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训诫──军魂下午四点,大家簇拥着苏城进了武警大院时,站在

“师父,”苏城站在王问哲办公室窗台边,手里拿着喷壶,刚浇完花,回头看着屋里的王问哲。

“我走了,您可得记着给它们浇水啊,别给养死了!”说着又挨个温柔地碰了碰叶子。

今天是苏城实习的最后一天,给王问哲浇了两个月花,突然要见不着它们了,有点舍不得。

王问哲坐在沙发上泡茶,“你得了吧,你没来之前它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一边把茶叶滤了滤,一边说,“再说了,我让你浇花,没让你天天浇啊!那盆太阳花,都快给我浇死了!”

苏城扭头再看了看,确实没以前好了。

放下喷壶,心情还是很好,虽然离开学没几天了,但好歹也熬到头。

“师父,我今天干嘛呀?”说着翻了翻刚取的报纸,“要不您让我也体验一下科长的日常,喝喝茶,看看报?”

王问哲笑了,“你哪只眼睛看我每天就干这个了?”

“不瞒您说,您签名我都练会了,”说着从桌上抓了一张纸,刷刷几笔,递给王问哲看,“像不像?”

王问哲没接,就着苏城的手里看了看,点头,“还真挺像的。你练这个干嘛呀?”

苏城又自己拿着瞅了瞅,单纯地笑了,“感觉给人签字很帅啊。”

“签个字就帅了?”王问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以后要签多了,得烦死。”

“师父,我毕业了就来所里上班,做您同事行不行?”苏城一个人畅想着,“这样您能罩着我,我学东西这么快,肯定三两年就出师了,到时候咱俩双剑合璧,强强联手,破他几个大案,让市里的不法分子闻风丧胆!”

苏城越说越激动,突然看到王问哲淡定的眼神,扫兴不已。

王问哲起身,端了茶杯放桌子上,“我看你啊,就是典型的眼高手低。”

说着扒愣他一下,“去去去,找人事科把实习证明开了来,再去把休息室,档案室,会议室全部打扫一下。你在这待了这么久,也做两件好事。”

“哦。”苏城倒也没有不乐意,偷偷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出门撞见许临,正拿了文件要找王问哲签字,被他一把拦住了。

“师兄,师兄,”苏城把他往远处拉了拉,“我师父正发脾气呢,你别进去。”

许临赶紧问,“什么事啊?这一大早上的?”

“我也不清楚,”苏城假装苦恼,“刚还把我也骂了两句,这不赶我出来了!”

许临转头要走,“那我晚点再来吧。”

“哎哎哎,师兄,”苏城拉着他,“不就签个字吗,你又跑两趟多麻烦。我给你签!我签得和我师父一模一样。”

说着就要翻许临的文件夹,许临夺过来,退了两大步,一只手挡在外面,“别,别!我可不敢,我腰疼。”

正说着,王问哲带了门出来,见他俩拉扯,问到,“你俩干嘛呢?”

许临立正敬礼,把文件扬了扬,“我来找您签字的。”

“进来吧!”王问哲又推开了门。

苏城见事不好,逃之夭夭。

在人事科打印了证明出来,又碰到了许临。

狭路相逢,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没事。

“这么巧啊,师兄,”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指了指上面,“我师父等着我呢。”

许临不发一言,单手单脚给他弄倒了。正巧地上刚拖过,这一跤跌得不轻。

苏城坐在地上“哎呦”半天。

“听说你明天不来了?这就算是为你践行吧,”说完,拉他起来,“一路顺风啊。”

两人都笑了。

“师兄,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

实习以来,许临教他技能,帮他圆场,护他周全,苏城记在心里。

“嗨,有什么谢的,不都这样过来的。”

两人再说一阵,算是话别。

苏城把证明交给王问哲签字,随后去打扫几间屋子。

做得非常仔细,连缝缝里的灰都没放过。这一忙活,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走吧,今天不在家里吃,”王问哲拿着车钥匙和苏城往门口走,“你师娘说庆祝你实习结束,再你又马上要回学校了,她要请你吃大餐。”

“太好啦!”这是意外的惊喜,“师娘真是好啊!”

苏城出了所里,闻到了自由的空气,一蹦老高,打了一下香樟树的叶子。

“嗯,真是好是吧?她请客,我出钱。”

“师父更好,”苏城连忙改口。

开车接了牟雨,三人一起往订好的地方去。

“怎么样啊?这实习完了,有啥感受啊?”王问哲问坐在后排的苏城。

“最大的感受啊,就是,您比我想得厉害多了。”

王问哲和牟雨都笑了,“我问你有啥感受,你说我干嘛?”

“师父,我原先一直以为您……”说了一半,打住了,没想好。

“嗯?以为我什么呀?”王问哲看了一眼镜子,瞧了瞧苏城。

“我说了您不能生气。”

“说。”

“我一直以为您也就能抓两个学生,吓唬吓唬。”

牟雨笑得不行,“那你也太小瞧你师父了,你师父要不是当年想陪着我,然后家里的各种事又……他早就被调任到省里去了。”

王问哲似乎故意岔开了牟雨的话,“我好歹也在这行摸爬滚打三十年了,要连你都镇不住,那还得了?”

说着又自顾自感叹一句,“啥事啊,就怕个坚持。不管你天赋咋样,你天天做,迟早也能通了。”

苏城听了牟雨的话,心思早已经到了别的地方。

那天在档案室看了王问哲的资料。

“王霨”这两个字,填在父子关系栏里,可从来这个家,就没见过这个人,甚至听都没听到过。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4 15:52:00 +0800 CST  
又发了一遍,看看行不行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4 15:52:00 +0800 CST  
抱抱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4 17:43:00 +0800 CST  
发了两遍都被删了,我已经申请恢复了,等等吧,只能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4 18:34:00 +0800 CST  
先说明一下,这次更新的章节是接在正文后面的。
我中途插了很多番外,希望大家有个时间线,不要突然懵逼。
就是从王问哲退休仪式那天,接着写。相当于之前正文的收官不作数了,全篇还没收官哦!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7 12:14:00 +0800 CST  
卸衔仪式结束,对王问哲而言,四十多载的军旅生涯收场闭幕。

当年那个戴着大红花,窝在绿皮火车里的青涩男孩,如今早已两鬓斑白,眼窝深陷。

很多东西都变了。

那时虽穿着一身军装,走起路来却还是老百姓的模样。

而今脱了这身军装,却也回不去了。

退休,人生的又一个分水岭,就这样悄然出现。

就像遇到一位恩师,选择一个学校,投出一份简历,嫁给一个人一样,其实都足以改变人生的轨迹。

只是当时懵懂的我们,总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老同事们把意外出现的苏城团团围住,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苏局!你怎么来了?都不提前跟说一声。”

“这作战服不错呀,你这是参加什么行动了?”

“苏局,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苏城大方地回应着所有人,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王问哲躲在人堆后面,递了根烟给徐瑞。两人靠在桌子上,远远地望着,慢慢地抽。

“他啥时候回来的啊?你俩瞒我瞒得够严呐。”

“没有,前天才联系的,他自己都说不准能不能赶上。”

徐瑞说着,扭头逗趣,“怎么样?他来见证你光荣退休,心里舒坦吧?”

王问哲含蓄地笑笑,夹烟的手在胸前晃了晃,“舒坦,干了一辈子工作,临到了风头全让他抢了,真他娘的舒坦!”

两人相视一笑。

“话说他怎么忙成这样啊!从离开咱们局,就没回来过。”

王问哲深深地吐了一口烟,摇头,“他不肯说,就是个忙,去我家也少。他儿子长牙了他都不知道。”

沉默一会,徐瑞岔开话题,“老地方?晚上喝一杯去?”

王问哲掐了烟,抱歉地笑了笑。

“明白!”徐瑞不让他为难,“你们爷俩先喝,咱俩有的是机会。”

转眼下班,众人才纷纷与苏城道别。

“徐叔,师父!”

人群散开,苏城径直往这边过来,王问哲突然有种穿越的恍惚感。

那个风风火火的苏局长,似乎昨天还在这屋子里与人谈笑风生。

可迎面走来的这人,步伐怎么如此沉重啊?

王问哲还靠着没动,徐瑞已经离了桌子,站直起来。

主动抓过苏城胳膊,往他肩上拍了拍,“着实不错!你能赶回来,你师父这辈子革命工作,算是圆满了。”

苏城随和地笑了笑,“徐叔,辛苦啊,我这安排得太匆忙,把您也折腾几天。”

寒暄一阵,徐瑞准备撤,“行了,你也难得回来,我就不浪费你们时间了。”

走时,又拿军帽郑重地挨了挨王问哲,“常回来看看!”

