看人可准!”
大厨笑呵呵的走开,金在中夹了口菜含在嘴里嚼。
是!
他也不会差。
中国军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和这个字沾上边。


金在中吃完饭回到新分的宿舍的时候,被罚了的人都还没回来,于是他便洗了拖把,投了抹布,把宿舍里里外外的扫了一遍,又把偷偷带回来的几个馒头放在自己的洗好的饭盒里,这才倒在床上拿了本书翻来翻去,直到他迷迷糊糊的歪着脑袋快要睡着,宿舍的门才被大力的推开,军人的本能叫他立刻清醒过来,抬眼一看是隔壁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祁琛背着康达抢先一步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瘸着腿的小个子刘拓和文文气气的柳一扬,金在中一看康达惨白着一张脸趴在别人背上的样子,吓得赶紧跳下床,鞋也没顾上穿,赶紧上前把人接过来,然后探头一看问道:
“昌珉呢?”
走在后面的刘拓闻言转头一看,也惊了一下,茫然道:“刚还在来着。”
金在中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却没见着人,祁琛便大咧咧的开口:“他不会又找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算账去了吧……我看沈昌珉气的可不轻,晚上罚跑一声都没吭。”
祁琛说的是阴阳怪气的小子就是三连的连长,是他们俩的老相识,算是一个大院一起长大的,金在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号人物,下午在操场上碰上,一言不合便又扯到了小时候的事儿上,这也才有了后来的那场混战。
金在中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来那家伙似乎就住在隔壁楼,于是叫了一声“要糟”,也不管其他人便往外跑,如他猜测一般,才跑出楼道门,就看见沈昌珉捏着拳头要往隔壁楼去,他赶紧叫了一声:
“沈昌珉!”
“哥?”
“你是不是要去找孙正岐?”
“那小子欠收拾,这么多年了嘴也没个把门的,我去教育教育他。”
沈昌珉说的冰冷,表情也是阴狠的,金在中看他这样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喝道:“犯什么混!你是不是不背个处分心里难受……还嫌今儿闹得不够大是吧!”
“难道就要我听他那么说你!”沈昌珉吼,面容还有点稚气的大男孩在深夜里眼睛凉凉的,像是一头狼一般,金在中心下感动,就听见他又道,“你忍得下,我忍不下!”
金在中的手被重重的甩开,沈昌珉掉头就要往那边走,身子有些摇晃,金在中抬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昌珉,我不是忍得下,而是我必须要忍……你信我爸会叛国吗?”
“不信!”沈昌珉梗着脖子,怒火把他的眼睛烧的通红,他当然不信,不信那个曾经把小小的他举过头顶,笑起来又一对酒窝,喜欢穿常服,喜欢逗他玩,逗他笑,逗他说当我的儿子好不好?以后叫在中带你一起去当兵保家卫国好不好的男人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那是他儿时的偶像,是他儿时的神。
是那个男人给他灌输了什么叫做“中国军人”的思想。
那个把保家卫国当成使命,那个在在中哥出生的当晚便义无反顾执行任务,直到在中哥一岁多才回来的男人怎么可能叛国!
“我也不信,”金在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搂住沈昌珉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就因为我们都不信,所以才要证明给那些人看,叫他们知道,金正阳的儿子不是孬种……所以,我们要比他们强,而不是现在去打一架,明白吗?昌珉。”
“可是,哥……”
“昌珉,我妈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下的那封信里说我爸是她见过的最称职的军人,她说我现在或许不懂,但是以后,以后总有一天,我会以他为荣,以我的父亲为荣,”金在中笑,笑的有些疲倦,有些凄凉,他拉着沈昌珉上楼,许久才低低的道,“其实我一直懂……就是因为懂,才更加悲哀。”
悲哀这个现实的世界。
也悲哀无能为力的自己。
“哥。”沈昌珉略有不忍的去拍他的背,金在中这才又笑了笑,扭头道:
“我没事儿,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没听过,我现在只是担心今天的事儿一出,郑允浩那边……”
沈昌珉这时候才想到这茬儿,表情一僵,嗫嚅了一会道:“要不我去说,就说打架其实是因为我,理由的话……”
“行了吧,”金在中笑着开门,压下心头的不安,“郑允浩要是那么好糊弄,那他就不是狼了。”
“要不我们先去找个什么理由搪塞一下?”
“算了吧,在他看来估计就只是欲盖弥彰,”金在中盘算一下,却是毫无头绪,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道,“我拿了几个馒头回来,你先去吃点吧。”
“有吃的?太好了,我好饿!”
大概是因为打架这档子事儿特别能增进感情,本来还不算太熟的六个人在经历了打架斗殴之后,竟然在深更半夜聚在一个房间里,就着水吃馒头,天南地北的胡扯起来,也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被罚跑圈的时候,碰上的那队出来拉练的女兵身上,金在中头一次听见这事儿,于是插话道:
“什么?什么?女兵?”
啃完了馒头的康达抱着水杯牛饮,然后倒在床上道:“今儿陆战队那边的新兵团到这边来做拉练,有一队女兵,我们去的时候,她们正好收队回去……嘿嘿,有一个眼睛可大!”
“我觉得那个小眼睛的好看!”祁琛脱了袜子挑脚上的血泡,闻言抬头跟着一起笑,“那身材够劲儿!要啥有啥,我就稀罕那样的老娘们!”
金在中听了,差点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刘拓看他眼睛瞪的大大的样子,哈哈一笑道:“在中你不是吧?这么纯情,你们大学生宿舍都不讲荤段子啊……”
其实在只有雄性的军营,大老爷们憋得久了,身体不能力行,那只好活动活动嘴皮子,其他人不说,就基地里这一起之人,各个都能把黄段子说的跟童话故事一样,就差带点点评了,金在中当兵这么多年,虽然很少说,但是听倒是真的听了不少,只是突然听见这么直白的发言,一时间还是有些震惊的。
少校先生消化不良,但是其他几个人可是彻底的勾起了兴趣,纷纷加入讨论,展开了对于自己要找个啥样的,或者是揭露自己过去的情史这些话题的深度讨论,金在中爬上上铺边听边笑。
小小的宿舍里气氛热络,几乎每个人都在这个话题上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很快就总结出来:柳一扬和祁琛没有女朋友,刘拓有个暗恋了五六年的女神,沈昌珉压根没有这根筋儿,对他而言,一盆红烧肉的诱惑力远比一个比基尼美女来的大得多,倒是康达这家伙深藏不漏,话题转到他这儿的时候,众人逼问了好一会,他才有点害羞的开口:
“我……有个谈了八年的女朋友。”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44:00 +0800 CST  
宿舍内立刻喧哗一片!
