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朱青有点被大苏的气势震慑到了。
“就是因为这个！”大苏拿起茶壶，茶水从倾斜的茶壶中倾泻出，倒进下面的茶杯里，“因为它们并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样东西，而是用来给客人喝茶的茶具的两个组成部分，而我们刚才又向服务员点了茶水，所以它们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这就是因果关系。”
大苏放下茶壶，拿起了茶杯说：“而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的茶水，就是童小莹！”
下一秒，由于过于关注演说效果而忽略了茶水的温度，大苏被烫得手一哆嗦，茶杯掉到桌上，茶水则全撒到了他的裤子上。
“哎哟，烫烫烫！”大苏惨叫着站起身来，朱青将一包餐巾纸丢给他。
慌乱了好一会儿，大苏才重新坐回到位子上。

“不好意思……刚刚说到哪儿了？”
“童小莹是茶水。”
“对了，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
“文成浩的死，以及那个女大学生的死，这两件事情都是因童小莹而起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没错！我们来梳理一下时间线。首先是一个月前，文姝母亲的追悼会上，丁杰第一次遇到童小莹。接着是半个月前，丁杰出于一种我们现在尚且还未知晓的理由，杀害了一名女大学生，并故意让童小莹作为尸体的发现者。对！童小莹对那个约她去现场的人讳莫如深，因为那个人就是围棋世界冠军丁杰。她知道一旦说出了丁杰的名字，就会对他的声誉，甚至是中国围棋队的声誉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我甚至怀疑童小莹在警局里已经把丁杰这个名字说出来了，但是刚才由于我在场，所以你的刑警小伙伴才故意不把这个信息透露出来。总之，这件杀人案后来便传到了丁杰的老师文成浩的耳朵里。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被警方当成嫌疑犯抓起来审问了，作为姨父得到消息应该也没有什么奇怪吧。然后，文成浩马上便猜到了那个约外甥女到事发地点，陷她于不义的神秘男子，就是丁杰。毕竟作为丁杰的授业老师，肯定掌握了一些我们外部人不知道的秘密。而丁杰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我想他当时内心也挣扎过吧，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杀人棋谱杀害了文成浩。这就是事件的全部真相，怎么样？”

朱青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苏说的话，这次似乎逻辑上勉强说得通，不过——
“虽然逻辑上勉强说得通，但依然是毫无根据的猜想罢了。”
“收集证据不是你们警方的工作吗？”大苏马上把皮球踢还过来。
“很遗憾，警方是不会把这两起案子合并调查的。”
“为什么？”
“因为目前警方没有找到丁杰和文老师与女大学生案有任何关联的证据。你刚才之所以能编出那一长段故事，完全是因为前天晚上我正巧跟你说了文老师去世的事情。如果那天我们谈论的是别人，那么你就会根据那人的情况编出另一长段完全不同的故事来。如果你每编一个故事，警方就要根据你的故事去找证据，我们岂不要忙死。”
“哼，那我就自己去找证据好了！”大苏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随你的便。不过有一点需要告诉你。”

“什么？”
“昨晚我和佳乐去过丁杰家，让他复了文老师猝死时那盘棋——不过只是一盘普通的棋罢了，佳乐看了以后生命体征也很正常，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杀人棋谱。”
“这个……会不会是他故意用以前下过的普通棋谱，或者自己当场编的棋谱来糊弄你们？”
“你真的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了。反正棋谱佳乐全都记下来了，你要是怀疑的话，直接去问他吧。”
“嗯……”大苏紧锁着眉头，看样子还在不屈不挠地寻找堵住故事缺口的办法。看到他这个样子，朱青反而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据佳乐说，丁杰在复盘的时候，可能在一个地方说了谎。”
“哦？”大苏抬起头，眼睛再次放出光来。
“他在复盘前说自己拿的是黑棋，而文老师拿的是白棋。但是佳乐怀疑那盘棋很可能拿黑棋的是文老师，而丁杰拿的是白棋。”

