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劫连环
两天后，又到了星期五的晚上。朱青一走进佳乐家的门，就闻到一股油炸的香味。还没有拖鞋，肚子就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好在在这里，她从来不用注意什么形象。
“呦！小青！”大苏坐在一大桶炸鸡前招呼道，他的嘴里似乎还杠着好长一根骨头，声音含含糊糊的。
“怎么今天来得怎么早啊？”朱青也走到炸鸡前盘腿坐下。
“我也觉得奇怪，今天这人八点不到就来了，而且接着就自顾自地开始吃起来了。”佳乐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朱青一罐啤酒，“平时这人都是最晚到的，今天似乎特别有干劲啊！”
“嗯嗯，那是当然……”大苏说了一半，发现大家根本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于是只好先停顿了一会儿，等把嘴里的鸡骨头剔出来后才接着说，“因为今天是汇报工作的日子嘛。”
“汇报工作？”
“就是小青你那天在文姝父亲的追悼会上布置给我的任务啊？”
“我那天哪给你布置过任务？”朱青听得一头雾水。
“你忘了吗？当时我们俩就像现在这样围坐在小圆桌旁，当时我们的面前摆的是茶壶和茶杯。”说着大苏将面前的炸鸡桶和啤酒罐拢到一块儿，假装这就是当时的茶壶和茶杯，“我将我的那个丁杰先是伏击刺死无辜女大学生，然后陷害童小莹，最后再杀害老师文成浩的一整套推理说出来以后，你说警方是不可能为我的假设去搜集证据的，于是我便说‘那就由我自己去找证据好了’，你记得你的答复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说‘这个随你的便！’于是我便得到了你的指示，代表警方开始了搜集证据的工作！”
“啊！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代表警方调查了？！”
“你说的可是‘随便’啊！‘随便’的意思不就是‘随便怎么调查都可以’，不是吗？”
“你……我当时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说这话的！”
“那是以什么身份？”
“女人的身份”
“这有什么差别嘛？！”
“女人嘴里的‘随便’，就是‘不行’的意思！”
“这……你赖皮！”
“喂喂，”佳乐忍不住打断两人道，“你们说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怎么还有女大学生被刺死这种事情？还有那个童小莹什么的，又是谁啊？”
“呃……”大苏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哦，佳佳乐这边进度完全跟不上啊。”
“你的进度也没跟上。”朱青没好气地对大苏说。她还没有把追悼会当天晚上童小莹就已经被害的事实告诉大苏。而佳乐则连这个名字都还没有听说过。
“彼此彼此吧。”大苏胸有成竹地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好了，那么我们先从哪边开始呢？”佳乐手持一根鸡翅，像裁判一样坐在两人中间。

“就从那晚丁杰复盘讲起吧。”朱青想了想后说，“那晚从丁杰家出来后，你对我说，你怀疑丁杰和文老师下的那盘棋应该是拿白棋的，但是他却谎称自己拿了黑棋。”
“是啊。我后来又重新研究了丁杰和文成浩的棋谱，丁杰主动在布局阶段挑起大雪崩定式的棋谱几乎没有，而文成浩则有许多，可以说是他比较有研究的定式了。不过，这个终究只是主观臆断吧，有可能丁杰就是抱着向老师学习的态度，才会在与老师的对局中故意走自己不擅长的定式呢？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业余棋手，实在不该就这样妄断世界冠军的围棋。”佳乐越说越没有自信，到最后更是自说自话地自责起来。
“喂喂，别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啊！我们可是要将世界冠军缉捕归案的朱警官的智囊团啊！”大苏连忙在一边打气道，“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对方！”
“可是……”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证实了，丁杰的确拿的是白棋，也就是说，他那晚确实撒了谎。”
“哎？”佳乐和大苏同时看向朱青。
“我们检验了围棋子上的指纹。”
“指纹？”
“对，从文姝父亲过世后，围棋子就一直放在文姝家的书房里，没有人碰过。”
“那么上面发现了谁的指纹？”
“丁杰、文成浩和文姝，三个人的。”

