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夜晚的若水河一片宁静祥和。以往看到的战争只存在于典籍中，年少无知时看史籍上记载的那些战争，心中憧憬。如今跟着师父学了两万年的艺，偷偷跟着师兄下山历练时也见过凡间战争的残酷，她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在想什么？”墨渊安排好战术后走出大帐，一眼就看见小徒弟盯着若水河，不知道想些什么。
司音坐在地上，夜风有些凉：“明日这一片宁静就会被打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墨渊在司音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吹了许久的风，司音的手凉冰冰的。盯着面前若水河许久，墨渊轻声问道：“十七，你曾经问过我东皇钟的术法，如今我欲传授给你，你可愿意？”
东皇钟的封印术法四海八荒唯有天族、凤族、九尾狐族以及墨渊本人可用，这术法并没有什么危险，以司音的修为，七万年后再次封印东皇钟不成问题。况且她家里全是上神，随便谁帮她就可以。司音大喜过望，随后有些心虚，莫非师父看穿她的身份了不成？随着墨渊将术法传授给她，心里其他的想法不见踪影，专心于东皇钟封印术地学习。
尽管擎苍早有准备，可他面对的毕竟是战神墨渊。天族有昆仑虚阵法，翼族沾不到半点便宜，战事胶着。天君将自己三个儿子派了来，这三位皇子倒是个个谦逊，没有谁有出风头的念头，着实让墨渊省心不少。
“九师兄，你说这擎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挑起大战，却每天只象征性的进攻一下，被师父阵法挡回去就收兵。”司音看着桌上的地形图，不解地问道。令羽也十分疑惑:“莫非他在等什么时机？”帐外响起进攻的号角，两人整理好甲胄步出大帐。“十七，你去师父那里吧，师兄这边自己就可以了。”司音点头，催马而去。
本以为今日同往常一样，令羽也有些松懈。谁知翼军来势汹汹，与往常耍花腔完全不同。吩咐天族将士提高警惕，又认真检查了几遍，阵法完好无缺，令羽盯着河对面骑在马上的翼族大皇子离怨。
地动山摇，十几张巨口从裂开的地下冒出，无数毫无防范的天兵被吞噬。阵法被破了！令羽心中一紧，将天族士兵重新整合后，与冲进来的翼族兵士战在一起。中军在墨渊身后的司音见状，大喊一声“九师兄”，飞身而去。墨渊大惊，却碍于自己主将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白色的倩影飞了过去。
半空中司音手执玉清昆仑扇，猛的一挥，面前翼兵哀嚎着被扇飞。令羽手执长剑，看到司音过来，不喜反忧:“十七快回去！”司音一把扇子舞的十分卖力，不少冲上来的翼兵做了扇下亡魂:“师兄，我来助你。”
方才翼族魔兽破阵，天族兵士损伤极大，翼族足有三四万兵士，天族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千余人。离怨本以为能轻而易举攻下此处立个首功，谁曾想令羽一人就折了他不少人马。这会又来了个司音，不愧是同门师兄弟，配合默契无间。那司音是墨渊最宠爱的徒弟，若是能活捉了威胁墨渊，想必父君会更加看重自己。念及此，离怨拍马上前，手持长戟，向令羽司音二人刺去。
离怨带来的几员大将与方才翼兵不可同日而语，司音立刻觉得吃力起来。她虽剑法学得好，实战经验实在是少了些。令羽与离怨战在一起，司音一个人既要应付翼族将领，又要面对源源不断的翼兵，难免捉襟见肘。不大会，身上白色的甲胄就盛开了几朵血花。
身上的血滴在玉清昆仑扇上，扇子青光大作，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一柄长剑刺来，司音险险避开，反手一扇，偷袭的翼族将领睁大眼睛断了气。左右又刺出两柄长剑，司音闷哼一声，左臂一道血痕。远处的墨渊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手捏成拳，轩辕剑不安的震动。
令羽与离怨不分伯仲，两人受伤都不轻。见小师弟打的吃力，令羽击退离怨后，杀到司音身边。天族士兵剩下的不过千人，离怨带来的翼族将领被司音斩杀殆尽，却仍有近两万翼兵。
不舍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墨渊，狐狸视力好，师尊脸上满是焦急。司音努力扯出个笑，自己大抵是出不去了，只希望自己去了以后师父不要太难过，还有阿爹阿娘老凤凰和哥哥们。令羽将司音挡在身后:“十七，等下师兄为你杀出条路，你速速离去。”离怨闻声大笑:“二位上仙不必费心了，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四十九、包围着的翼兵架起了弓弩，离怨右手高高举起，正要喊出“放箭”，听得破空声袭来，回头就看见离镜一剑劈来。“你疯了么！”离怨又惊又怒，离镜看了一眼司音，提起剑:“我不是来跟你抢功劳的，我只讨一个人。”离怨讥笑:“是，你的玄女偷来阵法图立了大功，可你也别得意，我现在就能以通敌为由杀了你！”
恍若晴天霹雳，司音踉跄着从令羽身后走出来，化扇为剑，指着离镜，声音颤抖:“他说什么？玄女偷了阵法图？”离镜不忍，尽管司音对他无意，可他是真的喜欢司音:“阿音，我...”离怨狂笑:“有什么你们就到地下去说吧！放箭！”
箭雨砸向两人，墨渊失声:“十七！”千钧一发之际，暴戾的鸟鸣响彻天际，粉色仙障将残余的天族士兵罩住，毕方鸟从天而降，煽动翅膀，巨大的气流将翼兵刮的东倒西歪。银色盔甲的白真提剑，三两下重创离怨，一手提着司音一手揪着令羽，踏上毕方消失在战场上。墨渊喘气，心脏剧烈的跳动。
大败翼族，可天族伤亡也极为惨重。大帐中见到浑身是伤的司音，墨渊快步上前将人紧紧箍在怀里，闻到熟悉的桃花香，心跳才稍微平复了些许。令羽服下了白真带来的丹药，恢复了些，挣扎着坐起来:“师父，阵法被破了。”墨渊身子一震，司音抬起头，满脸泪水:“师父，阵法被破是因为玄女，玄女偷了阵法图。师父都怪我，要不是我收留玄女，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墨渊不忍看小徒弟哭，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干你的事，我的小十七做的很好了。”
阵法已破，局势逆转。天族兵力本就少于翼族，今日一役，翼族虽折损了近四万，总兵力仍超出天族一倍有余。墨渊此次的阵法本是一套，环环紧扣，相辅相成。如今令羽处阵法被破，整个阵法威力大减，其他几处明日也要迎来硬仗。天族多年养尊处优，不曾遇过这样激烈的战事，以少胜多实在希望渺茫。
白真跟着折颜也学了不少东西，看出墨渊心中所想：“上神，不若由白真调来我北荒狐军来协助。”墨渊摇头，青丘维持中立不要插手，对哪边局势来说都是最好的。“不必，为今之计，我需要有一万人为饵，诱擎苍追击。我会设法将阵法补全，如此，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摇光上神请战，墨渊定定看着她：“此一去，可能有去无回。”摇光笑的很是爽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最荣耀的事。大帐中除了你，便只有白真上神与我是上神阶品。由我去是最好的。”因着往日的恩怨，司音并不大喜欢摇光，今日却也欣赏佩服得紧。摇光也看到了司音，曾经她爱慕墨渊，看司音不顺眼，不过是只野狐狸，何德何能得了墨渊青眼。今日战场上司音奋不顾身前去救援身陷险境的令羽，同袍大义便是如此。
大帐外，司音疑惑地看着摇光。摇光打量她许久，笑的很是温暖：“当年的事，我欠你一声抱歉。”司音连忙摆手，摇光怎么说也是个上神，虽说当年乱吃飞醋害自己受一场无妄之灾，自己当时也确是不恭敬了些。摇光拉着司音的手：“我想如果不是当年那种情景，或许我们能做朋友。若我此去还能再回来，能不能与你喝一杯？”司音眼底莹莹泪光闪动，脸上挂着笑：“一言为定！”
天族有个分支唤作素锦族，人虽不多，却骁勇善战。族长请命，全族一万余人跟随摇光上神为先锋。“四哥，你说摇光上神还能回来吗？”白真拍了拍妹妹：“莫担心，我已经让毕方跟去，情况危急他就会出面，像救下你和令羽一样把摇光上神救回来。”