“黑棋和白棋……有差别吗？”
“围棋都是黑棋先下。所以一般是晚辈或者实力较弱、段位较低的一方主动拿黑棋。丁杰作为文老师的学生，本来执黑先行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论实力的话，丁杰是新科的世界冠军，棋力应该早就已经超过文老师了。如果按照段位来看，两人现在也是同为九段。所以那盘两人采取的是猜先的方式。”
“猜先？”
“就是对弈的一方从棋盒里抓出若干棋子，另一方猜对方手中的棋子是奇数还是偶数，如果猜中了，就可以决定自己是拿黑棋还是白棋。实际中，猜中的一方一般会默认选择黑棋。这是一种约定俗成，并不是说因为执黑可以占到优势。因为在猜先决定先后的对局中，执黑先行的一方最后是需要贴目的。也就是说，如果盘面上双方平分秋色，那么就会判定为白棋胜利……”朱青把昨天晚上回家路上佳乐跟自己解释的那一套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嗯……虽然没太听明白，简单来说，既然是猜先，那么这盘棋谁都有可能拿黑棋，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那么，佳乐是怎么知道丁杰拿的是白棋呢？”

“因为那盘棋黑棋一上来就走了一个‘大雪崩’定式，而白棋将定式下到一半便脱先了。”
“大雪崩？定式？脱先？”
“所谓定式，就是在围棋的局部……”
“呃，你直接说结论吧。”
“结论就是，定式下到一半脱先是这几年才流行起来的战法，佳乐在前一天晚上通宵恶补了文成浩九段之前公开的所有棋谱，他几乎所有的定式都是完完整整地下完的，尤其是大雪崩定式，从来没有出现过下到一半就脱先下到别处去的情况。反倒是丁杰，因为在前年的一次比赛中，因为大雪崩的变化吃了大亏，所以从那以后有好几盘棋，他对这个定式，都是采取这种率先转移战场的方式。”
“不好意思，所以结论到底是什么？”
“结论就是，”朱青调整了一下呼吸，“佳乐认为丁杰刻意把黑棋和白棋的身份调换了。”
“啊！原来如此！”大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么他为什么要刻意把黑棋和白棋的身份调换呢？”
“这一点，佳乐也不知道。”

“嗯……这其中一定和文老师的猝死有重大的关系！”
“但是，这一点已经无从求证了。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在场，所以究竟自己拿的是黑棋还是白棋，说到底也只有丁杰自己知道。再说即使他在这个事情上说了谎，也推翻不了文老师是自然死亡的事实。”
“要不要送到法医那里重新解剖一下看看呢？”
“来不及了。你忘了这里是哪里了吗？”
“火葬场……”文老师的遗体刚才已经被火化了，大苏长叹一声，趴倒在桌子上。
这时，朱青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而在不远处的街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小雨中，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那是文姝。
“我先走了，账你来结。”还没等趴在桌上的大苏抬起头，朱青便起身迅速冲出了饭店。

4.治孤
“你怎么一个人啊？”
文姝抬起头，发现朱青在她的面前，手里撑着一把伞。
“我让亲戚们都先回去了。”
“打车还是坐地铁回家？”朱青上前一步，将文姝遮蔽到伞下。
“坐地铁。”
“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谢谢。”
朱青打着伞，文姝捧着用布包好的骨灰盒，两人慢慢走在雨中。
“丁杰呢？”
“他要赶下午的飞机，刚跟我打了招呼，就走了。”
听文姝一说，朱青便想起来了，昨晚丁杰说过要去北京参加国家围棋队的集训。
“丁杰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你父亲学棋的呢？”
“嗯，应该是六年前吧，那年他12岁，刚小学毕业。”
“他之前学过围棋吗？”
“好像是在绍市那边的少年宫学过三个月。他是个天才，才三个月的功夫，少年宫里包括教棋的老师已经没有人能下过他了。那里正好有一位父亲的老熟人，便把他推荐到父亲门下来正式拜师学棋。”
“这么说，他是绍市人啊？”
“对，来我家学棋后，才转学到海市的。”
“12岁开始学围棋，是不是有点晚啊？我看现在的孩子才五六岁就参加各种围棋比赛了呢。”
“对，12岁对于围棋入门来说，已经是非常晚了。他父母之前也没有想到他有这种天赋。后来他在父亲这里也进步神速，很快便超过了比他早入门的师兄师姐们，然后16岁定段，17岁就获得了世界冠军。