“嗯……”大苏将食指按在啤酒罐上，然后松开，罐子上留下来了一个清晰的指纹，“丁杰和文成浩当然可以理解。可是文姝呢？那天她应该接触过棋子吧？为什么会有她的指纹？”
“那是因为在丁杰来她家的前一天，父亲特别吩咐她把围棋子擦拭一遍。”
“对……这个我有印象，你之前好像说过……她的指纹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原来如此。但是这样一来，这个围棋子上的指纹，不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吗？”大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关键是这三人，尤其是丁杰和文成浩两人的指纹留在黑白子上的比例。”
“比例？”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丁杰来到文老师家的前一天，所有的围棋子都被擦拭过，此时之前残留在围棋子上的所有指纹都已经清零了。那么那天那两人取出围棋准备对弈时，围棋子上应该只有擦拭后将围棋装回盒子里时留下的文姝的指纹。而那天，他们师徒二人只下了一盘棋，那么这盘棋谁拿黑子，谁拿白子，就可以从黑白子上这两人残留指纹的比例上判断出来。理论上，在猜先或者提子的过程中，执黑的人是有可能接触到白子的，但留在黑子的指纹还是会大大多于白子，反之亦然。”
“这个……你们是把几百颗棋子全都一一比对了吗？”佳乐问。
“是的。”

“听起来很辛苦啊……那么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除了极个别的白子，文老师的指纹几乎全部都是在黑子上。而丁杰这一边，黑子上留下的指纹倒也不少，不过这个应该是他在文老师脑溢血病发，棋局终止后收棋时留下的。而且总体上来说，丁杰留在白棋上的指纹仍然多于黑棋。”
“原来如此。”
“另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是——等一下！”朱青从包里翻出一枚硬币，然后模仿丁杰那天复盘时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将硬币夹起，“受过正规训练的围棋手都是用这个姿势落子的，这样，在棋子的正面就会留下中指的指纹。”
“哦哦！”大苏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好厉害啊”的表情。佳乐则也掏出了一枚硬币，在手上把玩着。
“也就是说，凡是在棋子上留下这种中指指纹的，就说明这是在下棋时留下的。结果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文老师的中指指纹，全都留在黑子上；而丁杰的全在白子上。这说明，不管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丁杰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说谎了。”
“铁证！这是铁证啊！”大苏兴奋地摩拳擦掌道。
“这么说，真被我猜中了啊……”佳乐也难得喜形于色，悠然地啜了一口啤酒。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童小莹了。”这时朱青却突然转变了话题。
“童小莹？对对……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她是谁啊？”
“是文姝的表妹。她在整个案件中可是个关键人物，接下去的内容佳佳乐你可要认真听哦。”大苏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朱青一直等到大苏把那口啤酒咽下肚了才开口说道：“童小莹死了。”
“咳咳咳……”果不其然，大苏被呛得不停咳嗽。
“不是说关键人物吗？怎么就死了？”同时接受到太多信息，佳乐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是啊……这到底是……咳咳……怎么回事？”大苏边咳边问。
于是，朱青将那天早上她和梁田在车里讨论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人。佳乐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听，大苏则不停地发出各种奇怪的感叹词。
“就在那时，我发现童小莹的家乡和丁杰的家乡都是丽市，而童小莹又恰好是在参加完文老师追悼会的当晚被杀的，所以我就猜想童小莹的死是否和丁杰有关。”
讲到这里时，大苏终于按耐不住插了进来，“什么？！你们已经发现他俩的老家是同一个了吗？！”
“嗯，不过后来我们问了从丽市赶来的童小莹的父母，他们表示不关心围棋，不知道老家有一个围棋世界冠军，童小莹也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起过有一个认识的人叫丁杰。”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哈哈哈，所谓刑警，不过如此嘛。”大苏突然得意地大笑起来。
“喂，什么意思？！”
“哼哼，实话告诉你吧，这两天我已经去丽市调查过了，而且已经查到了丁杰和童小莹之间的秘密关系了！”

