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再学高远的语气讲话了！”
“啊！对，对不起！”
“以上这些只是你的猜想，还是说高远他已经承认了？”
“以高远的性格当然是绝不可能自己承认的。从审讯一直到法院宣判，他全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但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来，从我说出这个假设开始，他便乱了方寸，失去了之前的气势。所以我想这应该就是他隐藏在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想不到那个高远也会有内心被人看穿的时候。朱青有些好奇他当时露出的是怎样一副表情。不过既然法院已经判处他死刑，他也放弃了上诉的权利，那么往后应该就没有再见到高远的机会了。想到这里，朱青不争气地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梁田接着继续讲述他在这一个月里的工作，开庭时的场景，审判后蜂拥而至的记者和围观群众。这是梁田和她入警队以来经历过的最重大的案件。朱青想起一个多月前两人在西餐厅里第一次讨论起案件时的情景。这一个月来，案件的进展完全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好在最后案子终于还是圆满地结束了。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圆润而清亮的木吉他声。那是一首熟悉的旋律。
梁田看向身旁的朱青。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啊……”朱青笑着说，好像是听见了预先设好的闹铃声一样。
梁田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整。
“你还记得我那个懂音乐的朋友吗？”
“你说他呀！记得，那天晚上是你和他一起把高远送到警局来的吧？”
“嗯，我回家休息的这些天来，他每天晚上九点整都会跑到我家门口，用木吉他弹这首舒伯特的小夜曲。”
“咦？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可能是觉得那天晚上是因为他我才会遭到高远袭击的，所以心里一直在自责吧？”
“自责？可他不是帮你抓住了高远吗？”
“毕竟之前那场演奏会的票也是他给我定的，他当时肯定没想到演奏会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起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总之，他这个人呢就是这种性格。死也学不会老老实实地道歉，非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
“拐弯抹角的方法……就是每晚在门外用吉他弹小夜曲吗？”

“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朱青暗暗猜想，一定是越妍在那晚之后又打电话给了大苏，质问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他郁儿和高远已经结婚了……不对，以越妍的性格，应该不会关心这个，她会质问大苏为什么要把演奏会的票给一个完全对舒伯特不感兴趣的家伙。大苏在电话的那头挨了她一顿数落，然后又低声下气地问她，当一个人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该给她听什么曲子才能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呢？越妍便毫不犹豫地告诉大苏，当然是舒伯特地小夜曲。“下次你遇到撑不下去的时候，也听听小夜曲吧，保管有用。”越妍在电话里一定也是这么说的。于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大苏便抱着他的吉他在门外的走廊上弹奏那首小夜曲。前两天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得出连谱子都没有记熟。到后来便越来越熟练了，甚至渐渐弹出了自己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看到朱青笑而不语，梁田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如果那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感觉一定会很有趣。”
“那两个人？哪两个人啊？”
“没什么。”到了朱青最喜欢的一段旋律，她闭上了眼睛。
梁田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沙发上，静静聆听着婉转优美的琴声。

一曲终了。朱青睁开眼，同时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却瞥见身旁的梁田涨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青喝着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梁田抽回手，突然站起来说：“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他的手刚才似乎放在原来朱青的右手拿杯子前所在的位置。
“是……吧？”朱青也连忙起身，“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个月真是累坏你了。”

两名刑警就地展开了反侦察工作，在完全确认不会被大苏发现后，梁田才和朱青告别，离开了她家。
此刻的朱青感觉一身轻松，感觉这段时间里一直笼罩在自己心中的乌云终于彻底消散了。她难得地哼起了歌，准备刷牙。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
“喂，我是佳乐。”
“佳乐啊？什么事？”
“之前你不是拜托我把郁儿的遗书送回到郁儿的父母家去吗？”
“对。怎么了？”
“我今天把遗书送过去了。”
“哦，那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喝果汁吧。”
“果汁什么的再说吧。其实，我送遗书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之前说在遗书的背面发现了SOS的指甲划痕对吧？”
“对，这个划痕……还在吗？”
“划痕是还在……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遗书外面包的那层塑料薄膜啊？”
“塑料薄膜……怎么了？”
“上面也有指甲的划痕啊。”

“咦？”
“虽然因为是塑料的，所以已经分辨不出到底划痕的形状到底是不是SOS了，但是似乎划痕的位置是和里面信纸上划痕的位置吻合。不过我拿到这份遗书的时候，似乎遗书和塑料薄膜正好装反了，薄膜上有划痕的那面对应到了信纸的正面，所以你当时才没有发现吧。如果把信纸拿出来再翻个面放进去的话，塑料薄膜上的划痕就和信纸背面的划痕正好对应上了。”
啊……这么说来，自己当时在郁儿父母家检查遗书时，是正面朝上将遗书取出的，然后再光线下查看背面的划痕，再给郁儿的父母确认，最后放回塑料薄膜的时候……好像确实是背面朝上塞进去的……
“这……”
“这说明，这个划痕恐怕是隔着塑料薄膜划上去的。也就是说，是遗书被套上薄膜后再划上去的。”
套上薄膜后……朱青的身体突然一阵颤动。这个塑料薄膜是警察为了保护遗书而加上的。如果那个SOS记号是套上薄膜后再划上去的，那么划这个记号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郁儿了。而如果不是郁儿做的记号，那就只可能是……