王问哲抬了抬手,目送他离开,心里清楚,老伙计。

“咱俩也走吧,你口福不浅,”说着自然地搂过苏城,已经三个多月没见着了,“你师娘做了好菜。”

“师父,”苏城顺从地和他出了会议室,尴尬但十分坚决地说,“那个……我不能和您吃饭了……我得立马回去……”

失落。

瞬间的失落。

巨大的失落。

可是嘴上说的却是,“哦。”

又走几步,胳膊无力地从他肩上滑下来,才犹豫着问,“怎么这么忙啊?都过来了,不去看看儿子吗?”

“……不去了。”

沉默地走到大门口,接苏城的车停在院子里。

两个士兵飞快地跳下来,拉开车门,敬礼等着。

王问哲一肚子的话,烂在了心里。

“师父……”似乎应该解释点什么。

“没事,”强撑着笑,隔着衣服捏了捏他手腕,“去吧!有空再回来,家里我们都好。”

“我……”

一边把他往车旁推,一边宽慰,“你今天来,我心里头高兴。”

苏城的手已经扶到了车门上,王问哲还拽着他的袖子,“他们羡慕我呢,有面子!”

“师父……”苏城心里无数的话也在往上翻滚,可又生生咽了下去,最终也只说了,“对不起。”

“嗨,跟我还客气啊?”看似大度的话里藏着太多的无可奈何,“我这马上闲人一个了,家里的事更不用你管,你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

赶紧上车,躲在黑色的玻璃后,才敢再仔细看看这个人。

他的笑容好苦啊。

“团长,出发吗?”司机回头问。

“走吧。”

驶离武警大院,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只够多瞥一眼。

“您要先吃个饭吗?赶回师部应该很晚了。”警卫员小心翼翼地问。

苏城没有吭声。

无人再敢说话。

他们熟悉的苏团长,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

过了一会,苏城突然问到,“你们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

“看到了。”

“看到了。”

两人立马答话,都唯恐答慢了一拍。

苏城看一眼他们,聊天的兴头突然就没了。

而今的生活里很多人都怕他,却没人懂他。

路灯突然亮了,车还在往郊区走。

苏城闭上了眼睛,好想跟师父回去喝杯酒啊。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7 12:14:00 +0800 CST  
因为每次都是在老福特上更完,再粘贴过来,标题就经常忘记了。所以贴吧这边会有点乱。建议大家还是尽量去老福特看,章节会分得清楚些。免得被我搞懵逼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7 12:20:00 +0800 CST  
拐进了师部大门,车上的两人挤眉弄眼,无声地商量着该谁叫醒苏城。

不等他俩有个结果,发动机熄火的瞬间,苏城就睁开了眼睛。

三年滚在刀尖上的生活,让他总是睡得很浅。

自己拉开车门,二话不说就走了,已经是晚上9点。

追下车的两个兵,一高一矮,慌忙地立正,目送他大步流星的背影。

面面相觑,随后便放松了手脚。

“妈的,饿死我了!”矮个子捂着腹部,低声抱怨,“他是铁打的,可咱们仨是人啊!”

司机从车头处绕过来,见多了似地笑笑,“新来的吧?送你句话,在这个师当差,还真别把自己当人。”

说着,拿钥匙点了点那人,锁了车就晃走了。

两人四目相对,楞了楞,那人才又不忿地说到,“哎?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我就不是人了!”

这一生气,胃疼加剧,想嚷嚷都出不来声。

高个儿上前扶住他,“行了,省省力气吧。”

两人往宿舍走,这人劝到,“兄弟,我说句实话,咱俩真算好的了。”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来这儿前不知道这个师的名声吗?”

“名声?什么名声?”

高个儿不说话,挑了一下左眉。

“哦哦哦,那个什么七三幺(731),两把刀……?”

高个儿默认,“还有呢?”

“这个我知道,”矮个子回忆着说,“七三幺,两把刀。刺豺狼,砍虎豹。探敌情,盯目标。嘴必牢,骨必傲。百战百胜美名飘。”

高个子点点头,“那你知道里面的深意吗?”

“之前不知道,来这以后听人说过。这探敌情的探啊,指得是镡章,镡师长。盯目标的盯,指得就是丁镧丁大校了。他俩名字里就有两把刀啊。”

高个儿神秘地笑了笑,“看来你这护身符是拿到了。”

矮个子倒不以为然,“我才什么级别?这辈子都崩想和他俩打上交道,他俩再怎么变态和我没关系。我是觉得刚才那主子就够难伺候了!”

“这你可真是误会苏团长了。”

“误会?我跟他也半个月了,没见他对我笑过。”

“兄弟,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两人到了宿舍楼下,却都默契地站住了,躲在楼梯旁的黑暗中。

高个子故作玄虚,“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个顺口溜,还有一个版本。”

“还有一个?”

“你听我说,”高个子摇头晃脑,娓娓念来,“这七三幺啊,两把刀。升职快,加薪高。忙不完,歇不了。抛人情,断社交。抽身调任要趁早!”

矮个子听得话里有话,更加好奇,“哥,此话怎讲啊?”

“先跟你说这字面上的意思,咱们师啊,特长在情报刑侦,想干好这个,有多少话得藏在心里啊。日久天长,就成了习惯。亲戚朋友自然联络不深,慢慢就孤家寡人了。”

矮个子频频点头。

“再者,你刚才说的那两把刀,脾气你还没见识过。他俩可都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下属未免严苛。哪个师没有闲人啊?咱们师还真没有。所以啊,就算你想照顾好妻儿老小,你也没空啊。”

矮个子若有所思,“那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是这情况,为何不申请调走啊?”

高个子洋洋得意地笑到,“因为我刚才说的两把刀啊!”

“什么刀?”

“升职快,加薪高。你想想?这俩是啥?”

矮个子不解。

“名字头上一把刀,利字旁边一把刀啊!升职加薪,不就是名利二字吗?!”

矮个子恍然大悟,无比佩服,“哥,你分析得太透彻了。”

“所以,为啥我刚才说咱俩算好的了。这个师里,一拨人起早为名,一拨人贪黑为利,可咱们不幸中的万幸,跟的是这第三种人。”
“苏团长吗?”矮个子仔细想了想,“确实感觉他有些方面和其他长官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高个子拍了拍他肩膀,“他和镡丁二人都属于第三拨人。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两个字,责任。”
矮个子眉头微蹙,自言自语,“责任?”
“苏团长不苟言笑,少言寡语,可你见过他因为私事骂过谁吗?”
矮个子摇头。
“他自己不吃饭,忘了咱们也没吃,那是因为操心事太多,顾不上。你是没见过镡丁二人带他时,又是什么模样。”
“那我可不敢想,”矮个子难得笑了笑,手从腹前挪开,“哥,听你这么说,我胃疼都好多了。”
“这苏团长是被丁大校亲自挖来的。按理说挖来的人应该宝贝一样好好对待吧?可丁镧信奉严将严兵。苏团长跟他的头一年,那就是我坐着,你站着,我吃着,你看着。活活这样熬过来的。”

两人还在八卦,苏城已经收拾完毕,又坐到了桌前。

一边放空着等电脑开机,一边狼吞虎咽地嚼完一包压缩饼干。

整整三个月的行动,风餐露宿,费尽心机。他亲自挂帅,身先士卒,可依旧被实力强悍的对抗方消磨得毫无优势,精疲力尽。
直到下午对抗结束,没来得及请假,偷偷溜号去给王问哲卸了衔。
今晚无论如何得赶完这篇报告,还不知道明天会上,能拿什么交差。
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卿茹甜美的笑容。这张相片还是谈恋爱时他自己抓拍的。
傻笑着看了看,双击了word。刚打完标题,又走了神。
拿起手机,拨了电话,没人接。卿茹已经睡下了。
又拨王问哲的,还没接通,自己先挂了。
握着拳拍了两下额头,抓紧干活吧。到愿下个月能回去一趟。
想念娃了。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7 15:11:00 +0800 CST  
苏城一夜未睡。

从凳子上起身时,两眼一黑。下意识撑住椅背,才没有栽下去。只觉手脚冰凉,头重脚轻。

听到门口有人叫他,却答不出话来。

“呦,你这是怎么了?”程浩见状冲了进来,扶住他,“我说咋半天没个动静。”

整整缓了两分钟,一身的汗才收住。

程浩抓起桌上的压缩饼干袋,举到他眼前,需要一个解释。

苏城假装不懂,转身走到打印机前拿报告。

撇了一下嘴,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得,你就可劲造吧,迟早把自己造没了!”