不好意思，之前说丁杰的家乡是绍市，现在统一改成丽市，理由懂的人自然懂的

“丽市？你真的一个人去了丽市？”佳乐吃惊地问道。朱青也吓了一跳。
“是啊，反正坐火车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你刚刚提到的调查报告，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正是！这可是连警方都没有掌握的信息哦！”
“等等！你又是怎么知道丁杰的家乡在丽市的？这个信息是文姝那天告诉我才知道的，难道在那之后你又去找过文姝？”朱青忍不住问道。
“这种东西，百度一下就知道了啊！”
“好吧……那童小莹的老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我原先是不知道的。”
“咦？”
“我到了丽市，找到了他当年就读的小学，去那个小学的学生处，调取了他小学时所有同年级学生的名单，在其中便发现了童小莹的名字！”
“也就是说，丁杰和童小莹曾经是小学同学？”佳乐歪了一下头问。
“对。小学六年，他们虽然不同班，但确实是一起入学，一起毕业的。”
原来如此，如果是小学同学的话，童小莹的父母没有印象的话也可以理解，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自己的父母也应该不会记得自己每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更何况是不同班的。但朱青还是有个地方想不通：“慢着！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们是小学同学，怎么会特别跑到丁杰的小学去看名册？”
“我并没有‘特别’跑到他的小学去。”
“什么意思？”
“我是连同他的亲戚、朋友、同门、队友、初中同学这些全都调查了，最后才找到他的小学的，如果小学名册里还没有出现童小莹这个名字的话，我还准备继续去找他的幼儿园呢！”
“这个……”

“你们警察总是犹犹豫豫的，说什么没有证据，不能调查，所以才会贻误战机。而我呢，从一开始就抱有一定要把世界冠军送入监狱的无比坚强的信念，所以从一开始就抱着‘看不到童小莹的名字绝不罢手’的决心，义无反顾、锲而不舍地不停追查，才最终发现了他们俩的关系！”
那还不是因为你闲的，朱青心想。不过鉴于最后大苏的调查还是颇有收获，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可是……如果他们两个仅仅是小学同学的话，也说明不了什么吧？说不定他们真的就是小学同学，又恰好在那天参加了同一个追悼会，这个就能推导出丁杰有杀害童小莹的动机吗？”佳乐问。
“哼哼，这一点我也想到过了。两个小学同学因为纯属偶然在多年后参加了两个追悼会——不是一个，是两个哦——然后那天晚上，其中一人又纯属偶然地被人杀害了。这个几个偶然凑在一起的概率嘛，估计不会比一架飞机现在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这个炸鸡桶上的几率高多少，但也不是说就完全不可能。不过嘛，接下来这个事实，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哦？什么事实？”

“当时，我担心这个丁杰可能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丁杰，毕竟这个名字很普通，如果那人是个同名同姓的其他人，岂不是很尴尬。于是我就问学生处的老师，这个名册上的丁杰是不是就是那个围棋世界冠军丁杰九段。她的回答是，那人百分之一百就是那个丁杰，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根据当时的联系电话打到丁杰家里去，以小学老师的身份向他的父母索要丁杰的签名明信片来送给自己正在学围棋的小侄子。”
“呃……这个，和童小莹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你听我接着说，然后时刻保持高度警觉的我就反问那个学生处的老师，丁杰是不是小学时就以下围棋出名了？她回答说不是，他们小学一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会下围棋的，丁杰的围棋应该是小学毕业以后再学的。但是这样就出了问题，我便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知道在新闻里出现的世界冠军丁杰就是几年前在这里毕业的那个丁杰呢？’就算是曾经教过他的老师，也应该不会记得每一个学生的长相吧，何况是已经毕业七八年、经历了青春期容貌已经大变的学生。她的回答是，因为就在不久前，有一个年轻女人来过这里，也问她看了我刚刚看的那一届的学生名册，还问她要了当年的毕业照看了。她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届毕业的毕业生里，就有一个现在的围棋世界冠军丁杰。”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女人，就是童小莹吗？”
“不，那个女人是文姝。”