祁琛和刘拓两人虎扑上前,一个按胳膊,一个掐脖子,边上的柳一扬凑过来,比划了个枪的姿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把女朋友照片呈上来给我们看看。”
最瘦小的康达做呼吸困难状,转头跟沈昌珉求助,沈大人喝了一口水,在台灯的灯光下转头,幽幽道:“其实……我也挺想看的。”
金在中在床上爆笑。
康小达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只得扭扭捏捏的拿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一男一女穿着校服,女孩子并不是太好看,但是一笑有一个可爱的酒窝,垂着眼睛有些害羞,两个人都对着镜头青涩的笑,一群人凑过去看了半天,祁琛才一巴掌呼过去道:“唉呀妈呀,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早恋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考到一个大学,我来当兵,她去做了舞蹈老师……”康达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收回去,眉间眼底都是甜蜜,“本来准备我退伍了就结婚,谁想到来了这里……所以准备下次休假的时候先去把证领了。”
“她不介意你这个……这个……”刘拓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兵种太过于危险,刀口舔血,很可能就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很多女孩子年轻尚轻的时候可能会崇拜,可能会喜欢他们这个职业,可是等到现实和梦想交战的那天,往往都是现实打败了幻想。
其实想想也是,找丈夫是为了过一辈子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每天枪林弹雨,一年只能休二十天的假,甚至还随时有可能变成一张黑白照片。
“她……不在乎的,”康达把钱包放在枕头底下,“我俩家在一个小区,平时我父母都是她照顾,她说婚礼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好好训练就好了,那边都有她呢。”
这话加上那副已经甜的快要滴出蜜的表情毫无疑问刺激了其他的单身汉们,众人扑上去把他一阵揉捏,金在中趴在上铺上跟着笑,柳一扬出了气,叨咕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我也喜欢这样的女孩,真是……怎么就没给我遇上呢,不过说起来,你们想过没,以后要找个什么样子的老婆?”
沈昌珉不吭声,那这胶布贴自己腿上的口子,康达被排除在外,祁琛立刻举手发言表示一定要找个厉害的,说自己是打小被自家老妈拿着扫把揍大的,所以就想找个厉害的,以后能揍他儿子!
其他几人笑的前仰后合,金在中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脑后,躺在床上跟着一起笑。
“在中你呢?”
“哎呀,咱们金少校长得这么一表人才,跟画里的一样……我咋觉得谁站他边上都不搭,姑娘都没他好看。”
“胡扯,那不找个姑娘,难道找个大老爷们啊!”
不等金在中回答,底下就闹成一团。
倒是当事人金在中一怔,最后那句话让他恍若雷击,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郑允浩的那张脸。
怎么会想到郑允浩!
金在中“腾”的翻身坐起来,铁丝床发出“吱嘎”的难听声音,惊得地下几个人全都住了嘴,沈昌珉茫然的抬头道:“哥,怎么了?”
“没,没事儿。”
金在中有些窘迫的躺回去,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有些荒谬。
怎么会呢?
怎么会在别人说起伴侣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郑允浩?
怎么会觉得自己的身边站着的是郑允浩才最协调?
怎么会这样?
金在中拼命的晃自己的脑袋,可是郑允浩那张七分冰冷,三分漫不经心的脸却好像生了根一般,固执的扎根在脑海里。
真是要疯了!
金在中“砰”的倒回床上,拿被子盖住脸,在黑暗中孩子气的咬牙切齿的催眠自己:
睡觉,睡觉。
一定是因为今天在他面前哭了一场的原因,那个男人今天的表现前半段霸气,后半段却温情,一定是因为这样,他的潜意识里才会把郑允浩给提到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
金在中躲在被窝里胡思乱想,把乱七八糟的理由胡乱的揉捏在一起,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是只眯了一小会,便又醒了过来。
宿舍里熄了灯,隔壁宿舍的三个人似乎已经回去睡觉,金在中虚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的沈昌珉,以及还在打呼的康达,这才松了一口气,藏在被窝里的手掌慢慢的往下伸,触摸到一片冰凉的粘腻。
金在中在黑暗中茫然的睁大眼睛,眼神中满是慌乱。
梦遗。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尴尬的状况,可是……如果他让他在梦中达到高潮的那个人,是郑允浩呢?
金在中捂着脸,想着刚刚梦中他和郑允浩缠绵的场景,想着郑允浩用那双带着老茧的手摸遍他全身的场景,想着他搂住郑允浩的脖子,亲吻他的耳垂的场景……不知是羞还是害怕的发出了短促的一声:
“啊……”
沈昌珉似乎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开口询问,金在中咬着嘴唇摇摇头,等他睡熟了,才去了水房,蹲在空荡荡的水房里洗床单,冰凉的水触碰到皮肤,金在中一个激灵,身体和思维终于全都清醒了起来。
床单浸在水里,那些梦中叫人脸红的证据消失殆尽,可是金在中明白,他没有办法再胡乱的说服自己,他没有办法在想过其他的理由催眠自己,说服自己对郑允浩没有欲望。
他没办法。
他说服不了。
金在中坐在地上,看着外面远远的月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金在中。
在这样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对自己的队长产生了那样可耻的念头。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6:45:00 +0800 CST  
Chapter twenty—seven——旅程
金在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不是逃避,也不是难以决断,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当成一个问题来对待。
其实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从降生到老去,都遵循着最基本的守则,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在平淡中努力的想要活出一些不平凡。男人会找一个贤惠爱笑,也或许是害羞的女孩子共度一生,女人会找个可以依靠,可以在灯泡坏了的时候,三下两下拧好的依靠。
一阴一阳,一刚一柔。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循规蹈矩的过完一生,就像曾经的金在中一样,即使踏上了一条相较其他人特殊了不少的特种兵之路,但是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娶妻生子依旧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这是毫无疑问的,确定的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也会落下一般。
可是,梦里面交缠的年轻躯体,赤条条的相拥和进入,紧实的肌肉,按在腰上的手……这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都把这个既定的思维完整的打碎,变成粉末北风吹散。
金在中知道,他这次没办法逃避了。
他没办法在逃避这个问题,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正视,他没有办法直截了当的说出“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样的话,他甚至一度想要把这样糜烂的春梦归结为禁欲太久。
金在中晒好了床单,在刚刚蒙蒙亮的天幕下坐着抽烟,眉头紧紧地皱着,留下一道深深的折痕。
其实这不怪他。
就像一个人沿着一条阳光大道走了许久,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迷了路,冲进了边上的岔路口,那里坎坷泥泞,空无一人。
谁都会害怕。
谁都会踌躇。
谁都会想,我是不是应该走回去?