擎苍打仗有些能耐，但兵法实在弱了些。见摇光领人冲出，果然上了当，派出一半军力追击。墨渊勉力将阵法修补好，身上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强撑着指挥各军行动。半月后，翼族主力被消灭殆尽，擎苍率残余两万翼兵与天族隔河对峙。
败局已定，面对天族招降，擎苍冷笑。一只黑色的青铜小钟出现在擎苍掌中：“墨渊！你可认得这是什么？”甩手将东皇钟扔上天空，擎苍笑的越发张狂：“想不到吧，本君无意中得到了东华帝君的魔气！如今的东皇钟再不是你当年炼制出来的那个！本君输了，但有这四海八荒诸神与本君陪葬，本君心满意足！”

五十、东皇钟飞在半空，钟声阵阵，天昏地暗。修为低些的天族翼族两边兵士哀嚎着被卷入钟里，红莲业火灼烧着被吞噬的兵士，越燃越烈。司音默念了一遍东皇钟封印术法，提起扇子纵身飞去，挥动扇子将封印术法打入钟内。擎苍不察，被玉清昆仑扇扇到，闷哼一声，反手抄起方天画戟向司音砍去。
“十七！”墨渊提起轩辕剑飞身上前，接过被擎苍击飞的司音。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抛给跟在身后的白真：“看好她。”剑指东皇钟，意图趁东皇钟尚未失控将其关闭。擎苍如何能看着自己一番苦心白费，手执方天画戟攻向墨渊。
司音身上本就有伤，又被方天画戟重创，倒在白真怀里。白真连忙喂了颗丹药给她，司音焦急的看着天上交手的两人，东皇钟越来越暴躁，司音几次想重新上前施术封印，可惜伤势太过严重。“四哥！你快去帮师父！”白真点头，看墨渊其他徒弟也赶了过来，将妹妹交给叠风后，飞身迎战。
有了白真助战，擎苍自顾不暇。墨渊本就受了重伤，又耗费了大半法力修补阵法，此刻已经是勉力支撑。东皇钟融入了东华帝君的魔气，威力大增，以他眼下的法力，想要在东皇钟完全失控前关闭东皇钟几无可能。
留恋的看了一眼地上满眼紧张看着他的小十七，就自私这么一次吧。定定看着地上的司音：“等我。”一脚将被白真打飞的擎苍踹进东皇钟，倒提轩辕剑，扑进了东皇钟。意识完全消散之前，眼前是小十七的脸，十七，你要等我回来。
白光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若水河巨浪滔天，东皇钟发出“嗡”的一声悲鸣。“师父！”司音不敢置信，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叠风，扑上前，牢牢抱着墨渊没了元神的仙身。“师父，师父你醒醒啊。”厚厚的仙障将所有人隔离在外面，昆仑虚弟子跪了一地，万分悲切。
擎苍被封印在东皇钟内，翼族剩下些老弱残兵实在不是天族的对手。大皇子离怨递上降书，桑籍作为太子，踏了一步上前。刚要接过降书，身后劲风袭来，桑籍狼狈躲过，只见司音一双眼睛泛红，紧紧抓着扇子，手上青筋毕露：“要降书何用！我师父不在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玉清昆仑扇与司音早已心意相通，司音怒极之下，扇子威力超乎所有人想象，大批翼兵哀嚎着化作飞灰。眼看妹妹状态疯癫几近入魔，白真果断手刀把她打晕，带上墨渊仙身，一道回了昆仑虚。
惊悉噩耗，折颜手中的酒瓶跌落在地。顾不上收拾，带了丹药就直奔昆仑虚。墨渊元神已散，昆仑虚再无龙气，仙鹤悲鸣声声。清虚洞中，墨渊与司音并排躺着，折颜吓了一跳，分别探过脉后稍稍松了口气：“小五伤心太过，休息会就能醒过来。”白真担忧的看着妹妹：“折颜，墨渊以元神生祭东皇钟之前曾经留言‘等我’，你说，他能回来吗？”折颜半晌无话，白真倒也不是真的希望他说些什么。
醒来后的司音十分平静，日日守在清虚洞，寸步不离。师父从不骗人，既然说了“等我”，他就一定会回来。天族接受了翼族降书，大紫明宫一场政变，二皇子离境蓝袍加身，成了新任的翼君。玄女作为天族叛徒本该被严惩，谁知查出有了离境的孩子。离境素来心软，有他求情，天君不愿为着个女人破坏眼下的和平，便也顺水推舟。至于昆仑虚一众徒弟怎么想，墨渊已经不在，他们都是天族人，终归要效力天族听他吩咐，根本不足为惧。
处理完这些事，天族大皇子央错带了十八位上仙前往昆仑虚讨要墨渊仙身。央错说的冠冕堂皇，叠风等人恨在心底，却不知如何反驳。得到消息的司音抓起玉清昆仑扇，一扇子将央错连带十八位上仙全扇出了昆仑虚。“大师兄，你们都是天族人，受天君掣肘。我是狐族人，就让我来对付这些虚伪的天族人！”
天君大怒，以前有墨渊护着，他奈何不了司音；如今墨渊死了，司音不过是只野狐狸，他身为天君难道还不能收拾只野狐狸不成！东华帝君抬手拦下了天君：“墨渊刚去，天君就对他生前最宠爱的弟子动手，天君就不怕寒了天族将士的心？”天君语塞，半晌后问道：“那以帝君看，墨渊上神的仙身要安葬在何处？”东华漫不经心：“墨渊是昆仑虚之主，昆仑虚是神族圣地，便让他长眠在昆仑虚吧。”
战场上擎苍的话自然有人告诉东华。得知擎苍得了自己那缕魔气，导致东皇钟异动，乃至墨渊不得不以元神生祭东皇钟，东华面上没有什么，心中着实自责。墨渊已去，他心上的人自己必然是要多护着几分，况且那司音也并非真的是只野狐狸。

五十一、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司音坚信师父会回来，坚持不许将师父仙身下葬，叠风等人便也随他去了。小师弟与师父感情最深，也是最不能接受师父已经故去。这么守了半个月，令羽这日端了碗汤药过来：“十七，师父已经走了。你就算日日守着，不出半个月，师父仙身中没了元神还是会消散的。”
令羽一语惊醒梦中人，想起曾经与离境喝酒的时候听他炫耀过翼族圣物玉魂，将这玉魂放在身上，可保仙身永不消散。仰头将一碗药喝完，司音站起身就往外跑。令羽追了两步，只听得小师弟说有办法保存师父仙身就不见了踪影。
翼族依旧往日的模样，王权更替似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变化。不少战场上见过司音的翼兵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口口声声要拿翼族全族为战死沙场的墨渊上神陪葬的上仙是来寻仇的。
再次见到司音，离境是惊喜的。待听得司音道明来意，离境不免有些迟疑。玉魂乃是翼族至宝，司音这说的是借，谁都知道墨渊上神已经魂飞魄散，这一借，怕是就回不来了。司音见状，虽说失望却也能理解，那毕竟是翼族的圣物，不是旁的什么物件。
上次经过翼族的莲池时还想着有朝一日让师父见一见青丘的荷塘，如今寒月芙蕖依旧开的雅致，师父却不在了。脚步声传来，司音转过身，玄女一袭华丽的黑色翼后正装站在不远处。仇人相见，若不是怕重新挑起战事让师父苦心白费，司音当真想将这叛徒碎尸万段。
玄女笑吟吟的，看着眼前憔悴万分的司音，心中升起莫名的快感：“阿音，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说着，玄女从衣袖中掏出枚翠绿精致的玉器：“上次为了君上我受了些伤，君上不忍，便将这玉魂送给了我，让我熨帖熨帖身上的伤口。阿音，你我相识一场，若你肯跪下来求我，我便把玉魂送给你，你觉得可好？”
司音从来都是骄傲的，无论她是青丘白浅还是昆仑虚的野狐狸司音，从不曾做过任何一件卑躬屈膝的事。面前的玄女笑的那样张狂，司音双手紧捏成拳，正对着玄女直直跪下：“求翼后借玉魂一用。”
以往在昆仑虚人人捧着宠着的司音如今跪在自己面前，玄女心中涨满了得意。她玄女的确没有什么良好的家世背景，也没有一张倾国倾城容貌，但她如今是翼后，在翼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她羡慕野狐狸司音，羡慕到了最后成了嫉妒。如今那墨渊上神死了，自己成了翼后，而司音跪在她身前求她。
“哎呀，本来我是真心想把玉魂借给上仙的。可上仙也知道玉魂乃是我翼族至宝，我若是借给上仙，君上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上仙也不忍心难为我一个弱小女子吧？”司音倏的站起来，展开扇子：“你当真不借？”玄女手抚心脏：“哎呀，莫非上仙要硬抢不成？昆仑虚莫非要再次挑起战火？”
