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刚才听得那首《军队进行曲》了。这在四首曲子中可以说旋律是最激昂的了——话说舒伯特还真是个天才啊，各种曲风都驾驭得这么好——总之，跳楼在四种自杀方式中也是最激烈的一种，用《军队进行曲》来诠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嗯……”大苏的解释并不能说是在隔靴搔痒，但朱青总感觉事件背后的核心尚未还被触及到，而且她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按照你的说法，凶手是先确定了四种要伪装的自杀方式，然后再根据这四种方式选择了最适合在现场播放的四首舒伯特的曲子？”
“也可以反过来，凶手先挑选了四首曲子，然后再根据曲子来搭配不同的自杀方式。”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呃……可能是他就是喜欢这四首曲子吧。”
“然后呢？因为喜欢，按照曲子的风格去杀人？这是什么逻辑？而且，对于正常人来说，不应该是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不应该让曲子出现在杀人现场，以免污辱了它们吗？”
“这个么……所以说凶手是个变态嘛！”
“凶手……当然他的行为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但是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两人身边传出。

过了好一会儿，朱青才意识到这是佳乐的鼾声。只见佳乐斜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睡得正香。
糟糕，完全把这个家伙忘了呢。说起来，今天来大苏家时，也顺便把佳乐叫上了。但是开始播放古典乐不久，就再也没听到他说话了。这家伙本来存在感就低，更何况是睡着了。以至于刚才与大苏讨论时都忘记要叫醒他。
“喂喂喂，快醒醒！佳佳乐！”大苏用夸张的动作使劲摇着佳乐。
“嗯……”终于，佳乐勉强睁开了眼睛。接着他似乎又花了好几秒钟读取记忆存档，然后缓缓说道，“那个，是第一首放完了吗？”
“四首全放完了！”
“这样啊……糟糕，后面的全都错过了。”说着佳乐又重重地揉搓了几下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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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小说依据的几个版本发上来，但是好像只能发视频，而且可以转发的视频网站也有限制，所以只能将就一下了


《魔王》钢琴版：

D929第二章，钢琴三重奏：

《小夜曲》大提琴版：

《军队进行曲》钢琴四首联弹版：

麻烦死了……怎么还要再杀啊……朱青隐约觉得佳乐的推理是一个正确的突破口，但是真的会有带着这种心态去杀人的凶手吗？既然觉得麻烦，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去杀人呢？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喂喂，我说，凶手该不会是你吧，佳佳乐？”
“哎？我？为什么？”
“你不就是成天抱怨‘真是麻烦死了！怎么还要加班啊！到底有完没完啊！’结果却还是天天自愿加班到深夜的工作狂吗？”
“我哪有……好吧。但是我加班的时候绝对不会像凶手那样偷工减料的！”
朱青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就是在完成工作？”
“完成工作？”大苏和佳乐看向朱青。
“我的意思是，凶手并不是自愿想杀这些人，而是受人指使，或者是被人胁迫的。所以他才会抱着这种完成任务就行的态度。而且越到后来，他的反抗情绪越强烈，也就越敷衍了事了。”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背后还有一个主谋，伪装成自杀，还有放舒伯特的这些主意都是那个主谋要求凶手去做的？”

“没错……”说到这里朱青又突然感觉一阵失望。这种假设虽然解决了凶手的作案心态问题，但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要伪装成自杀，为什么要在现场放古典乐这些核心问题，却又平添了一个新的敌人。
“说到底……还是要解决古典乐这个问题呀……”佳乐也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
“刚才的推理都是撇开古典乐谈的，但是这个案子真正的主角恰恰就是古典乐，确切说就是舒伯特。被害人的年纪、作案地点和作案手段这些都可以将就，连指纹、毛发甚至手机留在现场也无所谓，反正就是要让现场响起舒伯特的音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完，朱青瞥了一眼大苏，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找出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朱青连忙凑过去看，发现上面写着好几个西文单词。
Erlkönig，Piano Trio D929，Serenade，Military March
“这是什么？”
“这是那四首舒伯特曲子的英文名称。”
“你连这个都知道？”没想到大苏对古典乐这么熟悉啊……
“不，是我刚刚用手机在晚上查的。”
“哦，我说呢。”朱青皱了皱眉头，努力忘掉刚才对大苏有所改观的印象。