金在中也是这样告诉自己,他在微寒的清晨告诉自己:
请好好的,好好的再想一想。
别让一时冲动毁了两个人的阳光大道。
年轻的少校在晨光微曦中告诫自己,想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维,可是现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金在中的胡思乱想被接下来的训练全盘打乱。
为期半年的训练拉开了帷幕,对于他们这六个选训人员来说,真正的人间地狱即将开始。
开始训练的第一天照例是由郑允浩做开场白,他向来言简意赅,不管是对着百十号人还是对着他们将将站成一排的六个人,都是一样的简短,那张冷脸上带着三分寒气,七分不耐,寥寥数语便概括了他们未来的全部生活。
训练。
训练。
训练。
这两个字眼充斥着,金在中几乎可以用自己的脑袋担保,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叫人吃惊,甚至是听着就觉得累的训练计划。
为时半年的训练计划被分为三个部分:单训,合训,考核训练。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都隐约的觉得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可是等到第二天正式训练开始,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这他妈的哪里是不好过,这根本就是日子没法过了!
为期两月的单训的训练强度大的叫人吃惊,像是上了弦的发条绷到了顶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崩溃,可是却必须拖着脚步赶往下一个项目。
五点半的起床时间被提早到了五点,每天起床后是固定的体能训练的时间,五千米的负重20公斤长跑后是常规的肌肉训练,仰卧起坐,俯卧撑,深蹲,挂钩上下哑铃,压力器,臂力棒轮番的来,第一个趴下的人除了要接受惩罚外,还要打扫整个基地的食堂和厕所,而属于他们的早饭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分钟。
而这些当然不是体能训练的全部。
冬天的抗寒训练,夏天的抗暴晒训练,一天一次的军事障碍跑,两天一次的移动打靶射击,三天一次的五千米武装泅渡配合抢滩登陆,五天的一次中国铁人三项,除了这些特种兵的常规训练科目之外,他们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新鲜知识和训练。
战斗技能训练,机动技能训练,渗透技能训练,野外生存技能,甚至是侦察谍报技能的培训,金在中他们就好像一块海绵一样,每天都被迫吸收大量的水分,接近饱和状态后,却还要强迫自己继续去接受。
被集体关进水牢,在协同合作中杀死随时会扑过来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毒蛇,而那个时候,野狼的全员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方聊天,没有军医,也没有任何急救药品。
郑允浩要告诉他们的是:
——要么逃出来,要么死。
没有第三个选择。
在三十九度的高温下,全部被倒吊在树上,暴晒,脱水,皮肉和绳子紧密接触的痛苦,可是他们却不能求饶,学会挣脱,学会逃离,学会摆脱这样的困境,成了他们的当务之急。
曾经挑剔食堂的饭菜的他们开始发掘有时候蚯蚓和树皮搭配在一起也可以吃出三明治的感觉,曾经最害怕水的沈昌珉可以在水里带上个把小时,因为一旦出来,扫过他的头皮的将是一梭子子弹。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再一次的打碎,然后重新拼装,脱胎换骨一般。
每一天的早饭过后,都成了他们最难挨的日子,金在中已经记不清最长睡过几个小时,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从障碍场到附近所有的山头,他开始可以给每一棵树编号,原因是每天都见,最细微的差别都已经可以轻易地认出来,他们所有人的汗水和血泪洒满了整个风雷基地,作训服磨破了一套又一套,有人的伤口裂开又愈合,他们开始像是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
当然,等待他们的不仅仅如此,野狼的“大脑”韩睿认为脑力和体力需要并行,于是他们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之后,还要接受紧凑的教学课程,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崩溃的边缘,,上课当然是不点名的,可以自由选择去或者不去,可是没有人敢翘课,他们不是只求及格的大学生,更何况第二天早上,在他们早饭的时候,会同时进行对于前一天的抽查考试,不及格的人不但会罚跑,还会扣分。
郑允浩在发试卷的时候似乎是才想起来一样,淡淡的告诉他们选训期间依旧会有人被淘汰,他们每个人身上有20分,扣光了就走人。
六个人愁眉苦脸,面面相觑,不知该庆幸自己的早饭时间被延长到了半个小时,还是因为悲哀连最后的清净的时间都被剥夺。
没有人敢对郑允浩提意见,金在中也没有。
他知道,他现在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曾经郑允浩走过的路,既然他能走下来,自己又凭什么中途放弃。
金在中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要被吹炸了的气球,可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有时间去观察郑允浩。
是的,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空闲的时间,像是出于一种本能一样去寻找郑允浩的身影,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心理上的依赖疾病,可是即使是疾病,金在中也很清楚,他没有办法戒掉,很多时候,当郑允浩没有来训练场的时候,金在中就觉得自己好像是缺少了电量的机器,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事实上,郑允浩确实不怎么来监督他们训练,也没有切入他们的训练,他像是一个猎人,把猎物圈养起来,然后制订出各种各样的训练计划,让他们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在最后享受到极致的猎杀快感。
当然,金在中知道郑允浩训练他们的目的绝对不会是猎杀。
只是,在这样苦难日子的短暂间隙里,他偶尔也会想,郑允浩是都也同他们一样,痛恨却也享受着这个工程。
这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而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情怀,他是否也依然存在?
除了郑允浩以外,野狼的几位教官倒是分工明确,朴有天和韩睿负责理论性的教学和机动技能训练,车辆甚至是飞机的驾驶,故障的排除和各式装备和武器使用,韩睿风趣幽默,不像郑允浩那样冷着一张脸,惩罚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狠辣,是以很受欢迎,而比郑允浩更沉默的金俊秀负责他们的的射击训练,从微型手枪到95式,从手枪到狙击步枪,从轻重机枪到迫击炮,从手榴弹到榴弹炮,金在中那阵儿几乎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都是“砰砰砰”的枪响,闭上眼睛依旧能看见子弹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的火花,野狼每天训练用的子弹是用车子运走的,偶尔有训练的正式军看见,脸上都会流露出掩不住的羡慕,可是那阵子,金在中他们几个人谁也没觉得这是一种福气。
金俊秀很冷。
这个在野狼里最年轻的教官真的如同一杆枪,可靠,但是却冰冷,他不像朴有天那样会想过各种各样的鬼点子惩罚你,让你苦不堪言,也不会像韩睿那样给你说教,他的惩罚永远都是立竿见影的,真枪实弹,但凡你没有达到他的要求,那么无时无刻都会有子弹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飞来,擦过你的头皮,扫过你的脖颈,划过你的衣角,带着灼热的气息,叫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沈昌珉曾经和他正面冲突,指责他的冷血无情。
这位曾经一杆狙击步枪横扫五百米无人区的年轻教官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子弹上膛,一枪打在了沈昌珉的靶上,声音冷淡:
“我只是提前叫你感受到,什么叫做被狙杀的滋味。”
众人哑口无言。
这就是野狼,有最残忍的生存守则,却给人最热血的梦想。
唯一毫无疑问的是大张,他负责他们的格斗训练,从基本的站桩马步到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只有编号为A,B,C的招式,听起来很玄幻很简单,但是一招一式做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困难。
包括金在中在内的所有人都必须把以前所有学过的东西统统抹杀,转而去学真正的杀招,他们解剖人体,学习骨骼,研究人的每一个脆弱的关节,力求一招致命。
没有什么原因。
他们是国之利刃,何为刃——刀锋沥血,一马当先,将任何危害祖国的人斩于马下,毫不留情。
柳一扬是典型的文士,出身书香门第的柳一扬觉得这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于是他质问大张:
“你这是在培养杀手,而不是中国军人!”