司音咬碎了牙才强行控制住自己，最后看了一眼玄女手中的玉魂，一扇挥出，玄女身边一棵十人合抱粗的大树应声而断：“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收留了你玄女！我司音与你大紫明宫不共戴天！”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玄女毫无形象的尖叫，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司音早已不知去向。离境不知何时站在断掉的树旁，看向玄女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仿佛这不是为他孕育子嗣的妻子一样。“君上，你看到了吧，我险些被那司音...”离境抬手，玉魂从玄女手中飞出：“玄女，方才你与阿音说的我都听到了。我保你一命，一是因为我能坐上翼君的位置你功不可没，尽管是背叛换来的；二是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以后你若安分的做你的翼后，本君能保你衣食无忧。”离境后面的话未说完，玄女却懂了。
没能借来玉魂，司音也断然不能眼看着师父的仙身消散在天地间。九尾狐的心头血可保仙体不散不腐，墨渊是个男神仙，因着阴阳调和的道理，必须得是头母狐狸喂他心头血。所幸她是头九尾白狐，还是头修为不错的母九尾白狐。心头血这个术法有个最大的弊端，一只狐狸喂了心头血，以后就只能由这只狐狸喂，换了旁的狐狸就没效果了。
匕首割入心头的痛远不如亲眼看着师尊生祭东皇钟痛，接了满满一碗心头血，一勺一勺喂进墨渊嘴里。墨渊伤势极重，头三个月需得每日一碗心头血，待身上的伤势愈合，改为每月一碗即可。司音喂了一个月，大战时落下的伤势未愈，日日剜心取血极大消耗她的元气，一次晕倒在清虚洞后大半日才苏醒。生怕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住，偷偷给师兄们下了药，连夜带着墨渊仙身回了青丘。
天君知晓后本欲派兵四海八荒追捕司音，再次被东华帝君拦住。史籍上记载若水河大战后，战神墨渊携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双双归隐，从此世间再不见墨渊与司音的踪迹。

五十二、“迷谷！”狐狸洞中，迷谷勤快的把桌子收拾干净，一个火红的影子跑了进来：“姑姑去哪啦？”红色裙衫的小姑娘生的伶俐可爱，额间一朵凤尾花，人倒是比花还要俏丽几分。“小殿下来啦。姑姑还能在哪，闭关去了呗。”迷谷冲着狐狸洞外努了努嘴。
当年白浅带了墨渊仙身回到青丘，勉力撑了两天便晕了过去。叠风等人醒来后发觉小师弟与师尊仙身失踪，到处寻找，桃林的折颜白真知晓后生怕自家小丫头想不开寻了短见，忙喊来白止夫妻。几人好容易在炎华洞找到昏厥过去的白浅时，只剩出气的份了。
狐后险些也晕过去，折颜连忙施术，好歹续上了命。白止又连夜前往东海瀛洲，取来神芝草，狐后渡了半身修为，这才捡回白浅一条小命。白真看妹妹这副模样，又心疼又生气，有心要狠狠敲一敲妹妹的头，到底不忍，只得长叹一口气。
有了狐后照顾，白浅身子慢慢恢复起来，每日一碗心头血也不那么吃力。身子好了以后，白浅每日大半时间都待在炎华洞，墨渊仙身就藏在炎华洞，一边守着师尊，一边勤心修炼，十分刻苦。狐后很是心酸，她们白家情路都很顺遂，怎么偏偏这宝贝女儿这样坎坷。真不知道这死心眼的丫头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若是再也走不出来可怎么办。
为了引开白浅的注意力，白奕提议把女儿凤九交给白浅带。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自打小狐狸凤九来了狐狸洞，白浅明显开心了许多。凤九最黏着白浅，连睡觉都要赖在白浅身边，足足一万岁才另辟了间屋子住。
“怎么又去闭关了啊。姑姑闭关多久了？”迷谷掰着手指：“大概有半个月了吧。小殿下你回家的第二天姑姑就闭关了。”凤九嘟着嘴，怏怏不乐：“姑姑总说墨渊上神会醒过来，这都两万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话倒是迷谷的心里话，不过他怂，某回无意中说墨渊上神醒不过来姑姑怎么办，恰巧就被白浅听见，直接被白浅埋回土里种了半个月。
狐狸洞里两人在讨论白浅，桃林里一群上神同样也在讨论。“前几日天君又派人来找我，托我替桑籍求娶小五。”折颜难得没喝酒，杯子里是今年的新茶。白止神色微变，天君打这个主意也不是一两天，以往折颜根本不会提的。
也不看白止，折颜径自倒杯茶，抿了一口，甜中微微发涩：“我答应天君了。”白真倏地站起来：“折颜！”折颜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墨渊是我的弟弟，如果可以，我难道不愿意他与小五得偿所愿？可如今两万年了，墨渊丝毫醒来的可能都没有。真真，你愿意小五就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白真语塞，颓然的坐下。
“小五性子倔，婚事怕是...”狐后担忧的看向炎华洞方向。“小五于情爱一事可以说丝毫不通。我们都知道她对墨渊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可她自己不知道。索性我们也不要点醒她，婚事定下以后桑籍会来青丘住上一段日子，相处的久了，或许她能走出来。”折颜一字一句说的很慢，白止皱着眉头：“若她始终不能与桑籍产生什么感情呢？”
折颜站起来，抖了抖袖子：“多少夫妻不过是相互陪着过日子，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东华看桑籍也还不错，联姻于四海八荒百利而无一害。”白真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嘴张开又合上，半晌后，声音干干的：“这毕竟是小五的事，还是得让她知道吧。”
狐后想了半天，也跟着站起来：“不如再给小五些时间吧，也给墨渊些时间。他既说了让小五等，我想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言而无信。”白止点头：“墨渊一生重诺守信，我们姑且再等等。”折颜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看着昆仑虚方向，墨渊啊墨渊，你若当真能回来，可一定要快些。
桃林里的事白浅毫不知情。这次闭关了半个多月颇有收获，以往怎么也悟不透的道法突然就悟了。手边是厚厚一摞冲虚真经，当年在昆仑虚时最怕师父罚自己抄经，如今每日抄上几遍，反倒平心静气。“师父，您已经睡了两万年。再有不到百年就是十七的兵藏礼，兵藏礼后十七会任青丘东荒女君。十七现在很努力，再也没有偷过懒，也没有偷偷溜出去玩，师父，你快些回来吧。”

预祝所有明天参加高考的朋友们披荆斩棘，乘风破浪，金榜题名！

五十三、凤九最近觉得自己不是姑姑心里最爱的人了。以前每回来狐狸洞，姑姑都会给她做好吃的糕点，虽然姑姑除了糕点别的手艺惨不忍睹，但有美味的糕点，凤九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谁知这几次来，姑姑不是闭关就是历练，她都好几个月没见过姑姑的面了。
“呦？咱们家的小狐狸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谁欺负你了？”白真摇着扇子，从桌上果盘里摸了颗葡萄，高高抛起，张嘴接住。凤九扯着他的袖子：“四叔，姑姑去哪里历练了啊？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姑姑了。”白真动作就这么一顿，一颗葡萄啪叽掉在了桌子上，葡萄汁溅到了白色的衣袖上。皱着眉看了看，手指微动，紫色的污渍没了踪影：“小五去历练从来也没个固定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会她在何处。不过算算日子，再有个七八天，她也就回来了。”
凤九怏怏不乐，嘟着嘴，下次姑姑再去历练，说什么也要缠着她，让她带自己一起去。“你们叔侄俩这是抢葡萄抢恼了不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沮丧呢。”折颜摇着扇子，手里提着个篮子。迷谷奉上茶，折颜将篮子递了过去：“把这些莲子种进荷塘里吧，可都是好东西呢。”