“文姝？！”这个出人意料的名字突然出现，让到刚才为止都处乱不惊的朱青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没错。因为学生处是没有义务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随随便便看往届学生的名册的，我也是表明了自己便衣刑警的身份后猜得到允许看的，咳咳，这个不是重点，小青你先把鞋子放下，重点是，那个女人后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是丁杰的授业老师文成浩的女儿，还把身份证给那人看了。所以，那人是文姝绝对错不了。”
“那文姝是什么时候去那里的？”
“再她母亲的追悼会之后7天，第一起女大学生遇刺案之前8天。”
“这……”的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是一切纯属偶然可以解释的了。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那么……”最后还是大苏再次开了口，“我就把这个时间线整理下。文姝母亲的追悼会；之后7天，文姝去丽市调查丁杰和童小莹的关系；之后8天，第一起女大学生遇刺案发生；之后15天，文姝父亲和丁杰对弈时脑溢血死亡；之后5天，文姝父亲追悼会；当天晚上，童小莹遇刺身亡。大家对这一整件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时间轴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在你刚刚的叙述中，我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朱青紧皱眉头说道。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和这两个家伙喝酒的频率太高的缘故？
“呃……我也有一个地方感觉怪怪的，但是一时也说不上来。”佳乐也手托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看来果然是酒太多的缘故导致神经都变迟钝了吗？朱青下意识地放下了喝了一半的今晚第三罐啤酒。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一时说得上来的问题，那么下面就要正式论述我的推理了。”大苏继续说道，“我们的世界冠军丁杰九段，和女大学生遇刺案的第二个被害人童小莹小姐，在丽市的同一所小学里共处了六年的时光。这六年中，他们之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绝对不能让告诉外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小学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那时的通信工具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于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便中断了联系。直到多年后，在文姝母亲的追悼会上，两人再次偶然相遇。这时，丁杰已经是围棋世界冠军了。于是童小莹觉得有机可乘，便用他们小学期间的那个秘密相要挟，向丁杰勒索大量财物。丁杰以现在正在还房贷，其实没有什么钱来推脱，但是童小莹根本不信，还威胁说如果不赶紧给钱，便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被逼无奈之下，丁杰决定除掉童小莹，并制定了伏击的计划。那晚，他想打电话给童小莹，说今晚就会给她钱，让她到指定的地方来取，然后便埋伏在该地点，等待童小莹出现后，用事先准备好的切菜刀刺死她。但是事与愿违，正如小青刚刚所说的，那天晚上，正巧有一个做家教回家的女大学生经过，结果被误杀身亡。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出丁杰其实并不熟悉童小莹现在的体型和样貌。

“丁杰在杀死那名女大学生后，连口罩都没有取下确认，便立刻逃离了现场，他没有见到之后才到达的童小莹本人。而童小莹在发现尸体并报警后立即被警方带走审讯，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再联系丁杰。所以丁杰一直以为自己那晚杀***大学生就是童小莹。至于童小莹为什么没有向警方说出那天约她到现场去的人就是丁杰，我想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是童小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那晚的凶手就是丁杰，而自己才是凶手真正想要杀害的目表；第二是如果说出丁杰的名字，必然会牵出她和丁杰之间的那个秘密，而童小莹直到那时仍然还惦记着丁杰的钱财，希望在这件事情平息之后，自己还能凭借那个秘密继续敲诈丁杰；第三是那个秘密本身太过惊人，公开出来的话，会对她自己也造成非常大的影响，说得严重一点，可能这个秘密本身就是一个触犯法律的事件，如果被警方知道，可能自己也将面临牢狱之灾。总之，在这三方面原因共同作用下，童小莹选择了沉默，而拒绝说出丁杰的名字。
“然后就到了这星期二文姝父亲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丁杰惊讶地发现童小莹并有死。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20天前用切菜刀刺杀的那个女大学生并不是童小莹。从童小莹的口中丁杰得知了案情的发展。好在童小莹并没有发现自己是那个案件的凶手，于是丁杰跟她约定就在当晚继续之前中断的交易，地点则继续由丁杰决定。我猜丁杰上次决定伏击地点时，可能还预备了别的地点做备用，于是这次便把童小莹约到了那里。晚上十一点，丁杰故技重施，提前埋伏并刺杀了童小莹。
“以上，便是那两起女大学生遇刺案的真相。接下来是文姝的父亲、丁杰的授业老师文成浩的死亡真相。