于是大张反问他:“你觉得什么叫做中国军人?”
“正义,坚韧,果敢,仁正,”柳一扬一条条的摆出来,“中国军人应该是正面的,是阳光的,是积极的,有所为,有所不为。”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03:00 +0800 CST  
金在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柳一扬说的不对,可是他却无从反驳,他低头看着自己作训服上的斑斑血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有人都停止了训练,从训练场上仰望大张,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需要一个足以说服他们陷在这里的理由。
可是大张不擅长说这些,他会做的就是提袖子揍人,可是不等他走几步,郑允浩便来了,这个许久不曾露面的男人穿着丛林迷彩服,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他伸手抓住大张的肩膀,然后抱胸站着:
“你知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可以为?就这样吗?对着自己的战友出拳,没日没夜的学的就是杀人?这和杀手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开口。
许久之后,郑允浩却不怒反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对,你说的没错,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就是杀手,我告诉你,我,大张,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现在正在教你的人,我们的手上都沾了无数的鲜血!”
郑允浩的声音陡然激昂起来,他的手握拳捶在自己的胸口,那里“中国”两个字熠熠生辉:“对,我们杀人,可是你知道我们和杀手有什么不同吗?我们有信仰,我们的这里……装的是我们的信仰和祖国!”
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金在中在那一刻醍醐灌顶,他被这个男人说服了,或者说,他被这个站在阳光下,每一个字都透着军人的严正气息的男人征服了。
是的,信仰。
作为军人,他们付出的和得到的从来都不成正比,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得到的只有统一的称呼和无止境的训练和寂寞,即使有一天面临死亡,得到了也不过是一个称号,或者是被挂在烈士陵园里的一个名字。
可是依旧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来到这里,而支撑他们的就是那最不起眼,也是最强大的信仰。
而这些东西,别人不能给予他们,能让他们得到这样的坚定的信仰和执着的只有他们自己。
柳一扬哑口无言,郑允浩冷笑一声,突然伸手解开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然后随手把外套往地上一甩,正了正里面的战术背心,活动手腕道:“大张,训练到什么程度了?”
“不被打死,但是也不一定打的死别人。”
“太慢了,”郑允浩动了动脖子,嘴角微微挑起,单手撑地直接跳下场去,“今儿我来吧,你去把水枪开了,把韩睿和有天叫过来。”
“好嘞!”大张很兴奋,眯着眼睛就去开后面的对讲机,口中道,“诶诶诶,快来嘿,老大亲自调教小崽子们了,有热闹看,来不来?”
……
一众学员的表情很尴尬,当然也有祁琛这类斗志昂扬的,金在中站在角落里看着郑允浩活动活动胳膊,然后伸平手臂,对他们缓缓地勾起一根手指,声音清冷而骄傲:
“上吧。”
一对六!
没有人上前,已经训练了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的他们喘着粗气,看着站在他们中间,傲然如神祗一般的郑允浩,那种强大的气场让他们有些望而却步。
“我们全部吗?”沈昌珉开口,目光环视一圈,郑允浩点头,漫不经心的样子,“快点结束,我还要去吃饭。”
众人在没有迟疑,一拥而上。
没人觉得这六对一丢人,因为站在中间的是郑允浩!
野狼的战神!
那是金在中第一次知道他和郑允浩的差距,大概也是他们这些人知道自己和野狼的这五个人的差距,郑允浩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把他们给全部放倒,他和祁琛是最后两个倒下的,金在中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想的,郑允浩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搂住了郑允浩的脖子。
独属于这个男人的体香和灼热的气息让他愣了好几秒,才嘶吼道:“祁琛!”
祁琛应了一声,然后提膝撞了过来。
只是,郑允浩之所以成为战神,就是因为他的从不败绩,即使现在被金在中大力的箍住,他依旧能临危不惧,单腿后踹踢上金在中的小腿,然后在他吃痛分身的时候,身子往后一仰,借力使力的将重心压在金在中的伸手,然后飞快的出腿。
祁琛应声而倒。
金在中的后背重重的落在地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郑允浩便钳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扭,整个人挣脱出来后,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以一种半跪的姿态,挑眉道:
“很好,全军覆没。”
金在中没有说话,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可是却及不过他那颗拼命跳动的心脏,郑允浩离他的距离太近了,近的他可以看见郑允浩黑鸦一般的睫毛,和萦绕在脸边的温热呼吸。
想……亲他……
金在中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够呛,一个走神,郑允浩便已经站了起来,泥潭边上朴有天他们几个已经关掉了水枪,阳光下那些逐渐变小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光芒,不炙热,却耀眼夺目。
“金在中,你输了。”郑允浩居高临下的看他。
金在中苦笑:“是,我输了。”
只是,他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只是输了这场决斗,却不想,就在短短的几天后,他把自己的一颗心,也输给了这个在漫天雨雾下,傲然独立的男人。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04:00 +0800 CST  
Chapter twenty—eight——剖白
金在中后来回忆起这段在基地训练的岁月的时候,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在他和郑允浩那时的唯一一张军装合影的背后,墨黑色的钢笔整齐的书写,字迹棱角分明,转折时却有着圆润的弧度,恰如他的性格一般,刚强却慈悲。
——人生是一场苦修。
是啊,苦修。
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苦修,有人心魔未灭,于是在欲海中挣扎沉沦,有人慧剑斫丝,秉烛照亮重重迷雾……
修来世,修今生,修情缘,修厮守。
金在中也曾经问自己:我到底在修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找到答案的,但是每一次的答案却总是不够满意。
直到某一天下了训练场,他看见郑允浩拿着厚厚的文件夹从基地的这头风一样的走过去,中途回头朝他们这里淡淡的扫了一眼,于是他觉得自己突然顿悟,像是闭关多年的武林高手,终于融会贯通。
信仰。
他修的是信仰。
这场训练如同一场艰苦的旅行,他们六个人摸爬滚打,为的只是终点的风景,他们绝望过,痛苦过,失败过,也想过放弃,但是最终全都坚持了下来,除了柳一扬,他在一次设定为恶劣环境的生存训练中,于沙漠中走失,直升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抢救了大半天,命保住了,但是却留下了终生的残疾。
那双手再也不能拿枪。
