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睿解释的时候，郑允浩已经把大张的裤腿全部卷了上去，果然在他右腿的外侧发现了一个伤口，伤口呈青色，而周围的皮肤已经全部黑的发紫，并且有慢慢扩散的迹象，朴有天凑过去看了一眼，突然道：“俊秀，你是不是说过，这种蜘蛛的毒性会附着在伤口上，就算毒血除尽，也会随着伤口慢慢扩散？”
“是。”
“老大……”朴有天确认完毕，转头询问郑允浩，“我们现在……”
“金在中，”郑允浩没有理会朴有天，突然抬头看向金在中，见他疑惑的看着自己，这才道，“你和韩睿一明一暗警戒，金俊秀过来。”
郑允浩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很坚定，带着不可违抗的意味，金俊秀和金在中同时应声，两人错身换了个位置，金在中背对众人，提防可能到来的敌人，韩睿强撑着起来，隐藏在靠近洞口的角落里。
“按住他的手脚，”郑允浩扬了扬下巴，示意金俊秀和朴有天按住大张的手脚，然后从靴子里拔出金在中捞回来的匕首，在眼前看了看，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张，撑住。”
“郑允浩，你要干……”
察觉郑允浩的孤注一掷的金在中转头想要询问阻止，结果却晚了一步。
锋利的刀尖插入皮肉之中，郑允浩握着匕首，咬牙一转，动作快而狠的将一整块发黑的皮肉剜了出来，鲜血喷射而出，溅到他的脸上，仿佛是地狱杀上来的修罗一样，看起来残忍又有些奇异的美感。
郑允浩的手法精准，又狠厉，是以等到大张感觉到疼痛，呻吟出声时，他已经收回匕首，拿过边上的作训服死死的压了上去，然后声色俱厉的朝金俊秀吼道：“去拿绷带！”
即使想到郑允浩会这么做，但是真真实实的目睹这个场景的金俊秀还是有些懵，慢了半拍才起身去拿剩下的绷带，帮大张包扎，以防他失血过多。
倒是在队中更久的朴有天和韩睿没什么表情，隐藏在洞口的韩睿甚至还语气轻松地伸腿踢了踢僵硬的金在中，笑道：“吓到了吧？老大就是这样，不过他下手有分寸，不会伤到大动脉，只有除了这个伤口，才能保住大张的腿。”
“朴有天，”郑允浩起身，把带着血的匕首放回原位，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声音冷硬的好像刚刚他并没有剜下战友的一块肉一样，连眼神都是淡漠的，“整理我们所有人的地图，用最快的速度确认路线。”
“明白。”
“金俊秀，确定我们现在所有能用的武器，平均分配，”郑允浩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一个个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韩睿，大张后面交给你，附近有一种止血的药草，我现在去找，半小时后，我们出发。”
“明白！”
除了金在中以外，其他三人全都忙碌起来，对于郑允浩的命令，他们从来只有服从，没有任何质疑。
但是金在中不同，在郑允浩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垂着头，但是手却一把拽住了郑允浩的胳膊。
“恩？”郑允浩没有耐心的回头。
“你要带着大张一起吗？”
“废话，”情况紧急，郑允浩不想多啰嗦，抽回胳膊就往外走，“你负责警戒，我去去就回。”
郑允浩抬腿往外走，金在中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把枪丢给错愕的韩睿，快步跟了上去，不等郑允浩开口，便急急道：“你不能带着大张一起。”
“我是最高指挥官，我有决定一切的权利，”郑允浩在洞口站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金在中，表情冷峻，毫不留情面，“你现在已经违背了我的命令，金少校。”
那眼神如刀，即使见识过许多高高在上的人物的金在中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瑟缩了一下，旋即也寸步不让的顶回去：“你是最高指挥官没错，但是我不能看着你为了荣誉，就不顾队友的性命！”
“为了荣誉？”郑允浩诧异的看了金在中一样，挑起的眉梢看起来满是嘲讽，“你觉得我是为了荣誉？”
“难道不是吗？”金在中与郑允浩对视，毫无退让之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张退出比赛，他的腿必须要立刻得到治疗，你若是一意孤行，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了！”
“他是特种兵。”郑允浩声音淡淡，丝毫不把金在中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漠然的态度让金在中大失所望，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假象的超越仿佛是一个笑话，他捏紧拳头，几乎是咆哮出声：“但是他也是人，他首先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他有权利选择。”
“所以，你想要让我把大张丢在这里？”郑允浩皱眉。
金在中颔首。
“他是我的战友，”郑允浩冷冷一笑，“野狼不会丢下任何一个队友。”
“郑允浩，你是特种兵！”金在中深深的看了郑允浩一眼，“理论课上的第一章说的就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特种兵，不能被任何私人感情左右，而现在，你必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大张必须退出比赛，只要拿下他的信号牌，就会有直升飞机来带走他，他就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金在中，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书本上的东西……”郑允浩此时终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一无是处。”
金在中气结。
郑允浩双手交叉，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留下大张……那么，少校先生，如果现在不是模拟实战，而是一场实战呢？”
“那……那不一样。”
“少校先生，那么让我来告诉你，”郑允浩弯腰，凑近金在中，“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测试，演习，实战，所有都是一样的。”
“赢得比赛不难，但是，失去一个队友却更容易。”
“你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在战场上，战友就是你的另一半生命？”
“少校先生，现在，请回去警戒。”
……
“郑允浩，我知道我没有你的作战经验丰富，但是现在，我坚持我的观点，大张的伤口靠近主动脉，他必须去医院进行缝合止血。”
金在中强撑着说完，转身就往岩洞跑，执拗的想要摘下大张的信号牌，郑允浩见状，停下脚步，厉声喝道：
“朴有天，劈晕他！”
“啊？”
“快！”
“明白！”
金在中听见郑允浩的命令，立刻错身想要避开朴有天，抬腿一脚踹在岩壁上，打算借力使力，结果脖子一麻，陷入黑暗前看见的却是金俊秀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还没收回的手刀。
这大概就是野狼的默契吧。

金在中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不是森林的满眼翠绿，也不是岩洞的褐色的石块，而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鼻尖刺鼻的药水味让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捏住鼻子，结果却牵动了手上的针管，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哎，你醒了啊？”坐在病床边上迷迷糊糊的高个子男人见金在中睁开眼睛，于是立刻起身查看他的情况，口中道，“真是能睡，知道的是你去了野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养猪场呢？”
熟悉的没口德的沈氏吐槽让金在中有些愣神，好一会才确定面前的是自己的同宿舍的战友沈昌珉，于是傻傻的道：“你是昌珉？”
“不然呢？你还指望是谁？”只比金在中小两岁的沈昌珉的面孔看起来稚气的多，不过说起话来，却是好像钢炮一样有劲，“我在宿舍呆的好好地，结果接到医院电话，说是你被送到军区医院来了，吓得我以为你神经病提前发作了。”
……
“我……”金在中晃了晃脑袋，觉得在自己的记忆有点脱节，明明他是昏倒在岩洞里，那是比赛还没有结束，为什么现在一转眼就在医院里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演习结束了？”
“还说呢，”沈昌珉嘴巴厉害，但是手上却拿着水杯给金在中倒水，听见他的问话，嗤笑了一声道，“我过来看见你的时候，你那腿肿的老高，医生说要不是送你来的人提前给你做了急救措施，你这条腿大概就交代在海市了。”
“谁送我来了？”金在中闻言“腾”的坐起来，连连追问，“还有，这场演习最后谁赢了，你知道吗？”
沈昌珉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金在中，把水杯递过去道：“你失忆了啊？你不是参加比赛的么？自己的队获胜了都不知道？野狼这次大获全胜，军区首长直接下命令表扬的，全队二等功。”
“赢了？”
“对啊。”
“全员？”
“是啊，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沈昌珉伸手去摸金在中的额头，然后突然道，“不过听说除了你，还有一个送进医院的，但是包扎了下就归队了，好像没什么大碍吧。”
金在中握着水杯的手一顿，知道沈昌珉说的是大张，心中五味交杂，顿了许久才道：“那是谁送我来的，你知道吗？”
“好像是郑允浩，”沈昌珉翘着腿，有些不确定的补充，“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不过几个护士兴奋得很，估计就是他吧。”
“哦。”金在中怏怏的应了一声，打算伤好回去后在详细询问郑允浩具体情况，还不等想好说什么就听见沈昌珉道：
“对了，你的调令已经被郑允浩带回来了，等你的腿好了，就可以归队了。”
“归队？哪儿？”
“飞龙啊，不然呢？去风雷？”
“可是我并没有申请啊。”
“好像是郑允浩帮你办的吧，”沈昌珉没有注意到金在中奇怪的脸色，吧唧吧唧嘴道，“上头已经批了，哦，对了对了，还有人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沈昌珉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空白的信封，塞给金在中，然后拎着暖水壶晃悠到外面去打水，金在中茫然的看着那个信封，好一会才把里面的纸拿出来，慢慢的展开，这封信没有抬头，只有一个简单的落款，但是那笔迹却是熟悉的，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似乎要破纸而出：
——谨言慎行，作为一个特种兵，你要学的还很多。
郑




Chapter eight——重逢
“什么？组建野狼分队？”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风雷基地北侧的某间宿舍里爆发出一声声势惊人的嚎叫声，可谓吓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朴有天，你能不能不要喷牛奶，真的很恶心，”从基地领导办公室里偷听到了劲爆的消息韩睿一脸嫌弃躲朴有天喷射出的奶香四溢的液体，一歪身子坐在边上的桌沿上，撇撇嘴道，“我不是去给老贾送文件么？结果正好路过上头办公室，听见什么选拔新兵，分队之类的话。”
朴有天对于这个“分队”二字惊吓过度，拇指擦着唇角的奶渍，倒是来串门的行动一对的队长一脸不可置信道：“老韩，你没听错？组建分队我可以理解，但是组建野狼分队这个是不是有点……扯？”
“嘿……吼……就是啊，”大张在做仰卧起坐的间隙一边喊号子，一边气喘吁吁地道，“野狼分队，那要叫啥？灰太狼特别行动小组？”
……
韩睿这次差点一屁股坐在仙人球上，而朴有天终于成功的喷出了最后一口奶。
“是我的错，”韩睿笑的脸都抽筋了，一边用手揉，一边举手发言，“我不该在大张养腿伤的时候给他下喜洋洋和灰太狼看的，这才导致我们长得跟黑金刚一样的大张爱上了美羊羊。”
“你他娘的才爱美羊羊呢！”
“如果可以烤着吃，我倒是蛮爱的。”
“禽兽。”
……
野狼特别行动小组的宿舍内嘻嘻哈哈的笑倒一片，看起来无比的和谐而……安宁。
事实上，自打那场惊心动魄的国际实战演习结束后，野狼特别行动小组便进入了休整状态，经过心理评估后，就集体再一次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用大张的话就是一个个“咸”的都能下锅炒菜了，再不来点事儿做，就要长毛了。
但是，即使是无聊的长毛，他们也不愿意去选拔淘汰新兵。
和训练风雷基地的新兵不同，组建新的特战队或者说从几百号人中选拔淘汰新兵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儿，从体能到军事素质再到理论学习，每一轮都要进行精心的设计和安排，不但要狠，还要稳，更要狠中带细，摸清每一个新兵的底细，发现他们的特长，分析他们的短处，并对综合方面加以挖掘，这样才能保证不错过每一个适合特种部队的人才。
但是，这么一来，教官的压力和责任一下子重了起来，是以不管是野狼还是飞龙，都更愿意出去执行任务，而不是对着一群同性别的兵蛋子日复一日的扮演“暴君”。
“我还是觉得这个事儿不太可能，”喝完牛奶之后，继续在抽屉里翻饼干的朴有天低着头道，“用咱们训练新兵，太大材小用了吧。”
“柴火的柴么？”金俊秀给了朴有天俩白眼，买一送一。
“要不我们打赌好了，”大概是特种部队的生活太寂寞，野狼的内部一直呈现出一致对外，然后……内掐不断的壮观景象，分组基本为：韩睿VS张文远，朴有天VS金俊秀，于是现在朴有天再次被激起了斗志，比了个手势道，“输的人给赢的人洗一个月袜子，敢不敢？”
金俊秀用看弱智一样的表情看了一眼朴有天，哼哼一声道：“谁怕谁啊。”
“一言为定！”
朴有天斗志昂扬的打算站起来燃烧状，结果刚站到门边，宿舍的门就被人大力的推开，于是小身板的朴副队长还没来得及“啊”一声，被一门板拍倒在床上。
开门进来的是去基地领导办公室的郑允浩，穿着陆军常服，肩上两杠两星的军衔，衣服浆洗的笔挺，腋下夹着帽子，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见屋内几个人都张着嘴，表情很是奇特，于是莫名其妙的问：
“你们在这干嘛？”
众人憋笑。
郑允浩的视线粗粗的扫了一圈，然后挑眉道：“有天呢？”
“老大……我在这……”扑街的朴有天声音郁猝，缓缓的举起一只手，只觉得满目疮痍，“你下次开门，能不能轻一点。”
“你能不能老实一点，”郑允浩给了朴有天一脚，然后用文件夹拍了拍手心，招呼其他几人道，“赶紧起来，有事儿做了。”
最闲不住的大张一听有事儿做，立刻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床头的背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凑过来巴巴的问道：“啥活？啥活？有任务就好啊，上次干的太不过瘾了！”
“是啊，何止不过瘾，”虽然在海市的丛林中拼死护住了大张，但是一旦雨过天晴，这俩人就又掐的你死我活，“有些人差点直接过去。”
“过去哪？”没文化的大张挠挠光头。
“一个叫做阴间的新世界。”
“他娘的，看我不揍你……”
“咳……”
就在俩人打算由动口转为动手的时候，靠着桌子的郑允浩皱眉咳嗽了一声，于是斗鸡们全都变成了小鸡崽儿，乖乖的站定，聆听老大发话。
“这次的任务是这样的，”郑允浩不再理他们，打开手中的文件，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转达命令，“上头打算组建一个新的特种兵小队，归属野狼领导，人数是三到五人，直接交由我们选拔。”
……
其实，郑允浩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虽然长期的军事训练，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更增添了男人味，曾经被基地的人偷偷成为最有安全感的男声，但是，他今天的话一说完，宿舍内诸人就好像看见了屋里丢进了一个炸弹一样，先是一愣，旋即四处逃窜。
“我的腿伤还没好。”大张倒在床上不起来。
“老大，现在还能出国进修么，去学做菜我都去。”韩睿可怜兮兮。
“朴有天，别跑，过来洗袜子。”
“我靠，你为什么会有两盆袜子？”
“脏的只有一双，但是有人洗的话，不洗白不洗。”
……
“三天后各部队送上来的尖兵应该会送到基地来，”郑允浩视混乱如无物，淡淡然的合上文件夹，“一共是27人，资料可能要迟一点才到，所以趁着这两天没事儿，把宿舍安排出来，再做个计划给我看。”
这下子谁都不敢再说话，只有朴有天不怕死的嘻嘻哈哈的靠过去道：“哎，狼，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啊。”
在战场上虽然有个“活阎王”的闻风丧胆的绰号，平时也大多是不苟言笑，但是但凡是和郑允浩有过命交情的人都知道，这男人实际上是外冷内热的典型，虽然很多时候作风粗暴了一点，行事冷硬了一点，但是出发点都是好的。

