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10天，便有一名女子自杀，尸体旁必然会响起一首舒伯特的成名曲。
小夜曲，军队进行曲，D929，魔王，鳟鱼……
“我想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鳟鱼。”
“不，你逃不掉的！等着吧！就算是死，我也要牢牢把你捏在手中！”
不定期更新中篇推理小说【进击的舒伯特】……

1.
“其实，今晚约你吃饭，是有原因的。”餐桌对面的梁田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说道。
“怎么了？”朱青停下了正在搅拌沙拉的叉子。
“是有关手头这个案子的。”
“哦。”
梁田他们组最近正在侦办一起棘手的连环杀人案，所以当昨天晚上梁田突然发消息给自己，说要请她吃饭时，朱青吓了一跳。
估计是向自己诉苦，说工作太累，收入太低吧？队里就他俩的年纪比较相近，所以平时两人有时会聊起案情以外的东西。如果他说想要办完这个案子就申请转岗，甚至放弃做警察一行呢？自己应该是支持他，还是劝他再考虑考虑？算了，就穿这件白色针织衫吧，朱青对着镜子心想。毕竟是两人单独吃饭，穿制服太不合适了。话说如果单纯是抱怨工作压力太大的话，也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地约自己去西餐厅吃饭吧？难道他……呵呵，不可能。
说是不可能，但是朱青却还是自找苦吃地决定穿高跟鞋。如此一来，岂不是还要化一个正式一点的妆？唉，好麻烦。
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聊案情吗？朱青继续开始用叉子搅拌沙拉，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这次的案子，你大概了解一些情况了吧？”梁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没有人跟我详细讲过，只听说很复杂。”
“这样啊……那我从头跟你讲起吧。”
“嗯。”朱青把蘸着油醋汁的生菜放进嘴里。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第一起案件发生在2月10日，被害人方某，女，30岁，单身独居，被发现吊死在自己公寓的房间里。报案的是她的邻居，说是当天下班回家就听到她家的音响开得很大声。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但是一直到半夜，音响声仍然没有停止，而且一直再重复同一首曲子。这个样子完全没有办法休息，于是邻居去敲那家人的房门，但是里面没有回应。最后邻居就只好报警，警察进入房间后发现了尸体。死亡时间推定为当天下午。而那个一直开着的音响就在尸体所在房间里，循环播放的是一首古典乐，舒伯特的《魔王》。”
“《魔王》？那是什么？”
“是舒伯特的成名曲之一，根据歌德的同名诗所创作的叙事曲。”

“原来如此。不过音响上为什么反而没有被害人的指纹呢？”
“可能是因为被害人在最近刚好擦试过音响，把之前残留在上面的指纹都清除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检测到了凶手的指纹。这一点可以说是凶手的失策吧。”
“嗯……对了，音响里播放的那个古典乐，叫《魔王》对吧？是用CD播放的吗？还是从网上下载的？”
“是CD。”
“是被害人自己家的CD？”
“不，应该是凶手自己带来的。”
“啊？”
“根据被害人家人和朋友的证词，被害人生前从来不听古典乐。在被害人的家中发现了大量的音乐CD，但全部都是流行乐。而且在那盘循环播放的CD上我们也只发现了凶手的指纹。也就是说，案发当天凶手将这张CD带到现场来，行凶后将CD放入音响，设置为循环播放，之后再离开现场。”

“CD上也留下指纹了吗……这个凶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这可能是凶手心理素质差、犯罪经验不足造成的，以为排查一下被害人周围的人际关系就可以很快锁定凶手。但是查了一轮下来，却发现所有的相关人员里没有一个人的指纹与留在现场的指纹一致的。”
“这样吗……”朱青低头舀了一勺番茄汤……说起来这汤什么时候上的自己都没有注意。
“正当调查陷入困境时，第二件案件发生了。”梁田也喝了一口汤，然后接着说道，“案件发生在2月20日。被害人郎某，25岁，单身独居，尸体被发现在自家卫生间的浴缸中，死因是左腕部动脉被割开导致大量失血。尸体是在第二天下午被发现的。当天上午被害人没有去公司上班，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于是公司便派同事到她家查看情况，同事在她门口发现异样后报警。”
“异样？”
“一个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个是可以隔着门听到被害人的手机正在不停地播放着古典乐。”
“又是古典乐？不会是那个《魔王》吧？”
“不是《魔王》，是舒伯特的另一首曲子，降E大调第二号钢琴三重奏D929的第二乐章。”
朱青平时也会听一些流行音乐，但是对于乐理和古典乐则是一窍不通，听到梁田刚才说的曲目，朱青没有任何感性的认识，她只能把注意点投到其他方面：“同事在门外，怎么能确定那个是被害人的手机发出来的呢？”