郑允浩给部队打了申请,将他调到了技术部门,可是柳一扬却还是打了退伍报告,他收拾行囊的那天,郑允浩来了他们的宿舍,找了柳一扬谈话,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那个曾经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拿枪时都没有掉泪的男人却哭得好像一个小孩儿。
没有人去送他。
训练占据了这些人的全部时间,可是当客车从门口开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朝着那个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包括郑允浩。
每一个愿意为自己的梦想付出努力的人,即使没有成功,也是值得尊敬的。
日子总要继续,柳一扬走后的悲伤情绪被紧凑的训练计划冲淡,金在中他们开始学习更多的东西,同时遭受更多的折磨,金俊秀冷血,大张暴躁,朴有天狡猾,韩睿执着,剩下的五个人每天都觉得自己会熬不过去,但是第二天却要开始面对新一轮的煎熬。
每个人都好像死过一次,然后又重新活过来。
金在中开始学会苦中作乐,他开始把每天分解成很多份,每次完成一个任务,他就奖励自己多想郑允浩一会。
毫无疑问,他们开始变强。
开始可以和正式军势均力敌的干上一场,每个人都很兴奋,金在中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仅仅是在历经一场苦修,而也有可能,是朝圣。
像是虔诚的佛教徒登上布达拉宫一样,他们也一样,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决不放弃。
郑允浩偶尔也会去训练场旁观,很少干涉也很少发言,他的眼神像枪,有锁定的功能,于是金在中总是莫名的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
事实上,郑允浩也不否认,他对金在中多一分的注意。
挽着裤腿,咬着匕首的金在中正在进行障碍训练,他的膝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磨破了,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小腿往下流,蜿蜒曲折,最后砸在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可是他却好像不知道疼一般,从网绳上跳下来,踉跄的险些跪下,然后又爬起来,冲向下一个目标。
郑允浩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低估了金在中。
那个看起来瘦弱的男人的身体里有着不可估计的能量,郑允浩很少从他的眼中看到放弃和绝望,至少在训练场上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位有着高学历的年轻少校对自己有着格外严苛的标准,有时候甚至在和自己较劲一般,一遍一遍,跌倒爬起,从不曾放弃。
郑允浩喜欢从高处注视着他,看着他像是一株小草,在暴风雨中一次有一次的反抗着,那双眼睛骄傲而清亮,叫人不敢直视,郑允浩有时候莫名的会想到那天在澡堂里抱着膝盖哭泣的金在中,那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竟叫他有几分心疼。
没错,心疼。
金在中大多数时候的表现都是冷静的,甚至是超脱的,一种高于同龄人的冷静和超脱,郑允浩觉得心疼,一个人如果被过早的贴上冷静,沉稳,甚至是淡然的标签,那只能说明是这个世界在逼迫他们成长,逼迫他们丢掉身上一切柔软的东西。
只有最锋利的刀,才能抗衡这个世界。
就像他。
就像金在中。
郑允浩看着在烈日下奔跑的金在中,一遍遍的确认自己的训练计划,手指在文件夹上扣着,告诉自己,也在心里告诉金在中:
会的。
会留下来的。
我来帮助你,为你解开那道心结。


早上照例考过试之后,几个人被拉到障碍场跑圈,金在中第一个跑完,站在路边休息,却突然看见郑允浩带着朴有天,金俊秀,韩睿三人往停机坪走,那里一架直升机早早停在那里,舱门打开,郑允浩夹着头盔跳上去,其他两人紧随其后,剩下的几人也很快结束了训练,大家站成一排,看着那直升机的螺旋桨缓缓地转动,然后原地慢慢的升起。
“看什么看什么……”被留下的大张大约是心情不好,拎着棍子走过来,挨个敲打他们的背部,“给我去训练场。”
“教官,他们这是去……”康达藏不住话,好奇地发问,金在中也投去疑问的目光,高大的男人很是向往的看了直升机一眼,咧咧道:
“执行任务,有啥好看的……你们以后也会有机会,当然,前提是你们留得下来的话。”
直升机巨大的噪音带动了树木的摇动,金在中明白,这是一次绝密的任务,因为郑允浩亲自驾驶飞机,那个驾驶舱的身影渐渐地变小,最后破空而去,金在中收回视线,却发现其他人也都同他一样都注视着那个方向,眼中满是渴望。
没错,渴望。
一种希望总有一日可以同他们一样去战斗的渴望。
可是现在,他们必须要武装自己,让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并肩作战。
郑允浩他们去了七天。
金在中掰着手指过日子,软磨硬泡才从大张那得知这是一次危险系数高达9的绝密任务,保密系数极高,即使是大张,因为没有参与其中,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金在中有些心慌,然后又觉得自己心慌的莫名其妙。
那是郑允浩啊。
是执行过无数次危险系数高达10,而全身而退的男人。


郑允浩他们回来的那天,选训学员正在操场上练习近身搏击,沈昌珉和金在中分到了一组,因为不能对对方下狠手,而被大张罚了五百个俯卧撑,两个人趴在一边飞快的做着,沈昌珉不停的东张西望,突然看见远处两台救护车疾驰而来,于是朝金在中“诶”了一声道:
“哥,你看,救护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金在中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心中想着怎么第七天了,郑允浩他们还没回来,口中随口应道:“估计是有什么演习吧。”
“唔,有可能,不过看起来气氛挺紧张的……啊,什么时候让我们也演习一下,每天训练简直要长毛了。”
“行了吧,还长毛,我骨头都快断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有把救护车开到操场上来的反常现象放在心上,直到熟悉的直升机俯冲而下,那种不要命的开法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金在中跳起来张望,直升机还没有停稳,舱门便打开,朴有天先跳了下来,一身狼狈,紧接着是金俊秀,他看起来也没有好到哪去,脸上划出了长长的口子,腿上还缠着绷带。
金在中有些紧张,不顾大张的呵斥,又往前走了两步。
郑允浩呢?
开飞机的是韩睿,那郑允浩怎么不下来?
没有人回答他。
甚至朴有天都没有注意到他,那个向来有些玩世不恭的男人眼神慌张,看见救护车后才松了一口气,拉着金俊秀爬回了飞机,然后抬出了一副担架,那上面……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允浩?
郑允浩!
金在中五雷轰顶,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脚却不受控制的飞奔起来,身后似乎也有人追了上来,叫喊着什么,可是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嗡嗡的作响,明明只有数百米的路,他却摔了两跤,丢了帽子,摔破了手,却也顾不得。
他扑到担架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好像永远都不会受伤,永远都不会倒下的男人面色苍白的躺在担架上,一身军装都被鲜血染红,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金在中几乎作呕。
他不是没有闻到过鲜血的味道。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17:00 +0800 CST  
他参加过维和部队,他曾经看着有人倒在他的面前,鲜血溅了一身,可是那时候他虽然有不适的感觉,但是却可以认真的完成救治的任务,而现在……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脚下发软,几乎没有办法站稳,背后不知是谁撑了一把摇摇欲坠的他,然后是大张焦急的声音:
“操,这是怎么回事?任务失败?老大怎么会受伤?伤了哪里?”