折颜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八卦。九重天上有位太阴星君，四万岁历劫飞升上仙，于修道之事上颇有建树，天君很是欣赏。如今的天族仙术不昌道术不旺，难得有这样的人才，自然是百般拉拢。已故天后母族有位小郡主唤作惜昙，生的有已故天后的五分神韵，颇受天君宠爱，如今养在天君宫里位份最高的宠妃处。惜昙郡主对太阴星君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天君自然是希望这桩婚事能成，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太阴星君直言已有思慕之人，为了躲避惜昙郡主围追堵截，甚至找了个借口下凡历劫去了。
“你这老凤凰，越老越无趣了。这么桩八卦，怕是司命都懒得多看一眼吧。”白真剥了小半盘葡萄，推到折颜面前。折颜捏起一颗，略有些酸：“你知道太阴为何下凡历劫？”白真摇头，凤九打小跟着白浅，看了不少话本子，眼睛一亮：“难道他思慕的那位神女也在凡间历劫不成？”
折颜笑眯眯的：“小丫头十分上道，比你四叔强多了。”太阴星君思慕的女神仙乃是长海鲛人族的小公主，名唤挽冬。鲛人族长一连生了七八个儿子方得了个闺女，宝贝的什么似的。家里宠着，这公主倒也没养成个张扬跋扈的性子，相反，十分贴心懂事。“说起来现在的小神仙们玩的也挺有意思。司命跟我说，挽冬与太阴约好一道去凡间历劫，若是两人依旧能相爱，说明两人确实有缘，待历劫归来便请天君赐婚。”话到这里，折颜顿了顿：“本是件有情趣的事，谁知道惜昙不知道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闹着也要去历劫呢。”
青丘狐狸洞这边八卦聊得开心，凡间京城一间不起眼的医馆，扮做中年医师模样的白浅捧着卷医书。春意盎然，阳光明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盘算着再过上些日子也该收拾收拾回青丘了。从袖子里掏出块莹润的玉石，青色的玉石中封着朵绚烂夺目的凤尾花，这次到凡间历练淘来了的这个小玩意倒还算有意思，带回去给小九挺好。
正想着，一个青年背着个姑娘走了进来：“大夫，麻烦您帮她看一看吧。”很简单的扭伤，熟练地上好药，包了几贴膏药：“切莫乱跑乱动，这膏药一日一贴，贴上七日就好了。好之前切记勿食发物。”青年松了口气，笑的憨憨的，白浅说什么都一口答应。那姑娘脸颊红红仿佛盛开的桃花：“我就说不严重，你非要吓自己。”
目送那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人离开，白浅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当年她在昆仑虚学艺时的事。那是她上山的第一个月，昆仑虚的路还没熟悉，不知道怎么就迷了路，在后山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正确的路。眼看天色渐晚，晚课要迟到，心中越发着急，脚下也跟着慌乱起来。没曾想被块石头绊倒，最糟糕的是脚也扭伤了。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无比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十七？可是伤到了？”师父声音带着些焦急，看她脚肿的厉害，背着她回了房间，帮她敷好药，免了三日的课业。
手中的书被泪打湿，白浅回过神，没有了心情，关了铺子门。桌子上是一叠冲虚真经，随手抽出张纸，定了定心神，下笔如飞。

五十四、近来京城人心惶惶，道观庙宇里人头攒动，人人身上少说也挂着四五个护身的香囊。也不能怪百姓恐慌，这个月已经是第十起了，心脏被人挖走曝尸荒野，受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京兆不知派了多少捕快，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流言四起，都说是出了个厉害的妖怪，专门吃人心脏，老百姓更是怕得不行，能不出门就绝不出门，往日人头攒动的街市冷冷清清。
白浅伸了个懒腰，已经五日不曾有人上门问诊，再等两日吧，再等两日就收拾东西回狐狸洞。正琢磨着怎么去磨一磨街角张大娘给做些拿手的年糕带回去，突然察觉到一股淡却强大的妖气。
世间万物皆可修道，但物种不同，得道的路子也不同。所有种族中，凡人最得天道厚爱，而动物则相对艰难许多。以狐狸为例，狐狸入道唤作妖，每千年修出一条尾巴；待九条尾巴齐全后历雷劫入仙籍，九尾尽失；后每修行万年长出一条尾巴，再次修炼出九尾后复历雷劫，入神籍。除了岁月漫长，其他方面更是严苛，行差踏错便前功尽弃。打父神母神创世至今三十几万年，凡间的狐狸一族就只有一只险些入了仙籍的狐妖，那狐妖好容易得了九尾，只差时机到来历雷劫，却因为染了凡人因果前功尽弃。
这股妖气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千年道行，戾气极重，想必这妖精犯了不少杀孽。近来京城闹妖怪的传闻白浅自然是知道的，本想着就是老百姓以讹传讹，现在看起来或许当真有恶妖作祟。说来也荒唐的很，妖在修道途中方法各异，一些妖族不知哪里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术法，能够极大提升自身修为。可天道昭彰，不是不报，没有任何一个靠歪路子修行的妖能挨过天雷，但许多妖们还是乐此不疲。
五千年修为的妖，可谓是大妖了。戾气深重血煞气浓，放任它留在凡间还不知多少无辜凡人丧命。没遇见便罢，遇见了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手指微动，青色的仙气便追上了那股妖气。白浅快速将医馆处理好，寻了处无人之地，隐了身形，寻仙气而去。
“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姑娘看着面前生的雌雄莫辨的狐妖。狐妖点头哈腰：“郡主放心，小妖已经寻得了七颗合适的心脏，为掩人耳目，又多取了几颗无用的迷惑视听。丹药在此，只要那**吃下，冲天的怨气必将让那个**遭到天道制裁，轻则仙籍除名，重则魂飞魄散。”惜昙冷笑连连：“既然做了，当然要做的干净漂亮些。不过是些蝼蚁的命，不足为惜。”狐妖青俛了然：“小郡主说的是，小妖必然不会给郡主留下任何麻烦。”
黑气缠绕的丹药，隐隐还能听到丹药中凄厉的喊声悲切的哭声。惜昙嫌弃的看了一眼，希望这种东西真的有用。“这件事做成了，我自会在天君面前替你说话给你入个仙籍。”青俛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表了忠心后，带着丹药离开了。
白浅循着妖气一路追到侍郎府，妖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乃是冲天的怨气，细细分辨了一下，这怨气共有七道，人有三魂七魄，这七道怨气各封了一魂一魄，威力更加巨大。循着怨气，眼前是间闺阁小姐的绣房，床上躺着位脸色惨白的小姐，生的十分眼熟，前些日子那个扭伤了的小姐就是了。
那日见到的时候还隐隐能看到这姑娘身上有功德，这才短短几日，怎么就怨气缠身了？没等白浅想明白，听得屋外雷声阵阵狂风肆虐。这雷并非普通的雷电，乃是天道惩罚杀孽过重的罚雷。一道雷直直冲着躺在床上的小姐劈下，白浅想也没想打了层仙障过去。罚雷撞上仙障，白浅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像是被白浅的行为激怒，罚雷越降越多，白浅的仙障只支撑了三次便碎裂，眼睁睁看着罚雷将那位小姐劈的魂飞魄散。白浅捂着胸口，眼疾手快抓住一缕神识封在随身带着的破云扇中。
妖气销声匿迹，白浅寻了几个月不曾察觉到丝毫，眼看喂心头血的时间要到了，这才匆匆离开。因着受伤不轻，被白真按着不许下床，又足足喝了三个月折颜特制的苦药。放心不下凡间的事，思来想去，以司音的名义给大师兄叠风去了封信，委托折颜给送了去，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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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青丘的夜色静谧安详，荷塘倒映着皎月星尘，湖底夜明珠点点荧光与满天繁星遥相呼应。白浅手边是几瓶桃花醉，手里一瓶酒已经空了大半。“就知道你躲在这里喝酒。”折颜摇着扇子，袖子一拂，一盘果子出现在白浅手边：“酒入愁肠，我觉得应该给你备些下酒之物，也省的伤了身又得我这把老骨头给你煮汤药。”