“短短5年，就从一张白纸，变成了世界冠军，真的是天才啊。”
“嗯。我父亲一直说，能遇到丁杰这样的徒弟，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眷顾？”
“因为父亲他下了一辈子棋，却一直没有拿到过世界冠军。现在到了退休的年纪，本来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但没想到，世界冠军的梦想竟在短短的数年之间便由自己的徒弟实现了。在父亲看来，丁杰和我一样都是他的孩子。”
“父亲和孩子般的关系吗……”朱青自言自语道。
“是的，可能你们很难理解吧？但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父亲把围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丁杰则继承了他围棋的血脉，是他围棋生命的延续。这就是父亲内心的想法，这一点，身为女儿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对了，你父亲教过你下围棋吗？高中的时候，我不记得你会下棋，也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父亲。”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教过我，但是好像看我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天赋，之后就没有强迫我继续学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只懂得规则而已。”
这时，两人已经走进了地铁站。文姝想要拿交通卡进站，却因为捧着骨灰盒，腾不出手来。

“我来帮你拿吧。”朱青接过骨灰盒，等文姝顺利通过了刷卡口。
“谢谢你。”
“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一会儿下地铁你还是不好拿交通卡。而且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到时候你也没有办法打伞。”
“那就麻烦你了。”
文姝没有拒绝，于是朱青便和她一同坐上了地铁。
一路上，文姝呆呆地注视着捧在腿上的骨灰盒。她的眼睛充血，眼角还留有泪痕。
“你和丁杰熟悉吗？”朱青试着找一些话题，以免她又陷入更深的悲伤之中。
“不太熟，他拜入父亲门下学棋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后来继续读研，一直都是住校的。他平时是一到五晚上来家里学棋，周末来一天，所以我们碰到的机会不多。不过从那之后，就一直听父亲说丁杰的事情。渐渐地，就习惯把他当成我们家庭的一员了。”
“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他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不爱和人交流。可能是因为我比他大好多，彼此之间有代沟吧。不过我看到过他和父亲下棋，那时候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怎么说呢，好像他整个人都完全投入进去，和围棋融为一体了。看到他下棋时的样子，会有一种‘这才是真正的棋士风范啊’这样的感觉。”
回想起昨天丁杰复盘的样子，朱青可以理解文姝所说的那种感觉。

“咦？难道看你父亲下棋时没有这种感觉吗？”
“有时候也有，但是没有像丁杰那样第一眼就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太熟悉的缘故吧。”
“那天……”朱青有一个问题特别想问文姝，但又怕勾起她痛苦的记忆，所以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文姝没有催促，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骨灰盒。
“那天你父亲……发生意外时，丁杰在你回家之前，有没有采取有效的急救措施呢？”朱青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同时因自己的自私而感到自责。
文姝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朱青如坐针毡。
“脑溢血是没有办法在家里急救的。就算当时我就在家里，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叫救护车。”沉默了一会儿后，文姝说道。
“这样啊……”
朱青发现文姝正在咬嘴唇，应该是回想起父亲死去的场景，让她痛苦万分。
得赶紧换个话题，朱青慌不择路地说道：“童小莹……”
文姝一怔，抬起头来看向朱青。

“那个……童小莹是你的表妹吗？”
“对，她是我五姨妈的女儿。”
“五姨妈？”
“嗯，我妈妈有五个妹妹，五姨妈是最小的一个。”
“你和她熟悉吗？”
“不算太熟悉。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嫁到外地去了，所以他们家和我们家平时走动得很少。三年前吧，她考回到本市的大学，之后我们见过几次面。”
“今天的追悼会她也来了吧？”
“对。”
“上个月你母亲的追悼会呢？”
“也来了。她怎么了？”
“没什么。”
文姝抿了抿嘴，朱青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没想到她再次开口问道：“前段时间，五姨妈来过一次海市，好像是说小莹出了什么事情，我打电话问五姨妈，她什么也不肯说。我也挺替她担心。今天在追悼会上看到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我才放心。朱青，她之前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她……最近卷入了一起案件中——别担心，不是嫌疑人，是证人——所以才会去警察局协助调查。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朱青本来什么都不想透露的，但可能是由于之前的内疚感，她忍不住提到了那个案子。
如果文姝对这个案子追问下去，朱青会很难办的。还好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哦，那就好。”
之后两人没再交谈，静静地坐在工作日空荡荡的地铁里。
走出地铁站，空中果然还是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朱青撑开伞，一路护送着文姝回家，直到在她掏家门钥匙时，帮她捧着骨灰盒。
“谢谢你，朱青。我没想到，一个人捧着骨灰盒回家，这么不方便。”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了，文姝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是啊，朱青突然意识到，父母相继去世，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只剩下文姝一人。
对了，还有丁杰。在文姝父亲心目中，他也是家庭成员之一。一想到这里，朱青的心突然沉重起来。自己这些天再怀疑的东西，其实就是在把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个家人，从文姝身边抽离。真的有必要在这个莫须有的案件上继续调查下去吗？就算再调查下去，又能对谁有任何益处呢？
但是朱青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对了，文姝，书房里的围棋，我上次来之后，你也没再动过吧？”
“没动过，就一直放在那里。”
“那今天能让我带走吗？”
“咦？”文姝睁大了眼睛。