“任务成功,”朴有天似乎是哭过,声音嘶哑,金在中这才注意到他的胸口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不断的冒着血,“可是最后的关头,我暴露了,老大为了救我……中了一枪,估计伤到了肺部,必须马上去医院。”
说话间,救护车就已经呼啸的开来,几个白大褂跳下车来,要抬担架,却被朴有天推开,他和金俊秀稳稳的抬着郑允浩往车上跑,几个学员都跟在后面,金在中却没有动。
他像是失去了感官一般,什么都听不见,脑袋里盘旋的是朴有天说的那几个字,伤到了肺部,伤到了肺部。
枪伤。
抢救不及时。
肺部受损。
这几个关键词夹在在一起,几乎像一把重锤把他打倒在地。
担架上不断有血地落在地上,一路蜿蜒,金在中目光扫到,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前跑,口中喊着郑允浩的名字。
不能死。
你不能死。
我那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金在中直到现在才终于正视自己的感情,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在这样即将失去的情况下,他才悚然发现:
自己早就爱上了郑允浩。
人和人之间最根本的感情是信任,他从一开始就背着个男人吸引,是他为目标的同时,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然后这信任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爱。
只是,他从来没有察觉。
“郑允浩!”
金在中扑过去,想要抓他的手,朴有天伸手推他,没想到郑允浩却似乎还有些意识,用微弱的声音含糊道:“没事。”
像是在安慰所有人。
他一晃神,担架便被送上了救护车,两个护士伸手要关门,金在中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子挡住,决绝的,像是疯狂了一般:“我要去。”
“你捣什么乱,给我走开,”大张吼他,“老大等着急救。”
“我要去。”
“滚!”
“我要去。”
金在中固执的重复,像是着了魔一般,金俊秀坐在最里面给郑允浩止血,突然抬眼道:“让他上来。”
“俊秀!”
“我说让他上来!”
金俊秀在队中从来都是平淡的,大张第一次见他发火,竟缩了缩脖子,然后让开身子,拉金在中上来,金在中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然后跪在郑允浩的身边,伸手去按他的脉搏,又翻他的眼皮。
“你干什么?”
大张吼他,这个直肠子的男人很多时候就像一条猎犬,忠心护主,一刻都不会放松,金在中也不理他,眼睛在车内乱看,然后问边上的男医生:“他必须要立刻做手术,血现在回流到肺部,必须要把血放出来,快!”
那男医生愣了几秒,手指有些颤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不是主刀医生,京……今天正式军演习,医生……进山了。”
大张骂了一句脏话,从腰间拔出枪指他的脑袋:“我他妈的不管你会不会,你要是救不活老大,我现在就崩了你,上军事法庭我认了!”
野狼的其他几人谁都没有说话,金俊秀找出手术器具,细细的看着,却也不敢下手,他们受过专业的医疗训练,但是却没有真的做过这样的手术,儿面前的人,是他们最敬重的队长。
金俊秀的手也开始发抖。
大张急的不行,拉开了枪的保险,要是搁在平时,金在中大概要在心底嘲笑这二愣子还以为自己再演看抗日剧,可是他现在笑不出来,郑允浩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脉搏一点点的微弱下去,被他抓着的手,一点点的变凉。
来不及了!
金在中伸手抢过金俊秀手里的器具,喝道:“我来。”
“你行不行?”
“我不行,难道你来!”金在中头也不回的朝大张吼,然后伸手在郑允浩的胸口摸索,心中竟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郑允浩,我再赌一次。
若我赢了,那便是上天赐予我最大的福气。
若我输了,碧落黄泉,我赔你一条命!
“学长……”
“俊秀,按住他,”金在中给了金俊秀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在国外的舍友参加过无国界医生,我跟他学过一段时间。”
“学长,”金俊秀和韩睿一起按住郑允浩,“我信你。”
金在中拿着手术刀和引流管抬头,半响才艰难的道:“谢谢。”
后来很多年,金在中想到这次的手术,都觉得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赌注,那尖锐的导管戳进郑允浩的胸口时,他的呼吸几乎都已经随着一起停止,郑允浩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噗——
导管的末端喷出大量的鲜血,溅了金在中一脸,温热的血液终于让他放松了一些,抹了一把脸,才朝这边上的一声道:“上呼吸机,通知医院准备手术台。”
救护车到达医院的时候,院长带着医生早就等在门口,无缝对接,把郑允浩从特殊通道转移到了手术室,金在中等人跟在后面飞奔,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直到手术室的大门被“砰”的关上,他们才停下脚步,站在门外。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起来,一道大门把这个空间划出两个区域,金在中站在门外,手指还在不住的颤抖,大张蹲在角落里,埋着头,朴有天和金俊秀并肩坐着,前者把头靠在金俊秀的肩膀上,金俊秀一下一下的拍着他,韩睿焦急地在原地踱步,脚步声一下一下,几乎是踏在他们的心上。
除了大张,这些人都很累了。
几乎是数天不眠不休,数场恶战,朴有天的伤口甚至还在滴血,可是没有人回去,金在中靠在墙上,也没有开口。
他知道,他们不会走的。
如果换了他也是一样的,谁也不会离开,因为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金在中看着手上的鲜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兄弟。
郑允浩,我曾经也那样迫切的想要成为你的兄弟,想要和他们一样,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享受你的信任,享受你的托付。
可是现在,我却得寸进尺,想要成为你的爱人。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金在中直到此时才有心思去考虑自己之前那样的念头。
他爱郑允浩。
从那天他梦见郑允浩和他在梦中纠缠,他就应该明白的。
他竟然会对郑允浩产生那样的情感,他迫切的,甚至是疯狂的想要探寻郑允浩军装下的修长身体,却又觉得一切都不可亵渎,这样的强烈的反差让金在中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
不理智的燃烧。
那些招惹女孩子青睐的男人总有有些与众不同的闪光点,或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或是阳光开朗一笑倾城,或是沉稳持重条理分明,或是甜蜜可爱如同男孩,而郑允浩显然并不能被归入任何一个条条框框内。
他是军人,他有一切军人所要具备的特制。
骨气,血性,忍耐,果断,刚强,魄力,良好的责任感,和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的信仰。
在他的身上或许找不到谦和的影子,这个军区里最年轻的中校在很多时候是携带着风雷般的强大气场,举手投足间都叫人望而祛步,可是他的咄咄逼人却从来不会叫人觉得反感,端方的性格,凛然的嘴角,修长而有力的四肢,以及那一张禁欲的脸。
没错,禁欲。
这个男人鲜少把欲望表现在脸上,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显得无欲无求,眉梢眼角涌动的是一种淡漠的审视,可是若你说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却又会发现那种冷漠中是有着灼热的火焰,在细微之处慢慢的将你点燃。
金在中从不怀疑会有人爱上郑允浩,他只是没有想到。
自己也会沦陷其中。
郑允浩,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爱上你,到底是对是错。
手术做了足足六个小时,闪烁的红灯在深夜才“啪”的熄灭,几个人连忙迎了上去,院长脱掉手上染血的手套,脸上是疲倦的笑意:“行了,没事了……郑允浩这下子命大,鬼门关走了这么多次,阎王还是没收他。”
众人都松了口气,朴有天这才有心情开口说话:“真没事了?”