白浅支着下巴，眼中有两分醉意：“折颜，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送我上昆仑虚的事？”怎么能不记得，真真不止一次埋怨他出了个馊主意，原本天真活泼的小狐狸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有时他也曾问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错了。
白浅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也不等折颜说些什么，自己又接着说了下去：“拜师昆仑虚的第二年我生辰那日，那天从晨起我就在等青丘来的信，等啊等，一直等到晚课结束，什么都没有。当时我又气又伤心，下了晚课就自己躲在后山的莲池旁边哭鼻子。”
那夜的月色与今夜一般无二，觉得自己被家里抛弃的化名司音的白浅哭的伤心，荷塘中的白莲遭了殃，被一根狗尾巴草拨来拨去满池乱转。“这莲我养了也有上万年，平白无故的遭了你的毒手，明日我还得重新种上。”师尊略带着些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晓今日是小徒弟生辰，墨渊了然，青丘那边今日没有信送来，小丫头必定是想家了。“前些日子白真上神的北荒发了洪灾，折颜他们去了北荒救灾。”墨渊拉着小徒弟到书房，不大会端了碗面过来，先解释了一句，看小丫头心情平静下来，将面推了过去：“今日你生辰，晚上听长衫说你没吃东西，吃碗面吧。”鸡汤煮出来的阳春面，上面还窝着个荷包蛋，司音抽了抽鼻子：“师父怎么知道生辰要吃面的？”墨渊敲了敲桌子：“你往日总与子阑念叨话本子，我听到过。”
一碗面吃完，所有的不开心全消失的无影无踪。司音将碗收拾干净，挽着墨渊的胳膊：“师父，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十七也给您煮碗寿面可好？”墨渊挑眉，上下打量着她，直看的司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才慢悠悠开了口：“上个月你当值，端了一大盆露水出来，美其名曰神仙本就该餐风饮露，过分追求口腹之欲于修行不利。莫非为师生辰你也打算给为师煮碗露水面？”
司音眨巴着眼睛：“师父，凡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十七的确手艺不好，但十七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煮出一碗美味的寿面为师父庆祝的！”说的十分认真，墨渊含笑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你少去灶房淘气，你当值那个月灶房被你烧了几百次，长衫每次看见我都哭丧着脸。”司音喏喏应了，心里却想着一定要给师父煮出碗世界上最美味的长寿面。
“这么些年，除了蒸些糕点，旁的无论我努力多少回，始终没什么长进。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怪我，答应为他煮寿面却一直未曾实现。”丢下酒瓶子，又提起一个新的。折颜劈手夺了过去：“别喝了，酒大伤身。墨渊不会怪你的，他永远都不会怪你。”
月上中天，白浅带来的七八瓶个酒瓶子全空，夜风一吹，醉意褪去不少。白浅站起身，掸了掸袖子：“天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小九该担心了。”折颜笑了一声：“凤九打小跟着你，你们姑侄俩感情倒是深。前几天凤九还念叨说下次要跟你一起去历练呢。”“好事啊，回头我跟二哥说说，带着小九一起去历练。”
九重天上一处荒废已久的宫殿，小仙娥打扮的惜昙郡主趾高气昂的看着对面一身黑的狐妖青俛：“那**死干净了？”青俛恭恭敬敬：“郡主放心，小妖亲自去查探过了，鲛人族那边属于她的命星已经陨落，神仙无转世无来生，郡主再无后顾之忧。”惜昙冷笑连连，这世上没有什么她得不到的。手掌摊开，一颗金色的丹药出现在手心：“赏你的，先去了你这一身狐骚味。我会找机会在天君面前提拔你。”
长海鲛人族，大祭司跌跌撞撞冲进族长王帐：“君上不好了！公主的命星陨落了！”鲛人族长正在把玩颗夜明珠，这夜明珠乃是翼族失踪已久的大皇子离怨所赠，鲛人族已故王后与离怨生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离境夺位后离怨带了心腹躲在了长海，多年来一直试图说服鲛人族出兵助他。鲛人族长一直打马虎眼，造反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闻祭司所言手一松，夜明珠落在地上碎成几块：“你说什么？！”

五十七、长海鲛人族的小公主下凡历劫后魂飞魄散，鲛人族长受不得打击卧床不起。这么个消息光速传遍四海八荒，得到消息的反应不一。九重天上天君皓德正与一位天族的分支头领聊到练兵的事，听到消息后惋惜了一下，他看好的太阴星君下凡历劫前曾跟他提过，虽然遗憾自己疼爱的惜昙不能得偿所愿，但鲛人族受宠的公主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如今这小公主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没了， 天君转念一想，没了也好，正好给惜昙指个婚。
“鲛人族的小公主？”凤九睁大眼睛，扭头看着折颜：“她不是跟那个太阴星君一起去历劫，老凤凰还说是情趣？”白浅错过了这么桩八卦，来了些许兴趣：“给姑姑讲讲，这又是什么故事。”
凤九讲故事的水平比起折颜来差了一百个白真，白浅唏嘘两声：“听你说这鲛人族小公主也是个纯善的姑娘，也不知道历劫的时候遇到什么，就这么没了。”凤九惴惴不安：“姑姑，历劫这么可怕的吗？我听狐狸夫子说凡人的运簿是由太晨宫里司命星君写的，他会写这么可怕的运簿吗？”
抬手在凤九额间凤尾花上弹了一记：“你这小丫头整日也不知都学了什么。司命写的运簿或许会坎坷不断，却断然不会把好好的神仙写的魂飞魄散。这小公主应当是遇到了意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
提起来也是件颇为令人唏嘘的事。那还是十几万年前的事，父神的水沼泽学堂有个规矩，修行到一定阶段要去各处历练。那时候狐族有只天生的三尾灵狐，修行十分刻苦，飞升上仙后有一日求见白止，说想去凡间历练一番，请白止封印了他的仙术仙法。
本是非常寻常一件事，白止封了仙法后叮嘱了他几句便不再过问。过了有大半年，有天突然聊起来历练的事，白止突然想起来这三尾灵狐自打去了凡间历练后再没消息。遍寻不到后白止心直往下沉，当日他封了灵狐仙法也就两个月，在凡间不过六十年，按理说他早该回来了。
后来还是个羽族的前来桃林拜会折颜，讲起他偶然在凡间遇上的一桩事。说是个年轻有为的书生，不知怎么得罪了有权有势的王爷，王爷端的是心狠手辣，命人灭口。这王爷身边有个有几分本事的道士，说这书生有些来历，怕将来会报复，于是摆了个阴毒的灭灵阵，将那书生三魂七魄拘了进去。
凤九听得惊呼一声：“这书生难道就是那只三尾灵狐？”白浅点头：“是啊，本是到凡间历练，谁知遇到了这样的事。那羽族本想救他，奈何自身修为不够，只捡到了三尾灵狐的留下的一块玉佩，阿爹这才知道那灵狐已经遭遇不测。”那件事以后，各族小神仙历练的热情锐减，生怕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白止折颜他们聊天的时候也偶尔会提起这件事，唏嘘不已。
“神仙下凡历劫一般是无碍的，但也难免会遇到意外。那鲛人族小公主或许也是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了吧，红颜命薄，真是可惜了。”白浅说着，突然想起自己从凡间收到破云扇中那缕神识。突然出现在人世间的妖，莫名其妙被挖去心脏的凡人，身带功德却突然遭了天谴的贵族小姐，下凡历劫身死道消的鲛人族公主...