苏城取出报告,前后翻了翻,确认无误,方安下心来。

这才走回来,答话到,“昨天太晚了,下不为例。”

见他不作声,苏城把左手伸了过去,赔着笑说,“要不给你打一下?”

“去,去,去!”程浩拿他没办法,推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苏城放下手,越发笑开了。

时至今日,在这个师里,这样纯粹的笑容,也只有程浩能见着。

从他调任过来,两年半升了团长。丁镧便把程浩“给”了他,做参谋长。

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深受信任。

“我可提醒你啊,”程浩压低了声音,“老丁昨晚出差了……”

话没说完,苏城的眼睛都睁大了。

程浩郑重地点了点头,确认这是真事。苏城便明白今天凶多吉少。

一分钟也不敢再耽误,连忙收了东西就走,沿路的哨兵敬礼不跌。

“哎!我让小邓拿早点去了……”程浩追着出来,人已经拐过弯不见了。

到会议室门口时,离原定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却惊讶地看到屋子里,四个团长、五个政委绕着方桌,齐刷刷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掉根针都听得见。

到了这个级别被罚站,几乎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连门都没关。

苏城喊了“报告”进去,走到自己位子上,摘下帽子连同文件放下,跟着纹丝不动站好。

这才看到挨着墙,坐在最外圈凳子上的镡章,不由得头皮发麻。

镡章本是副师长,可每每他与丁镧同时出现时,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丁大校才是副职。

丁镧高大魁梧,嗓音洪亮,做事直接。眉目里有着老军人的刚毅威严,但言语中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个普通人的幽默和家常。

镡章却大不一样。

这个只有一米七的黑瘦男人,眼眸中射出的光,可以穿透人心。

他少言寡语,除了工作需要,只和电台打交道。就连脚步声都像和摩斯密码一样,让听到的人心慌意乱,惴惴不安。

大家怕丁镧,往往是因为难以达到他的要求;但大家怕镡章,却似乎连个理由都找不到。

众人又站了十分钟,镡章才缓缓起身,走到桌子顶头,低沉地喊道,“坐下。”

一秒内,所有人端正地固定到了凳子上,依旧是鸦雀无声。

“师长临时有事,今天我主持。”镡章站着,两只手指敲在面前的文件上,“仗打成这样,我是没脸坐的。”

一句话,所有人顿时如坐针毡,但又不敢起来。

过了半晌,才又说道,“你们先汇报。谁要是打官腔,讲套话,被我叫停了,”顿了顿,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扫射过来,“别怪我不给面子。”

按顺序依次汇报,苏城是最后一个。

还没到他时,已有两个团长被尴尬地直接喝断,只能面红耳赤地站着听。

镡章的眉头越拧越紧,屋内的气压也降到了谷底。

没吃没睡加上紧张,让苏城的体力透支更加明显。

他虚汗不断,耳旁的声音也变得忽大忽小。

好在念到最后一字,并未被打断。

正打算坐下,镡章幽幽地开了口,“你昨晚去哪了?”

苏城五雷轰顶。

镡章并没参加此次行动,可他竟然知道。

“报告,我……我回了趟老单位。”

“哦。仗打得好,回去庆功了?”

这话已经难听。

苏城立马向右侧转45度,面向镡章,“报告,不是!我们局……”

“谁批准的?”

“……没人批准。”擅离职守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你们团阵亡多少?”

苏城的汗爬满了脑袋。

“报告……28人。”

这个数字是他三个月来每天都在加深的梦魇。

“哦,才28个。”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却让人毛骨悚然,“少得很呐!”

“报告!……”

“你不用道歉,”生生打断,镡章面无表情,“新兵就是拿来当炮灰的,才挂28个,算个屁啊。”

了解他的人,就知道这话说得多么讽刺。

“报告!我错了!”

“什么?你错了?你哪错了?我看你们该吃吃,该睡睡,都好得很呐!”

说着,猛地就拍了桌子,嗓门之高,让门口的警卫全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知道苏城撞到枪口上了。

“战损比高达16%,有的团三天才找到敌方总台,三天!”

镡章竖着三根手指,用力地挥了挥,“你们情报处都是死人吗!”

“有的团在某阵地明明还有攻势,居然说什么为了保存实力,主动撤离?真要打起仗来,你也放着难民不顾,跟我算概率吗!”

“还有的团,更加好笑啊!”镡章说着,走到了一人面前,冷笑着看他,“敌方没攻过来,自己士气先散了。养兵千日,送到战场上给我喊娘?你这个政委是怎么当的?!”

那人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颤颤发抖。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9 06:59:00 +0800 CST  
镡章回到桌前,怒视众人,“不想干就都***!我们师还从没丢过这种人!平日里你们在外吹牛逼吹得什么?现在好了,教人打得满地找牙,你们还TM的居然睡得着!”

这话确实言过其实了。

这场对抗之险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对方不但人数是我方两倍,还混入了一只特种分队。

我方无力回天,但能撑满三月,已经是惨淡经营,竭尽全力。

不说士兵黑白颠倒,就连苏城在内的所有军官都无片刻喘息。

如果今天是丁镧,或许还有道理可辩。

可偏偏是他镡章,一个只看结果,只挑错处,不讲情理的人。

整整骂了一个早上。

所有人出会议室时都一言不发,只觉尊严扫地,体无完肤。

苏城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心中的郁结却没有丝毫缓解。

叫了通讯员,去买点吃的。

才吃了一口,勃然大怒,“你会不会办事?!饭菜是凉的你不知道吗?!”

通讯员从未见过他这样发火,连忙道歉,“对不起团长,我重新去打。”

苏城将饭盒一把砸到地上,又猛踹两脚。心中无限的难受实在找不到别的发泄途径。

通讯员手足无措,不敢靠过去,又急又怕。

幸而程浩在隔壁听到动静,跑过来,拉开通讯员,安慰到,“出去吧,没你事儿了。”

关上门,苏城站到窗户边消气,没有理会他。

程浩也不怪他,也不劝他,拿过扫帚,去收拾地上残局。

手机震动,王问哲的电话。

直接挂断,没心情说话。

“你别动,我一会收。”语气冷冷的,头也没回。

“跟我还装个什么劲啊?”程浩手上没停,“发个火也好,再憋该憋疯了。”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王问哲。

迟疑很久,直到对方挂断,依旧没有接通。

心里的事太多了,生怕自己兜不住。

程浩收拾完,在背后拍了拍他肩,就体谅地出去了。

苏城还站在窗边发呆,这种生活,真的是有些倦了。

心情完全平复后,回电话过去。

“诶,师父,刚……在开会。”

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堵在了话筒上。

“喂?师父?”

快步往屋内走了走,怕窗边信号太弱。

“……巴……啊……巴……”

“唉,苏城!”王问哲的声音传来,“听到了吗?你儿子叫你呢。”

眼眶突然就湿了,喉咙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那头牟雨抢过了电话,“苏城啊,我是师娘。”

赶紧捂住话筒,清了清嗓子,才敢答应,“诶……师娘。”

“你儿子是真聪明啊,有空赶紧回来看看……招人喜欢得不行……”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苏城只是一句一句应着,百感交集。

“少说两句,”模糊听到王问哲阻拦的声音,“他在开会呢……”

“哦哦,那你忙,你忙,”牟雨这才意识到打扰了苏城的工作,“没别的事,就是给你听听……”

说着,那头的声音又小了,估计放下了手机,去抱孩子,“来,和爸爸再见。”

苏城把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却没等到那个嚅嗫的童声。

“苏城啊,你去忙吧,”王问哲重新拿起了手机,“他这会不肯说了,逗不好了,哈哈。”

“诶,师父,辛苦你们了。”

“嗐,说这干啥?下个月一定回来啊。”

“好,我知道。那我先挂了。”

征征地盯着黑屏看了半天,程浩倚在门框敲门,通讯员送来热好的饭菜。

“团长,对……”,一进来,又要道歉。

苏城接过饭盒,打断他的话,“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是我考虑不周到。”

苏城看了一眼程浩,“要不你帮他出口气呗?”

程浩笑着进来,“我哪里敢啊?”

说着一把搂住通讯员,挑着眉说到,“下次他再这样,咱就往这菜里放点巴豆。”

通讯员忍不住笑,赶紧退了出去。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苏城已经不觉得饿了,只想炫耀。

“谁啊?”

“我儿子,他会说话了!”

“说啥啊?”

“爸爸!”

“诶!”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9 06:59:00 +0800 CST  
“亲爱的,园林街新开了一家日料,方方和我下班去尝鲜,你也一起吧?”