“在观察一会,就可以转到病房了。”
“妈的,吓死我了。”大张插嘴,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那院长这才又笑了起来:
“哎呦,可真是难得,你们全都凑齐了……来,告诉我一下,刚刚对郑允浩的紧急手术是谁做的?真是不错,算是救了他一命。”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倒是韩睿抢先开口道:“不是我们,是……额,这期的一个学员,金在中……他在那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金在中站着的地方看去,那里那个瘦高的男人半身是血的站着,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样,往后倒去。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19:00 +0800 CST  
=====================补文真的好无聊啊好无聊===============================
在这里停一下是要解释一下关于肺部受损,血液回流这个。
我不是学医的。
对医学一窍不通,然后查了不少资料,都看的焦头烂额的,然后为了保证这个受伤看起来比较合理,不会太荒谬,所以参照了火凤凰里面军医【那个汉子叫啥来着】,救人的时候用的方法。
【特此标明】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22:00 +0800 CST  
他晕倒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金在中听见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却已经分辨不出来是谁,唯一的念头就是:
——真好,他活着。


Chapter twenty—nine——同袍
金在中醒过来的时候,鼻尖萦绕的是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他动了动手指,觉得手肘以上的部分有些发麻,像是被注射了麻药一般,钝钝的疼痛。
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金在中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如同过了电一般,张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边上有护士细细的声音,似乎是说着注意事项,温声细语的模样叫人有些恍惚。
是了,他在医院,陪着郑允浩和死亡拔河。
郑允浩呢?
金在中突然想起来,紧接着就想翻身下床,结果牵动了手上的吊针,细微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然后转头就去拔针管,叼着苹果进来的康达一看吓得嗷嗷叫,一个健步冲上来道:
“在,在在中哥你干啥……”
“郑允浩呢?”金在中的脚落在地上,大理石冰凉,他摸索着去找鞋子,声音有些慌,甚至没能一下子穿上鞋子。
沈昌珉站在门口,表情晦涩难明。
金在中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接受过严苛的训练,作为风雷基地的学员,作为未来野狼的成员,他们接受过最标准的训练,哨声后一分钟内集合,不会迟到,更不会穿反裤子,而金在中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他从来都是镇定的,似乎从他家里出事之后,这个陪伴他成长的哥哥便在一夜之间长大,不抱怨,也不痛恨,甚至从来不曾放弃过希望,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每一丝希望。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失望和希望如同黑夜和白天一般并存,我们不能摒弃其中的任何一个,于是人类开始学着接受,学着在白天辛勤劳作,在夜晚安然入眠,这是一种妥协,然而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沈昌珉从小就爱跟着金在中,跟在他的身后后面如同一条小尾巴,多少人为此嘲笑过他,笑他像个跟屁虫,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是发小,是兄弟,是战友,金在中更是他人生中的一盏灯。
只有真正经历过绝望的分离的人,才会懂得对生死的执念。
就像只有真正坠入过谷底的人,才会知道光明的可贵。
可是金在中远比他们来的更坚强,他见过最残酷的黑暗,可是他的眼睛比任何人都要明亮。
而现在,这个从来都是温和而冷静的男人因为郑允浩,甚至没有办法穿上鞋子,沈昌珉走进来按住他的肩膀,像是疑惑的道:“干嘛呢你,郑允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你不是知道吗?”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心里却在问:
哥,对于你来说,他真的只是我们的队长那么简单吗?
金在中不知道沈昌珉在想什么,其实若是搁在从前,他只要看见沈昌珉那样的眼神,就会有所察觉,他从来都是个聪明的男人,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一般,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这才记起之前的一幕幕,松了一口气坐回床上,余光一瞟,就看见康达如同看怪兽一般的眼神。
糟了!
他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
金在中一惊,有些刻意的抹了抹鼻子,等平静下来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别提了,”康达“咔嚓”咬了一口苹果,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你们昨儿一走,基地就炸了锅了,伤的可是郑允浩啊……加上野狼全员都走了,基地一群郑允浩带出来的兵死活要来啊,压都压不住,要抢救护车过来,最后都动了枪了,那阵仗……跟演电影儿一样,后来还是军部来了人,闹事儿的全都关了禁闭。”
“都关起来了?”
“喝水,”接话的是沈昌珉,他把热水杯递给金在中,然后点点头道,“都关起来了,来的是参谋长和两个师级的军官,把人全都给关在了禁闭室,大家倒也认罚,只求知道郑允浩有没有脱险。”
“然后呢?”
“然后其中一个军官说他们这是违纪,郑允浩参与的是绝密任务,他们任何人都无权过问任何有关的事情……其实我觉得挺没道理的,不过军纪处向来吹毛求疵,禁闭室里立刻炸了锅,有人扯了肩章摔在地上,就说大不了这兵不当了,我不问别的,我就问问我哥怎么样了!”
沈昌珉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金在中神情有些怔忪,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样的场景,那些血气方刚的汉子胸口里如同他燃烧着一团火,那团火炙热而耀眼。
金在中想,那可能就是战友情。
郑允浩,你看,那么多人爱着你,如果其中多了一个不起眼的我,是不是也没有关系?