这也是野狼的兄弟对他心服口服的原因，郑允浩是那种在战场上，哪怕是牺牲性命，也会保住战友性命的男人。
“没有。”郑允浩表情未变，除了嘴巴张开合上外，就好像一个雕塑一样，声音冷硬的不得了。
“你要是不说话，都跟冰冻一样，还说没有，”朴有天一只手搭着郑允浩的肩膀，朝着金俊秀扬扬下巴，“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金俊秀正低头看郑允浩拿回来的文件，闻言抬头看了郑允浩一眼，倒是破天荒的点点头道：“允浩，你最近状态却是不太好，前几天拉练的分数明显下降。”
郑允浩沉默不语。
边上的大张本来正和韩睿嘀嘀咕咕的说话，听见金俊秀的点评，立刻咧嘴一笑，无比憨厚直白的道：“老大，你是不是想媳妇了？”
……
郑允浩眼风如刀的扫过来，韩睿立刻“啪”的一巴掌拍在大张的光头上，然后嘿嘿笑道：“老大，大张这破嘴你懂得。”
“你打我干啥，”大张性子直的很，梗着脖子道，“老大不想媳妇儿，那不然嘞，想那个在中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朴有天靠郑允浩最近，看他表情僵了一下，立刻觉得有门，一锤手心，凑过去问道：“诶，大张这么一说，还真的，老大，你不会吧？”
“胡扯。”郑允浩抬起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摸着袖口的金色纽扣，缓解自己尴尬，声音粗嘎。
“说起来，”朴有天一边说一边点头的回忆，“明明金在中在实战中犯了大忌，公然违抗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擅离职守，但是你最后在审查报告上竟然隐瞒了这一点，只说了他灵活机动，可以应变突发状况，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作假吧？还有，明明我们在最后寻找出口的时候，情况紧急的很，但是你竟然一直背着金在中，导致腿上中了两弹，虽然是空包弹，但是远距离射杀的时候，威力还是不可小觑的，我可不知道您老人家对着一个人是三四天的人，就那么有战友之情？”
大张和韩睿听着朴有天的分析立刻连连点头，而金俊秀则是听得眉头紧皱，几个人全都盯着郑允浩看他有什么反应。
“无聊，”郑允浩突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往后一边走，口中道，“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做训练计划，还有，朴有天，你既然这么闲，接新兵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得嘞，没问题，”难得扒拉到自家老大的心事儿的朴有天笑逐颜开，完全不在意的挥挥手，转头对着俊秀故意大声道，“小狐狸，你上次不是和金学长联系了吗？他现在混得如何？”
金俊秀哪里不知道朴有天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后，还是在郑允浩停顿的脚步，以及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中，慢吞吞的开口道：“因为评定报告是优，所以学长回去后就调到了飞龙的一线部队，加上是指挥学院出来的，好像在一线部队待一段时间，就打算调去飞龙的特种一队。”
“一队啊，”大张一拍大腿，叫道，“那不就是飞龙最好的特种分队吗，这可是火线升级啊。”
“恩。”虽然是这样，但是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却平淡的可以，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想到这里，金俊秀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下去，那边停住脚步的郑允浩似乎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抬腿走了出去。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
离上次的实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是他却好像一直没走出来一样，时常有意无意，甚至是在梦中想到金在中。
想到他染血的眉角，想到他在山洞前亮的惊人的眼睛，想到他最后看着自己时，复杂的表情，想着他靠在身上时，平缓的呼吸……
就像朴有天说的，他的骨子里是个古板，或者说是刻板的人，对于很多事情都是绝对的按规矩办事，这是在军营里磨砺出来的，刻进骨血里的，但是在最后写金在中的报告时，他却一连修改了三四次，最后还是写了一连串的好话。
也罢也罢，这样一个好苗子，能帮一把便是一把吧，郑允浩这样想，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纸条，飞龙和风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部队，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只愿这个男人快快成熟，真正成为一名战士。
“哎哎哎，老大走了，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
“老大和那个高材生啊……”
“俺也挺喜欢那个高材生的，老韩说他最后为了我的腿和老大吵架。”
“呦，大张，刚老大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当我傻啊，我怕老大削我。”
“嘿嘿嘿，你也觉得老大对高材生的态度有点那个？”
“哪个？”
“行了，有些事情适可而止！”
“小狐狸，我们说着玩玩嘛，你较什么真儿。”
“有这个说着玩的时间，不如去做做训练计划吧！”
“妈的，烦死了！”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各忙各的去。”
……


新兵是在三天后的清晨被一辆大巴车送到距离风雷基地数百公里的临时营地的，睡梦中的朴有天接到电话后，郁闷的用脑袋磕枕头数次后，迷迷糊糊的起来穿衣服，顺便把脚丫子伸进隔壁床的金俊秀的被窝里，用冰凉的温度唤醒了好战友，并且真诚的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接新兵。
金俊秀把袜子丢在了他的脸上。
虽然起的不情不愿，但是特种兵哪个不是千锤百炼的主儿，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夜夜都是和衣而睡，哪怕风过树叶的声音，他们都会立刻惊醒，就算是平时在基地，只要不是休整时刻，早上都是准时六点起床，当然，向来最准时的都是郑允浩。
磨磨蹭蹭了半小时，朴有天穿好作训服，戴好护膝护肘，战术手套，然后拉着边上还低气压的金俊秀，拐了个弯到隔壁顺上了大张和韩睿，晃晃悠悠的往停机坪走，风雷基地作为重要的战备基地，不管什么时候都戒备森严，闲人免入，即使是即将到达受训的新兵，也不能贸然的进入，需要教官去接。
结果，一行人溜达到停机坪准备登机去接人的时候，却发现郑允浩已经早早就到了，靠着机舱门，穿着作战靴的脚踏在一边的石墩上，贝雷帽歪戴着，唇上淡淡的新生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手指上夹着一根烟，已经烧了一大半。
“嘿，老大，你不是说不去了吗？”
“我也没说去，”郑允浩朝边上晨训结束的一队新兵回礼后，将手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灭，神色淡淡道，“只是在这看你们几点来。”
……
还真是敬业。

朴有天梗了一下，然后点头哈腰表示自己起晚了，最后再次诚挚的邀请一同前去，谁知郑允浩却摇了摇头，再度拒绝道：
“我有事儿，你们也不要去这么多人，俊秀，韩睿，你们跟我去一趟装备处，拿点东西回来。”
“是。”
虽然郑允浩不说，但是其他几人看着他新生的胡茬和眼下的黑青就猜测到这人估计是通宵整理出了训练计划，所以这会儿才在这里抽烟提神，自家老大自己心疼，于是众人都乖乖的点点头。
“有天，”朴有天正要往飞机上跳，就听郑允浩叫他，于是回头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接到人后，直接带到训练场在那等我。”
“明白！”
朴有天一乐，估摸着大魔王一会要发威，于是立刻期待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在脑袋边比划了一下，然后拉着还在念叨没吃上早饭的大张上了飞机。
驾驶员确认完毕路线后，按下按钮，螺旋桨慢慢的旋转起来，带出巨大的风流，郑允浩单手遮着额头，看着直升飞机破空而去，这才放下手，淡淡道：
“走吧。”
野狼五人兵分两路，为即将到来的选拔淘汰训练做准备，而领头的郑允浩却不知道，一个更大的惊喜正在不远处的临时驻地等着他。




Chapter nine——无悔
因为风雷基地的严格规定，所以这一批参加选拔的二十七人必须在前来接手的教官签字确认后，由直升机统一带到训练场地，以防中途出现任何纰漏。
中国军人铁的纪律便是这样从每一丝细节而来的。
这次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获准到风雷基地参加最后选拔赛的二十七人，除金在中和沈昌珉来自飞龙大队外，其余二十五人基本来自常规部队以及两个拔尖的步兵特战旅，就想作为一个歌手，最想站在的就是世界瞩目的大舞台上一样，作为一个特种兵，最大的梦想和荣誉就是加入直属军方领导的特战小组，所以打从诸人上车开始，车中就弥漫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气息。
载着梦想客车是从距离风雷基地最近的馥江市开过来的，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大多数人都是带着期待的心情一直注视着车外，金在中也不例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直单手支颐，目光没有定点的投向这一路延绵的青翠山脉，那山间缭绕的雾气漫漫，就如同他复杂的心情一般。
那日，他把调令和参选申请交到飞龙大队总部首长的办公桌上时，得到的是一直把他当做重点对象培养的首长的雷霆之怒，调令和参选申请被撕个粉碎不说，还被骂的狗血淋头，整个军区的人都看着他捂着被烟灰缸砸中的脑袋狼狈的离开。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首长的意思，飞龙大队的现任队长年底就要授衔，队内盛传这位老队长就要外调升任，而他金在中也很有可能在历练几年后，调任飞龙的队长，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队长之一，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位置。
飞龙野狼。
金在中，郑允浩。
一朝比肩，平分秋色，这是他多少年来一直执着的东西。
但是，自打从海市回来，他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郑允浩的那句话——作为一个特种兵，你要学的还很多。
他还要学些什么？
该怎么样学些什么？
于是，年轻的少校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的带着调令和申请出入首长办公室，从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到苦口婆心的劝说，再到视而不见的冷遇。
一次。
两次。
三次。
……
足足去了二三十次，年轻气盛的倔强血液最终取得了胜利，还有一年半就要退休的老首长最终签下了字，看着抿着唇，神情坚定的金在中，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呀，和你家的老爷子真是一个样，倔的像头驴。”
“想去就去吧，我也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只盼着你以后不要后悔。”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金在中虚着眼睛看着从悬崖之上盘旋而下的苍鹰，那样决然的俯冲的姿势就好像当时的自己：
“我自己做的决定，无悔。”
无悔！
可是，真的不会后悔吗？
放弃了飞龙光明无限的前途，选择野狼坎坷的未知未来，若有一日，浮生成泡影，他又该何去何从？
金在中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想，只是这一声叹息却惊醒了边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昌珉，手脚修长，面容却还有几分稚气的青年打了个哈欠，捂着嘴，睡眼惺忪的问道：
“怎么？后悔了？”
“没有。”金在中摇头，言简意赅。
“那你叹个什么气，”沈昌珉揉揉睡麻了的胳膊，随口道，“要叹气也是我叹，好好地兵团参谋不当，跑来这个出了名的地狱找虐。”
“你这语气，”金在中转头挑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做这个表情，偶尔看见镜子中这样的自己，总有几分看见郑允浩的错觉，几分可笑，又几分可悲，“说的好像是我逼你的一样，沈参谋。”
沈昌珉和金在中是在一个院子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彼此最了解不过，沈昌珉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大才子心情不佳，于是咧嘴笑着凑过去，嘿嘿笑道：“行了行了，你真是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一起上学，当兵，训练，要不是你回国后调到了飞龙，我也不带打报告调过去的，现在你丫都转移战场了，我还一个人留那干嘛，地狱就地狱吧，我就不信那郑允浩还能三头六臂。”
“你可以小看任何人，”金在中抬头，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绵延而去的高速路，淡淡的道，“唯独不能轻视他，郑允浩是个很可怕的……”
“很可怕的什么？”
沈昌珉没有听清，凑过去又问了一遍，金在中却闭了嘴，像是从没开口一般，直到客车停在临时驻地的广场上，他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是临时驻地，所以驻地只有一个班的兵力驻扎，来接金在中这批参加选拔人员的就是这个班的班长，年龄不大，少尉军衔，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吆喝着让众人站队，偏偏这群参选人员全是各部队的兵尖子，几乎都是正经科班出身，而根据军衔条例，陆军中等专业学校和大学专科毕业的学院，分配到部队任职后，都会授予陆军少尉的军衔，部队这种地方，除非是一线的作战部队，在特殊情况下可以通融，否则是绝对奉行“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原则，所以一时间大家都忙着拿行李，聊天打量四周，倒是没有听这个小班长说话。