“丁杰和童小莹在文姝母亲追悼会上的奇怪举动被一个人注意到了，那个人便是文老师。一个是自己的学生，另一个是自己的外甥女，而且，文老师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两人都是来自丽市，那么这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文老师心里充满了好奇……不对，绝不仅仅是好奇那么简单。文老师一定事先在与丁杰相处的这些年里觉察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涉及到他和童小莹的秘密的东西。由于健康的原因，那时他已经不能进行长途跋涉，所以他决定让他的女儿文姝代替自己到丽市丁杰的小学去调查。这次调查的结果，是丁杰和童小莹是小学时代的同学。这个事实可能对于学生处老师这些外人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文老师却凭着对丁杰和童小莹两人的了解，窥探到了他们俩之间的那个秘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文老师于是便约丁杰到他家来。两人名义上是下棋，但是等文姝出门后，文老师便把他掌握到的那个秘密向丁杰摊牌。没想到这个打算隐藏一辈子的秘密竟然被老师识破了，丁杰在震惊之余，询问老师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得到的回答是，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于是，丁杰便下定决心，祭出了杀人棋谱，让文老师脑溢血发作，当场死亡。在确认文老师已经死亡后，他才再假装打电话给文姝，造成自己急救未果的假象。几天后，当你们上门拜访他，要求他将那天的棋局复盘出来。他心中有鬼，才故意将黑棋和白棋的执方颠倒，混淆视听。
“讽刺的是，杀害文老师本来是在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但恰恰是因为文老师的死，让丁杰在追悼会上发现童小莹还没有死，继而只能再开杀戒。最终，一次追悼会上的不期而遇，竟然使三个人先后命丧黄泉，想来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好像是在配合最后的总结陈词，大苏低下头自顾自地唏嘘起来。

还有人在看吗？

“呃，我想提醒一下，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所谓的杀人棋谱。”佳乐摇了摇大苏，确定他还在听后继续说道，“而且假设真的有那种东西，既然你说丁杰想要加害文老师是那天文老师说出两人的秘密后临时起意的，那么他就不可能事先准备好那种东西去文老师家啊。再说当文老师向丁杰说出那个秘密时，现场的气氛应该已经相当紧张了，这时候他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研究棋谱呢？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嗯……”大苏一时紧锁眉头，但是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那么就不是棋谱，而是其他什么手段。总之，这个地方不影响其他部分的推理，到时候把他抓起来严加审问，便知道他杀人的方法了！”
看到他的样子，朱青实在不忍心给他泼冷水，但是——
“你的推理很精彩，但可惜，警方已经确认丁杰不是女大学生遇刺案的凶手了。”
“哎？为什么？”
“因为他在这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都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对，第一次女大学生遇刺案发生当天，他正在韩国参加比赛，这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这样啊……”佳乐看向大苏，露出一个“这就没办法了”的表情。
“喂喂，这个不在场证明你们调查清楚了吗？”大苏却还在负隅顽抗，“女大学生遇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吧？韩国飞到海市只需要两个小时，如果他赶晚上七点的飞机九点就能到这里，然后十一点出现在案发地点不是不可能的吧？接着在赶凌晨的飞机回韩国，第二天上午继续参加比赛，应该也完全办得到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那天晚上，他们围棋队举办了内部的聚会，一直到十一点，丁杰都一直和队员们在一起。而且海关也没有那天丁杰进出关的记录。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牢不可破的。而且童小莹遇害时，他刚到北京的酒店和围棋队的人会合，他的队友，酒店工作人员和监控都可以证明当时他人就在北京。非常遗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和我们复盘时撒了谎，但是他至少和女大学生遇刺案没有关系。”
喀喇喀喇喀喇……大苏手中的啤酒罐被一点一点捏扁，发出心脏崩裂般的声音。罐中剩余的啤酒从灌口溢出，好似男儿的眼泪，点点滴滴落在地板上。
佳乐抽出餐巾纸，默默地将地板上的“眼泪”擦拭干净。过了一会儿才安慰道：“也别太灰心了。这次你去丽市，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还知道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佳乐没有继续说下去，房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压抑。
“你是说……文姝么？”终于，大苏试探着问道。