虽然他的爱,远远胜于任何一个人。
他想占有。
占有郑允浩的身体,占有他的心,他的灵魂,甚至是他的人生。
“他在哪个病房?我想去看一看。”
“顶楼右手第一间。”
“那我先去了,你们请假出来的?早点回去吧,顺便给我请个假。”
沈昌珉点头。
金在中随手拿了棉球按住针眼,慢吞吞的往门外走,康达目送着他出去,然后回头看着还在往外滴水的吊针,纳闷道:“你怎么不拦着他?这葡萄糖还没挂完呢。”
沈昌珉摇头,意味深长:“拦不住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因为一个叫做“宿命”的词,而不可分割。


战地医院向来人烟稀少,大名鼎鼎的战神郑允浩的到来让整个医院都跟着忙碌起来,女护士们春心萌动,一趟一趟的跑病房,搞得比过节还热闹,最后还是院长亲自出马,把他安排在了顶楼的单人病房之中,不算太大的病房,被粉刷成奶白色,奶白色的墙壁,奶白色的病房,奶白色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瓶花束,金在中记得那似乎是叫小雏菊,嫩绿的叶子,淡黄的花瓣,小小的一朵,团簇的摆在一起,却意外的有着金黄色灿烂的光环。
这或许就跟他们一样吧。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有的叫金在中,有的叫沈昌珉,有的叫金俊秀,有的叫朴有天,有的叫康达,可是当他们穿上这身军装的时候,他们便只有一个名字:
——军人。
这星星点点的绿色蔓延开来,覆盖了这个祖国,如同绿色的植被,漫山遍野,而这其中,也有他。
病房里没有人,据说他昨天突然晕倒,像是强弩之末一般,用掉了最后的力气,如顷刻间倒塌的大厦,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好在经过检查,只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后的突然放松,导致身体机能的紊乱,顺便还查出了低血糖的毛病,于是被拉到了病房打点滴,其他几个人一合计,轻伤的韩睿和大张回去管制学员,金俊秀腿上中了一刀,朴有天的肩膀挨了子弹,不过是擦伤,两个人被强制拉去处理伤口,是以金在中来的时候,这里只有郑允浩自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那双永远锐利逼人,几乎要看穿人心的眼睛微微闭着,睫毛随着呼吸颤抖。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7:24:00 +0800 CST  
这样的郑允浩,看起来意外的像一个普通人。
金在中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搓了一把脸,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失血过多的郑允浩脸色苍白,更衬得他一双剑眉漆黑如墨,即使是失去了血色,可是他的嘴唇还是紧紧的抿着,绷成一条笔直的线,仿佛下一秒如同警报响起,他就能翻身下床,与他们并肩作战。
病床的床头摆着一把枪,54式,仿前苏联的1933式,7.62毫米的口径,是老式手枪中的一种,基地前段时间统一更换了QSZ92,但是郑允浩却依旧把54式作为贴身的配枪,朴有天在吃饭的时候摆弄自己的新手枪,随口问他原因,他却低头吃饭,许久才淡淡道:
我喜欢自己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它让我觉得可靠。
可靠。
就像这个男人一样,在任何时候都叫人觉得安心,而也是这把通体漆黑的手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的战友。
郑允浩,那么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成为你生活里的习惯,让你也喜欢上我呢?
金在中小心翼翼的伸手,虚抬着落在半空,隔着空气,描绘郑允浩的眉眼。
看,即使是这样,他就已经满足了,满足的心脏都快要炸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郑允浩,这个男人曾经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的去拼搏,去训练,去奋斗的目标,他一路追逐赶超,输过,赢过,笑过,哭过,他从郑允浩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于是日久年深,金在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有这么样的一天,他爱上郑允浩。
甚至是他最细微的一颦一笑,都放大成了慢镜头的电影,让他在被压缩的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的训练生活里,一遍遍的回忆。
暮色四合。
病房里白色的窗帘被吹拂起来,像是海面扬起的风帆,金红色的霞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像是一片灿烂的火海。
金在中坐在郑允浩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他的眉眼,觉得自己像是被燃烧了一般,他突然有些害怕,郑允浩呼吸和缓,一下一下,缠绕着手指,金在中突然“咻”的收了回来,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用另一只手紧紧的箍着,打着转儿摩擦着,像是在感受郑允浩带给他的些小的温暖。
走廊里有护士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旋即有恢复平静。
金在中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郑允浩的交错,即使刚刚受过破天的惊吓,可是此时年轻的少校却突然生出几分旖旎的念头,脑海中无端冒出岁月静好这般与铁血军营全然五官的句子。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凄凉。
庆幸郑允浩平安无事,如今还能这样躺在他的面前安睡。
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为自己哀悼,哀悼他这朵或许永远不会开花的爱情。
他爱郑允浩。
他爱上了自己的队长。
从郑允浩被他们用担架抬下来,浑身浴血,却依旧推开他的手,叫他不要沾上血腥的时候,金在中就知道:
完蛋了。
他逃不掉了。
林夕曾经说过:如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
当他想着要是郑允浩死了,他便离开野狼,离开风雷基地,但是却绝对不会脱下这身军装,因为他要替郑允浩活下去的疯狂念头的时候。
那份喜欢就已经化成了爱。
刻骨深爱。
躺在病床上的郑允浩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嘴唇饱满,他的唇形很好看,下嘴唇有些厚,抿着的时候像是一个爱心,金在中鬼使神差的站起来,专注的盯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唇,然后慢慢的俯下身去,盖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郑允浩没有醒过来,只是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飞起的蝶。
金在中却好像触电一般,捂着嘴唇跳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木制的椅子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他又被吓了一跳,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几秒后,夺门而出,把拎着水果进来的朴有天和金俊秀撞了个正着,却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朴有天捂着生疼的肩膀莫名其妙道:
“嚯,急惊风啊……这是怎么了?”
“学长,”金俊秀眼疾手快,抓住差点摔倒的金在中的胳膊,语气平淡,可是眼中却满是疑惑,“怎么了?”
“没,没事,”金在中有些心虚,又有些兴奋,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有些困,去洗把脸。”
“噗,”朴有天看他兔子一般跑走,因为郑允浩平安无事,而心情大好的他看了一眼病房里面,玩笑道,“高材生不会是公报私仇,直接把老大给咔嚓了吧。”
他自己觉得很好笑,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推门往里走,金俊秀却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的盯着金在中远去的背影
目光沉郁。
“俊秀,你看什么呢?”朴有天回头叫金俊秀,然后不等他回答,就高兴的叫道,“啊,老大你醒了啊!”


金在中是真的洗了一把脸回来。
他本来是把这当做借口,一种用来掩饰自己的慌乱的借口,可是当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的时候,却真的狠狠地洗了几把,然后顶着一头一脸的水珠,双手撑在雪白的瓷台上看着自己的脸,专注的,认真的,像是一种研究。
眉目俊秀,鼻梁挺翘,即使训练到这种地步,他的皮肤依旧是健康的颜色,这张脸他看了二十多年,很多人都会和他说,你应该去做明星,而不是军人。
是,他长得好看。
金在中永远比任何人都擅长发现自己的优势,他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去在内心深处自恋的觉得,他大概会是一个在情场所向披靡的人。
可是,现在,他却胆怯了。
对于郑允浩,他不敢赌。
那个男人黑白分明,他的世界是永远的用一道分割线强硬的划分开来,所以金在中不敢去尝试,他怕那高山过后,是万丈悬崖。
他会跌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楼主 不弃家的豆花酱  发布于 2015-03-29 18:02:00 +0800 CST  

楼主:不弃家的豆花酱

字数:807103

发表时间:2015-03-29 04: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5-10-06 07:08:5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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