“哎哎，我缩嫩们排堆呀！”
“行李儿一会在分内。”
“排堆，排堆！”
……
小班长扯着嗓子喊，直喊的面红耳赤，但是收效甚微，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对这个小班长评头论足起来：
“这就是野狼的人？也太次了吧？”
“就是啊，外面传的野狼里面个个都是青面獠牙的，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我就说传闻不可信嘛。”
“唉，真是失望……”
众人议论纷纷，金在中和沈昌珉在一边冷眼看着，谁也没有说话，看着有几个人越说越不上路子，甚至已经议论到郑允浩等人的身上的时候，金在中终于忍不住了，挥开沈昌珉的手，上前一步想要说话：
“我说你们……”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畔却突然响起轰隆隆的螺旋桨的巨大噪声，所有人都抬头顺着声源处看过去，只见一架直升机破空而来，缓缓的降落在广场不远处的空地上，还不等飞机完全停稳，机舱门就被人猛地拉开，两个穿着作训迷彩的境外特种兵装扮的军人一前一后从舱门出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了水泥路上，动作干脆利落。
那小班长看见这两人就好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忙撇开众人，一路小跑过去，立正敬礼，声音洪亮的道：“首长好。”
从飞机上下来的正是从风雷基地过来的朴有天和张文远，前者抬手回礼，然后看着小班长为难的表情，又扫了一眼后面乱糟糟的队伍，似笑非笑道：“人都到齐了？”
“介个……”小班长搓搓手，着实有些尴尬，但凡是风雷大队的都知道今天来的这群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他一个少尉是这个说不得，那个训不了，只能急得干瞪眼，“还莫有来得及。”
“我知道了，”朴有天是何等精明的人，光是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群兵里面是有刺儿头的，于是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交接单直接给我，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是，首长！”
小班长如释重负的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朴有天，然后敬了个礼，忙不迭的跑走了，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到了真正应该接受的人的手里。
“大张，”朴有天晃着手中的文件夹，慢吞吞的开口，“去，整队，这是你强项啊。”
“好嘞，看我的。”
凭心而论，野狼里的这几个人，郑允浩冷峻，朴有天雅痞，金俊秀清朗，韩睿幽默，除非是在战场上流露出滔天杀气，否则走出去，谁也不会一打眼就觉得他们是特种兵，至于这个张文远，人高马大，长相粗犷不说，脸上还有一道几厘米的疤从眼角贯穿下巴，一看就是逞凶斗狠，不好相与的主儿，时常一言不合，上去就动手，是以风雷基地的新兵除了郑允浩以外，最怕的就是他。
“你们，”大张在朴有天包含笑意的眼神中大步流星的走到队伍的面前，清了清嗓子道，“一分钟的时间，打包好行李按照高矮个头排好队。”
到底是气势不同，不少人被他这声若洪雷的叫声喊的一缩脖子，乖乖的拿着行李找位置，但是偏偏总有那几个人不省心，出言问道：
“哎，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大张嘿嘿一笑，然后抬手晃了晃拳头道，“但是如果一分钟后，你还没有找到你的位置，那么你会先认识我的拳头，中尉先生。”
用韩睿的话说，大张要是不当兵，那绝对就是个土匪的料儿，实打实的武力崇拜者，此时这么一亮拳头，引得不少人都暗自猜测他的身份：“怎么？中尉先生，你还有其他问题？”
“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这个我听懂了，”大张本来还笑嘻嘻的脸蓦地沉了下去，脚步微错，甚至很多人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移动的，那个出言挑衅的中尉就已经“扑通”一声趴在地上，115战术靴大咧咧的踩在他的背上，大张的声音嚣张又得意，“怎么样？虚张声势的滋味好受吗？”
“周远！”站在这个被踹到的中尉附近的陆军打扮的人看起来是他的朋友，见大张如此作为，立刻摆出格斗姿势，高声喝道，“你这是滥用职权，虐待战士。”
“那你也一起上呗，”大张最闲不住了，巴不得每天都有架打，一听这指控，立刻就乐了，勾勾手指道，“让我也看看你的本事，这年头，什么人都想进野狼，真是太可笑了。”
“你……”
能通过层层选拔留下来的人哪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人的性格各有不同，总有那么几个心高气傲的，加上在老部队里一直众星捧月，如今被大张这么一嘲讽，立刻忍不住脾气，呼喝一声，抬腿就踹了过来。
“呦，来得好。”
大张哈哈大笑，一只脚照样踩着动弹不得的周远，另一只手弯曲成钩，瞅准时机，抓住拉人的领口，一推一拽，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用巧劲儿把他推倒在地，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儿。
“还不服气？”大张看那人怒目圆视，于是搓了搓手，还打算继续教训下去，站在一边的朴有天看这震慑的差不多，于是上前几步，拍拍大张的肩膀道：
“行了啊，在这么玩下去，小心回去老大罚你扫厕所。”
“我就是看这些小兔崽子不顺眼，一个个的以为学了两天军体拳就天下无敌了，软绵绵的像个娘们，上面是怎么想的，真是……”
“你就少说两句吧，我比你还想不通呢，”朴有天勾唇一笑，满是轻蔑的打量了一下被大张撂倒的两个人，用文件夹拍着手掌心道，“想知道我是谁？好吧，可是我不想告诉你们，不过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乖乖的给我排队，让我清点人数，二哪来的给我回哪去，你们或许在老部队是个宝，但是我告诉你们，在风雷，在野狼，你们连根儿草都算不上。”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站在队伍后面的金在中暗自皱眉，而边上的沈昌珉已经低低的骂了一声，想要出列理论一番，却被拽住了衣袖，金在中的声音轻而急的传来：
“昌珉，别惹事儿。”
“这人谁啊？”
“野狼的副队长朴有天，连续三届射击冠军，曾经一个人穿越军部的死亡之林。”
“他就是朴有天？”
金在中点头，丝毫没有松开沈昌珉的意思，于是沈昌珉也只好不解气的暗自嘀嘀咕咕，而正在被老相识议论的朴有天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收敛了表情，冷笑一声道：
“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三分，你们还有三十秒的时候整理好你们的背包，顺便排队，当然，你们也可以像这位中尉一样……大张，去把这位中尉的资料调出来，退回老部队。”
“嘶，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朴有天正了正战术背心，耸耸肩道，“就凭你不服从长官命令，两次质疑上级，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或者，我看你不顺眼，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盖了调令的资料很快被找了出来，并且交给了跟随客车而来的文职人员，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就这样化为泡影，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周远被架着上了客车，一时间谁也不敢在多说一句话，倒是“罪魁祸首”朴有天突然笑了起来，没事儿人一样道：
“呦，怎么？舍不得了，想和他一起走也可以哦，不过现在你们还有二十秒的排队时间。”
见周远真的被送回老部队，这下所有人都不再以为朴有天是在开玩笑，场面一时混乱至极，众人纷纷小跑起来站队，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二十秒的时间内站好了队形，等着朴有天清点人数。
“你看，早就这样不就好了，”冷眼看着的朴有天一乐，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始点名，顺便核对真实性，起先的十几个顺畅的不得了，等快要到尾声时，声音却惊诧的顿了顿，“二十六飞龙大队特战一队教导员，少校金……在中。”
“到！”
金在中应声出列，脚后跟重重的磕在另一只脚上，发出“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后便跨立而站，丝毫没有去看大张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和朴有天合不上的嘴。
……
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
朴有天惊恐的看着穿着迷彩服，背着背包的金在中，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好期待老大一会的表情耶！
热衷于看热闹的朴副队长整理了一下表情，在金在中的名字下打了个勾，然后翻到下一页，开口道：“二十七飞龙大队战团参谋，少校沈昌珉。”
“到！”
沈昌珉出列，站在金在中的身边，顺便狠狠的瞪了朴有天一眼，被瞪的当事人莫名其妙的看看这个大高个儿，然后心情复杂的又看了一眼金在中，扬声道：
“上飞机。”
剩下的二十六人依次排队上飞机，朴有天站在一边看着目不斜视经过他的面前的金在中，有些哭笑不得，于是用手肘捅了捅边上同样受到惊吓的大张，轻飘飘的道：
“哎，我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很有看头。”
“看谁的头？”
……


金在中的意外到来让朴有天一路都琢磨他的用意，于是压根没有和这些选拔人员说话的时间，所以整个飞行时间，机舱内都是安静的吓人，经过了临时驻地的下马威，这些各个部队的佼佼者全都收起了优越感，对于未来的生活的期待中又多了几分惶恐不安。
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就像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一样。
金在中抱着背包坐在机舱的最里面闭目养神，刻意的逃避朴有天和大张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倒是沈昌珉一直低声的批判朴有天，一副初次见面就不对盘儿的样子。
好在临时驻地距离风雷的路程算不上太远，直升机很快就降落在风雷基地的训练场前的停机坪上，朴有天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微微一笑，单手拉开舱门，让风吹进来，这才朗声道：
“诸位，欢迎来到，地狱！”
众人被他别出心裁的欢迎词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面面相觑的坐着，谁都没有起身，结果机舱的门却被人“啪啪”的拍了几下，随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朴有天，别玩了，狼在等他们。”
“哎呦，老大等急了，”朴有天做了个怪表情，挤眉弄眼的对着这些即将迎来地狱式选拔的军人道，“好了，别坐着了，都下去吧，真正的魔鬼正在等着你们呢，哈哈哈。”
“你是不是想挨揍？”
金俊秀探过半个身子，白了朴有天一眼，招呼着众人下飞机，朴有天也不生气，三两步跳下来，然后指着鱼贯而出的队伍里的某个背影道：
“哎，你看看那是谁？”
金俊秀被这莫名其妙的问话问的一愣，旋即抬眼去看，向来冷静的他也猝不及防的瞠目结舌了一把：“学，学长？”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惊？”
“他怎么会来？”
“我哪儿知道？”朴有天拉着金俊秀跟在队伍后面，“不过你这位学长全程都保持着不认识我的态度，实在是太糟心了，他不会是对我劈晕他怀恨在心，回来保护我的吧。”
……
金俊秀囧，转头瞪了副队长一眼，嘲笑道：“你还真是高估自己。”
“不然呢？难道是和老大再续前缘？”
“少说几句会死吗？”金俊秀看向站在训练场中间的郑允浩，突然皱了皱眉，仿佛是在和朴有天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学长他，向来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朴有天和金俊秀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而那边的郑允浩也猛然间看见了队伍中的金在中，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惊诧和疑惑，旋即隐去，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看着面前站成两排的新兵，淡淡的开口道：
“欢迎来到野狼，我将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主教官郑允浩，你们可以叫我狼，也可以叫我郑队。”
郑允浩的声音不大，甚至说话的时候表情都是淡漠的，但是比起之前临时驻地大张的暴躁和朴有天阴险，似乎直到此时，这些即将受训的选拔人员才真正感受到了压力，原因无他，这个正在说话的男人即使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带来铺天盖地的威慑力。
“我不管你们在原来的部队是什么职位，是什么军衔，立过什么功，受过什么奖赏，但是在这里，在风雷基地，在野狼，你们只是学员，”郑允浩带着防爆手套的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在这里，你们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有一条，服从，绝对的服从。”
“服从”两个字几乎是从嗓子里爆发而出的，声音高亢的让人生畏，甚至站在第一排正中的几个学员已经在这样威慑的目光下不敢再直视郑允浩，悄悄地低下了头。
“在这里的三个月，我会亲自训练你们，而你们有权在任何时候退出，只要留下你们的姓名牌，就会有人送你们回老部队。而不想退出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完成每一项训练，一旦有任何科目不及格，你们的成绩表上就会扣十分，扣满四十分的，照样会被遣送回老部队，听明白了吗？”
虽然军中一直流传着关于郑允浩的传说，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去没几个，此时见到了真人，加上这么声色俱厉的一番训话，不少人都噤若寒蝉，好半天才有稀稀拉拉的回答声，显然，这又让郑允浩不悦起来。
“都没吃饭吗？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这次是齐声回答，郑允浩这才点点头，朝边上的韩睿招招手道：“猛虎，你来给他们讲一下这三个月的大概安排。”
“是。”

韩睿敬礼，上前一步宣读训练规章和大致安排，金在中低头站在第二排的末尾，看起来是在认真听讲，但是余光却忍不住朝郑允浩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个男人依旧沉默冷峻，穿着04式猎人迷彩，扎着特种战术围巾和武装带，外罩战术背心，狙击手枪挂在皮带上，头戴黑色贝雷帽，双手背在身手，跨立在一旁，只是那样简单的站着，就已经让人隐隐的觉得压力。
他似乎是瘦了。
金在中这样想着，一边悄悄地偏头想要看的更清楚，结果就在同时，郑允浩的目光如电扫过来，和他撞了个正着，金少校立刻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大概的安排就是这样，谁还有疑问？”
众人摇头。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韩睿朝郑允浩那里看了一眼，见他点头，于是道，“那么，现在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找到自己的宿舍，换好作训服，然后到这里集合，迟到的宿舍会享受到野狼的特别待遇，听明白了？”
“明白。”
“非常好，现在，解散！”
半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众人听见命令立刻朝着宿舍区跑，金在中和沈昌珉也跟着人流一起小跑起来，结果却听见后面郑允浩淡淡的声音：
“二十六号，你留一下。”