马上就是周末了,嘉嘉悄悄趴在卿茹工位上,戳了戳她胳膊,小声地问。

卿茹本还一头扎在报告里,恍惚地看过来,才明白是约饭。

无奈地嘟了嘟嘴,“我去不了,”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奶瓶,“抱歉哦,还是你们去吧。”

嘉嘉同情地耸肩,笑着安慰,“那我俩先去探探路,好吃再带你。”

有了孩子,卿茹才明白“军嫂”这两个字,真是一言难尽。

记得领房产证那天,苏城搂着她,在耳边说,“我一定好好干,争取过几年给你换个大房子。”

卿茹拿食指点了点他额头,眼带笑意,“小城子,你可不能给我开空头支票。”

“主子您放心,我说到做到。”

可而今,一个人住在这个80平米的屋里,只觉得空空荡荡。

下班点刚到,卿茹便匆匆去停车场。多耽误一会,赶上晚高峰,孩子就该饿了。

苏城还是局长时,卿茹从没开过车。

“我陪你练,手把手给你教会!”苏城没事就撺掇她拿个驾照。

“不行不行,我真的学不会,四肢不灵活。”这是真的没有信心。

“有我在你怕个啥啊?猪我都能给教会了!”苏城没个正形,暗暗取笑她。

“你别逼我了,我真的害怕,路上车一多,我就慌。”

“有什么好慌的,咱又不是没保险,撞坏了修呗。”

“车撞坏事小,撞着人了咋办呀?”卿茹还在考虑。

“那就更不用怕了啊?派出所里谁不认识我师父,啥事都能给你铲喽!”

见卿茹一副认真的样子,苏城越说越带劲。

这才发现被他耍了,卿茹脑子一转,不动声色地问到,“你是不是不愿意接我下班了?”

“唉!小祖宗,不带这样扣帽子的啊!太吓人了。”苏城又好笑,又好怕。

“没吓你啊,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卿茹淡淡地说。

“这是说哪里话?”再皮就把自己搭进去了,赶紧赔罪,“你能让我接那是给我面子,一天跑八趟我都愿意!”

“那你还让不让我学车?”

“不学了,打死也不学了!”

可而今,她也成了妥妥的老司机,只是这个副驾驶上,总是空空如也。

父母远在他乡,家里还有外甥要照料。

王问哲夫妻想都没想便揽下这个活,不让小两口的日子过于为难。

“王叔,师娘,我回来了。”开门进屋,熟练地将奶瓶放到冰箱。

母乳是中午趁着午休,在无人的小隔间,用吸奶器吸出来的。这是宝宝次日的口粮。

生完孩子后,她便搬了过来,住在苏城原先那间小屋。

“卿茹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牟雨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苏城说他明天回来。”

“真的吗?!”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笑容飞快地绽放开了。跑过去拉住牟雨,“他给你们打电话了?”

王问哲系着围裙,笑容可掬地也走了出来,“真的,他明早七点从部队出发。”

“那可以待几天啊?”

王问哲依然在笑,但实则小心地观察着卿茹的神色,“只有一天,后天下午得回去销假。”

幸而卿茹依旧是开心的,聚少离多,早已是家常便饭。

餐桌上,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纷纷回忆着宝宝的趣事。一件都不想落下,明日要悉数讲给苏城听。

吃过饭,卿茹悄悄拉了牟雨,“师娘,我还是回去一趟吧,我那条新裙子没有带过来。”

买了好久了,多想穿着给苏城看看。

“啊?”牟雨自然理解她的心情,“可是都这么晚了,那让你王叔送你过去,再一起回来。”

“不用不用,”卿茹见牟雨不拦她,拿过沙发上的包,就往门口走,生怕王问哲追了出来,“你们早点休息啊。”

说着便关了门。

楼道的感应灯已经坏了有段时日,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不怕黑了。

老两口收拾完,又坐回了桌边,一笔一划地盘算着明天的菜谱。

“糟糕!”牟雨突然想起了什么,“快,咱们去趟超市,我要给他煲汤的,今晚上得把猴头菇泡上。”

上了年纪,再历练的主妇也会没了条理,免不了忘东忘西。

两人慌忙出去,超市就快打烊。好在轻车熟路,买到食材,牟雨无比满足。

老式的房子没有电梯。王问哲故意拖沓着步子跟在后面,两人一起磨蹭上来。

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去对锁眼。

突然一个黑影晃过,一手按在王问哲后背,便将他顶在了门上,另一手从身前拨开了牟雨。

牟雨吓得尖叫起来,王问哲条件反射,胳膊肘往后怼去,那人迅捷地跳闪开来。

王问哲趁机一把拉过牟雨,将钥匙串猛地向那人砸去。

不知砸到了哪里,那人“哎呦”了一声,接着才说到,“住手,师父,是我!”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09 20:42:00 +0800 CST  
“苏城?”

黑暗中,王问哲的声音还是严肃而防备。

“我,我,师父。”说着不禁笑出了声。

邻居听到牟雨的尖叫,隔着房门大声询问,“有事吗?牟姐,要报警吗?!”

“不用,不用,”王问哲替她答了,“没事啊!打扰你们了。”

苏城按开手电筒,摸到地上的钥匙,上前开门,“师父,有话好说啊,我没带钥匙才蹲这儿的。”

屋内灯光射出来,两人才看到牟雨脸都吓白了,惊魂甫定。

苏城搂住她,在她胳膊上安抚地搓了搓,“师娘,别怕,别怕,我闹着玩的。”

牟雨这才说出话来,委屈又嗔怪,“你吓死我了!”

王问哲就手揪住了他耳朵,所有力气都使上了。

苏城慌忙松了牟雨去捂,“师父,轻点!轻点!”

将他拽进来,拿过架子上的拖鞋就要打。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牟雨劝解,此时惊喜已经多过了惊吓。

“这么大人了,一点数都没有啊?!”

王问哲是真的怒了,把他耳朵使劲扭了扭,“你师娘心脏不好,你不知道吗?!”

苏城这才想起来。

四个月没回,一路都在兴奋。结果空扑到家,连个开门的都没有。在楼道站了半天,憋出了这个损招。

“错了错了!”苏城抱住了王问哲的手,“再不敢了!师父,疼,疼!”

王问哲还是抽了两下,才松手,苏城捂着耳朵揉了半天,“师娘,我师父刚才护您的时候那真是man啊!”

牟雨没太听懂,只是乐不可支地望着他笑,又熟悉又陌生。

放了东西,王问哲消气,转而便开心起来,整整多了一晚上的时间,“话说你这水平不见长啊?”

苏城并不受打击,“我又不傻,我要真给您放倒了,我能有好果子吃?”

王问哲勾了勾手,“来!咱俩试试。”

“别,别,”苏城笑着频频摇头,“我打不过您。”

王问哲也笑了,心里清楚早不是苏城的对手。

“不是说明天来吗?”从进屋起,牟雨的目光完全没法从他身上移开。

苏城眼睛盯着她,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才说到,“是想着明天的,结果下午考核提前,我就赶过来了。”

“晚上吃饭了没呀?我去给你削点水果,别人给你师父拿了好多水蜜桃,特别甜!”

“吃了,吃了,”连忙拉住牟雨,“师娘,您别忙。我去看看孩子。”

说着往书房走,那里已经布置成了婴儿房。

王问哲陪他进去,牟雨还是开了冰箱,挑几个大的,去厨房收拾。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色,苏城趴在摇篮上,静静地看了半天。

孩子睡得很熟,苏城自顾自地笑,挤眉弄眼,一脸的宠溺。

“师父,他长得好快啊。”

“小孩子是啊,一天一个样。”

“我好想抱他啊。”说着伸手过去。

被王问哲一巴掌打了下去,压着声音说,“别动他,让他睡,晚上还得醒好几次呢。”

苏城揉了揉手背,“我就碰一下。”

说着一根指头拢过去,在嫩嫩的脸上,挨一小下,瞬间觉得手上都过电了。

王问哲看他激动那样,也背着手,慈爱地笑着。

两人出来,削好的桃子已经摆到茶几上。

“你不早点打个电话,卿茹吃完饭回去了。”王问哲开了电视,飞快调低了音量。

两人终于又坐到了一起。

“她回去干嘛?”苏城抓一个桃子,啃起来,是真的好甜。

牟雨擦干了手,接着话,走过来,“她回去换衣服了,说有条新裙子,八成是想穿给你看吧。”

“嗐,”心里不知道多乐,但嘴上不好说,“穿啥不是一样啊,搞这么麻烦。”

“你个没良心的,她跑一趟还不是为了你,”牟雨只当他不懂女生的心思,“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当然要打扮一下啊。”

“嗯。”苏城不再调侃,老实吃桃子。

其实牟雨本无抱怨之意,但苏城听到了责备的意思,只可惜自己也没有办法。

三人又说一会,王问哲瞌睡连连,但不忍打断。

退休后想着让牟雨多歇歇,便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精力逐渐跟不上。

再过一会,苏城瞟到了时间,已经好晚了。

“师父,师娘,休息吧,明天再说。”

于是各自洗漱回房,不再话下。

次日五点醒来,苏城又往书房跑,孩子仍在美梦中,有点扫兴。

“师父,”瞧见王问哲坐在摇篮边,便问到,“他一天睡多久啊?”