对于丁杰，因为是完全不相干的外人，所以怎么揣测他的行为和想法都没有关系，但文姝却不一样，她是三人共同的高中同学，所以当讨论的话题转向她时，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越是想要回避，思维却越是活跃起来。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朱青脑中的那个奇怪的感觉，也渐渐清晰起来。
“从第一件女大学生遇刺案发生后，我们就考虑过为什么要用伏击刺杀的方式来行凶。比起其他杀人方法来，把目标约到隐秘地点，突然刺出一刀使其毙命后再迅速离开现场，这种方法是最为干净利落的。但同时，这种方法对行凶者本身的要求非常高。如果第一刀没有刺中目标要害，就很有可能会引发和目标的搏斗，或者发出持续的惨叫声引来其他人。也就是说，凶手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他必须一击命中心脏。而实际上，两起命案，凶手也都是一击命中心脏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两次凶手都选择了同一种方式，说明凶手对这种杀人方式有相当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之前提到过，凶手从决定要杀童小莹到实施犯罪，应该只用了不到七天的时间。如果不是专业人员的话，不管多频繁练习，也不可能在短短七天时间里做到保证一击必中的程度。”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文姝大学读的是医科吧？”
“没错，她是临床医学专业，本硕连读一共是八年，现在还没有毕业。还有一点……”其实从一开始，朱青就应该想到这件事的，但是可能是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今晚大苏提到了文姝去丽市调查丁杰的小学名册这件事，让自己避无可避，终于需要直面文姝是否有嫌疑这个问题，“还有一点是，那天我和文姝一起回家时，我们曾经先后谈到过丁杰和童小莹，提到丁杰的故乡时，她说直接告诉我是丽市；而那之后提到童小莹的故乡时，她却含糊地说是‘外地’，这也导致我在童小莹死后，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她和丁杰的关系，直到翻看到同事给我的童小莹的资料表，我才发现她的老家和丁杰一样也是丽市。现在回想起来，文姝在那时候已经知道丁杰和童小莹之间的秘密了，所以才故意没有把这两人是同一个故乡这个关键的信息告诉我。”
“那么，文姝她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吗？”佳乐问。
“这个么……暂时还不知道。”朱青突然想起那天追悼会后，自己陪文姝一起回家的情景。难道就在那之后几个小时，她便又重新出门，然后刺死了童小莹吗？

“如果把刚才推理中的丁杰换成文姝的话……”大苏再次开口，“最一开始，在母亲的追悼会上，文姝觉察出了丁杰和童小莹之间不一般的关系。她早就知道两人都来自丽市，心里便有了某种假设，于是她独自一人来到丽市，调查到两人曾经是小学同学，再根据她之前掌握的信息，便推理出了隐藏在两人背后的那个惊天秘密。为了帮助丁杰保守这个秘密，她便策划杀死童小莹。由于之前说过的原因，第一次刺杀并没有成功，而直到20天后她父亲的追悼会上，她才意识到这个错误。于是当晚，她再次出击，刺死了童小莹。”
佳乐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问道：“那么……她父亲的死……”
大苏看了看朱青，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关于文老师的死，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是文姝和丁杰提供的，如果他们两个是一线阵线上的共犯的话……”
“不会的！”朱青突然激动地说道，她眼前又浮现出在空旷的地铁站车厢里，文姝手捧着父亲骨灰盒那悲伤而寂寞的神情，“别的我不知道，但文姝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被朱青的气势所摄，大苏和佳乐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