Chapter ten——锋芒（1）
风飒飒。
大约是冥冥之中注定，风雷基地的名字和地理环境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个在大军区之中并算不上鼎鼎有名的基地地处山中，昼夜温差极大，此时虽还不到傍晚，但是夜风却极早的便刮了起来，直吹得训练场两边的行道树剧烈的晃动，树叶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掩盖了远处新兵训练的口号声。
狂风卷落叶，一片肃杀之意。
被点名留下的金在中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了个弯，紧了紧领口，和郑允浩面对面站着，他比郑允浩略矮一些，所以此时微微抬着下巴，嘴唇紧紧的抿着，如同一头面临着极大危险的小兽，肩膀微微前倾，蓄势待发。
郑允浩的双手抄在口袋里，大约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起在海市时，这个男人身上的戾气褪去了一大半，少了嗜血气息的面容反而在此时奇异的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性，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眯着，看的金在中打骨子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只是，两人谁都不曾先开口，就这样静默着，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二人。
“你……有事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后到底是金在中撑不住，咬了咬嘴唇，旋即猛的抬头，目光灼灼的直视郑允浩，询问出声。
郑允浩的表情在听见这句问话之后，慢慢的松弛下来，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是审视一般，许久才悠悠的开口道：“金在中，好久不见。”
……
别有深意的一句问候让金在中尴尬之余，莫名了多了几分不痛快，于是硬生生的从嗓子里逼出一句回敬：“确实，很久不见。”
“我很意外，”见金在中这样的态度，郑允浩也不在绕圈子，收敛了笑意，站直身体，一字一字清晰的道，“这里不适合你。”
金在中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笑了，又像是不屑。
郑允浩却并没有在意，声音低沉的仿佛是耳语：“选拔还没有开始，你可以打报告申请调回，我可以替你签字，这不属于临阵……”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看着郑允浩理所当然的表情，金在中突然一阵气闷，于是开口打断他的话，见郑允浩投来的疑问的目光，他口齿清晰的继续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金在中，不要胡闹。”
“我没有，”金在中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任冷风扑在脸上，直到鼻尖都冻得有点僵，才缓缓吐气道，“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你说的很对，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飞龙并不比风雷差，飞龙的苏教官是我的老班长，”郑允浩摆明不信，目光中全是质疑，他少年入伍，一路摸爬滚打，后来又训练特种兵，可以说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险，也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兵，像金在中这样的军校高材生，他不是没有碰到过，成绩出众，没吃过什么苦头，甚至没有遭受过挫折，以为看过了几本书，考了几次高分，就天下无敌，忍受不了别人一点点的指责，想到这里，郑允浩的眼神冷冽起来，隐隐带着几分复杂，“你不必为了上次的事情赌气，更不用想要证明什么，风雷不适合你。”
金在中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只觉得仿佛置身冰窖一般，紧紧贴着裤缝的手松开又握紧，指尖微微颤抖，强自镇定的道：“呵，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郑允浩，我承认，上一次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我确实没有你那么多实战经验，这点我承认，所以我申请参加这次选拔，但是……”
“但是什么？”郑允浩摘下贝雷帽拿在手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抓了抓头发，“还想告诉我，书上说的都是真理？”
他的头发长了。
金在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暗自摇了摇头，摸摸鼻子继续这句转折：“是，或许我是纸上谈兵，但是，郑允浩，你不一定每次都是那么好的运气，如果上次因为什么意外耽误了，现在大张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不会，”郑允浩勾起一侧唇角，眼眸里流露出的是绝对的自信，甚至是恣意的狂妄，他有这样的资本狂妄，“不会有意外，就算有，我也不会让意外发生，明白吗？”
“你不是神。”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呢？”
对话到这里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僵局，金在中盯着郑允浩的脸，看着那笑容，恨不得一拳挥上去，打个四分五裂，倒是郑允浩在说完后顿了一顿，挑眉又道：“金在中，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看不起我。”
“没有。”
郑允浩说的风轻云淡，金在中咬了咬牙，一字一顿，说的斩钉截铁：“不管你说什么，这次选拔我一定会参加，而且一定会留到最后。”
“你能不能留到最后，”郑允浩微微俯下身子，靠近金在中的耳畔，这个动作本身是有些许暧昧的，但是被他做来，却是满满的压迫感，仿佛是一座大山迎面而来，连空气都被压缩的稀薄，“是我说的算。”
语气有些痞，有些玩味，不像平日里的郑允浩。
金在中一怔，甚至是有些惊慌的后退几步，然后站定，昂着头道：“那我们走着瞧吧，郑教官，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少校先生敬了个礼，标准的转身，起先还是大步走，后来便小跑起来，郑允浩看着他的背影挺拔，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摸摸下巴，缓缓的吐出几个字：

“金在中……”
这一天里有太多的奇怪，太多的不合常理。
放弃飞龙一队的优厚待遇的奇怪的金在中，以及明明对生人沉默寡言，却忍不住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奇怪的自己。
郑允浩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格外的关注一个并不会有太多牵连的人，最终却没有得出结果，于是甩了甩胳膊，往不远处的野狼专用的作训室晃悠。
这个作训室是野狼的几个人最常用的，里面的设备先进，都是当初军区直接拨下来的，着实让不少人眼红，郑允浩走到门口，轻车熟路的拿出踹在上衣口袋里的门卡，“滴滴”声过后，一把推开了门，厚厚的隔音门一开，果然能听见里面的笑闹声，而其中最兴高采烈的非朴有天莫属：
“……哎，你们不信？要不我们打赌，在中肯定是冲着老大来的，妥妥的……喂喂喂，你们这个表情是什么情况，眼皮抽筋啊……看什么呢？直勾勾的……我靠，老大，你怎么悄没声的就站我身后了！”
“那我要敲锣打鼓？”郑允浩神色淡淡，但是和他认识十多年的朴有天却吓得“嗷”一嗓子飞奔到金俊秀身后避难，口中嚷嚷道：
“一会要去训练学员，不能打脸！”
比猴子还灵敏的动作弄得郑允浩哭笑不得，本来抬起来的手缓缓的落下去，然后似真似假的道：“你这张嘴早晚害死你。”
“嘿嘿，”见危险解除，朴有天立刻又生龙活虎探出头来，八卦的问道，“老大，你刚找在中谈什么？”
此话一出，本来坐在一边的大张和韩睿立刻转头过来，连向来不爱问这些事儿的金俊秀也悄悄地竖起了耳朵，郑允浩见状哼了一声道：
“好奇？”
“特别好奇！”朴有天代表发言。
“那自己去问。”无视众人的求知欲，郑允浩拿起桌上的杯子去饮水机边倒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朴有天见状只好在心中腹诽，然后继续和其他人讨论之前的话题：
“先不说在中，你们看见那个二十七没？”
“二十七？”一起去接学员回来的大张印象似乎深刻一些，歪着头想了想道，“那个个子高高的，看起来年龄挺小的那个？”
“恩，就是他！”朴有天比了个全对的手势，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道，“那小子叫沈昌珉，我看过他的资料了。”
“干嘛？”虽然是最后加入队伍，但是金俊秀的存在感一直无比的强烈，这人总爱冷着一张脸，说起话来也是硬邦邦的，“人家叫沈昌珉，你跟你有关系？”
……
朴有天囧。
“哈哈哈，队副，词穷了？”大张笑的前仰后合，被韩睿踹了一脚后，才喘着粗气问，“不过你到底要说啥啊？”
“老韩，我问你，”金俊秀攻击能力太强，大张神经线太粗，郑允浩不敢招惹，于是朴有天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问智多星韩睿，“北边大军区司令姓什么？”
“华北军区？”韩睿的记性向来不错，略略顿了顿，有些迟疑的道，“好像是刚调过去没多久的，姓沈？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那个沈昌珉是……”
见终于有人公布了正确答案，朴有天立刻一锤掌心道：“他的资料里虽然没有明确的写，但是谁不知道沈司令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他的孙子，高材生不说，后来还进了飞龙当参谋，八成就是这个沈昌珉。”
“哎呦喂，这来了个红二代，”大张打小就在贫困的偏远地区长大，后来当兵入伍，性子大大咧咧，基本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此时听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问道，“那，那，那我看他和高材生关系不错啊。”
“啧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朴有天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大张身边，摆出孺子可教也的神情道，“我听说啊，这沈司令和西南的金副军长是莫逆之交，两家的孩子也是凑在一处长大的，所以说这个金在中……”
“也是个红二代？”大张这下子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对于即将接受训练的学员中一下子多出两个头上顶着光环的红二代，他有点接受无能，倒是韩睿皱眉想了想，猜测道：
“金在中是陪沈昌珉来的？”
“我觉得有这种……”
“不是，”朴有天的话被郑允浩打断，向来不爱参与八卦话题的队长插话道，“应该是沈昌珉陪他来的。”
一语中的。
众人愕然，朴有天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一样，凑上去问：“那老大，你有何感想？”
郑允浩沉默，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带着一点不容反驳的味道：
“他不应该留在这。”
“老大，咱们也没那么差吧？”大张曲解了郑允浩的意思，“飞龙一队是不错，不过咱们可是王牌军啊，能选进来就不错了。”
倒是一边的金俊秀明白了郑允浩的意思，神色平静的开口道：“学长是飞龙的重点培养对象，如果不出意外，年底就可以升任一队队长，授衔上校，一路下去，就是飞龙的直系，中坚力量，明白了吗？”
就算是神经大条如大张此时都明白过来，一拍大腿道：“哎呀妈呀，那他图啥呀？这拼死拼活进了咱这，也挤兑不走老大啊。”
……
金俊秀扶额，韩睿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只有郑允浩手指弯曲抵到唇上，似乎是在思考，眉头紧皱：“这次我亲自训练。”
“本来不就是你亲自……”
“包括第一周的体能，准备准备，都去训练场。”
郑允浩撂下这句话后，便推门离开，留下几个还在震惊中的队友，好半天后韩睿才动了动下巴，做默哀状：
“狼亲自上，这期的学员可惨咯！”


因为得到教官的额外关注，所以金在中在距离集合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才姗姗来迟的到达宿舍，虽然是选拔淘汰制，但是到底是风雷基地的最精英的核心队伍，所以即使是他们这些预备军的宿舍的条件也还算得上良好。
新兵营潮湿吵闹的十二人间变成了干净的四人间，虽然没有独立的洗漱间和厕所，但是至少不用整夜整夜的听磨牙打屁说梦话的声音，床上的用品都是一水儿的全新，甚至每个人的床边都放好了水盆和暖瓶，金在中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意外。
没想到郑允浩这种冷面煞星倒是挺细心的。
“哎，哥，你回来了？”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光着脚站在地上系皮带的沈昌珉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金在中，立刻笑了起来，光着脚丫子跑过去道，“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找你了。”
金在中拍拍沈昌珉的肩膀，把背在身上的行囊丢在唯一空着的上铺上面，然后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道：“你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刚帮你把作训服领来了，赶紧换吧，估计快集合了，”虽然已经当了不少年的兵，但是穿作训服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远，沈参谋一边扣袖口的扣子，一边好奇的问，“说起来，野狼找你干嘛？”
“没什么，”说起来，金在中和沈昌珉是发小，几乎除了娘胎就混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金在中就是不想和他说这件事，于是含糊其词的道，“没说什么。”
“关于海市的？”
沈昌珉其实就是随口一问，但是话一出口，宿舍里的其他两个本来都各自在收拾东西的学员都敏感的抬起头，直不楞登的看了过来，金在中感受到这些目光，先是一愣，旋即狠狠的瞪了发小一眼。
他向来行事低调，一门心思的只想赶超郑允浩，但是却偏偏事事优秀，而总是在不经意间吸引别人的注意，比如说此时：
“首长，您认识郑教官？”
这一批参加选拔的二十七人，就属金在中和沈昌珉的军衔最高，而跟他们俩同宿舍的则是一个列兵，一个文职，于是见了他们俩，都有些怯生生的，问话都小心翼翼的，金在中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然后道：
“我叫金在中，叫我在中就可以了，我和他算不上认识，一面之缘。”
……
一面好几天的缘。
沈昌珉边听边在心里补充，但是嘴上却没敢说出来，只是顺着金在中的话道：“我叫沈昌珉，和在中哥是发小，你们叫我昌珉就行。”
大概是这两位少校的态度平易近人感染了其他两人，宿舍的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其他两人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列兵叫康达，老部队是摩托化步兵旅的，据说因为修的一手好摩托，只要听声音就能辨别故障，所以外号叫做康师傅，而文职的孙正源的经历则比较离奇，瘦瘦弱弱的南方青年，以前是宣传队的，后来因为在一次全军汇演的时候，露了一手打弹弓的绝活，被照进了神枪手三连，没呆几天，就赶上这场选拔赛，于是晕乎乎的就打包来了。
“我原来是飞龙战团的参谋，”沈昌珉介绍起自己来言简意赅，然后指指背对着他们穿作训服的金在中道，“在中哥是飞龙一队的指导员。”
“飞龙特种大队？”康师傅是广东人，说话的时候有点咬舌，表情特别的丰富，听了沈昌珉的话，一下自己激动起来，“呀呀，那可是和风雷齐名的啊，特别是一队，听说和野狼一样是直属军部的，传奇啊！”
“昌珉，”孙正源是典型的南方人，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但是很有条理，“那你和在中怎么会想到要参加选拔，在飞龙不是很好吗？听说飞龙待遇是几个军区里最棒的。”
沈昌珉撇撇嘴，想要爆料，又怕遭到金在中的报复，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被话题给绕回去道：“那你们俩呢？”
“我是被推荐的，”孙正源老老实实地举手，“我们连长直接给我交了材料。”
“我是为了郑教官！”康师傅倒是激动的一蹦三尺高，一嗓子嚎了出来，却不知道他的这句话让背对着他扣扣子的金在中的手一抖，差点把扣子拽下来，“我特别崇拜他，这次就是想要来看看本人，哪怕淘汰也值了。”
……
好伟大的志向！
沈昌珉咋舌，偷偷看了一眼金在中的背影才胡乱的点点头道：“哦哦，是这样啊……奇怪，怎么还没集合呢？”
明显转移话题的问句被康师傅忽略，热情直率的青年直接追问金在中道：“在中在中，昌珉刚刚说海市，是之前的世界特种兵大赛的那次吗？你也参加了？”
正在整理帽子金在中动作停了几秒，有些为难。
他和郑允浩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说是朋友，哪有那么剑拔弩张的朋友，说是对手，又哪有那样在丛林里几乎把命交给对方的对手，可是若是说是陌生人，怕是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若是真的要把那些事拿出来说，又并不合适。
毕竟，这选拔赛才刚刚开始，谁也不愿意因为和教官的“前尘往事”而锋芒毕露。
“其实是……”沈昌珉看金在中面色不佳，有心想要解围，结果还不等开口，就听见外面的哨声，以及大张的吼声：
“全体集合。”
208宿舍的四人全都住了嘴，对视了一眼，争先恐后的往门外跑。
而训练场上已经摆了一溜排背包，郑允浩戴着墨镜靠坐在军用电瓶车上，双手交叠，背对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表情严肃而冷酷。
地狱周，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Chapter eleven——锋芒（2）
日暮西陲。
风雷基地西北角属于炊事班的地界儿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远处的操场上训练的正式军已经在哨声过后，整队带回准备吃晚饭，晚来雾起，甚至连百米之外的宿舍都渐渐隐于朦胧白气之中。
金在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观察这些东西，但是他确确实实的看见那一队正式军排队经过他们身后的时候，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甚至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仿佛这里的二十六个人只是空气一般。
这些人根本看不上他们。
金在中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火气上涌，诚然，刨去强悍的野狼特别行动小组不说，风雷基地的几个特战旅里随便拎出一个正式军，那都是兵王中的兵王，光是从春秋季的常规演习——红蓝军对抗中就能看出来，光是郑允浩他们这个小队就创下过十个人端掉了一个混编旅，“斩首”最高指挥官的壮举，能进风雷的没有孬种。
可是，比起他们，他又差在哪里！
金在中捏紧拳头，虽然知道在列队的时候不能随便动作，但是还是忍不住微微偏头，看着那队正式军走远，没有什么情绪一般，但是那双眼睛却流光溢彩，仿佛落日的余晖坠落其中，熠熠生辉。
他不会输！
郑允浩，你看着吧，我会一步步超越你这个传奇。
决不食言！
“哎哎哎，哥，你看什么呢？”沈昌珉排在金在中的后面，偷偷踹了踹他的小腿，嘴唇不动的用气音发声。
金在中这才回过神，脚跟相扣的站直身体，在他走神的这短短的几十秒中，所有的人都已经从宿舍里出来，并且迅速的整好队伍，个个绷着脸皮，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在等。
一时间，操场上的气氛如同凝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视线都不那么明显的聚集在郑允浩的身上，只是那个男人似乎毫无察觉一样，半低着头，把玩着一把匕首，SOG S1，美国陆军秘密作战部队使用的刀具，平刃黑色直柄，寒光慑人，锋利无比。
就像，郑允浩一样。
“三分十五秒，”只是，整队完毕后说话的却不是郑允浩，而是一直吊儿郎当的副队朴有天，他看了看手表，在表面上敲了两下，这才带着点嘲弄的口气道，“从哨声响到整队完毕，你们一共用了三分十五秒……”
话到这里顿了顿，金在中一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倒是沈昌珉沉不住性子，在身后小声地嘀咕：“切，耀武扬威。”
这边话音刚落，朴有天的声音便再一起响起，他嘴角的笑容灿烂得很，看起来完全无害，但是那话却好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脚下炸响：“嘿，要不是知道你们都是带把的，我还以为这军营里混进了娘们呢，三分十五秒，怎么？忙着穿胸罩呢啊？”
站在朴有天右侧的大张爆笑出声，韩睿和金俊秀稍微收敛些，但是也都带上了笑意，只有这些被讽刺成“娘们”的学员各个怒不可谒，要么脸色铁青，要么涨的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上去和抱胸站着的朴有天拼命。
“妈的，他得意什么。”
沈昌珉的声音细细的飘进金在中的耳中，其实金在中也是愤怒的，他的心中窝着一团火，朴有天的话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甚至比挨上几拳还要痛，还要怒，因为这短短的几个字，侮辱的是他们的人格和自尊。
这不是一个军人该说的话！
金在中心情有些复杂，可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于是抬头望向郑允浩，他不知道自己的期待些什么，但是不论是什么，这份期待都注定落空，因为野狼的队长郑允浩对于这句明显带着嘲笑的话没有做任何反应，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怎么着？各位老少爷们不服气？”朴有天嘿嘿一笑，反手指了指通向基地出口的那条路，“那好办啊，姓名牌交上来，立马就解脱了，要是还是不顺儿，我还免费送打一架的机会，是不是很合算？来呀，别犹豫啊，别说哥哥我不照顾你们，诸位之前为了参加选拔都吃了不少苦吧，体能，军事技能，理论什么什么的，挺累吧……嘿，我可告诉你们，那算什么，等这三个月训练下来，你们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所以，听我一句劝，趁早走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二十六人神情各异，可是谁也没有出队列一步，于是朴有天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郁猝表情，还想要继续游说，就听见郑允浩的声音，平淡的，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
“你废话太多了。”
……
能不这么拆台么！
朴有天囧，然后收拾了表情，狗腿的转头笑道：“老大，您指示。”
郑允浩这次终于勉为其难的抬起头，视线依稀扫过站得笔直的众人，在一直抿着唇的金在中的脸上顿了顿，然后又低下去，淡漠道：“俯卧撑两百个。”
“得嘞，”朴有天仿佛店小二附身一样，转头又换了个感慨的表情，“瞧瞧，叫你们赶紧走不走，这下好了吧，每人罚两百个，啧啧，一会还有三十公里负重越野，这都五点多了……”
“朴有天。”
“是，”再次被郑允浩点名的朴有天迅速闭嘴，把废话精炼道，“两百个俯卧撑，原地，开始！”
这指令来的太过于突然，众人都莫名其妙，谁也没有真的开始做，朴有天见状，破天荒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还很好心的告诉他们这两百个俯卧撑必须在三分钟内完成，否则就视为无效。
做俯卧撑对于这二十来个尖子兵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儿，但是关键却是，这些在老部队都是被捧着宠着供着的主儿，哪个不是骄傲如星辰，此时此刻，没有摸透野狼这里的规矩的他们，谁也不愿意这么毫无理由的被惩罚。
很多时候，很多人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迂腐可笑，却……人之常情。