王问哲食指竖在嘴边,让他小点声,“怎么?嫌他不跟你玩啊?”

苏城挨着王问哲坐下,“他昨晚醒了的吗?”

“废话,怎么可能不醒?”王问哲笑话他,“一点常识都没有啊?”

苏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我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你是太累了,”王问哲说着,自己打了个哈欠,“他昨晚醒了四次呢。”

苏城定定地看着孩子,过了一会才说,“辛苦你们了,师父。我这完全指望不上……”

“知道,”王问哲打断他的话,“我和你师娘换着起来,还好。辛苦的是你媳妇,中午也休息不了几分钟。”

苏城不说话了,何尝不明白呢。

“行了,别给他弄醒了,咱们出去说。”

三人刚吃完早餐,苏城看了会电视,又不知不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所有的机警都是被逼出来的,家里才是他唯一睡不醒的地方。

听到敲门声,王问哲故意弄醒了他,“开门去!”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0 13:22:00 +0800 CST  
两人相见,自然激动无比,只是当着二老的面,不便太过缠绵。

“这裙子啥时候买的?我咋没见过?”苏城远远近近看了半天,又伸手摸了摸,不让卿茹觉得白跑一趟。

“好看吗?”卿茹画了淡妆,虽然依旧难掩憔悴,但还是美得不可方物。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苏城啊,你陪卿茹出去逛逛吧,”牟雨早就有此打算,“晚上回来吃饭就行了。”虽然自己也舍不得,但卿茹才是最需要得到补偿的。

“师娘,我不逛,咱们一起说说话。他平时也辛苦,我就不折腾他了。”说着摸了摸苏城的头。

苏城抓过她的手,揣在自己两只手里,假装认真地说,“我儿子会喊爹了,你都不告诉我。”

卿茹笑了,这个在外威风八面的苏团长,心里总住着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小男孩。

“好啦,一会让他当面叫你。”

不过三餐,一日便过去了。

苏城报喜不报忧地讲了工作情况,瞒下了所有的压力和无奈。忙碌是不得不认的,但孤独和郁结只字未提。

其实另外三人,又何尝不是呢。

孩子乖巧可爱,苏城要抱,便让他抱,竟在他胳膊里待了一整天。

似乎认得出他一样,不知叫了多少声“爸”,比一个月前已经清楚很多了。

话还没说够,可转眼到了晚上。

“师父,您和师娘放心睡,今晚我来弄他。”

“行,”王问哲嘴上先答应了,还故意怼一句,“你可别又睡得跟猪一样。”

“不会,不会,”苏城推他进房,站在门口说,“我心里想着呢,指定能醒。”

睡到两点,孩子哭了,苏城猛地惊醒,轻手轻脚去到那边。刚抱起来,王问哲就撒着拖鞋进来了。

“您去睡吧,我搞得好。”

王问哲转身去厨房温了奶,拿进来递给苏城。

“咱爷俩聊会吧,我有话跟你说。”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0 13:23:00 +0800 CST  
《军魂》88
哄睡了孩子,苏城靠墙坐在了摇篮旁的地板上。
一只腿平着,一只腿竖着,胳膊搭在膝盖上。

王问哲拖了把凳子到他脚边,懒散地对坐了,顺手从笔架上拿了支毛笔,晃着。
书桌上的灯投出柔和的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凌晨两点。
本是心里最没有防线的时候,可偏偏两人各怀心事,俱有隐言。
“累吗?”王问哲脸上带着倦容,笑得有点费力。
苏城也是困意未散,点了点头,“有点。”
指指他头顶,努了一下嘴,“呶,你都有白头发了。”
下意识挠了挠短发,仰头望着王问哲,自嘲道,“老了。”
王问哲嘴角抽动,白了他一眼,“净瞎扯。”
而后直直地看着他,“跟师父说实话,工作到底怎么样?”
苏城低了头,食指一下一下地抠着膝盖,“忙,就是太忙。”
“只是忙吗?”尽管被拒绝目光接触,王问哲依旧牢牢注视着他,“别的呢?领导们好吗?”
“领导?……还行啊,都是做事的人,”苏城抬起头,纯真地笑着,“挺好相处的。”
“哦,”王问哲从他眼神里找不到丝毫的掩饰,“那就好。”
两人棋逢对手,苏城的演技已是炉火纯青。
“有啥事,好的不好的,都可以跟我说,毕竟师父是过来人。”
“嗯,知道。”
其实好多话想说,不仅想说,还想哭。
“那行吧,去睡吧,一会还得起来。”见苏城嘴这么严,也就不再逼他。
王问哲起身,苏城开了口,“师父,您当年跟着我师爷的时候……有想过放弃吗?”
“放弃?”王问哲皱了皱眉,重新坐回来,“放弃什么?”
“就是……比如说……不干这个了,又或者……换个地方……”话说至此,苏城感到已经失言,立马打住了。
“你想换个地方吗?是不是干得不开心?”这种感觉一直存在王问哲心里,只是没有直问。
“嗐,不是,我那好得很,”苏城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瞎聊嘛,就是想起师爷不是挺凶的?”说完还笑了笑。
王问哲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当时还真没想过换地方啥的。一来我喜欢这行,性格也适合干这个,别人不跟我说话,我乐得图个清净。”
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并非兴致大发,要在深夜讲故事。他只是想把自己曾有过的思考告诉苏城,毕竟路还是得自己去走。
“二来吧,你师爷这人,凶是凶,但那完全是出于对人要求高,而且都是就事论事。从他内心接纳我后,从没压过我,还老是嫌弃我太客气,说我婆婆妈妈的。”
王问哲说着笑了起来,当时听到的气话,而今却很温暖。
苏城蹭到了他旁边,将头枕在王问哲腿上,轻轻地喊了声,“师父。”
这已是他今晚愿意示人的最大软弱,“放弃”是说不出口的两个字。
王问哲抚摸着他的头,盯着摇篮上的铃铛,陷入了沉思。
苏城调任师部后,一天比一天忙。最难适应这种变化的,自然是卿茹。
牟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法地劝她。
“你王叔当年也忙得像个陀螺,后来不也好了。当军嫂就是这样,两个***子,一个人过。你的苦,师娘心里都明白呢。都说是保家卫国,可实际上是舍家卫国,难不成还能把一个人拆成两个吗?”
“我和王叔身体都好,指定给你把孩子带大,你自己也得坚强点,咱们都使把劲儿,总会过去的。”
慢慢的,再也没见过倾茹的眼泪,连句抱怨都没有。她甘之如饴地忍下孤独、委屈和思念,不让苏城担心和为难。
最初的时候,她俩都觉得苏城累,老劝他换个地方。
只有王问哲一句都没有劝过。
倾茹也好,牟雨也好,她们给了苏城无限的宽容和体贴,但只有同为男人的王问哲,才能给出苏城最最需要的理解。
理解他的梦想,理解他对工作的热情,更理解他的责任和使命。
“不用老打电话,家里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个啥?”
“哦,没有不放心,就是问问。”
“我刚进所里的时候,还不是整夜整夜加班,你师娘也老说我。但男人嘛,都有这么个过程,这个年纪不拼事业,还等到什么时候。”
“嗯,师父,倾茹挺支持我的。”
“人这辈子,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事儿,当真不容易。喜欢干,就好好干,这行水深着呢!”
“嗯,师父,我知道。”
可是走到这第三个年头,当两个女人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节奏,不再劝说苏城有所改变时。
依旧只有王问哲从苏城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端倪。这孩子,没有之前那样坚定了。
“你呀,和我脾气还真像。”王问哲将目光从铃铛上收回来,轻轻敲了敲苏城的头。
苏城转动眼珠,看他。
“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王问哲看着他笑,“是不是?”
“没有。”
“还没有?你这嘴也真是犟。”
“这个倒是像您。”苏城调侃他。
王问哲假装要打他,苏城捂住了脸,两人都乐了。
“你当年要留在师部时,我就跟你说过,别考虑家里,想做就去做。今天我还是这话,如果有别的想法了,也别考虑家里,我们不存在为你一人付出什么,不想干就换一个,别把人给整病了。”
苏城呆呆地看着前面,“嗯。”
王问哲拍了拍他的头,“起开,我要去睡觉了。”
苏城坐直,挪开地儿,让王问哲走了。
一个人望着酣睡的孩子,出了一回神,好想像他这样稳稳地睡一觉啊。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1 11:05:00 +0800 CST  
次日醒来,卿茹枕着苏城的胳膊喃喃自语。

“真希望你明天再回去。”

苏城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今天不走了!”