“我刚才问过郁儿的父母了，他们说追悼会结束以后，高远曾经送他们回家，那时候他是有机会接触到那封遗书，并在上面用指甲留下划痕的。不过，如果把信纸从塑料薄膜里拿出来的话就肯定会引起郁儿父母的注意，所以高远只能隔着塑料薄膜做下那个SOS的记号。”
竟然是这样……那个记号竟然是高远做的……一个月前的记忆再次苏醒，凉意再次从背脊弥漫至全身。从遗书上发现的记号，是当时看似牢不可破的郁儿自杀证据链中，第一次出现了裂缝。之后自己和梁田所有的立论和调查，都是基于这个裂缝之上的，最终推翻了郁儿自杀的结论，使得法院判定郁儿是被高远所杀。但是现在却发现，这大墙之上的第一条裂缝，竟然是高远亲自伪造的。
“喂，朱青？你还在听吗？”
“怎么会是这样……”朱青呢喃道。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是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假设……”沉默了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佳乐再次开口说。

还有最后一章大结局，凑足五个吱再发

9.（大结局）
隔着铁窗，朱青再次见到了高远。此时他的身份已经是一名死刑犯了。
即使心里的恐惧感仍然没有丝毫减退，但这次朱青有一定要见高远的理由。
“你们赢了，我彻彻底底地败了。”高远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只剩下颓然，“事到如今，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但是朱青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郁儿是自杀的，对不对？”朱青问。
高远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愕，然后马上换成一副凶恶的表情：“朱警官，你今天是专门过来消遣我的吗？从被你们抓住的那天起，我都一直说郁儿不是我杀的，你们却偏要把罪名按在我的头上。好了，你们如愿了，法院也判定郁儿是我杀的了。再过两天就要被你们枪毙了，现在你却又跑到死囚牢里来问我郁儿是不是自杀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你倒是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回答你？应该怎么回答你？啊？”
高远将脸凑近铁窗外的朱青，但是朱青没有后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远突然狂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下的椅子不停地摇晃着。
“虽然你现在假装在笑，但是我知道你还在认真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朱青不为所动地正视着高远说，“我见过太多案件中，凶手为了掩盖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而犯下更多的罪行。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向你这样亲手破坏掉所有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甚至不惜杀害五个完全无辜的人，把一个原本板上钉钉的自|杀|案硬生生地‘抢’到自己的手上。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远依然在弯腰笑着，但笑声却越来越小了。
“你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在你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占有和失去。而这次，你失去了某样你原本占有的东西，所以你发誓要不择一切手段把那东西夺回来，而夺回那样东西的方法，就只有这一种。”

“那个女人！”高远猛然抬头，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那个女人是属于我的。她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和她相识的这五年来，她从来就没有一次反抗过我的意志！现在，她竟然敢背着我自|杀？是谁给她的权利？她的身体、她的爱好、她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夺走她的生命！你说的没错，那天我失去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是她的自由，她从我这里抢走了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自由，而我就是要把这自由抢回来！即使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抢回来！
“你刚刚讲得全都不错，我3月4日回到家中时，警方已经确信那是一起自|杀|案了。于是我便开始构思这一整个计划。首先便是毁掉已有的证据，我在遗书上做记号，让张祥向公司请长假，给他的银行账户里打钱，再将他杀掉。这样一来，我便失去了证明自己清白的所有证据，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然后便是制造一场以舒伯特为主题的连环杀人案了。我每隔十天杀一个人，在凶案现场放舒伯特的音乐，再把现场搞得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样子。我就这样一直杀下去，直到你们重新开始怀疑起郁儿的自|杀|案为止。然后就更简单了，正想你刚才说的，我在4月22日晚上一路跟踪你并袭击了你。在审讯的过程中，不断刺激你和你的愣头青同事。愣头青果然上了我的当，拼了命为我找证据，证明我是杀害郁儿的凶手。我越是抵赖，他就越是来劲，真是有趣……
“说起来，最有趣的就是动机了。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好自己杀郁儿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毕竟她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才不舍得杀她呢。反正我要做的就是不断刺激你们，你们自然会给我找到可以说服法院的动机的。结果那天，愣头青竟然把越妍搬出来作为我做这所有案子的理由。哈哈哈哈哈，我听到这个动机，简直好笑得想在地上打滚。但是表面上，我还要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愣头青看到我的表情，还以为真被他说中了。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警察！

“对了，你刚才的叙述中，还漏了一个地方，就是那张被愣头青当作宝贝一样的曲目单。其实，我和郁儿平时常会在家听古典乐，每次听的曲目都由我来制定，就记在那本小本子上。所以再那本子里，类似的曲目单还有很多。但是愣头青一心想把郁儿的死算在我头上，所以翻到了那张曲目表便如获至宝，根本不会看其他曲目表了。
“其实在制定杀人计划时，我也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发现正好有以那首《鳟鱼》开头曲目单。于是我便决定，就按照这张曲目单上的曲子依次杀人，再这样一来，当警察发现这张曲目单时，就会更加认定这是从去年就开始策划的一连串连环杀人案了。
“事隔了一个月，真想不到你还能发现这些。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被判处了六项故意杀人罪，其中就包括郁儿的。我已经放弃上诉了，这个案子已经彻底完结了。法院审判时，外面全都是新闻记者和看热闹的人。审判的结果现在应该人尽皆知了吧？我是杀害郁儿的凶手，不仅是众望所归，而且是已经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既定事实了！
“郁儿啊郁儿！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想从我的手中逃走，但是最后还是被我抓了回来！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杀死你的凶手！就连你自|杀时挑选的那首《鳟鱼》，也变成了作为凶手的我为了完成连环杀人案而播放的了。这一切的决定都是我做的！你没有资格自|杀，没有资格做出任何选择！你只是我的工具！是我的牺牲品！
“逃吧！你尽管逃吧！就算你逃到了地狱里，我也要亲手把你抓回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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