“不做就滚。”这句话是金俊秀说的，声音不高，但是那语气却如同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刺骨。
若是细细论起野狼里诸人的脾气，有暴烈如大张，随性如有天，温润如韩睿，而“冷”则是风雷诸人对郑允浩和金俊秀的统一评价，只是，如果真的熟悉他们俩的人，又会发现很大的不同。
郑允浩的冷是伪装，也是流于表面，他的内里是一把火，正直热情沉稳，有着最高尚的品质，他像是暂时被火包裹的热炭，只有和他靠的无限近，也足够长，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可是金俊秀不同，即使他面上总是带着些微笑意，看起来极好接近，但是，他确实是一块冰，由内而外的都冷的刻骨，所以他是狐。
狡猾，而不合群。
毫无疑问，金俊秀这句毫不留情面的不耐烦的话激起了学员的反叛之心，站在金在中边上的高个子的中尉最先开口，怒气盈眼，一声报告喊得咬牙切齿：
“我们为什么要做？”
被质问的对象是金俊秀，朴有天闻言想要先开口，却被向来不爱说话的金俊秀抢了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句话呛得高个子的中尉青筋爆出，众人这是终于有了点同仇敌忾的味道，有的低声咒骂，有的跟着小声嘀咕，也有胆大的直接出声抗议：
“可是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为什么受罚！”
“对，这是我们的权利。”
……
这个世道，除了酒壮怂人胆之外，法不责众似乎也是很重要的一条守则，大家七嘴八舌的这么一开口，不少人胆子都大了起来，其中最嚣张的就要数被踢回老部队的周远的那个朋友，大概是心中憋着一股子气，他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随意体罚，可以上报军部……”
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全都梗在了喉头，甚至整个队伍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脚，在他的两腿中间，仅仅几厘米的空隙中插着一把匕首。
是的，一把匕首。
就在几秒钟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郑允浩抬手掷出了把玩的匕首，那匕首带着慑人光芒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逼着说话的男人的面门而来，金在中站在一边看的真切，条件反射的想要伸手推开他，结果还不等伸手，匕首就好像被计算好了力道一样，骤然坠落，“咄”的一声插在了脚下松软的泥土里。
他是故意的！
金在中“嚯”的抬头，寻找郑允浩的身影，却发现那个男人正噙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看向这里，目光慑人，仿佛是一柄剑一般，直插心脏，即使知道这目光不是针对他，但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少校却也觉得脊背发凉，只是骨子里的骄傲支撑着他，死撑着不肯移开视线，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微微发抖。
“下一次，”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禁止，只有郑允浩，只有他是鲜活的，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抬腿，战靴落在泥地上，却依旧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的话一字一顿，声音低沉，但是每一个字都如同砸在众人的心上，“它会插在你的心脏上。”
郑允浩脚尖一挑，踢在插在地上的匕首的刀柄上，匕首被挑的飞到半空，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便一把伸手接住，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朴有天，队伍交给你。”
“妥妥的！”
郑允浩抬腿把匕首插进靴子里，背着手扬长离去，留下一群错愕的人，愣了许久之后，沈昌珉才最先回过神，蹭到金在中身边，不服气但是声音颤抖的道：
“真够狂的。”
“不过我看他也不敢真的怎么样？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切。”
金在中没有答话，他看着郑允浩的背影消失在宿舍区，心中却只认同沈昌珉的前一句结论：没错，郑允浩是个疯子，他能从刚刚那个眼神中看得出来，郑允浩没有开玩笑，如果有下一次，那把匕首真的会插进心脏。
这个男人在看似狂傲无礼的背后有着最严苛的原则，足以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震慑所有人。
可是不管怎么说，郑允浩的这次疯狂的行径起到了很好的敲山震虎的作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或者说是沉默下来，快速的完成了两百个俯卧撑，然后喘着粗气听朴有天简单的讲了负重越野的基本要求，然后排队领放在边上的背包，一切的动作都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下来进行，像是一场哑剧。
金在中站在沈昌珉的后面，自家发小一手拿一个背包，然后递过一个，小声道：“我靠，死沉死沉的，估摸着有三四十斤，这是装了砖头吗？”
后者沉默的接过来背在身上，脑子里却全然是刚刚郑允浩冷漠的话和暴戾的眼神。
是野狼该有的味道。
金在中背着背包，不紧不慢的在队伍中间跑着，沈昌珉见他面色阴沉，于是也知趣的闭了嘴，跟在他身后吐吐舌头，然后调整呼吸，想着要怎么跑完剩下的三十公里。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陪着金在中来这里一起发神经。
负重越野是陆军的常规训练项目，一般部队是五十公里负重越野，或者是二十五公斤负重五千米越野，而特种部队一般是每天十公里负重越野当早餐和夜宵，负重的重量不定，这么一来，对于野狼这样的特殊部队，所有的数字都成番的往上飙，所以才跑了十公里的光景，有些人便已经开始喘粗气，甚至是脚步踉跄，没办法保持原来的呼吸节奏，整队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因为郑允浩撂挑子，所以朴有天只好带着其他三人跟着队伍一起，之所以是说一起，而不是一起跑是因为大张和韩睿在队伍前各骑一台重型军用摩托开路，而朴有天则是和金俊秀开着吉普车押队，眼看着队伍的整体速度慢了下来，一直坐在副驾驶上不动如山的看书的金俊秀抬头，看了一眼司机朴有天道：
“速度太慢了。”
“明白。”朴有天一乐，单手把着方向盘，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着天空扣动扳机，突兀的枪声破空而出，尖利而震耳，正在跑步前进的众人一愣，然后几乎是齐刷刷的回头去看朴有天，被众人注视的副队立刻笑逐颜开：
“哎，我说诸位别这么看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金俊秀翻了个白眼，合上手中的书，“啪”的拍在朴有天的胸口上，然后抢过他的枪道：“好好开车，小心老大抽你。”
朴有天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乖乖的开车，金俊秀动了动眉心，抬起手腕，一枪打在了一个落在后面的学员的脚边，虽然是空包弹，但是因为距离不远，所以还是有十足的杀伤力，尘土飞溅，那个学员吓得一缩脖子，然后拔腿就跑。
金俊秀如法炮制，野狼训练出来的，即使不是狙击手，那枪法也是好的百步穿杨，枪声大作的后果是队伍的速度蓦地加快，跑步的队伍里不少人怒目，偏偏开枪的人也不在意，冷着一张脸一枪一枪的打出去，冷酷无情的很。
“卧槽，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金俊秀这么冷血？”
沈昌珉以前和金在中同班，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是金俊秀的学长，不过并无深交，只是通过金在中见过几次，所以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圆脸，长得很可爱的学弟竟然是个冷血煞星，逼的队伍一刻都不敢停，即使全都到了生理的极限，却还是拼命的向前。
枪，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叫人觉得自己无限接近死亡。
金在中在奔跑的间隙转头看了眼站在车上，单手扶着军用越野车的横梁的金俊秀，曾经的小学弟如今意气风发，成了野狼的一员。
可他呢？
把郑允浩示为目标这些年，但是如今却连和他站在一个平等的对立面上的机会都还没有得到。
“还有最后五公里，加速，”金俊秀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金在中的胡思乱想，“最后到的十个人，加跑三圈。”
三圈这个数字一出，众人就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就算累的腿都没有知觉，却还拼了命的往前跑，金在中也不例外，谁也不想做最后，所以这五公里大家几乎都是你追我赶，拼了命一般的往前冲，除了几个已经体力透支，再也没办法前行的人以外，几乎全都飞快的到达了终点。
金在中和沈昌珉不是第一名，但是也没有落得太后，两人都是从特种部队出来的，虽然不是一线作战队伍，但是平时的训练也不算懈怠，勉强跑下全程后，便脱力的全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速度太慢，”朴有天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啧啧连声的摇头，“都不能及格。”
金在中眼前发黑，忍不住的想要干呕，但是却拼了命的忍住，一只手撑着地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在他的面前，剧烈的喘息，然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的道：“我们大部分都是在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的。”
“是吗？”朴有天“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位少校，你忘记喊报告了。”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金在中气结，但是却不得不忍着，恭恭敬敬的再次开口：“报告教官，我说我们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的，所以不能算不及格！”
好像是有点道理啊。
朴有天摸下巴，他这个人没其他缺点，就是喜欢广纳谏言，他沉默，底下的人也都跟着沉默，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沈昌珉喘够了，想接着金在中的话头往下说，斜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之所以用“冒”这个词，是因为他出现的太突兀了，像是山鬼一样，没有声响也毫无预兆的就从林子里闪出来，算不上暖和的天气里，只套了件背心，手上缠着厚厚的军用绷带，像是刚练过拳。
在林子里练拳？
沈昌珉有点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郑允浩，却是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
“跑完了？怎么？一个个都不服气？”郑允浩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夹，哼道，“三十公里跑了这么久，还想要合格证？”
金在中沉默，底下有人叫嚣着是人都需要休息。
“需要休息，是啊，你们都需要休息，要是跑着跑着能突然来张床就更好了是吧，”郑允浩突然笑，语气却格外的嘲讽，声音陡然提高道，“你们现在可以休息，战场上呢？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们跑累了就停下来吗？就让你们休息休息再追吗？敌人会给你们规定时间吗？不知所谓！”