“你什么意思？算了，看这里。第一首曲子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所以先用一个空格表示，后边的曲子首字母依次是EPSM。”
“EPSM……”佳乐也把头凑了过来。“这个……应该没有这种单词吧。而且你这里好像有些单词不是英语的吧？这样混在一起没问题吗？”
“呃……”大苏一时语塞，看起来他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些是英语哪些不是，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那么从音乐的体裁着手呢？”
“体裁？”
“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这四首曲子分别属于四种不同的体裁，这是不是凶手有意为之的呢？等一下，让我再来查查看……《魔王》体裁是叙事曲，英文是……Ballade；然后是D929，体裁是钢琴三重奏，英文是Trio；接下来是《小夜曲》，体裁就是Serenade；最后是进行曲，英文是March。那么把它们的首字母连起来……BTSM……”
“变态……SM？”大苏和佳乐对视了一眼。

“什么意思？”朱青问。
“呃……啊……不知道啊……应该没什么意思吧？”佳乐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怎么好像也突然涨红了。
“那个……冒昧问一下，已发现的四个被害人，被害前都没有被侵犯的迹象吧？”大苏则一脸认真地问。
“没有。”
“呃，那个被绳子勒死的被害人身上也没有吗？”
“也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看来不是……”
“不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哎呀！对了！会不会和舒伯特的身世有关呢？！”大苏突然转移了话题。
“对对，听说舒伯特是英年早逝的，会不会是凶手也是一个年纪轻轻就身患绝症的人，想到自己的境遇和舒伯特差不多，于是便决心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社会呢。”佳乐也在一旁附和道。
“嗯嗯，你这个思路非常有道理啊！我这就查查看！”
平时热衷于互相拆台的两人此刻却出人意料地团结，朱青正觉得奇怪，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么晚了，是谁呢？朱青掏出手机，发现是梁田发来的信息“睡了吗？”

朱青看了一眼大苏和佳乐，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用手机查着舒伯特的生平，于是快速地回到：“没，还在想那个舒伯特的案子，你呢？”
“弗朗茨·泽拉菲库斯·彼得·舒伯特，”朱青刚放下手机，就听大苏大声念道，“奥地利作曲家，生于1797年，死于1828。真的只活了31岁啊！小青，要不要把本市最近被确诊罹患绝症的31岁左右的中青年都排查一遍？”
“别再说这种不靠谱的话，你知道这个城市每天有多少人确诊得绝症吗？”
“如果把范围缩小到和古典乐相关的领域就没剩多少了吧？对了，舒伯特是得什么病死的？佳佳乐你查到了吗？”
“这个吗……”佳乐欲言又止。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啊，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啊？”
“呃……是梅毒。”

“梅毒？！”
“那不是性病吗？”说完，朱青发现大苏和佳乐同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同时，大苏把手上记录着四首古典乐名称的体裁的纸重新抓回手中。
这时，朱青的手机再次振动了一下。她赶紧翻看，果然是梁田的回信：“我还在局里看卷宗，第一个案件里的古典乐曲目似乎已经找到了。”
“是舒伯特的吗？”朱青简短地回复到，然后抬起头来，发现两人正看着自己。
“这么晚了还给你发信息啊。”佳乐试探着问道。
“是你的刑警小伙伴吗？我早就觉得那家伙对小青你图谋不轨了！”大苏则大声喊了出来。
“别闹，我们正在讨论案情呢！”朱青慌忙解释。说完她才意识到，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直接对大苏使用暴力吗？怎么今天自己却这么紧张？而且事实上明明就是在跟他讨论案情嘛。为了掩饰自己的困惑，朱青又急忙转移话题说：“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梅毒？”
“是啊，不过现在梅毒应该不是绝症了吧？还会有人因为得了梅毒而去疯狂杀人的吗？”大苏说道，眼睛还在瞄向朱青的手机。