“确切说，应该是想让尸体被发现时在场的人能听到古典乐。”梁田发现自己在餐桌上的进度已经落后了，连忙也塞了一些主菜到嘴里。
“手机上应该也留下凶手的指纹了吧？”
“这次倒没有。”梁田喝了口手边的红酒，完全以平时吃盒饭的态度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说，“手机上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可能是因为戴着手套是不可能在智能手机上进行操作的。凶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再全部操作完成后，他刻意擦拭了手机。但是这样一来，反倒让最先到场的警察第一时间对被害人的自杀产生了怀疑。因为一个要自杀的人不可能会在割腕前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于是，这个案件便很快转到我们组，和上一个案件并案调查了。”
“可是……这里不是有矛盾吗？”朱青忍不住问道，“第一个案子里，凶手在音响和CD这么明显的地方都留下了指纹却浑然不觉，或者说不以为然；而到了第二个案子里，他却欲盖弥彰地擦掉了手机上自己的指纹。”
“这一点我也想过，但是到头来只能解释成他的心理素质差吧。两次杀人后，在慌张的状态下做出了彼此矛盾的两种行为。”
“嗯……”朱青还有些耿耿于怀，不过又喝了口汤后她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那么，后面应该还有第三起案子吧？”
“对，第三起是3月2日发生的。顺便说一下，第一起和第二起之间隔了十天，第二起和第三起之间也正好了隔了十天。然后第三起的被害人石某，26岁，同样是单身独居，尸体同样发现在自己的家中。死因是中毒。在她尸体旁的桌上摆着葡萄酒杯和喝了一半的葡萄酒，其中检测出了氰化钾。”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现场也播着古典乐吧？”
“嗯，在房间的智能音箱里，在线播放着舒伯特的小夜曲。”

每次一开始写作，就茶饭不思，书也看不进，觉也睡不好，所以这两天一直不敢动笔。现在这个故事感觉整体框架想得差不多了，终于决定挖坑了。目标一天3000字，争取在20天内写完

“这次是小夜曲啊……指纹情况呢？”
“在智能音响上发现了与第一个现场一样的指纹。另外，在三个现场还发现了一些毛发，这些毛发的DNA也都属于同一个人。”
“怎么说呢……这个犯人还真是业余啊。”
“只可惜，面对这么业余的罪犯，我们竟然查不出一点头绪。而且还让他犯下了第四件案件。”梁田狠狠嚼着鸭肉说道。
“还有第四件？”
“对，第四件案件就发生在前天，3月12日晚上。”
“这么说来，也刚好是第三件案子的十天后？”
“嗯。这次的死者是直接被人从大楼楼顶推下，当场身亡。当然，按照前三个案件的逻辑，应该理解为伪装成跳楼自杀的他杀案。”
“被害人的身份呢？”
“孙某，女，43岁，已婚。”
“等等，已婚？和之前的案件不太一样啊？”
“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前三个案件被害人都是单身独居的年轻女性，而这个案件里的被害人是已婚，而且年龄也更大一些。不过案发时，她的丈夫带着孩子回老家，她因为工作脱不开身，就没有一起去，所以严格来说那段时间内她实际上也是处于独居状态。”
“难道说凶手没有事先调查过被害人的家庭吗？”
“不，而且对凶手来说可能并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凶手其实并不追求被害人身份的统一性，前三个案子里的被害人都是独身女性，只是因为这个群体的人更容易下手罢了。”
“原来如此。”
“对了，你是不是也是一个人住的？”
“明知故问，你是在担心我吗？”话题突然转向了自己，朱青手上的叉子顿了一下。
“呃……嗯……有一点。”梁田竟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哼，看来是被小瞧了呀。”朱青示威似地拿起一块餐包，然后从中间撕成两半，“如果那家伙敢对我下手，我就当场把他的手指全都掰下来让你们去验指纹。”
不过下一秒，当看到梁田尴尬的笑容时，朱青就有点后悔了。这里毕竟是正经餐厅，不是在佳乐家里喝啤酒吃炸鸡，而且对面坐着的是梁田。朱青轻轻放下已经被撕成两半的面包，然后拿起手边的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其中一块，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对了，既然被害人的身份和前几个有差异，而且跳楼的方式也和之前入室行凶的方式不同，你们是怎么判断这起案子也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朱青再次把话题拉了回来，“难道这次现场也有舒伯特的音乐吗？”
“有。在楼顶被害人被推下去的地方放着一部手机，里面正在循环播放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我们也是根据这一点确定它与前三起案件是一个系列的。”
“慢着，这么说来，当时凶手在推下被害人后，还像第二起案件那样点开被害人的手机，为她下载舒伯特的音乐，然后再离开现场？在这段时间里，就没有人上到房顶上来查看吗？”

“不，我们在尸体的口袋里发现了被害人自己的手机。”
“哎？”
“也就是说，放在楼顶上的手机，是凶手自己带到作案现场的。那首曲子应该也是事先下载好的。凶手将被害人推下楼以后马上就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了那部手机。当然，手机上留下了凶手的指纹，经过比对，和前几个案子里出现的指纹一样。”
“这个凶手，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反正就是一定要让作案现场响起舒伯特的音乐，好像他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嗯……”朱青歪着头喝了一口葡萄酒。梁田也偷空喝了一口。由于之前有过不好的回忆，所以今天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再提出要碰个杯。
“所以，这就是全部四个案子咯？”朱青放下酒杯问。
“不，实际上，现在才要说到重点。”梁田也放下了被子，郑重其事地说。
“重点？”
“我刚刚说的四个案子，都是十天为周期的，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在接下来的八天找到凶手的话，那么被害人的数量就很有可能继续增加。”