大概写完一半了，围棋术语和典故比较多，没把你们看郁闷吧？小提示，最后的谜底也和围棋规则有关，而且是只在中国规则下有效

5. 两手劫
第二天早上六点，朱青被手机铃声吵醒。
来电人显示为梁田，朱青马上起身接通。
“醒了吗？”电话那头的梁田问道。
“本来没有，现在醒了，什么事？”朱青没好气地说。
“今天凌晨接到报案，又有女大学生遇刺了。”
“啊？”这下朱青彻底清醒了过来。
“凶器也是一把切菜刀，直插心脏，一击致命，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连环杀人案？”
“对。现在我正要回局里，正好路过你家楼下，你跟我一起去吗？”
“那你要等我一会儿……”话一出口，朱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这个案子不是你们组在办吗？为什么要叫上我？”
“因为昨天我提到童小莹的时候，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这么说童小莹和今天凌晨的案子也有关吗？”
“她是今天凌晨的案子的受害人。”

二十分钟后，没有化妆的朱青匆匆跑下楼来。梁田的车就停在路边。
朱青坐进副驾驶座，发现梁田正在打盹。直到车门被关上，梁田才睁开眼睛。
“这次这么快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我问你，打电话给我前是不是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从案发现场回局里，正好路过，就打电话给你了。”
“那为什么是六点整打过来？这么巧？”
“这个……打太早了，怕你起不来。”
“你呢，要不要我来开车，你再休息一会儿？”
“不，小睡了一会儿，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梁田揉了揉脸，然后发动了引擎。
“你刚才电话里说童小莹死了？”
“对。死亡时间目前大概推定在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午夜之间，死亡地点是在她大学附近另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从现场的调查看，凶手也是事先就伏击在那里。一击致命后，”
“时间、地点、行凶方式都和第一起案件一模一样啊。”
“没错。我手边有这两个被害人的资料打印稿，你先拿着看看。”
朱青拿起放在驾驶座旁边的一叠A4纸，她拿起来翻看。童小莹的照片很快出现在朱青眼前。这是朱青第一次见到她的样貌。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大苏昨天跟她讲的假设。但是照片上的女孩，但从外观上看，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而已，丝毫也看不出那种让人一眼就为之倾倒的魅力。

“怎么了？照片让你想到什么了？”梁田用余光瞥到朱青一直盯着童小莹的照片，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朱青从没想过要把大苏的那个毫无根据的假设说给她的同事听，“找到童小莹和上一个死者的联系了吗？”
“应该是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什么意思？”
“第一个案子发生时，我们原本以为凶手准备充分，下手果断，应该是掌握被害人作息的熟人。而童小莹在那晚出现在现场，可能是凶手的安排，也可能只是偶然。总之，我们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调查第一个被害人的人际关系上。但是今天凌晨发现第二个受害人是童小莹之后，我们陷入了疑惑。”
“疑惑什么？”
“凶手杀害童小莹的动机。”
“动机不是明摆着的吗？凶手怕童小莹向警方供出他的名字，所以便在她向警方说出真相前杀人灭口，不是这样吗？”
“这里有一个无法解释的矛盾。如果凶手就是那个约童小莹去第一个案件的现场，从而让她成为尸体发现者的那个人，那么换句话说，他就是故意让童小莹暴露在我们警方的视野里。”
确实没错，如果按照梁田之前所说的，童小莹和第一个被害人是处于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平行世界里，那么如果没有凶手的安排，童小莹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警方的调查名单中。
“但是，现在凶手又因为害怕童小莹对向警方提供不利于自己的信息，而杀害了她。这不是完全自相矛盾的行为吗？自己竖一个靶子，再自己把靶子打碎。除非是故意向我们警方挑衅的随机杀人，否则我看不出凶手这样做有任何意义。”