“真的吗?!”卿茹惊喜地侧转过来,急切想确认这件事。

结果头发被他拽得往后一仰,“哎呦!”

“对不起,对不起!”苏城一边笑不成声,一边赶紧帮她揉,“骗你的,今晚六点前得回去,晚上团里有会。”

卿茹嘟着嘴,满脸失望,重新躺下来,“我同事说有家新开的日料,特别好吃,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去。”

“去啊,咱中午就去!”

“不行呀,师娘准备了好多菜,说你晚上吃不了,一早就在忙活了。”

苏城看了看卿茹,感叹到,“怎么办啊,你们俩这样抢我,”说着还摇了摇头,“我也很为难啊!”

昨夜的长谈,让他确实放松了不少。

卿茹又好笑又无语,“真不害臊!谁抢你了?你不去,多的是人和我去呢。”

苏城不放过她,假装生气地问,“男的女的?”

卿茹戳了他额头一下,调皮地说,“不告诉你。”

苏城玩性大发,“我在部队天天带那啥颜色的帽子,你可别给我加一个。”

哪怕知道他开玩笑的,卿茹但还是立马坐了起来,一把拧住他的嘴,“你说什么呢!”

“疼,疼,疼!”苏城连忙握住了卿茹的手,卿茹松开了。

“我这不说着玩嘛?”苏城也坐了起来,凑到跟前哄她,“还真生气了?”

“哼!”卿茹躺平下去,不理他了。

本等着他巴结过来道歉,结果见苏城也不说话,还先下了床,反而真的有点生气了。

苏城瞧见她那样,暗暗好笑。

“得!”一边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叫你别瞎说吧?又得罪人家了!”

说着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说了多少次也不听,怎么就不长个记性呢?该!”

卿茹看他自导自演,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枕头把脸蒙住了。

苏城见目的达到,过去拉开了枕头,“我已经帮你揍他了,别生气了。”

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欢愉的早晨了。

“你打的不算,我要自己打。”

“来,来,来。”苏城说着俯身把脸送了过去,“千万别手软。”

卿茹笑靥如花,推开了他,“让开,让开,我要起来了。”

苏城知道她不会动手,心满意足地回身,“咱俩下午出去吧。”

“去哪啊?”

“哪里都行,我就想去外边转转。”

“行呀,正好珂儒的纸尿裤没了,咱们去趟超市吧。”

“好好好,超市好,好久没逛超市了!”

卿茹又心酸又好笑,“行,妈妈带你去。”心想,他真像个孩子。

苏城笑着,过来捏了捏她鼻子,“这回可是你占我便宜啊。”

卿茹揪开他的手,“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呀,咱还敢说什么不成?”苏城站回来,一边叠被子,一边弱弱地说,“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翻个身。”

卿茹笑着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两人收拾好出来,苏城又抱着孩子玩了半日。商量好,午睡后四人带孩子一起去超市。

卿茹刚睡着,苏城手机震动,程浩来电。

赶紧挂了回微信过去,“干啥?”

“定位发过来,我去接你,急事!”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气还消不下去,但是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半小时到,你下来!”

苏城很想把手机摔到墙上。兴奋了一中午就这样泡汤了。

轻轻地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摇篮旁又站了站,小东西,你可别不记得我了。

老俩口房门关着,也就不吵醒了。

一个人万分难受地推门出来,撞见王问哲,扭头轻轻把门带上

“师父?您不在房里?”

“哦,出来抽了根烟。”瞧见他拎着包,问到,“这是怎么了?不是下午走吗?”

忍着气苦笑,“没办法,有急事,参谋一会来接我。”

“哦,”王问哲指了指屋里,“都还在睡?不跟卿茹说一声吗?”

“嗯,不说了。”最怕道别的时刻。

“行,你去吧。”

不想表现出不舍,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按到他肩上,捏了捏。

“别太累了,啊。”勉强地笑了笑。

“我知道,”乖巧地点头,“您和师娘照顾好自己。”

“放心,”手拿了下来,往背后挥了挥,“去吧,去吧。”

“诶,那我走了,师父。”

两步跨下去,没有回头。

程浩接到他,一看脸色这么差,也不敢和他逗了。

“老丁特指的,不回师部,直接去,咱们团已经在路上了。”

“他不知道我今天休假吗?!五个团,谁去不是去,偏偏用我的!”

原以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没想到只是临时抽派的技能交流,苏城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你给我停车!”

“消消气,消消气,”程浩也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他能理解苏城的憋屈,“老丁是不地道,但这是命令,咱们的人都去了,你能不去吗?”

“停车!你TM的听不见吗?!给老子停车!”苏城说着就去扒拉程浩,车在马路上左右晃起来。

程浩慌得赶紧靠边踩了刹车,苏城二话没说,跳下去就往回走。

程浩拉了手刹追出去,一把拉住他,“干嘛啊?!”

“滚!”苏城甩开他的手,又往前走了几百米,才硬生生站住了。

宽宽的肩膀似乎被一副无形的担子沉沉地压着。

正是大中午,知了拼了命地叫,每一声都让人想掐死它们。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2 20:21:00 +0800 CST  
所有人紧急集合,上了卡车。一路盘山而下,直奔向南。

士兵们尚不知前方形势何等危急,仍停留在刚才的对抗中大聊特聊。

苏城等团职外加几个营长在打头的车里,都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苏团长,镡师严令,在省界线40公里以内,必须完成全部抓捕。”

“枪支弹药和一应装备已在途中,将与你们的人同时抵达。”

“嫌疑人中混有军方出身特务人员,对我方攻防弱点十分了解。”

……

师部的指令不断从车载通讯设备中传来,混在卡车巨大的轰鸣声中,稍不注意便会漏掉一字。

苏城心烦意乱,还从未接到过如此猝不及防的出兵任务。

他带的5团临时被抽调至此,参加技能交流。

枪械口粮均未准备,加之事发突然,对手情况几乎一片空白。

此时贸然出动,但凡物资晚到一会儿,或者敌人有所察觉,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一切行动必须跟师部汇报,不可擅自变更战术,违令者一级处分!”

……

敌方情况交待完,师部的指令还再不断往外蹦。

镡师的铁腕并非第一次见了,高压之下,还加高压。

“三营长!”程浩一把拽下设备,叫了坐在后排的人。

“到!”那人扶着座椅晃晃悠悠跑过来。山路崎岖到让人想吐。

“你拿着,后边听去,重要情况再来汇报!”

“是!”

苏城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你别慌,咱们是和付团长联合作战,他们先上,再等咱们的枪。”程浩在他耳旁商量。

“不能等,打不了先后配合!这次直接调了两个团,对方规模绝非百人。”苏城的眉头已经皱到拧不开了。

“***!”程浩踹了一脚前面的座椅,他的压力不比苏城小,“师部的人脑子进水了!没枪打个毛啊!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

苏城一言不发,脑子里紧锣密鼓做着谋划。人都在路上了,活着回来才有嘴吵架。

即至车出了山里,刚挨上主路。苏城扒开程浩,大踏步冲到驾驶室。

“停车!停车!”猛烈的晃动让他撞到了防护柱上。

所有车辆依次停在了路边。

苏城跳下车,一边往后走,一边挨个猛锤铁皮车厢,“集合!全体集合!”

营长、连长们纷纷跟着冲下来,跑到各自的卡车前,张罗大家列队。

整整近千人。

不明所以的士兵们还在状况之外,忍不住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苏城上前抓住一个兵,抬手一耳光,“说!接着说!”

又走几步,一脚踹翻一个,“想死吗?站好!”

一路顺着往后走,一路拳脚相加。

不到半分钟,所有人噤若寒蝉,整支队伍集结完毕,再无半点声响。

一向隐忍沉默的苏团长,当众暴跳如雷,定然是出大事了。

“都给我听着!”苏城拿过车上的喇叭,往队伍中间走,每一句都是吼出来的,“我下面说的话,就是你们的命!今天不是演习,不是模拟,是打仗!打仗!都听到了没有?!”

“是!”严肃的回应声掀翻一方苍穹。

“我知道你们没准备,我也没有!但我把话放这里,”苏城用无比的坚决,誓要让一盘散沙立马聚成一座碉堡,“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把你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你们的武器已经在路上,但真正能保护你们的不是武器,是你们平时留的汗,流的血!我们731没打过败仗,我的团是731最好的团!你们是731最好的兵!你们的士气绷了几十年了,不用我鼓舞!把你们的本事都给我拿出来,去战场上拿你们该拿的东西,明白吗?!”