桃林里折颜苦着一张脸，破云扇上一丝白光忽隐忽现，白浅白真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真真小五，这只是一缕神识，我实在看不出来她到底是谁啊。”白浅失望的坐回去：“就没有什么术法能查探一下的吗？”折颜放下破云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上古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神器，其中有个叫做结魄灯的神器，能够结凡人魂魄，只要将带有这人气息的物品放在结魄灯上点燃，七日就能结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折颜讲完，看着眼睛放光的白浅，摆了摆手：“结魄灯很早就由父神做主送人了，具体送给了谁，没有任何典籍有记录。”
叠风收到了小师弟司音的又一封信，信中委托他查找一件失踪的神器有关线索。叠风此前倒是听师父讲过，那时师父讲到上古十大凶器，讲着讲着顺便提了一句结魄灯。神魔大战后父神将结魄灯送给了天族一个分支，具体是哪个分支并没有细讲，但只要还在，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五十八、鲛人族公主历劫殒命的事虽激起了些浪花，却也很快归于沉寂。太阴星君痛失所爱，将自己关在府中。天君有意赐婚，太阴星君依旧推拒，惜昙郡主知晓后大发脾气，砸了不少奇珍异宝。
“公主，那边又闹起来了。”当年若水河一战全族舍身取义阖族阵亡，唯独族长家留下个年方三百岁的小女儿。天君为彰显仁爱，封了那女孩为昭仁公主，并将族名做了昭仁公主的名字，养在当时已经成婚的大皇子妃膝下。镜子里映出张温婉的脸，昭仁公主素锦打量着自己头上的珠钗，闻言轻笑一声：“惜昙也是个蠢的，殊不知她越闹，只会越把人往外推。咱们这位天君最好面子，等惜昙闹的他没了面子，不过是个小小分支家的女儿，仗着天君几分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有她好看。”
伺候素锦的辛奴取过梳子，细细为素锦打理头发：“还是公主看的透彻。依奴婢看，惜昙郡主也嚣张不了多久。”素锦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厨房的参汤炖好了吗？”辛奴点头，端上参汤：“前些日子听闻天君又提起与青丘联姻之事，说是想让太子殿下去青丘小住上些时日，与那青丘白浅培养感情。”
天君也的确是病急乱投医。以前也有男方住到女方家中培养感情的先例，但前提需得双方已经定了亲事。如今虽说托了折颜提亲，折颜也答应等见到狐帝后提上一提，可婚事八字没一撇，剃头挑子一头热，天君注定会失望。
“提亲？给谁提？”白浅捧着杯茶，面前摊着本竹简，凤九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话本子而是青丘去年的收成，移开视线，重新打量着桌上碗大的夜明珠。折颜笑眯眯的：“自然是给你提亲了。小五你也快九万岁，咱们青丘你这么大的狐狸，生的狐狸崽子都能满山跑了。”
白浅连眼神都没给折颜半个：“谁应了谁去嫁，我要守在青丘等师父回来。”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折颜给自己倒了杯茶，絮絮叨叨了一个多时辰，白浅开始还嗯嗯啊啊的敷衍他，后来连敷衍都没了，等他讲完，白浅非常贴心的给他续上杯茶水：“我查了许多史料，东荒今年雨水少，史料记载每百年便会有一场大旱，我琢磨着早些安排安排，免得大旱来了那些狐狸崽子又过的苦哈哈。”
往后的半个月里折颜又做了几次说客，白浅十分坚决，白真向来站在白浅这边，白家大哥二哥三哥虽心疼小妹，却也对九重天无甚好感，小妹既然不喜天族太子，他们青丘自由惯了，又何必把好好的姑娘送去那个沉闷的地方。
“小五不同意这门婚事，依我看就算了吧。”白止最后拍了板，虽说九重天上的太子桑籍的确是个年轻有为的，但九重天的氛围也实在与他们青丘南辕北辙。折颜叹了口气，心中有几许欢喜，又有几许心疼。欢喜是倘若墨渊当真有一天能回来，他与小五的缘分还能重新续上；心疼便是若墨渊一去不归，自己带大的死心眼小丫头，注定要独身一人。
联姻大计接连受挫，天君心中满是挫败感。正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书房外又吵吵嚷嚷的。得知又是惜昙因着太阴星君的事吵嚷，心里对这个小郡主的疼爱一降再降：“天后那样温婉大度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小辈！”到底看在那张脸上没有再斥责什么，只吩咐下去将人禁足在自己宫里。
惜昙郡主失了宠，消息传遍九重天，藏在九重天等消息的狐妖青俛大失所望，随后是深深的恐惧。他信了惜昙的话，帮着她害鲛人族挽冬公主。本想着能靠惜昙在天君面前的分量直接提仙籍，谁知竟是一场空。他做的事有违天道，必然会遭受天谴；鲛人族若是知道他一个小小狐妖设计害死了最受宠爱的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惜昙护不住他，九重天是待不下去了。青丘对他这种行伤天害理之事的狐狸惩罚也相当严厉，四海之大，莫非当真没有他容身之地？心念一转，青俛咬了咬牙，上古也有些大妖自愿入了魔族，混的风生水起，修仙本就苦，他何不入了魔道，痛痛快快的享受。
怀揣着入了魔道从此吃香喝辣横行八方的美好愿望，青俛离开九重天去了魔族属地南荒。魔族沉寂多年，猛地来了个大妖，一潭死水陡生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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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风平浪静多年过去，以往每到了墨渊生祭东皇钟那日九重天上还会有些追悼活动，如今过去了五万年，曾经的惨烈的战争渐渐被人遗忘。九重天歌舞升平，储君立妃一事争执了几千年，最后各方决定立素锦族遗孤，昭仁公主素锦为太子妃。
“二哥，你真的要娶素锦啊？”四海水君三殿下连宋摇着扇子跟在桑籍身后，脸上表情很是微妙。这昭仁公主素锦往日里到也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为人也温柔端方，但连宋总觉得这人无论是脸上还是行为都透着一个假字。桑籍批改折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连宋：“素锦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连宋撇嘴：“你又不喜欢她，娶了她岂不是很不公平。”
连宋与凡间飞升负责瑶池的成玉元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桑籍早有耳闻，轻笑了一声：“到了这个位置，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吗？倒是三弟你与成玉元君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你想，我便替你向父君求个旨意，赐婚你俩。”连宋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期待，不过片刻便换成无所谓：“二哥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跟成玉一言难尽，反正是缘尽了。”桑籍看了看连宋，心中了然。
绕了一圈没找到成玉，连宋看了看天，今日天朗气清，不如去太晨宫找东华帝君下盘棋。拐过红墙就看见遍寻不见的成玉元君穿一袭男子衣衫，风流倜傥站在个太晨宫小仙娥身前，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十分的没有形象。“咳咳”清了清嗓子，连宋摇着扇子：“你不在瑶池呆着，跑太晨宫做什么。”
背对着他的小仙娥转过身，连宋看呆了片刻。成玉见状，将人拦在身后：“看什么看你个色坯子！”连宋回过神：“太晨宫什么时候有这么标志的小仙娥，那知鹤整日防贼一样防着任何一个女神仙接近东华，居然没把这小仙娥剔出去。”
待得知这小仙娥乃是青丘小帝姬白凤九，为了报东华帝君救命之恩跑来做婢女，连宋好奇心大起：“你怎么想到要当小仙娥报恩的？要知道太晨宫这么大，仙娥众多，你可能百十年也未必能见到东华帝君一次。”凤九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想帝君他老人家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不如做个端茶倒水的洒扫婢女，若那日他有需要，我便满足他的愿望，这样就能报恩了。”
毕竟是青丘的小帝姬，连宋见到东华后提了两句，谁知难得看到东华常年保持一个表情不变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连宋顿时对这位小帝姬佩服不已，能引得石头帝君几分笑意，端的是有本事。
凤九跑去太晨宫报恩这件事自然是瞒着白奕的，白浅找了个带凤九一道历练的借口，完美的敷衍了过去。这些年里白浅在凡间历练，除了心性眼界提高不少，在凡间积善行德，也攒了不少的功德气运。自打皓德坐上了天君的位子，九重天上的神仙自视甚高，越来越不将凡人放在眼里，凡人于他们而言与蝼蚁一般无二。莫说替凡人伸张正义，便是偶有神仙经过凡间，遇到不平之事也只是袖手旁观，美其名曰“不可扰乱凡人气运”。