“唉……”梁田长叹一声，好像刚才的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这个案子是马队长亲自负责的，而且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个案子。”
“哎？”朱青停止了咀嚼，舌头上的味蕾也停止了工作。
马队长是队里资历最老的刑警，和他同一级的绝大部分已经晋升坐进了宽敞的办公室，只有他一直坚持在一线办案。他在警队里就像是定海神针，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案子，只要警队马队长在，大家就多了三分信心。马队长也非常乐意照顾和提携新进警队的年轻人。朱青和梁田进警局后，都是先跟着马队长办案，学习他的经验。对他俩来说，马队长就像老师一样。这个月底他就要退休了，到时候队里还会特别为他举行一个告别仪式。没想到他退休前的最后一个案子，竟然是个自杀案……等一下，如果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重新调查这个案件的话……
“后面发生的四个案子，马队长还不知道情况。我想把他负责的那个自杀案加进来，五个案件并案调查，但是不知道怎么跟马队长开口……”梁田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朱青终于理解梁田为何会这么纠结了。没有一个刑警愿意看到自己办的案子被人翻案的，更何况是马队长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刑警生涯的最后一个案子，竟然要被自己的学生重新调查。不知道马队长会怎么想？如果能等到马队长退休之后再启动重新调查的程序，或许还好一点……但是今天是3月14日，凶手上次作案是3月12日，如果不能在3月22日前抓到凶手的话，被害人的数量还会继续增加，所以这个案子是一时半刻也等不起的。

“和马队长说吧。”想到这里，朱青开口了，“把你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申请重新调查那个案件，并请求他的协助。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可是，这样一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完全相信马队长的办案能力，他做出那种判断，一定有充分的理由。”

“哎？那你的意思是……”
“但是你刚才的怀疑，也是有凭有据的。”
“这……”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我相信这个案件里必然有某些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到的隐情。所以更需要你们把各自调查到的信息全都分享出来，不是吗？”
“嗯……”梁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朱青的意思。
“既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马队长有信心。”朱青对着梁田抿嘴一笑，“咱们马队长是什么人，会和你计较这个吗？”
梁田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别处，但原本紧锁的眉头此刻已经舒展开了。
再次看向朱青时，梁田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表情，“好，我明天就去找马队长！”

这时，甜品被送了上来。
“啊！好甜！”朱青尝了一口蛋糕，忍不住皱眉道。
“咦？这么甜吗？”梁田赶紧尝了自己的那份，“挺好吃的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原来他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啊，分明就是个小孩子。
“要不换一个点心吧？”梁田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眼看他就要叫服务员拿菜单了，朱青赶紧说道：“不用，这个蛋糕味道挺好的。”说完，她又赶紧喝了一口葡萄酒。

今天更新完毕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刚说的，在现场留下的那些舒伯特的曲子，能不能手机上再传给我一份？”
“好啊！你有什么发现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给懂音乐的朋友看一下。虽然我也不抱太大希望，不过说不定他能从中发现什么。”
“哎？你还有懂音乐的朋友啊？”

2.
《军队进行曲》在号角般高昂雄壮的旋律中戛然而止。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至此，出现在连环杀人案现场的四首舒伯特的名曲已经全部播放了一遍。
“怎么样？发现曲子和杀人案之间的联系了吗？”朱青看向大苏。要说她周围的朋友中谁对音乐最有发言权，那就非大苏莫属。不过大苏既不是出生在音乐世家，小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音乐上的天赋，只是大学时凭着一腔热血组建了一支号称摇滚的乐队罢了。现在这只乐队虽然据说还活跃在本市的各个酒吧里，但是乐队的成员除了大苏以外，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批了。至于水平么，朱青之前去听过一次，结果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总之，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朱青还是在离开餐厅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大苏家。果然，一听说是连环杀人案，又和音乐有关，大苏马上来了兴致。于是，朱青便把凶手在杀人现场循环播放的《魔王》《D929》《小夜曲》和《军队进行曲》依次用他家的音响播放了一遍。
“嗯……”大苏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案件涉及到了他擅长的领域，他的发言也变得谨慎起来：“要说和杀人案的联系么，还是有的，只不过看不出这种联系有什么意义啊……”

“没事，你想到什么就说。”
“这四起案件伪装成的四个自杀方式，依次是上吊、割腕、服毒和跳楼对吧？怎么说呢……如果我是凶手的话，给我这四种自杀方式和四首曲子，最后我应该也会这样来组合吧。”
“这样组合？什么意思？”
“我们一个个来看吧。首先是第一种自杀方式上吊，如果让我来选‘现场伴奏’的话，我也会选《魔王》这首曲子。你刚刚也听到了，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用几把提琴不间断地营造沉闷恐惧的气氛，让人完全透不过气来。这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不正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吗？”
“你这么一说……”朱青努力回忆第一首曲子的旋律，隐约能感受到一点大苏想所说的意思。
“接下来是D929里的第二乐章，在我看来，这首曲子就是在表达无止尽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