“明白!”

放下喇叭,召集所有干部开会,火速安排下去。

以连为单位进行战备部署,务必在到达目标地点前,所有人明确自己的任务。

二十分钟后,车辆再次鸣笛启程。

从上之下千余人,带着军人的荣誉感,带着必胜的信念和对长官及战友的绝对信任,奔赴一个前所未知的战场。

到达时,已经是夜里,好在3团先到一步,摸清了周边地形地貌,做了粗略的军事掩体。

“付团,”两人碰面,苏城才微松一口气,“有口粮吗?我的人还没吃饭。”

“有有有,”付团长立马吩咐下去。

地图递给苏城,圈圈点点俱已标明,“顶多半个小时,人就过来了。”

“半个小时?”苏城看了眼手表,“武器还没到,来不及了!”

说着跑出帐篷,随便指了一个站岗的兵,“通知所有营长去我那里!快!”

“是!”那人拔腿就跑,苏城也匆匆去了自己营帐。

不出五分钟,营长全体到齐。

“所有人只做埋伏,不准暴露!3团有伏击点,我们团注意避开,不要误伤。跟着敌方走,只要不出40公里最后防线,谁也不准有其他行动。”

层层安排下去,一个半月形的防线火速形成。

直到整个圈完全闭合,敌方进入“套”中,山中依旧风平浪静,无任何异动。

苏城和程浩借了3团的枪,加入在伏击点里。

从枪上的瞄准仪里望去,对方庞大的人数还是令两人都暗自一惊。

他们每人持枪,装备齐全,防护周密,队形一丝不乱。围护着中间的十几辆手推车,轻车熟路地在山地里步步为营。

队伍中只有一人格外不同。

那人没有任何负重,抓着一支黑市上才能瞧见的AK47,靴桶里倒插着一只大马士革刀。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3 19:41:00 +0800 CST  
他走得闲庭信步,似乎是在自家花园中散步,从这片白桦和马尾松的混交林里轻快地穿梭而过。

直到一只团黑影慌乱地从他脚前跑过时,他拔了匕首扔过去,那团影子便不动了。

刀光闪烁的瞬间,他脸上的一道贯穿鼻梁的长疤被照得发亮。

那人上前捡起,看了看,不过是只野狐狸。拔出匕首,在裤腿上蹭掉血迹,插了回去。将那**扔到了一旁。

整个过程毫无声息,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连他周围的人都少有察觉。

“不好搞啊。”程浩幽幽地说了一句。

苏城没有吭声。

整整跟到凌晨三点,即将退到镡师给的最后防线。

那伙人突然停住了。

拿着望远镜仔细扫视一周,确认安全后,他们围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将推车上的一个麻袋解开,往下用力一扒,里面的东西才露了出来。

此时黑云闭月,几乎没了光,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

两人将那东西搀起,“一道疤”单手掐在了上面着,右手接过同伙递上的水壶,将里面的东西生生往下灌。

苏城才错愕地意识到,他们走私的不是别物,而是孩子。

相同的麻袋还有数十个,这不是普通的人贩子。那些孩子伤残情况还未可知,但必定凶多吉少。

就在苏城冷汗直冒时,3团开了第一枪。

一时间,枪声四野齐发,轰鸣不歇。整个山头被火药照出一阵阵白昼。

苏城大惊失措,赶紧喊话付团长,“人质要紧!不可开火!”

可对讲机那头只有杂音。

那波人贩丢了“货物”,四下掩藏,他们对地形之熟,出人意料。很快便找准了时机,强势反击回来。

而直到此时,苏城的兵还未有一人拿到自己的枪。

苏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千多条人命攥在自己手里,却是任人宰割。

“让我们团撤!全体撤后两公里!”苏城眼睛没有离开瞄准仪,冲程浩大吼。

“不能撤啊!已经到头了!”程浩也是心惊胆战,但军令如山。如果此战失利,苏城被记过,将是板上钉钉。

苏城腾出一只手掀了他一把,“出了事我负责!撤!”

命令通过对讲机一层层传下去,圈状的防线在片刻之间,往外扩大了整整一圈圈。

打了半个小时,两方都无胜算,枪声才暂时歇住。

苏城死死地趴在原地,全身湿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耳麦里有了响动,“苏团,装备到位。”感觉这个声音等了一个世纪。

枪支、防护衣、烟雾弹,人挨着人,手碰着手,以最传统的方式在山头上无声传递着。

即便龟速,但苏城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底。

火力支援加齐,我方立马占了上峰。苏城的人摸了枪,个个如虎添翼。

不出十分钟,敌方举了白旗,哀嚎求和,败北投降。

控制好场面后,苏城丢了枪发疯地往下跑。陡坡上障碍重重,灌木丛生,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了手推车旁。

抱过那个被灌水的人质看时,才发现竟然是仿真人偶。再解一只麻袋,还是。

“给我全部打开!”

士兵应声冲到车上,三手两脚去解麻袋,统统都是人偶,只是做工考究,材料真实。

深入骨髓的担心在这一刻变成了巨大的嘲弄,敌方用这种拙劣地手段侮辱着我方的善良。

抢过旁人的手电筒,苏城如一头猛兽般在数百个俘虏中去找“一道疤”。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着眼,转过脸去。

但“一道疤”脸上,竟然露出了滑稽的笑容。

一拳过去,打在他鼻梁上,黑色的液体流出。那人随意地擦了一把,还在笑。

苏城还要动手,被追过来的政委从后面死死抱住,“不能打了。”

优待俘虏,是一个师最基本的骄傲。

苏城放下了拳头。无人能体会他这一夜经受了何等的绝望和愤怒。

班师回朝,所有士兵虽然筋疲力尽但心中欢快无比。在这样的条件下,未损一兵一卒,是何等的荣耀。

程浩歪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昏昏大睡。乌烟瘴气的车厢里,汽油味混着汗味不断发酵,他也闻不到了。

苏城坐在副驾驶上,形如一个死人。

临危受命时的慌乱、武器未抵时的紧张、惊现大批人质时的煎熬,突如其来开战的绝望,在短短的12个小时里,一波一波加到了他头上。

虽然令他担忧的噩耗一个也没有传来,但何敢妄谈胜利?他此时失魂落魄,只觉一夜白头。

回到师部,已是下午,得胜的士兵忍着疲乏,一个个拄着枪,立在卡车前。

他们等着团长毫不保留的夸奖和兄弟团发自肺腑的称赞。

苏城置若罔闻地抛下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了主楼。打了门口拦阻的警卫员,撞开了丁镧办公室的大门。

他被巨大的后怕、委屈和不忿裹挟着,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抓起桌上的茶杯,“啪!”地砸到了地上,水花溅开一片。

“老子的兵就是炮灰吗?!啊?!”一拳砸在桌上,玻璃裂开,鲜血直流,“没有枪逼着他们上战场!他们的命不是命吗?!这个破团长老子不干了!”

丁镧自然是为之一惊,但还不等他说话,里间鼓着掌走出一人,正是镡章。

二人相视,便笑开了。似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老镡啊,”丁镧绕到桌前,指着地上,“他砸了我的杯子。”