年少时在昆仑虚，白浅常偷偷与师兄下山玩，每回都会被师父抓住，师父倒也不怎么罚她，只说让她注意切莫扰了凡人气运。白浅一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点做错导致自己被反噬。那年与师父出游，白浅没能救下见到的那对隔着国仇家恨的姑娘少年，心中难过了许久，却也知道命中注定的事她无能为力。往后多次到凡间玩她都牢记师尊教诲，绝不插手凡人中事。直到有一次，她恰巧遇见几个**欲对个姑娘行不轨，实在没忍住，出手教训了那群**。
墨渊见平日活泼的小徒弟愁眉苦脸，还经常忧心忡忡的盯着天空发呆。一问才知道是在凡间做了件英雄救美的事，怕被反噬，不由得失笑：“扰乱凡人气运并非你想的那样。除非插手命定因果，都牵扯不到扰乱凡人气运。”白浅疑惑：“师父，那如何才叫命定因果？”墨渊看向窗外，半晌后放下手中的经文：“往日佛法道法课你倒是睡得香。”白浅心虚，生怕师尊下一句又是“冲虚真经XX遍”，连忙扯着墨渊的袖子：“师父你就给十七讲讲吧。”

六十一、小徒弟有疑惑，做师父的自然会耐心讲解。“十七，你认为司命星君的运簿上是如何记载凡人一生的？”彼时化名司音的白浅为墨渊续上茶水，水气氤氲中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大概就像十七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一样？”墨渊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课业不上心，话本子倒是不少看。”说着，单手掐诀，金光一闪，一卷竹简出现在白浅手边：“自己打开看看。”
凡人的运簿，传说中除了司命星君和东华帝君旁人无法借阅的神秘物品。白浅战战兢兢地打开，生怕手重了把这金贵的东西弄坏。“这是卷废了的运簿，往日里都让长衫拿去烧火了，不必如此小心。”看白浅提心吊胆的，墨渊平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运簿的最终命运居然是当柴火，白浅只觉得自己被话本子和四海八荒的传言狠狠地坑了一把。打开运簿，记录内容十分简单：某，xxx年于xxx地生，少时贫，娶妻xxx地xxx氏，中年丧妻中举，续弦xxx地xxx氏，xxx年卒，无因果。白浅用力眨了眨眼睛，这写的比流水账还流水账的东西，就是一个凡人的一生？接着又翻了几页，基本都是这样的记录，偶尔有几条会多出些内容，无外乎沾染了因果，比如上一世作恶多端的采花贼这一世必然会投胎为女子，为上一世被他所害的债主以同样的方式毙命全齐因果。
一本厚厚的运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翻完了，白浅放下运簿：“所以说，假如我在某时遇见了不平之事插了手，无因果便罢，有因果必然会在未来的某时发生，与我无关。”墨渊点头：“有因果之事遇见突发事件干预，不过是将必然之事发生推迟了些，与他一生运道无碍。”
白浅更加不解：“那师父，插手命定因果也会被反噬，可您方才说因果之事并不会因我插手一次而更改...”想到当年亲眼看见的那对隔着国仇家恨的有情人，白浅闷闷不乐：“师父，若是这样，当年为何不让我救下他二人？眼看着二人坠入悬崖，十七心中着实不忍。”白浅觉得自己本有机会救下那二人，却眼睁睁看着两人从眼前坠落，消失不见。
墨渊本想再点一点她的脑袋，看她神情沮丧，改揉了揉她的头：“那个情况不动用术法，无人可以救下那二人。”看白浅要反驳，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那时我们隐了身形，一旦现身，那便是动用了术法。凡人一旦与法术产生关联，命定因果必然会改变。十七，以后你在凡间历练也好玩耍也罢，遇见不平之事大可出手相助，神悯世人，并不会因为你路见不平便给你惩罚。但切记不可动用任何术法，也绝不可让被你救助之人知晓你的神仙身份。凡人修道本就讲究一个因缘际会，若因你的缘故令本无道心之人产生修道之念，此人是个心性坚定的善良之人便罢，若是心怀叵测之辈，他所做的一切阴鹜之事都会反噬于你。”顿了顿，墨渊再次强调：“十七，切莫对凡人使用法术，只要动用术法，必定会扰乱凡人气运，必然会被反噬。”
小徒弟终于明白了，墨渊喝了口茶，小丫头十分了解他的口味，煮的茶总是最合他心意。喝了口茶，又想到什么，放下茶盏：“还有一事，十七，不要插手凡人的战事，哪怕不动用术法，只要你插手，必然会被反噬。”小徒弟答应的十分爽快，蹦蹦跳跳离开。墨渊注视着她的背影，还是有些事没有告诉她的，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行善事积功德，百利而无一害，可他的小徒弟性子毛躁，若是知晓便会愈发频繁的跑到凡间，万一一个不慎动用了术法...待她再大些吧，心性再沉稳些再告诉她。
“小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脑袋上挨了一下，白浅从回忆里回过神，四哥白真惯常穿青白两色的衣衫，今日倒是奇了，与折颜一道穿的粉粉嫩嫩，愈发显得神采俊逸。“四哥许久不回狐狸洞，今日又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白真皮笑肉不笑，从怀里掏出个本子：“我老人家本来是遇见了个乐子来找你一起看一看，谁知刚才路上遇见狐狸夫子，心血来潮想看一看小九的课业，这一看不得了，真不愧是你带大的小狐狸，就是不知道哪天要是二哥看到了，扒了小九狐狸皮的同时会不会顺便连小五你的狐狸皮也给扒了。”

六十二、接过凤九的课业本子，白浅打开，翻了两页，以手扶额。别的地方干干净净宛若新的，唯独记载有东华帝君的地方写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在空白处画了幅，嗯，看起来十分可怖的画像，旁边还有一溜小字，曰“东华帝君画像”。这也就罢了，想当年白浅未拜师昆仑虚之前也干过这样的事，二哥那会还帮她画了一幅怪物一样的所谓“战神墨渊”画像，断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
“我说的不是东华帝君这个事，你接着往后看。”白真声音凉凉的，以往他这么说话必然有人要倒大霉，白浅连忙又翻了几页，眼前不由得一黑。原本讲凡人入道的一章，凡人入道有各种途径，最为常见的便是剑道、法道这些，课业要求阐述至少一种入道途径的优劣，凤九这小妮子好死不死写了个合欢双修道，把不知道打哪看的话本子内容阐述的十分详细，看着一片的嗯嗯啊啊，纵然白浅是个十万岁的老狐狸，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小九还小，看了这种话本子，若是道心歪了怎么办，二哥一定会打死我的。”白浅说着就要上太晨宫把自家小侄女拉回来，好生给她上上课，紧一紧她的狐狸皮。被兄妹二人忽视了许久的折颜咳嗽一声：“真真小五，你俩就真的没发现，这不是小九自己写的课业？”兄妹俩一愣，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一看便发现了端倪，课业上的字与凤九的十分相像，但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区别。
小侄女找人写作业总比小小年纪看有色话本子歪了道心强，兄妹二人松了口气。白浅没忘了白真方才说遇见了个乐子，自家这个四哥跟着折颜这老不正经混的多了，能入他眼的乐子可谓凤毛麟角。虽说这几万年里她一直潜心修行历练，人也没小时候活泼，但毕竟还是有好奇心的。
凤九去了太晨宫，墨渊的心头血刚喂过，青丘风调雨顺，吩咐了迷谷几句后白浅兴致勃勃跟着白真折颜一道去了凡间。路上白真大概讲了几句，前些日子九重天白日飞升了一位凡人修道入仙籍的神君，自打当年成玉元君飞升后，已有数万年不曾有凡人飞升，即便是成玉元君，也并非标标准准的凡人，与九重天也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真论起来，这位陆离神君可谓是凡人飞升第一人。这样一个人自然引来了天君的兴趣，尤其是知晓陆离神君甫一飞升便是上仙阶品，天君更是美的见牙不见眼。
“这之前就不曾有过凡人修士飞升入仙籍？”白浅十分惊讶，都说凡人最受天道宠爱，修道一事不知比旁的种族便捷多少，怎么听四哥这话里的意思，这十几万年凡人修士居然没有一个能顺利飞升？折颜呵呵一笑：“修行之路孤独又辛苦，虽说凡人比其他种族都要便宜些，受到的禁制相对的也就更多，自然飞升就难了。天道对凡人多些偏爱，不过是因为诸多种族中凡人最弱，故而多照顾了几分，但提供更多便利却是万万不能了。”
近十几万年九重天在天君的治理下越发的仙术不昌道术不旺，别说再出个上神，便是上仙阶品也少之又少。神族都这样，凡人精怪就更别提了。天君之所以惦记着与青丘联姻，也是因为青丘上神众多实力强悍。虽说数十万年这才有了一个凡人修士入仙籍的确算个稀奇事，但白浅怎么也没看出乐子乐在哪里，不知四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耗子药。
须臾之间三人便到了凡间，荒山野岭，阴风阵阵，隐隐有哀戚乐声和人哭嚎的声音传来。白浅皱了皱眉，找乐子怎么找到人家办丧事的地方了，四哥做事越发不讲究。哭声越来越近，转过一座山头，送葬队伍出现在眼前，几十人抬着棺材从隐了身形的三人面前经过。