“而且，我刚刚搜了一下，得梅毒去世的音乐家远不止舒伯特一人”佳乐补充道，“像莫扎特、贝多芬，据说都是因为梅毒而死的。”
“哎？真的吗？！”大苏差点没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想到古典圈比我们摇滚圈还精彩啊！”
“所以说，如果凶手真的是因为得梅毒而想要报复社会的话，没必要只选用舒伯特的曲子……”朱青沉吟道。
“没错，用莫扎特或者贝多芬的曲子不是更有排面吗？”
“说不定凶手就是喜欢舒伯特的曲子呢？”
“你是说凶手是一个喜欢舒伯特又不小心患上梅毒的人吗？可是，既然这么喜欢舒伯特，就应该吸取他的教训，怎么能重蹈覆辙呢？”
“正因为喜欢，才会去模仿偶像的行为。”
“但如此一来，染上和偶像一样的病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他为什么还要报复社会呢？”
“这个……因为他凑巧还是一个BTSM爱好者！”
“这，这两者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时，朱青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大苏和佳乐当即停止了如脱缰野马般的讨论，同时看向手机。
“看什么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还是当着两人的面点开开了手机。
上面果然是梁田的新回复：“舒伯特的A大调钢琴与弦乐五重奏《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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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天上午，朱青睡眼惺忪地来到办公室。她所在的小组刚办完一件案子，最近在做一些整理文件的事情，工作相对轻松，于是筹办马队长退休告别会的任务也分配到了她头上。鲜花、蛋糕和简单布置用的装饰品都已经提前订好了，但是个人要送给马队长的礼物，朱青却还没有想好。保健品什么的就太庸俗了。马队长爱喝绿茶，所以送茶是最稳妥的。但是其他同事应该也会送，所以最好还是想个别的。要不然索性就送他两条烟吧。马队长的烟瘾很重，但自从朱青来队里以后，他就尽量克制自己不在办公室里抽烟。退休了以后终于又可以自由自在抽烟了吧？想到这里，朱青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现在梁田正在向马队长请求重新调查2月10日的那起“自杀案”。既然已经发现自杀案现场循环播放的和后面四起案子一样是舒伯特的曲子，那就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可是一旦这个“自杀案”被判定和之后的四起案件一样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那么马队长就会被追究失职责任，而且这并不是普通的失职，因为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现在仍然在警方的视野之外连续作案，每隔十天就会有新的被害人出现，而因为马队长的误判，警方正式调查这个连环杀人案时已经晚了整整十天。十天一条人命，这就是失职的代价。这个代价朱青心里清楚，梁田和马队长心里更清楚。想到这里，朱青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考虑什么退休礼物了。明明昨晚是自己鼓励梁田去和马队长说的，但是现在朱青却觉得有些后怕。她也越来越能体会到梁田心中的矛盾和痛苦了。

这时，梁田正巧走进办公室。其他的同事都在各自忙着事情，只有朱青忍不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梁田看到朱青，便径直向她走来。
“马队长他……怎么说？”朱青低声问道，生怕被其他同事听见。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结论。不过……他允许我可以重新秘密调查这个案子。”
“秘密调查？”
“嗯，这是我提出来的。因为暂时还是不要打扰到他的退休日程为好。”
“所以……只有你一个人调查吗？”
“不，你和我两个人。”
“我？”
“对，我向马队长申请的，怕一个人来不及调查，毕竟时间紧迫，不能再出现新的被害人了。但是其他的同事手上都有任务，而且……”说到这里梁田犹豫了一下，“如果是我们两个来调查，马队长他比较放心。”
朱青点了点头，她明白梁田的意思。自己和梁田是马队长这几年照顾和提携最多，同时也是最信赖的两名年轻同事。
“不好意思，把你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来。”梁田低下头轻声说。
“还愣着干嘛？”朱青拉了拉梁田的手臂，“我们现在就去找间会议室，你把那个案子的所有信息都给我讲一遍。”