“这样看来，确实如此。”
“所以，我们现在更倾向于另一种假设。”
“什么假设？”
“就是从一开始凶手真正想要杀害的其实一直只有童小莹一个人。”
“咦？那第一个被害人……”
“我们仔细比对了她们的所有信息，发现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她们的身材和脸型十分接近。还有一个细节我之前没有告诉你，那就是第一个被害人遇刺时是戴着口罩的。”
“啊！你是说……”
“第一次凶手杀错人了。”
“这……”
“凶手还是那个把童小莹约到案发现场的人，他联络完童小莹之后，便潜伏在他们约定的地点。等到十一点，她看到有人向这边走来。在深夜那个环境下，来人又戴着口罩，凶手是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长相的。但是由于这个人正好和童小莹的身材接近，而且更重要的是凶手笃信在那个时间来这条小巷的人只有可能是和自己约好的童小莹，于是他便按照计划冲出绿化带，直接将切菜刀刺进来人的胸口。”
“可是，凶手在选择行凶地点时，不应该事先踩点吗？他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会有人经过那里吗？”
“凶手肯定是事先踩过点，但可惜第一个被害人每周三晚上做家教，也就是说，她一周只有一天在那个时间经过那个地点。而凶手在踩点过程中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难道……凶手就没有考虑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这可能透露出另一个信息，那就是凶手从策划杀人到实施犯罪这个过程可能不足一个星期。”
朱青一边听着梁田的讲述，一遍翻看着手中的A4纸。从刚刚开始，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童小莹的资料里有某个地方触动到了她的记忆，而且她隐约感觉到这和自己最近才得知的某个信息相关。但是这个点究竟是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既然制定了引诱加伏击的计划，那么就不可能是冲动性犯罪。但是这个计划又是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仓促策划和执行的，这说明凶手持有必须尽快除掉童小莹这样的心理负担。你觉得呢？”
梁田征询朱青的意见，却发现她眉头紧锁，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嗯，然后呢？”朱青心不在焉地反问。
“然后，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当场发现自己杀错人了。如果他对童小莹足够了解的话，应该可以从衣着或者姿势等方面意识到，自己刚刚刺杀的人并不是童小莹。而如果凶手在刺完之后直接逃跑，那么他很有可能在当时是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不管怎样，凶手终究会意识到，真正的童小莹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他便再次策划了昨天晚上的刺杀案。他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第二次在深夜把童小莹骗到无人的地方，终于将其杀害。”
“从上次作案到这次中间过了半个多月吧？”
“我想想……应该是20天。”
“为什么上次从策划到实施一个星期都等不了，这次却可以等上20天呢？”
“可能是之前我们经常找她调查案情，凶手有所顾忌；也可能是凶手吸取了上次太过心急导致刺杀失败的教训，沉住气反复挑选了新得作案地点；或者是直到最近凶手才发现童小莹其实还没有死。”
最近才发现……不会是昨天的追悼会吧？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
一个名字闪现在朱青脑海里，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如鲠在喉的东西是什么了。她迅速翻回到童小莹个人资料的第一页。
“童小莹是绍市人？”
“对啊！刚刚已经通知他的父母了，现在应该正从绍市出发赶过来呢。”

“停车！”朱青突然叫道。
梁田急忙将车停到路边。
“怎么了？”
“梁田，我们回去我家拿一样东西。”
“哎？什么东西？”
“围棋。”
“围棋？”梁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词弄得一头雾水。
“我想让老陈鉴定一下上面的指纹，”说完朱青又加了一句，“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是可能要花上相当长一段时间。”
“呃……这围棋上的指纹和童小莹的案子有关系吗？”
“很可能有。而且，需要你们组调查一下丁杰在昨晚，还有20天那晚的不在场证明。”
“丁杰，哪个丁杰？”梁田的表情更加迷惑了。
“就是那个围棋世界冠军，丁杰九段。”朱青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