镡章看了一眼,摇摇头,往日的凌厉不知所踪,还是笑着,“这他可赔不起了。”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3 19:49:00 +0800 CST  
场面正乌龙不堪时,丁镧的警卫员连同执勤兵冲了进来。
刚才苏城一路扬长跋扈,这波人是狂追到此。
“……报告?”瞧见屋内情景,几人立在门口,面面相觑,“丁师长,……”
“哦,这里没事。”
丁镧正要打发他们出去,却看到自己的人挂了彩,因指着问,“脸上怎么搞的?”
那人看了一眼苏城,没有说话。
丁镧笑了,指着苏城问那人,“他打的?”
那人还未作声,苏城目不斜视地应了,“是。”
理直气壮得仿佛自己才是被打的。
“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
几人遂退出来。
丁镧有趣地打量了一下苏城,也不和他计较,不温不火地问,“不想当团长了?”
“是!”虽然还一头雾水,但说出去的话哪能这么快收回来。
“那干嘛去呀?”仍旧不紧不慢的样子,“当全职奶爸?”
“……”
苏城万万想不到丁镧会和自己开玩笑,脑子里一团乱麻。
镡章却跟着笑起来,补了一嘴,“那他指定干得好!”
屋里三人,完全在两个世界。
丁镧叫了通讯员,“给程浩打电话,让他立马来我这里。再去楼下把袁教官接上来。”
那人应声出去。
丁镧没有再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我不当了,”确实能找到很多理由放弃这个职位,“我不想当这个团长。”
“行,”丁镧这就不以为意了,伸手到他身前,“衔给我。”
苏城愕然。
“我只是不当团长……”又不是要退伍。
“卸衔。”丁镧强势打断。
苏城眼都不眨地注视着他,长期以来被“穿小鞋”的憋屈到达了极点。这里没有王法,只有丁镡。
“我要投诉你!”一腔愤懑此时脱口而出。
丁镧面不改色,镡章更是悠闲地看着窗台上的麻雀。
“随意,”手没有收回去,“你去军事法庭告我都行。”
苏城两把拽下军衔,扔到丁镧手里,转身就走,和冲进来的程浩撞了个满怀。
“没长眼睛吗!”苏城怒不可遏,又猛推了他一把。
程浩哪见过这阵仗,尤其还是在丁镧办公室里。
一边连声道歉安抚苏城,一边四下一瞅,玻璃碎了,杯子破了,心下登时乱了。
“你来的正好,”丁镧把军校攒在了手里,抱着胳膊幽幽地说,“你们团长不想干了,连兵都不想当了。”
听了这话,苏城忍不住回过身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当兵了?!”
“有你这样当兵的吗?”丁镧丝毫不怒,“我让你动了吗?”
镡章见缝插针地假劝,“人家要去投诉你,还管你让不让动?”
“他要是个兵,那投诉我没问题。他都不把自己当个兵了,有什么资格投诉我?”
这回答戳在了苏城心上。
苏城定在了原地。
程浩这才意识到问题多么严重,扫了一眼苏城肩上,竟是空空如也。
“丁师长,苏团长他刚从前线回来,没休息好……”赶紧撞着胆子帮苏城说话。
“没休息好是吧?”丁镧似乎早有准备。
踱步到桌旁,把军衔扔进了抽屉里,“带你们团长回宿舍,好好休息,我看这三天就不用出来了……”
两人如遭晴天霹雳。
“丁师长,万万不可啊!”程浩彻底急了,虽知部队不是求情的地方,但也只能两肋插刀,“禁闭处分是要记入档案的。”说着忙拽苏城,“跟师长认错啊!”
“谁说我关他禁闭?”丁镧呛了程浩一句,“你也敢插我的话?”
两人都不敢出声了。
“对外就说你们团长公干去了,你给他送饭!”
苏城脑子已经转不动了。程浩也同样懵逼。
“手机给我收喽!电脑不准用,不是没睡好吗?给我睡三天!”
说完,赶两人出去。
程浩还想帮苏城找补几句,苏城却头也不回摔门走了,只得尴尬地追出来。
“噔!噔!噔!”苏城几乎是在从楼梯上往下跳。
转弯处一个没刹住,又撞一人,抬眼一瞧,大惊失色,正是“一道疤”。
那人带着手铐,一时没了平衡,差点摔倒。
丁镧的通讯员尾随其后,也被牵连得往后退了一个台阶。
“苏团长!”先按规矩敬了礼,忍不住抱怨一句,“您跑这么快干嘛?”
接着赶紧去看,“袁队长,您没事吧?”
“袁队长?!”苏城不禁说出了声。
“这是特种协战部队,袁楚,袁队长。”
程浩这才跟下来,一眼认出来“一道疤”,又听到通讯员的话,立马上前
从苏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要给袁楚开铐子,“误会,误会,袁队长别生气,我们不知道是演习。”
谁知袁楚往后退了一步,手抽开,“你谁啊?用得着你开?我这要上去你们老丁告状的!”
说着绕开两人,爬上去了。
程浩也不管苏城气不气了,一把拽了他衣领,就往上拖。
“松开!”苏城反着手挣扎,“你拽我干嘛啊!”
“你没听到吗??他管丁校叫老丁!还不去道歉,你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硬生生把他往扯到了丁镧办公室里。
袁楚先进门时,警卫员也要拦,他客气地笑一下,抬手就撞开了门。
“咱们合约里可没说有这服务啊!”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镡丁二人本在说话,闻声看过来,见他两手铐着举在身前,都笑了起来。
“得罪,得罪!”丁镧说着走过来,正准备派人去找钥匙,程浩喊了报告,拉着苏城进来。
连忙递上钥匙,跟丁镧解释,“我们不认袁队长,所以……”
苏城始终一言不发。
丁镧亲自给袁楚解了锁,冲着二人道,“还不给袁队长赔罪?”
不等他俩说话,袁楚却拿过手铐,笑嘻嘻地走到苏城身旁,“苏团长是吧?不打不相识,物归原主。”说着把手铐递过去。
苏城面目表情伸手接了。谁稀得认识你。
那人玩性未歇,“老丁,你们小苏团长打了我一拳,我能还回去不?”
丁镧素知此人公私分明,演习中的碰撞怎会放在心上,因而故意逗苏城,“那你得问他啊?”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4 15:53:00 +0800 CST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5 16:06:00 +0800 CST  
镡丁二人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

吃过饭,送别袁楚,吩咐司机先回,两人兴致大发地沿着煤渣路,慢慢往军区走。

夏季的晚风悠悠地吹,蝉鸣蛙叫经久不息。

二人脸上都浮现着许久不见的笑容,一时竟然说不出来这笑容的名字。

苏城的爆发在他俩预料之中,或者说,是期待已久的事情。

这个在一天前还沉着冷静,无条件地服从了命令,忍着不忿,抗下压力,勇敢又坚决地带着自己的团完胜归来的男人,却在“松了一口气”后,像个孩子一样叫唤出了所有的委屈。

他们看着他怒发冲冠,出言不逊,看着他肆意泄愤,无理取闹,却倍感欣慰,倍感亲切,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

明明是个强人,明明独当了一面,明明做了所有“正确”的事情。

却在事后像个怂包一样,把内心的脆弱嚷嚷给别人听。

那看似大义凛然的指责,看似孑然傲骨的辞官,其实终究不过是惊魂甫定后需要一点安慰,需要一声认同,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摸着头告诉他,“你做得很好,别怕啊。”

嗨,还是太年轻。

关他去房中,真的只是想让他好好睡几天。

等他一觉醒来,他俩将亲自为这只困在五指山下三年的猴子,揭去那纸佛咒。告诉他,路漫漫其修远兮,但你可以独自西行了。

摸了一辈子枪,看了无数的人。

铁打的营盘里,流淌着各色各样的欲望。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本无可厚非。

可两个老军人,十年饮冰,热血难凉。以提携后生为己任,心心念念地搜寻着气味相投的灵魂。

三年前,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了苏城身上。

冷眼看着他因为任务的艰苦而卓绝地付出;看着他因为团里的大小琐事而分身乏术。

看着他因为办坏了事而被骂得狗血淋头,尊严扫地;看着他偶有成就却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们给了他最重的担子,却偏偏不给他任何的许诺,甚至连鼓励也没有。

苏城,前方没有功名利禄,前方没有青史留名,甚至连你想要的多带出几个好兵,多打赢几场胜仗,多几个可以拿出去喝酒吹牛的成绩,都做不了保证,你还要往前走吗?

走啊。

真正的信心都是不被许诺福祉的。

如果承诺你读一百本书,就一定能文不加点,出口成章,你还会将汗牛充栋的典籍束之高阁吗?

如果承诺你跑三万里路,就一定能拥有傲人的身材和体魄,你还会百般推脱,迈不动步子吗?

如果承诺你每一滴汗水,每一日坚持,每一份付出,都能作为日后换得梦想实现的呈堂供证,你还会犹豫不止,踟蹰不前,迷茫不堪吗?

可是,没有承诺,向来都没有。

因为理想和热爱,包括青春,从来都是一场豪赌。

而你的孤注一掷,不问前程;你的其犹未悔,旦旦誓言;你不被认同时闪闪发光的笃定,不被看好时不与争辩的孤决,都是因为这世间曾有一种美,让你怦然心动,魂不守舍,愿意飞蛾扑火,愿意舍我其谁。

而那才是真正指引你前行的力量。对苏城而已,它叫作军人的荣誉感。

或者说,叫作初心。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师部门口。

“老镡啊,三年啦,这只骆驼可终于被压垮了,啊?哈哈哈。”

“没有压垮,我看咱俩放的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得是刚刚好,恰如其分呐。”

“谁说不是呢,他如果还硬扛着,那我才真的有点担心了。”

“好好给他上一课吧,理想这玩意儿,又可爱,是又可怕啊!”

楼主 home爱了  发布于 2020-05-16 10:28:00 +0800 CST  

楼主:home爱了

字数:301576

发表时间:2020-02-22 00: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6-20 02:00: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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