一句句话如同铁板一样砸下来，砸的底下的人哑口无言。
郑允浩说的没错。
他们现在所训练的，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的实战，而实战那便是生死一线，死亡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兵，不管你是高材生，还是一无所知。
到了战场上，只有过硬的军事技能和体能才能救命。
“每个人扣五分，晚饭就不必吃了，”手上一茬一茬的新兵来了又走，郑允浩对于这样的情况大概也是见怪不怪，朝朴有天挥挥手道，“带回。”
众人哀嚎一片。
郑允浩转身上朴有天他们开过来的车，金在中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声道：
“报告。”
“说。”郑允浩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我申请重跑。”
这话一说完，一片哗然，沈昌珉爬起来拽拽金在中的衣袖，小声道：“哥，你疯了啊，今天只是试训，后面还有半个月的体能测试和体能训练，你别犯倔。”
郑允浩回过头，夜色渐浓，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却锐利如昔，似乎可以穿透浓重的雾气，看进金在中的心里：“我说了，带回。”
“我申请再来一次。”
“二十六，”郑允浩叫金在中的代号，每一个字都说的如同利刃，字字锥心，“你要做的只有服从。”
令行禁止。
这是军人的天职。
金在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看着郑允浩不屑的表情，就大脑一片空白，第三次违抗命令道：
“我知道，但是我申请重来。”
郑允浩这下子完全的转过身，看着咬肌紧绷的金在中，歪了歪嘴角，扬起下巴朝计分的韩睿道：“再扣他五分。”
金在中瞪大眼睛，没有开口，倒是沈昌珉血气方刚，为死党打抱不平：“凭什么？”
“就凭他顶撞教官，不服从命令，对了，不管扣五分，回去后，朴有天，你看着他，在操场罚跑二十圈，既然精力旺盛，我想他也不会介意的，”郑允浩冷笑，转身上车，在拉上车门前时，又补充道，“记住，这里是野狼，你们都只是一群没用的豆芽儿，不要把在老部队养成的习惯给我带到这来，否则全都给我滚蛋！”
吉普车扬起一片灰尘而去。
不少人都对金在中报以同情的目光，沈昌珉站在他身边，想要出言安慰，结果金在中却突然一拳狠狠砸在边上的树干上，咬牙切齿道：
“我不会认输的！”




Chapter twelve——淬炼（1）
——淬炼：反复琢磨研究，使更完美
淬炼即指把加热至红热的金属（如钢）立刻浸入冷水，以增强硬度和强度，减小韧性。
中国军人是中国这把出鞘的利刃上最强韧的一块，无坚不摧。
而特种部队，则是军中之军，钢中之钢，他们所担负的使命要求他们要比其他人付出的更多，经受更多的辛苦，甚至是折磨，最终，
淬炼成钢。
——《X市军事时报》


对于金在中这样考进军校，又留洋海外，参加过维和部队的军人来说，围着草草操场跑二十圈其实并算不得什么严厉的惩罚。
但是，“算不得”的前提是：事先没有进行过三十公里的负重越野，而且是在一天只吃了一顿饭的情况下。
“在这里？”
金在中背着背包站定在操场的边缘，即使心性强韧如他，在看见这个在夜色中看不到对面的操场时，两条腿还是有些发憷，在寒风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几不可查的颤音。
“没错，”奉命带着金在中过来的大张点头，“这是咱们这比较小的一个操场，一圈儿一千米左右。”
大张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同情，流露出一种罚跑的人其实是自己一样的痛苦感，他这个人性子耿直，打小在贫瘠又落后的山沟沟长大，没爹没娘，就一个小他三岁的妹妹，亲戚势利，小兄妹俩无依无靠，便只能靠着哥哥辍学打工养活妹妹，因为年纪小总是被黑心的雇主欺负，于是大张便是双拳打天下，说难听点就是六亲不认，只认实力，你打得过我，我就认，你打不过我，我就打死你。
一直到进了部队，也是这副脾气，是军区有名的刺儿头，几次都差点被处分，后来还是郑允浩发现他的格斗天赋，从老部队给要了过来，一开始这人油盐不进，对郑允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处处挑衅，险些惹出大麻烦，后来被胖揍了一顿，反而乖乖的听话，一步步的成了野狼的中坚力量。
对于郑允浩，他是武力崇拜，而对于金在中，大概是因为海市的那次“仗义执言”，让这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大头兵念上了好，此时见金少校神色复杂，于是凑过去道：
“要不我帮你给老大说说吧，他那个人，别看脸冷得跟冰碴子似的，其实人老好了，求求情啥的，他不会为难你的，”热心肠的大张说着还把手伸进口袋摸手机，在风雷基地新兵和参与选拔的学员不给带任何电子设备，但是他们这些人却不同，“老大这会估计……”
“不用了。”金在中声音低低的，活动活动手脚，迈开步子往操场走，大张见状，连忙跟上去，口中道：
“啥，啥？”
“我会跑完的。”
金在中口中说着，人已经跑了出去，大张站在他的身后，“哎哎”了几声，见自己压根没被搭理，于是纳闷的伸手挠挠脑袋，自言自语道：
“哎呀，这文化人怎么都这么倔呢，咋说都不听，愁死人了……这老大也是，好好地罚啥呀，这金少校长的这么水灵，他也忍心。”
一根筋的大张百思不得其解，边走边喃喃自语，等溜达到操场的另一边，看着路灯下一闪而过的金在中白皙的侧脸，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哎呀妈呀，难道老大嫉妒金少校长得太好看了？”
……
正在跑步的金在中并不知道大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千米的操场跑二十圈对于已经体力严重透支的他来说，着实不易，起初的几圈他还可以面前保持呼吸的节奏，一步一步稳稳的踏出去，但是等到第十圈的时候，两条腿便如同灌了铅一样，别说是抬腿，连挪动都成了一种奢侈，更别提呼吸间，那火辣辣的嗓子。
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第十五圈的时候，金在中终于停下脚步，捂着胸口站在原地，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一般，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仿佛要咬出血一般，苍白着一张脸缓了一会，便又倔强的抬腿往前挪，只是那双腿已经麻木的几乎失去了直觉，才一迈步，便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栽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蹭在满是碎石子的人造塑胶跑道上，一阵阵钻心的疼。

“我就说不能这么跑吧，老大，不是我说，你也太狠了。”
金在中不知道，在距离操场不远处的高台上，郑允浩和朴有天一站一坐，从一开始就注视着他的表现。
“你那时候被我罚过几次？”靠着灯柱站着的郑允浩穿着陆军常服，手上捏着一根草棍儿晃来晃去，不理会朴有天的问话，反而突然问道。
“诶？”坐在高台上抽烟的朴有天一愣，吐出几个烟圈才有些迟疑的道：“单是这个操场就得有个七八次吧，光是因为抽烟被抓到就罚了四五次。”
郑允浩点点头，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但是朴有天的烟已经被夺了下来，闪着星星点点微光的烟头被碾灭：“你抽第几根了，你们这些人里除了俊秀没怎么挨罚，连韩睿都跑过不少次。”
“那不一样，”没有烟抽的朴有天寂寞的揪了片草叶子在嘴里叼着，看着在浓重黑夜中跪在地上，脸埋在双手里的瘦削侧影道，“俊秀冷情冷性，说什么做什么，从不违规，要不怎么叫狐狸，我们仨都是招兵进来的，就是韩睿那也是后上的军校，什么苦没吃过，这金在中是太吅子吅党，又是高材生，就算不在咱们这，不回飞龙，以后也多的是去处，你说你何必这么折腾他，那小身板……啧啧，我看着都心疼。”
“有什么不一样，”郑允浩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沉吟片刻才淡淡的开口，目光遥遥的投向操场，“都是兵，真的到祖国需要的那一天，真的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即使是两个信息部队相遇，最后也难免真刀真枪的肉搏，真的到那个时候，谁会管你是什么部队，是什么兵种，活下来，那才是最重要。”
朴有天终于沉默不语。

他知道郑允浩说的一点都没错，野狼特别行动小组是真正上过战场，是真正感受过子弹从头皮飞过的灼烧感，是真正见过战友死在面前的部队，他明白郑允浩说的意思。
从当兵的那一天起，他们所有人就做好了准备。
死亡的准备。
随时做好了为国捐躯，将自己的年轻的生命留在战场上的准备。
诚然，这是军人的使命，但是，命只有一条，谁不想把活下来，谁愿意和亲人，爱人，朋友阴阳相隔，所以，郑允浩这样玩命儿的训练每一个人是有必要的，不想死，那就注定要别别人吃更多的苦。
“我明白，”见郑允浩没有开口的意思，朴有天仰头望过去，语气感慨，“你这人面冷心热，但是却不愿意自己带的兵把命丢在战场上，可是……我的意思是，也得循序渐进，这第一天就……”
“他的性子太利。”
郑允浩的视力极好，看着金在中从地上爬起来，不服输的往前跑了几步，又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样子，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金在中像是匕吅首，双面带刃，寒气逼人，却不懂得收敛，锋利尖锐，却伤人伤己。
从他踏上风雷基地的那一刻开始，郑允浩就看见他眼中的复杂的情感：倔强，不服输，甚至是隐隐的挑衅，这一切都是针对他，这样浓烈的情感甚至掩盖了那份对于成为野狼一员的坚持。
本末倒置。

这不该是这样的聪明人犯的错误，就像今天，金在中会申请重跑，一方面是真的想要锻炼自己，但是更大的原因是：
被他的言语所激。
一个特种兵，若是连自己的性子都压不住，连一句话都听不得，那要怎么面对战场瞬息万变的局面。
但是，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是：金在中的身上带着天之骄子的通病：太傲又太过于坚持己见，即使他在平时总是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高材生，太吅子吅党，军区首长的心头宝，这样的身份并没有使他被众人疏远，可是郑允浩看得出来，这个人骨子里的疏离和骄傲，所以他和很多人谈笑，但只有沈昌珉一个朋友。
可是，偏偏就是这通病和那没有分清主次的坚持，总有一天会成为害死他的凶手，甚至比敌人更加具有威胁力。
金在中是个好苗子，而他，不想金在中死。
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几乎叫嚣着要跳出心脏。
所有，只有痛，只有血，只有真正付出的汗水与艰辛，才能磨砺他，才能淬炼出真正的军人。
“so？”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的朴有天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问道。
“所以我要磨一磨他的性子，”郑允浩的脸部线条凌厉，即使在月色下，也丝毫不减，“不管他以后会不会留下来。”
朴有天点头，正打算在观察观察，结果却看见郑允浩掸了掸裤子，转身往宿舍走，他“哎哎哎”的唤了几声，结果那人却越叫越走，于是只好单手一撑，从地上跳起来，笑眯眯的小跑几步，八卦道：
“老大，我发现，你对这个金在中格外上心啊。”
……

“连体能都亲自带，你到底是想把他弄走，还是收入麾下啊。”
……
“还第一次看你亲自来看学员罚跑的情况啊，我……”
“闭嘴。”
“说起来，你们在海市的山洞……”
“叫你闭嘴！”
“好吧，不过我还是很好奇……”
“嗷嗷，老大，不能打脸！”
……


金在中半跑半走的罚跑完20圈，又穿越大半个基地回到学员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哨兵经过时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偶尔投来的诧异眼神，也不怪他们，金在中自己也能想象他此时有多么狼狈，脸上头上全是尘土，但是身体的疲惫让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强撑着走到宿舍门口，一抬眼就看见抱着胳膊，眉头紧皱在门口溜达的沈昌珉，心下温暖，于是低低的叫了一声：
“昌珉。”
“哎呦，你可算回来了，”不敢大声说话的沈昌珉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的扑过去，架住金在中，口中道，“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偷偷去找你了。”
金在中苦笑，惊人的意志力在碰到沈昌珉的手臂时，终于土崩瓦解，膝盖上的旧伤几乎要碎裂一般，一跳一跳的疼痛，他的喉头动了动，强忍着道：“小心被韩睿抓到扣你分。”
“随便扣，谁在乎，”沈昌珉嘴上说得狠，动作却轻柔的可以，扶着金在中进门，口中道，“你个大活人不比分重要，本来就是陪你来的，你要是跑废了，我还呆个屁。”

“跑废你个头，哪儿那么夸张，”借着沈昌珉的劲儿，终于坐下来，屁股总算挨到床铺的舒适感觉让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照着蹲在脚边的小子的脑袋就是一下，骂道，“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要打脑袋，很伤自尊的好不好？”沈昌珉站起来，捂着脑袋一边拿热水瓶和盆子，一边嘟嘟囔囔道，“没事儿呈什么英雄，就你能耐，没跑废你走路怎么跟企鹅一样呢，不知道还以为你从南极回来的。”
……
金在中被噎的说不出话，干瞪眼了一会，转移话题道：“你拿盆小点声，他俩都睡了。”
“睡屁啊，”沈昌珉把盆子丢在地上，往里面倒热水，眼风一瞟道，“饿得够呛，谁睡得着，我说你俩装差不多得了啊，躺那跟死尸一样。”
话音刚落，果然对面床铺的康达和孙正源都一骨碌的爬起来，沈昌珉的床头灯开着，他们也不敢再开大灯，以防被发现没有按时就寝，于是只好打着手电摸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况。
金在中看他俩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一把脱袜子，一边想要搭话，结果才一拔下鞋子，就“嘶”的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沈昌珉一看不好，连忙抢过手电，橘色的光一扫过去，才发现金在中的袜子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在昏暗的光源下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卧槽，这……”蹲在一边的康师傅咋舌，看着金在中咬着牙一点点的往下脱袜子，五官皱成一团，“这水泡都磨破了，你怎么跑下来的啊？”
“妈呀，”等到两只袜子都脱下来，连孙正源都有些不忍看，嘶嘶哎哎的道，“你这到底是跑了多少米啊？”
金在中把染血的袜子丢在水盆里，舔了舔嘴唇，一张脸隐在黑暗里，也看不清表情，好一会才道：“一千米一圈，二十圈。”
“我天。”
康师傅和孙正源咧着嘴不敢想象，金在中正要说点什么，沈昌珉却“呼啦”一下站直身体，口中道：
“这样不行，明天还有训练，会感染的，我去找军医。”
“不能去。”
“不去你这脚就废了！”
沈昌珉哼了一声，径直往外走。
“站住，”金在中厉喝，见沈昌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要起身，却碰到了磨破的水泡，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却强忍着的道，“你要是现在去，我们都会被踢出选拔。”
“踢就踢，我本来就不稀罕！”
“沈昌珉！”
金在中声色俱厉，孙正源和康师傅面面相觑，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也不敢开口说话，面色铁青的沈昌珉停止脚步，却不肯说话，倒是金在中叹了口气，软了下来道：
“这点伤在郑允浩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金在中想着在原始森林时，大张那被剜掉的肉，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招招手道，“行了啊你，发什么疯，真想帮忙，就把绷带给我拿来，帮我包一包。”
因为兵种特殊，所以野狼的所有宿舍里都备有绷带，四个人折腾了好一会，才把金在中惨不忍睹的脚丫子包扎好，然后帮他随便胡噜胡噜了下脸和头发，便打算睡觉，沈昌珉在这期间一直虎着脸，见金在中起身要往自己的床上爬，这才伸手按住他开口道：
“别折腾了，你睡我这，我上去睡。”
金在中这一天下来累的要死，也不推迟，“扑通”一声倒下去，胡乱的盖上被子，闷闷道：
“那，晚安。”
“是挺晚的，安不安……”沈昌珉的话说了一半便好像被切掉了一般，金在中知道他还在生闷气，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把手枕在脑袋下，盯着上铺的木板愣神。
别说是沈昌珉那小子，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撑下来的，几次摔倒在操场上，却几次都生生的爬起来，脚上的刺痛从难以忍耐到麻木，连神智都飘忽起来，要不他怎么会看见郑允浩站在他的面前，那张脸上全是嘲笑：
——你坚持不下去的，金在中，放弃吧，你不适合野狼，你不适合当一名军人。
不。
不是这样的。
金在中想。
他曾经却是是不想参军，他是不愿意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想要努力，想要拼搏，想要奋斗。
他想要当一个好兵。
即使不为了超越郑允浩，也是为了自己。
“不过，郑允浩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黑暗中，金在中自言自语，然后翻了个身，终于抵不住一波一波的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没睡多久，起先是因为睡觉时碰到了脚上的伤口，于是疼醒过来，而后来……后来则是迷迷糊糊间听见“嘶嘶”的奇怪声音，以及重物落地的清晰声响。
“奇怪……”
被吵醒的金在中撑起一条胳膊往外看，却发现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刚要笑自己精神太过紧张，想要躺回床上，结果余光一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宿舍的地上多了两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正冒着呛人的气体，短短几秒钟，那白烟便在宿舍弥漫，熏得金在中直流眼泪。
流眼泪？
金在中摸摸眼角，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顾不上脚上的伤，拿起边上的作训服外套，跳下床去拍沈昌珉，口中大叫道：
“催泪瓦斯，快起来！”
“什么啊？”
“在中哥，怎么了？”
“快点都起来，有人投催泪瓦斯！”