遗书


爸爸妈妈，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对不起，一想到你们会为我伤心，我就心如刀绞。请你们再原谅一次我这个任性的女儿。
我和高远结婚后的这三年，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从表面上看，高远的长相、学历、工作都无可挑剔，在追求我的时候也特别主动。我觉得一旦错过了他，就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结婚对象了，于是便接受了他的求婚，并且遵从他的意思，从公司辞职，安心待在家里，做一个全职太太。
哪知道结婚以后，高远的本性便渐渐暴露了出来。他的控制欲已经强到我难以忍受的地步。他规定白天我如果要离开家，一定要事先跟他请示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允许我和陌生男人打招呼，讲话。明天晚上，他都要当着我的面检查我的手机，里面一旦出现陌生号码，他就会厉声质问我。就算是快递或者是维修热线这种电话，他都要一一过去确认，而且会要求对方在周末他在场的时候，才能上门。
一旦我有什么不谨慎的地方触怒到他，等待我的就是一顿毒打。三年来，他就是这样不停地对我施暴。我的身上现在已经全是淤青，旧伤还没有痊愈，就会添上的新伤。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痛苦和屈辱就永远没有尽头。
高远因为工作原因要到外地出差时，是我最恐惧的时候。因为每次出差回来，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他会找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理由，说我在他出差的那段时间背叛了他，然后便是一整天、甚至几天几夜的虐待。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这次公司派遣高远出差去西城，要十天的时间。这是他和我结婚以来，他离开家时间最长的一次。之前哪怕他只在外面待一天，回来之后也会百般虐待我，这次他外出十天。天哪！我真的不知道他再次回到这个家后，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这几天，我害怕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想到他回来以后的情景，我便会忍不住去卫生间呕吐。其余的时间，我也只能以泪洗面。
这时候唯一能让我平静下来的，便是音乐。我会听《鳟鱼》，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听着它，我便会想象自己是一条在小溪中游来游去的鳟鱼，纵然渔夫想要大网抓住我，但是最后我还是挣脱了渔网，回到自由的小溪之中。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变回那条自由的鳟鱼啊！但是每当曲中之时，我的世界又再次被恐惧包围。
我明白他回来的那天，便是我的末日！而那天就快要来了啊！爸爸！妈妈！我再也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爸爸，妈妈，请原谅女儿任性的行为，我要在这自由自在的鳟鱼五重奏中，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今生最后一个愿望。




永远爱你们的郁儿

一开始读这封遗书时还带着怀疑的态度，等到全部读完，朱青却久久开不了口。文中的感情是那么真挚，连自己都打心底里为这个女人感到痛心。这封遗书，真的有可能是伪造的吗？
“马队长说，遗书的字迹已经经郁儿的父母，还有她的丈夫高远确认过，确实是她本人的。”
“那个高远！”朱青重重敲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难道这种家暴行为还不够判他的刑吗！”
“你先冷静一下……”梁田赶紧给朱青倒了一杯水，“就算真的要制裁高远的话，也要建立在这封遗书是真的的基础上。如果郁儿不是自杀的话，那么这封遗书就极有可能是伪造的。”
朱青喝了口水，不再说话。但似乎还怒气未消。

梁田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总之，这封遗书里为我们提供了不少信息。我昨晚翻卷宗时看到了这封遗书，才知道郁儿现场循环播放的曲子是《鳟鱼》。为了保险起见，我今天早上还和第一个达到现场的同事确认过，他虽然不知道曲子的名字，但是当听到旋律时，他依稀记得就是现场循环播放的那首。
“除了遗书之外，本案和后面几起案件还有一个不同点，那就是本案的被害人郁儿本人就是一个古典乐迷，而且最喜欢的就是舒伯特。在他丈夫高远的口供中提到，他们两个第一次认识，就是在一次舒伯特专场的钢琴演奏会上。可以说古典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爱好。”
“那个高远，有没有调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一提到高远这个名字，朱青就有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