一个浑身泛着血色的影子始终跟着棺材，白浅抬手便要打向那影子，折颜眼疾手快一把按下：“小五不可！”“那分明是个厉鬼，怨气冲天，只手上尚未沾血。我现下把它收了送去轮回，有何不可？”白浅不解，白真笑了一声：“旁的厉鬼你这么做的确没有任何不妥，但这个你若是就这么送去冥府，怕是千百万年她也不得轮回不说，咱们青丘也要被咒骂。咱们青丘虽说不靠凡人香火，但民怨多了也是影响修行的。”

六十三、白浅一脸迷茫，白真叹了口气：“小五，你可听说过‘杀妻证道’？”听过必然是听过的，以前看了这种话本子白浅子阑气的不行，这写话本子到底是对神仙有多大的怨恨才能编出这么离谱的东西。哪怕神族史书学的不好，白浅也知道滥杀无辜之辈绝无可能与道结缘，不坠了魔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怎么可能杀了无辜亲友还能得入仙籍，简直荒谬。
狐疑的看着白真：“四哥，隔壁山头狐奶奶家小孙子都知道这是糊弄人的，你好歹也是个上神，不会信这个吧？”白真皮笑肉不笑，伸手就是一个爆栗：“你这丫头脑子里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狐奶奶的小孙子才三岁的狐狸崽子都知道的，我能不知道？我跟你说的这个乐子，跟这个有关系。”
当年东华帝君乃是天地共主，新入仙籍的都要到太辰宫入籍定职。后来东华帝君将天君推了上来，自己隐在太辰宫，读读佛经种种树，钓钓鱼养养花，除了危及四海八荒的大事轻易不出门，小神仙入籍定职的事业交给了天君。安安稳稳的十几万年，这猛地出来了个凡人飞升的，难得东华帝君来了兴趣，把人找去，问了两句。
白浅一直觉得自己是只天赋异禀的聪明狐狸，可白真这么从想当初一路讲到现在，白浅除了一脑袋问号，什么重点都没抓住。旁边合格的吃瓜围观老神仙折颜不忍卒视，一扇子敲在了白真头上：“跟我学了这些年也没学会说书的精髓，真是朽木啊。”
折颜讲故事的能力的确比白真强太多，简单来说，东华帝君本来以为四海八荒终于有凡人入道飞升，结果把人找来一看，这人是个修道之人，修道的路子也正，可身上带着血光因果，打父神母神创世起，身带因果就没有能飞升的。东华帝君本想把人先留在太辰宫好好查验一番，谁知天君小心眼病犯了，总怀疑东华帝君表面上交了权暗地里还要做些动作，强行把人要了去。“东华本不想搭理天君，那人虽然带着些因果，身上倒也没有什么邪气，成不了什么气候。但你爹总觉得这事背后有什么阴谋，这不就让我和真真来看一看。这一看，还真有点意思，这位飞升的凡人，飞升的契机居然是咱们嗤之以鼻的‘杀妻证道’。”
三人这会正坐在个茶楼里，白浅本来嗑着瓜子听折颜讲，折颜话音刚落，嗑瓜子的声音没了，一个瓜子仁卡在了白浅嗓子里，惊天动地一阵咳嗽后，白浅抿了口茶水：“折颜，这可开不得玩笑的。”
不怪白浅不信，老凤凰本就没个正行，小时候没少被他忽悠。况且飞升仙籍条件相当苛刻，杀了人还是自己的妻子居然还能飞升，简直荒谬。白真正色：“这回当真不是老凤凰诳你，方才出殡那家你还记得吧，你差点出手灭了的厉鬼，就是这故事里倒霉的被杀了的妻子。这你知道为何方才我俩拦着不许你收厉鬼了吧。”
点了点头，白浅敲了敲桌子：“别说我阿爹觉得有阴谋，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哎对了，方才四哥还说这事处理不好咱们青丘要被骂，这不是九重天的事，与我青丘何干？”白真抿了口茶，这凡人的茶虽不如折颜自己种的茶清冽，倒也算能入口：“那位陆离神君说是他师父告诉他杀妻证道即可登入大道，他师父是来自青丘的狐仙。”
小时候白浅总跟在白真屁股后面昏天黑地的调皮捣蛋，夜路走多了难免见鬼，捣蛋的太过也难免有苦主找上门。白止平日里对白浅十分宠爱，然而每每有苦主找上门，白浅总免不了一顿揍，虽然白止揍她的力度勉强跟拍死只蚊子有的一拼。后来白止常带着狐后云游，教育白浅的活就落到了老二白奕身上，白奕倒也不动手，不过板着脸一通训斥少说三个时辰起步，着实苦不堪言。打那以后白浅白真再出门，惹了乱子，为了不抹黑青丘的颜面，便自报名号折颜座下仙使。这老凤凰辈分高位份尊避世不出，名头简直太好用了。折颜知晓后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就认了。
“不可能！青丘的狐狸没有这么抹黑青丘的！况且我青丘也没有这种缺德的术法！”白浅十分愤怒，要不是记着自己在凡间凡事要克制，这会只怕面前的桌子已经被拍成粉末了。折颜呵呵一笑：“小五现在颇有女君的模样，爱民如子重视青丘的颜面。开始真真我俩也不信，但陆离家中的确有狐迹，并且不是狐妖之气。凡天下狐族，有仙籍的均出自青丘，所以我和真真打算好好的查一查，看到底是哪只狐狸崽子行如此逆天悖德之事，清理门户。”

六十四、将那尚未作恶的厉鬼荣娘寻来十分轻松，一开始因着白真白浅狐狸身份喊打喊杀的荣娘被折颜丢了个静心术后恢复了生前的模样，清秀婉约的一位小姐，如此薄命，白浅唏嘘不已。
“诸位仙家请为荣娘做主！”从荣娘口中三人得知了来龙去脉。这陆离本是个孤儿，荣老爷看他机敏忠厚，想着自己膝下唯有一个女儿，便动了招赘的念头。荣娘与陆离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成婚后小两口甜甜蜜蜜，陆离跟着荣老爷做生意，荣家生意越做越大。“半年前相公外出经商，回来时带了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相公说他回程遇到山贼，所幸为仙人所救。仙人说他有仙骨，可走修仙路入仙途。我心里虽说不舍得，却也知道若能成仙对相公来说实在是幸事。”讲到这里，荣娘哽咽，白浅递茶的手伸出去又尴尬的缩回来，鬼喝不成凡人的茶，她给忘了。
一开始陆离修道还很正常，虽说与荣娘不再如从前亲近。谁知那仙人说要闭关一个月冲击心魔，等陆离出关后，声称自己的心魔便是妻子荣娘，当胸一剑便要了荣娘的命，随后天上电闪雷鸣风云大作，等所有人回过神，陆离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荣娘尸身倒在地上，眼睛大睁，满眼的不敢置信。
使劲眨了眨眼睛，白浅看向白真：“四哥，你觉不觉得整件事走向跟咱们看过的话本子一样，包括故事情节。”白真捏了颗瓜子，看了看外壳上粘的盐粒，嫌弃的放回去：“岂止，还是那种咱们最不屑的话本子桥段。但偏偏就是这么离奇，话本子的故事在我们眼前上演了。”
又问了荣娘一些关于那所谓狐仙的事，折颜点了点桌子：“荣娘死后怨气冲天，加上莫名沾染了因果，如今想要入轮回怕是且有的等。不然这样，小五你把她送回青丘，好生将养着，等事情了结了送她入轮回。”荣娘感激不尽，她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一时想不开化身厉鬼却也没伤人性命，只想杀了那妖言惑众的所谓狐仙。如今看眼前这几位一身正气，又答应替她报仇，自然再愿意不过。
白真折颜又在凡间呆了大半个月，实在找不到新的线索，恰巧两人路过西海，这些年里白真与叠风关系要好，两人常约着喝酒下棋，既然路过，索性看望一下。行至半路，正巧撞上神色匆匆的叠风。
“你这火急火燎的是干什么去？四海八荒最近没什么大事吧。”折颜举起扇子拦下人。叠风见到白真折颜，面上焦躁稍缓：“我正要去寻二位上神。司音曾与上神通信，上神可知他现在何处？”白真揉了揉鼻子：“好些日子没收到他的信了，怎么，你寻他有急事？”叠风长出一口气：“今日我父君从大朝会回来，耳提面命我以后出门要多带些人手。近日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势力，四处截杀上仙，天君为此大动肝火。小十七素来莽撞，我怕他遇上什么危险。上神，若是有他的消息，还请上神一定要提醒他，实在不行就让他回来，我们十六位师兄，总能护着他的。”
感叹了一句墨渊这些徒弟当真是兄弟情深，折颜一口答应会想办法联系上司音。白真对叠风说的截杀上仙来了兴趣：“什么人动的手，天君那边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叠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君把任务吩咐给了大皇子央错，大皇子，唉。”叠风到底是君子，叹了口气没继续说，白真折颜了然。天君三个儿子，小儿子连宋看着吊儿郎当不大正经，实际上聪明非常，只是不愿意掺和政事；二儿子桑籍因着出生时的吉兆，打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如今看来倒也看得过去；长子央错，着实愚钝了些，唯一的优点便是对妻子十分忠贞，完全不同于九重天上其他龙族。
“既然这苦差事交给央错，你这急匆匆是要上哪去？”叠风笑了笑：“我回昆仑虚看看令羽，他自己住在山上，我这些日子寻到些阵法，与他研究研究。”三人同行，至青丘边上，叠风突然一拍脑袋，从怀里取出封信：“险些忘了。十七让我帮他调查的一桩案子，我后来托子阑接手，前些日子子阑来信，说是有了些头绪，他要去一趟长海。”
折颜接过信揣进袖子，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几个桃子：“这是我前些日子摘，你顺道拿去给令羽吧。他自己守在昆仑虚这么些年，也的确苦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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