Chapter thirteen——淬炼（2）
——想要活下来吗？
——战场上从没有什么输赢，只有活着，想要活下来吗？
——记住，没有什么秘诀。
——强，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你手中的匕首刺入对方的心脏。
——强大到你可以用一切的手段，从手枪到牙齿，保护你的国家，保护你的队友，保护你的兄弟，保护你自己。
——强！
这是每一个进入风雷基地的人拿到的守则封面的一段话，放大的黑色粗体字，如同警钟一般，在每一次放开的时候，都轰然而响，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保家卫国，守卫疆土。
这是每一个中国军人应该做的事儿。
然而，对于特种兵来说，他们说要应对的，所要承受的，所要学会的则要多得多。
所以，从进入野狼开始，就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金在中早就猜到以郑允浩的性格和手段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让新来的学员踏实的睡上一个好觉，必定会有什么意外地“惊喜”等着他们，但是，金在中却同样没有想到，这个惊喜，竟然会是——催泪瓦斯。
催泪瓦斯又称防暴辣椒水喷射器，是一种能够使进攻者短暂失去战斗力的烟雾剂，由一些刺激性极高的气体，比如说辣椒，芥末经过高强度的提纯后构成，可以使人的眼睛，面部皮肤，以及呼吸道造成强烈如火烧一般的刺激，常用于装备执法部门，而目前军方使用的则甚至具备使人短暂昏厥，失去意识，进而丧命的效果。
金在中曾经听说过国际猎人学校便是用催泪瓦斯当做起床号，以此提高参训学员的警惕性和快速反应能力，那时他还和昌珉讨论过这种办法的可行性，并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国内的部队也可以适当借鉴。但是，真的等到这么一天到来的时候，却徒然生出几分招架不住的无力感。
呛人的瓦斯气味几乎是在“嘭”的一声巨响的同时，迅速在并不算大的宿舍内弥漫，金在中慌乱之中只来得及套上裤子，拿着外套捂在嘴上，伸手抓着迷迷糊糊从床上跳下的沈昌珉，往门口冲去，口中道：
“快，咳咳，降低呼吸……频率，虚着眼睛，跟在我身后。”
孙正源和康达都是常规部队选上来的，平时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催泪瓦斯，就算是瓦斯味他们也是从未感受过，早就慌了手脚，此时听见金在中出声警示，才心神稍定，勉强睁开眼睛，一行四人猫着腰前后脚逃出了宿舍。
没错。
是逃。
金在中心情复杂的站在宿舍门口，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眼睛因为受到刺激而不停的流泪的疼痛感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妈的，谁干的！”
“老吴，老吴出来没有？”
“我操啊，竟然用催泪瓦斯这种损招，老子差点交代在这里。”
……
确实如众人所说，投掷催泪瓦斯这一做法太过于冒险和狠辣，但是与此同时，效果却是惊人的好，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几乎是所有学员就都已经聚集在宿舍区前的空地上，不少人都受惊过度的大声咒骂起来，但是更多的却是保持缄默，试图平复呼吸，以应对接下来的各种未知状况，金在中暗暗的数了一下人数，二十六人一个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收拾整齐，甚至还有几个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丫子，穿着大裤衩，活像是刚刚被洗劫一空一般。
“我说，这大半夜的用催泪瓦斯把我们叫起来，可是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众人在空地上站了一会，却发现除了偶尔的几声鸟叫声，整个基地都是空荡荡的，丝毫没有人气儿，于是有按捺不住的率先发难，暴躁的开口道，“他娘的，我回去睡觉去了。”
“催泪瓦斯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全散掉。”站在金在中的沈昌珉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闲闲的开口，惹得先前说话的十六号转头恶狠狠的瞪他，但是却碍于他的少校军衔不敢呛声，于是只好收住脚步，朝地上啐了一声，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好半天才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沈昌珉本来就是抱着陪金在中过来的心态，所以丝毫没有什么压力，摊了摊手道，“我又不是教官。”
沈昌珉的态度太过于随意，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向十六号，这种居高临下，甚至带着轻视的语气让看起来就是直肠子的十六号大为光火，“腾腾腾”几步来到他的面前，粗声粗气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用嘴说话啊。”
……
两人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怒火冲天，引得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站在一边的金在中嘴角抽动，戳了戳沈昌珉的腰，示意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找事儿，然后开口道：
“什么都别做，我们等着就行了。”
郑允浩一定在某一个地方观察他们。
金在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在这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却愈发笃定。
这是一个考验。
“就这么干等着，”十六号也不敢真的在野狼里惹什么事儿，于是退了两步，突然朝着人群招呼道，“那是傻子干的，我说，哪个有胆儿的老爷们跟我出去看看，我就不信还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金在中心中暗道这人太过鲁莽，刚要开口阻止，人群中还真的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响应，有三个人迈出队列，呼呼喝喝的往宿舍区的出口走。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是有气的。
来到这里的二十七个人，哪个不是老部队的心尖子，哪个不是众星捧月，踩着鲜花和赞扬走过来的，可是到了这里，却连一个新兵都不如，吃的比猪差，起得比鸡早，还要“享受”郑允浩等人的嘲讽和轻视，身为军人的自尊心和傲骨被丢弃践踏，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子气，无处发泄。
但是，这样贸贸然的出去，怕是要坏事儿！
“等等，你们……”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打断他的是枪声，凌晨时分，空旷的宿舍区里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格外的清晰，一梭子子弹以对面的顶楼的太阳能为掩体，如同离线的箭一般，悉数的落在即将走出宿舍区的十六号等人的面前，或者说，是擦着几人的鼻尖而下落在水泥地上，过大的冲击力让子弹在地上迸出些许火花，呼啸着，摧枯拉朽的挟着锐利的风声，封锁了几人的去路。
来了！
金在中神色一凛，一把扯过站在前面的沈昌珉，同时飞速抬头朝着对面的楼顶看去，却看见金俊秀穿着作训服，收起架着的M40狙击枪，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施施然的下楼，只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与此同时，郑允浩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空洞的，仿佛一个机械：
“十六号，七号，十一号，二十三号，各扣十分。”
这四个号码说对应的学员正是刚刚试图闯出营地的四人，此时都一脸菜色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有子弹刚刚擦过的明显痕迹。
金在中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偷偷寻找郑允浩的身影，然而四周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别说是郑允浩，甚至连个功放的喇叭都没有看见，只有电波声吱啦吱啦的回荡在夜空中，无端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其他人……每人两百个俯卧撑，十分钟后操场集合。”
话说到这里便好像被利刃切掉了一般，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和解释，惩罚的干脆利落，是郑允浩一贯的风格。
众人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剑拔弩张的气息散去，全然是面面相觑，神色大为讶异，有几个人还想说什么，但是那种被子弹掠过的直面死亡的后怕和惊疑迫使他们闭上嘴，片刻过后，全都乖乖的趴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做俯卧撑，在生命被威胁的面前，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却考虑尊严。

他们谁都注意到了，落下的那一梭子子弹不是空包弹，而是，实弹。
金在中也不例外，心中琢磨着郑允浩的用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于是飞快的完成后，便抬腿回宿舍换作训服，希望早点到操场，学员们的速度都差不多，空地上是诡异的安静，可是他耳中分明听见有人轻声低语：
“靠，真他妈的邪门！”


五点三十分。
天才刚刚放亮，金在中等人便已经连跑带颠的在操场上集合，按照队列站好，足足等了了半个小时后，朴有天才开着车带着大张和金俊秀姗姗来迟，崭新的吉普车伴随着一声急刹的刺耳声音，卷起满地的砂砾停在众人面前，站在第一排的几人被呛得咳嗽起来，朴副队长等他们停止了咳嗽，这才带着慵懒的笑意跳下车来，背着手来回打量众人的脸色，然后笑眯眯的道：
“怎么样？各位，催泪瓦斯的味道如何啊？”
众人缄默，只是那目光中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些微狠意，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朴有天此时就已经被大卸八块。
只是，野狼的副队长是何许人也，又哪里会在乎这些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眼神，于是笑的更加欢畅：
“嗨嗨，小狐狸你看，不回答教官的话，这是不是不满的表现？”
被点名的金俊秀撇了一眼嘚瑟的朴有天，突然有点后悔早上拒绝郑允浩邀请他一起去司令部交训练计划的决定，虽然去见越老越爱说教的司令是一件挺无聊的事儿，但是朴有天这厮实在是太聒噪了！
“我说各位老少爷们，呦呦呦，看着眼神，没吃早饭饿的啊，”和郑允浩的冷峻严酷不同，朴有天可以说是这野狼里性子最跳脱的一个人，但是金在中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伪装，他是嬉笑怒骂之间，便可夺人性命的男人，能够被称为“野狼的大脑”，怎可小觑，“啧啧，今儿老大不在，我就卖你们个人情，这催泪瓦斯只是个见面礼，你们要是留下来，以后可是什么都能见识到，怎么样？要不要趁早退出？”
没有人回答他，朴有天似乎觉得很好玩，于是踱步到一号的面前，扬眉道：
“退出不？”
“不。”一号摇头。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朴有天掏掏耳朵，“没什么底气啊。”
“报告教官，我说我不退出！”
“哦呦，有意思，有意思，”朴有天摸摸下巴，感觉到一号几欲喷火的目光，假装害怕的倒退两步，一脸惋惜的摇摇头道，“唉，你们都图什么呢，自找苦吃。算了算了，大张，来来来，给他们宣布一下今天的训练计划。”
早就等在一边的大张正靠着车打瞌睡，听见朴有天说话，见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立刻兴高采烈起来，咧着嘴窜过来道：“来，小兔崽子们，今儿是你们正式进行体能训练的第一天，为了表示我们对你们的欢迎，今天的训练量是最轻的。”
“鬼扯。”沈昌珉一脸不信任的小声开口，金在中转头用眼神警告自家发小，心中却也有些打鼓。
正式训练的第一日，又有多少人能撑得过去呢？
“二十公斤负重长跑五公里，要求二十分钟内完成，完不成的加跑五公里，完成的可以去吃早饭，早饭后是武装泅渡和力量训练，午饭后进行障碍训练，往返三次，预计时间四小时，最后是负重越野十公里，暂时就这么多，有不明白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暂时就这么多”叫不少人都暗自咋舌，光是听着就两腿打颤，半天也没有人问话，大张刚要宣布训练开始，金在中却跨出一步，高声喊报告道：“报告，力量训练是指什么？”
大张本有些不耐烦，但是抬头见问话的是金在中，脸上的表情倒是好了很多，掰着手指一项项的数着：“哑铃，拉力器，臂力棒，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挂钩梯上下和铁丝网来回各两百。”
他每说一项，众人的脸就黑上那么一点，等宣布数量的时候，已经有人小声的惊呼起来，旋即又紧紧的闭上嘴，不肯露怯。
“行了，都听懂了吧，”朴有天挠挠眉心，指了指不远处的装备处道，“领了枪和背包，你们可以考试了，小狐狸计时。”
“从现在就开始计时？”行进的队伍中有人出声，“这不公平，我们现在领装备，不应该算进时间里。”
“在战场上你也要和敌人说，我要去换弹夹，所以现在先停手吗？”金俊秀拿着秒表，面无表情的抬头，眉眼间俱是嘲讽，十足的郑允浩的风范，吓得问话的人一缩脖子，抬腿就往前跑。
金俊秀根本是个冷面煞星，招惹不得。
排在队尾的金在中对于这个苛刻的条件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经过金俊秀的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俊秀，郑允……郑教官呢？”
直呼教官的名字是不合规矩的行为，但是金俊秀却连头都没抬，径直回答道：“去司令部交文件了。”
“谢谢。”
金在中由衷道谢，两人擦肩而过，朴有天这时从后面晃悠过来，一只手搭着金俊秀的肩膀道：“我发现你对金少校的态度很不一样。”
“是吗？”
“那必须是。”
金俊秀注视着一队人远去的背影，眼神晦暗，夹杂着意味不明的一抹光亮。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这个世界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隐藏秘密的地方。


金在中是在下午的障碍训练时倒下的。
脚上的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但是在经过了长途的陆地奔袭和水中泅渡后，显然已经是徒劳无功的作为，金在中甚至可以感觉到被血浸透的绷带在鞋中发出的“扑哧扑哧”的水声，水泡磨破后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在过懒人梯的时候稍微的停顿了一下，然而偏偏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吸引了正举着高压水枪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洗礼”的大张的注意，巨大的水压虽然是侧面冲击过来，但是也足够把重心不稳的金在中从梯上冲击下来，仰面直接重重的摔在了水泥地上，惊得跟在他身后的沈昌珉停下脚步，倒退回来，失声道：
“在中哥！”
已经翻过懒人梯的康师傅被沈昌珉凄厉的喊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金在中脸色苍白，侧头躺在地上，也惊得够呛，只是高压水枪喷射出的强大水流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回转，甚至睁开眼睛都已经变得千难万难，于是只好提高声音道：
“哎，怎么样了？”
“不知道，”沈昌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头朝站在一边的朴有天高声喊道，“有人晕倒了，叫军医。”
朴有天没有开口，和早上那个在队伍前插科打诨的形象不同，面对这一幕，他只是漠然的站在一边，半晌开口道：“看什么看，继续训练，大张，你是不是没吃饭，这么点水流怎么能让他们感受到野狼的热情，开到最大！”

“好嘞！”
大张穿着作战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纠结，抱着足有腰粗的水管，哈哈笑着把水阀开到最大，喷射出去的水柱压力陡然增大，漫天都是飞溅的水滴，已然没有办法看清前路，逼得数个学员不得不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在中哥，在中哥，”沈昌珉浑然不理会朴有天的命令，伸手掐住他的人中，焦急的唤他的名字，“醒醒啊。”
“二十七号，继续训练，停下来干什么？”
“报告教官，二十六号昏厥！”
“管你什么事，”朴有天冷笑，“你的任务是什么，大声回答我！”
“训练，”沈昌珉气的青筋爆出，他和金在中从小玩到大，比亲人还要亲，此时金在中这样倒在地上，他哪里有心思训练，“但是……”
“没有但是，”朴有天转头示意金俊秀，“服从命令！”
“报告……”沈昌珉嚯的起身，迈步朝朴有天走去，眼中一片赤红，结果才走两步，金俊秀便举着手枪，三个点射，将他逼回原处。
“给我继续训练！”朴有天大声呼喝，“快快快，你们都没吃饱吗？加快速度，二十七号，要么上，要么滚蛋！”
沈昌珉梗着脖子，蹲下打算背起金在中回去，这样的地狱，不呆也罢，不曾想他刚把金在中扶起来，后者便清醒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唇色苍白，像是易碎的娃娃一般，嘴唇抖动着，许久才发出低低的声音：
“回去训练。”
“在中哥！”
“昌珉，回去，”金在中疼的眉心抽搐，但是还是咬着牙撑地站起来，作训服已经完全湿透，水珠从头发上，从脸上，从衣摆不断地落下，但是他的表情却是决然的，带着不可违逆的坚定，“你还认我这个哥，就去训练！”
金在中鲜少说狠话，沈昌珉了解他的个性，于是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跑，倒是朴有天的声音由远而近，平静无波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我可以叫队医来，但是那就意味着你自动放弃选拔的机会，你需要队医吗？”
“不！需！要！”金在中一字一顿，避开朴有天的视线，一瘸一拐的再次爬上懒人梯，即使腿都在颤抖，但是还是一步一步，坚定的前进。
那样的坚持和隐忍让大张看的有些不忍心，默默的移开了手中的水枪，结果才一错开，就被一双手指纤长的手接了过去，移回了原位：“我说小狐狸，你学长都摔成这样了，你还浇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金俊秀的手稳得好像一座山峰，丝毫不为所动，许久后淡淡开口道：
“你不明白。”
“不明白啥啊？你咋老打哑谜？”
大张不明白的东西很简单：对于金在中这样的人来说，手下留情，暗中照顾的同情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弱肉强食。
那是森林的法则，也是野狼的规矩。



Chapter fourteen——交锋（1）
郑允浩风尘仆仆的从司令部回来的时候，参选学员当天的全部训练项目已经结束，由大张统一带回，载着野狼特别行动小组最年轻也是最传奇的队长的越野车一声急刹，停在了基地的门口，一只手从驾驶室摇下的窗户里探出来，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通行证，见状，两个已经持枪上前的哨兵立刻停下脚步，脚后跟一磕，“啪”的敬了个军礼，面上隐隐流露出的全是崇拜的意味。
榜样，这是他们的榜样，是让他们前进的目标。
风雷基地里有句话说得对：
——在女人堆里被女人崇拜的是公子哥，而在男人堆被男人崇拜的，是英雄！
男人征服女人，可以用金钱，外表，甜言蜜语，如此种种，而男人征服男人，却简单的多——本事。
有本事热血，有本事赢，有本事保家卫国，有本事保护兄弟，有本事为国争光，这便是英雄。
而郑允浩，恰好是那个什么都有了的典范。
拦车杆缓缓的抬起又放下，越野车轻车熟路的抄近路来到位于野狼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驾车的郑允浩摘掉墨镜，单手操纵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侧着头倒车，对于特种兵来说，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各种机械都是必须熟练地掌握的，郑允浩也不例外，单手推拉方向盘，看起来笨重的越野车的车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弧线，倒进了停车位。
因为犯了烟瘾，一边在门口溜达一边抽烟的朴有天听见汽车熄火的声音，转头就看见郑允浩的军靴落在地上，于是麻溜儿的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一路小跑，口中道：
“哎呦，老大辛苦了，才回来啊，老韩呢？”
郑允浩审视的看了他一眼，鼻尖动了动，了然道：“韩睿留在那边核对一个文件，晚点回来，你又出来抽烟？”
“嘿嘿，嘿嘿，”被点破的朴有天尴尬的笑了两声，挠挠头狗腿道，“吃过饭没？走啊，去食堂喝一杯？”
“吃过了。”郑允浩口中说着，脚步却没有停，径直朝宿舍的方向走，朴有天闻言撇嘴抱怨道：
“就说司令偏心吧，我去的时候，也不见他请我吃饭，哎，吃的什么？”
郑允浩后退一步，躲开朴有天撞过来的胳膊肘，答非所问的道：“今天怎么样？”
问话太过于精简，朴有天却听懂了，得意洋洋一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我训练你还不放心，这群小子一个个以为自己可以参加选拔就是高人一等了，啧啧，结果这一天下来，仨让人给抬回去的，这体能不练真是不行，光有好脑子顶什么，战场上还不是抓瞎。”
“抬回去？”郑允浩挑眉，知道朴有天心中有数，“这次学员的身体检查报告，西风送来了吗？”
西风是风雷基地的医务办公室的一把手，据说此君的亲妈酷爱麻将，所以家中一儿一女，儿子叫段西风，女儿叫段三元，都是少有的医学天才，特别是分到风雷基地的段西风，双料的海归博士，主攻人脑神经元和自主意识的研究，据说颇得上面的重视，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就被郑允浩挖到了野狼来，做了一个小小的医务室主任，就连朴有天都一直感叹：这是绝对的大材小用。
不过，似乎野狼总是可以吸引很多学历吓死人的主儿。
朴有天想到金在中那份完美的几乎像是伪造的学历报告，摸了摸下巴道：“还没呢，这小子最近在研究一种什么针剂，整天不出门，我明儿去给你催催？”
“恩，”郑允浩点点头，望了一眼学员宿舍的区域，还是忍不住道，“练归练，你平时还是要注意着点，别真的废了几个，他们这些……”
“安啦，我知道，他们都是拔尖的，即使野狼留不了，回去也是能独当一面的，野狼是要以命搏命的，所以只能留下最好的，但是回去的那些，也同样可以从其他方面保家卫国，不能怠慢，年年都说，我都能背了。”
这是老生常谈，野狼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听得耳朵起茧子。
郑允浩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冷血，至少在训练的时候，他不会真的罔顾人命，谁都只有这一次来这世上走一遭的机会，他没有权利剥夺。
只是了解他的人不说，不了解他的人看不明白。
其实人就是这样。

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给予了一双耳朵和一对眼睛，于是我们学会了看，学会了听，学会了相信自己所看见了，所听见的，但是却偏偏忘记了，我们还有一颗心。
用心体会到的东西，才最真实。
“就你能耐。”
郑允浩白了朴有天一眼，打开宿舍的门，伸手去开灯，副队长看起来是比较悠闲，也跟了进去，嘴巴闲不住的想到哪里说哪里道：
“哎，老大，不过你还别说，小狐狸他那个秀秀气气的学长……好吧，我说的就是金在中，真是个纯爷们，24K的，别看他长得一副电视明星的样子，但是可是怪能忍的，今儿下午障碍训练，不知怎么从懒人梯上掉下来，当时就摔蒙了，结果醒了就立刻继续训练，速度一点没慢下来，我还以为是他没抓住，结果你猜怎么着？后来大张看见和我说，他那个脚磨得血肉模糊的，结果还硬生生的撑了一天，是条汉子！不过这个沈昌珉我看够呛，性子太急躁，不是特种兵的……”
话说到一半，朴有天便“咚”一声的撞到了郑允浩的背上，一抬头才发现自家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端着水杯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满脸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诧异的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一晃道：
“嗨嗨，想什么呢？”
“新学员现在都在那儿？”
天外飞来的一句让朴有天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眼睛眨巴眨巴了好几秒，才呐呐道：“回宿舍了呗，晚上上了一节军理就放回去了，怎么怎么？要不拉出来训训，正好我闲得慌。”
“不用了，”向来是训练狂的郑允浩破天荒的比划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把手中的车钥匙隔空抛过去道，“你去接韩睿。”
朴有天扬起手腕接过钥匙，只觉得郑允浩今晚的做法全都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还是知趣的没有多问，转身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寻摸着去抓了到机房打游戏的金俊秀一起去接老韩。
郑允浩目送朴有天乐呵呵的出去，这才踱步到一边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急救箱，他们这些人整日枪林弹雨，所以各个都练成了自己处理伤口的绝活，而这一应俱全的急救箱更是必不可少，只是新兵那边……
从来都是表情淡漠的郑中校此时眉心紧皱，眼前不知为什么浮现出金在中那双倔强，但是却亮的惊人的眼眸，从海市联手退敌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金在中少校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华而不实，或者说并不像他的长相那么秀气的不堪一击。
虽然瘦，但是骨子里却有惊人的爆发力，虽然出身好，学历高，但是却不以此为傲，不搞特殊，也不清高难接触，看起来是个随和的性子，但是偏偏比谁都犟，估计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
郑允浩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看透了他，有时候又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抓住，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金在中……”
他喃喃自语，眼神晦暗不明，许久后似乎是做下了决定，从急救箱里拿出几样东西塞进口袋，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


郑允浩大驾光临的时候，康达和孙正源正面对面盘腿坐在下铺上嗑瓜子，瓜子是康达藏在贴身的衣服里偷渡进来的，因为体积小又放的分散，所以竟然逃过了负责检查行李的韩睿的法眼，两人磕着聊着，仿佛回到了东北的热炕头上，而沈昌珉则双手枕在脑下，躺在本来属于金在中的上铺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昌珉，”三人一开始谁也没看见站在门口的郑允浩，康达年纪小，所以嘴巴总是叽叽喳喳的闲不下来，“在中哥那脚……自己去能成吗？”
沈昌珉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压根不想回答，康达倒是不以为意，耸耸肩继续转头和孙正源说话：“不过这野狼真是名不虚传，训练起来可真狠，我听隔壁的十八号说，等队长回来还会更……额，啊，郑教官！”
他这一嗓子惊得屋里其他两人都同时把视线投到门口，这才发现郑允浩站在门口，一身的寒气，像是刚刚长途奔波过一般，眉眼锐利，眉毛齐整，如同钢刀一般。
“郑郑郑教官，您……”康达这种小粉丝难得在私下的场合见到偶像，激动地一跃而起，结果“咣当”一声撞在了上铺的铁边儿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光着脚就跑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嗑瓜子不？”
……
孙正源闻言差点被瓜子仁呛死，沈昌珉也无奈抚额。
倒是郑允浩没有追究两人在宿舍内吃零食的行为，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这才开口问道：“金在中呢？”
找在中？
这个时间？
屋里三人的表情同时一变，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康达刚要开口汇报金在中的行踪，上铺的沈昌珉便跳下床来，口中道：
“教官，你找二十六号有什么事？”
可以模糊郑允浩的称呼，沈昌珉把在中受伤的原因全都归结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事。”
“现在是休息时间，任何学员都有自由活动的权利。”沈昌珉站在郑允浩的对面，他们的个头差不多，只是前者稚嫩，后者冷峻，一时间仿佛有火花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绽开。
“特种兵……从来没有自由，”郑允浩一字一顿，身体里逼出来的气势让沈昌珉有些吃不消，那是真的见过战火，见过队友的鲜血，体会过子弹穿过身体的痛感而磨砺出来的东西，“而在野狼，从来没有休息。”
沈昌珉被那双透着凌厉的眸子逼得说不出话，但是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边上的康达看傻了眼，总觉得自己似乎住进了一个神秘的宿舍，反而是孙正源还头脑清醒，拽了拽沈昌珉的衣袖，朝郑允浩敬礼道：
“报告教官，二十六号去澡堂洗澡了。”
郑允浩闻言一顿，微微颔首，脚步变换往西边走去，声音却淡淡的，顺着夜风传进来：
“带违禁品进来，自己去韩睿那里领罚。”
……
宿舍里一阵哀嚎。


风雷基地的热水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但是这一点却不针对新兵以及这些参选的学员，作为对于新进来的兵蛋子的“特殊关爱”，洗澡堂热水供应的时间是每天的七点到八点，而恰好这个时间一般都会被教官们拿去夜训，也就是说，他们很少有人能在选拔期间洗上一个热水澡。
“九点半……”
走到澡堂门口的郑允浩看了看手表，心中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