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场的先生们和女士允许的话，”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操起一贯的官腔，这证明他要说的内容非常重要。“如果在场的先生们和女士允许的话，我将宣读恩希尔·恩瑞斯陛下诏书的内容，伟大的银日在上，尼弗迦德的皇帝……”
“不是吧，又读一遍。”德玛维德咬牙切齿地说道。迪杰斯特拉则闷声抱怨了两句。这些动作都没能逃过希拉德的眼睛。
“皇帝的诏书的确很长，”他承认。“我会总结一下，只讲最重要的点。皇帝陛下对目前为止的审议过程表示满意，并对已达成的协议与和解表示欢迎。皇帝陛下同时还希望在谈判中能够更进一步，达成互惠互利……”
“直接说重点吧，”弗尔泰斯特说，“快点！让我们达成互惠互利的局面然后各回各家吧。”
“就是就是，”亨赛特说，他的故土是在座所有人中最远的。“让我们赶紧把这事了了吧，不然我们就得待到冬天了。”
“我们还有一项协议要讨论，”米薇说，“我们之前只讨论过几次，也许是怕这项事宜可能会引起争端。现在是时候克服恐惧了，这个问题不讨论是永远不会自己消失的。”
“对，”弗尔泰斯特说。“我们必须解决现在欣特拉的处境问题，确定王座的继承人和卡兰瑟的继任者。这件事很复杂，但是我相信我们自己就能解决，是吧，阁下？”
“噢，”菲兹-奥耶斯特兰的脸上浮现出外交官特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我确信欣特拉继承的问题会得到妥善解决的。解决方案可能比你们预想的都要简单。”
***

瓦提尔·德·里道克斯深陷悲伤和绝望之中。他那美丽而热情的恋人，满头金发的坎特蕾拉（Cantarella）离开了他。她的离去如此突如其来，毫无预兆，没有留下任何的原因和解释。对于瓦提尔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变得垂头丧气、紧张兮兮又心烦意乱，整个人失魂落魄。但是他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保持谨慎和警惕，不能在与皇帝交谈中不慎说出蠢话。现在正是动荡变革的时代，容不得个人的焦虑和无能。
“关于商人公会，”恩希尔·恩瑞斯皱起眉头说道，“我们已经为他们提供的无价帮助支付过酬劳了。我们已经给予了他们诸多特权，比他们从前三代皇帝那里得到的总和还要多。此外，我们还欠了贝连迦尔·雷瓦登的人情，因为他帮我们揭露了阴谋。他已经拿到了高官厚禄，但是如果他将来不能胜任了，即便他劳苦功高，他也会被放到弩炮里一发上天。要确保他清楚这一点。”
“我会的，陛下。那迪杰斯特拉怎么处置？还有他那个神秘的线人？”
“迪杰斯特拉宁死也不会透露他的线人是谁的。即便如此，还是要付给迪杰斯特拉提供情报的报酬，真正的从天而降的报酬……但是应该给他什么呢？迪杰斯特拉不会要我任何东西的。”
“如果陛下允许的话……”
“说。”
“迪杰斯特拉会很乐意接受一些情报的，一些他并不知道，但是会很乐意知道的情报。我们可以把这种情报当作报酬给他。”
“很好，瓦提尔。”
瓦提尔·德·里道克斯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因为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时，他第一个注意到了款款而来的女士们，利德塔尔伯爵夫人和委托她照顾的一位年轻的金发女郎。
“她们来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陛下，请让我提醒您……国家层面的原因……为了帝国的利益……”
“够了，”恩希尔·恩瑞斯不情愿地打断道。“我说过了，我会考虑的。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然后做出决定的。然后我会告知你我的决定。”
“好的，陛下。”
“还有别的事吗？”尼弗迦德的白焰不耐烦地说，一面用手套轻轻地拍自己的臀部。“你还在等什么，瓦提尔？”
“关于史特芬·史凯伦的事……”
“不要手下留情。叛徒的下场就是死。但是需要在一场公正的审判之后。”
“我明白了，陛下。”
恩希尔打定主意，在瓦提尔鞠躬告辞并退下之前不再看他一眼。史黛拉·康格里夫和金发女郎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帝国的利益这就来了，」他想。「假公主，欣特拉的假王后来了。雅鲁加河口地区的君主，对于帝国来说十分重要。如今她来了，眼睛低垂，看上去惶恐不安，今天她穿的是纯白丝绸长裙配上水绿袖筒，再加上浅领口上的项链。在达恩·罗温我曾赞扬过她的衣着和首饰的选择。史黛拉知道我的喜好。但是我该对这个玩偶做什么呢？把她放在梳妆台或是壁炉架上仅供观赏吗？」
“尊敬的女士们。”他率先鞠躬。在尼弗迦德的皇宫大殿之外，对女性必须表现出适当礼节的规定是强制性的，即便皇帝也不能例外。两位女士也回以相应的礼节，微微颔首致意。
她们正站在彬彬有礼，此时保持着礼姿一动不动的皇帝面前。
恩希尔受够这些繁文缛节了。
“史黛拉，请待在这里，”他干巴巴地说。“至于你，小姑娘，跟我一起散个步吧。挽着我的胳膊。打起精神来，只是散个步而已。”
他们肩并肩一路走到巷道之中。精锐部队“使命必达”旅的御林军尽管站得很远，但是他们时刻都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他们都是受过专门的训练来保护皇帝的，懂得分寸，知道何时不该打扰皇帝。
他们路过了池塘，池塘如今空空如也，显得十分萧瑟。托雷斯皇帝（Emperor Torres）带来的那条年纪很大的鲤鱼，两天前死去了。「我们得在池塘里再放一条年轻、健壮的新鲤鱼，」恩希尔暗自决定。「然后我们要铸一块刻有他的肖像和生卒年月的金属牌。Va'esse deireádh aep eigean。有终必有始。如今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全新的纪元。理应有一条全新的鲤鱼。」
恩希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几乎忘了女孩还挽着他的胳膊。先是她的手掌传来的温度，随后百合的花香和关乎帝国利益的想法接踵而至，提醒了他她的存在，将他拉回了现实。

“在谈判和和平协议签署结束后不久，”朝圣者继续讲述他的故事，“诺维格瑞举行了庆典，庆典在一场大型阅兵中达到高潮。天公作美，在新的历史篇章的第一天，天气极佳。”
“我们想了解一下，”精灵不无讽刺地问道，“你当时在场吗？你参加了阅兵游行？”
“我稍微迟到了一会，”朝圣者的兴致显然没有被一点讽刺打扰。“正如我所说的，那天天气很好。从黎明开始就预兆着美好的一天。”
***

“雇佣军万岁！茱莉娅·阿巴特马克万岁！亚当·潘格拉特万岁！洛伦佐·莫拉万岁！”
“纳塔利斯元帅万岁！”
“国王万岁！弗尔泰斯特、德玛维德、亨赛特万岁！”
“迪杰斯特拉大人万岁！”
“大主教万岁！”人群中还有一小部分显然是新郎的人如是喊道。
诺维格瑞的大主教塞勒斯·英格尔肯·海姆法特张开双臂，他抬起手像在场的人民和军队施以祝福，长袍的下摆却不经意间大不敬地遮住了海德薇格王后和年轻的拉多维德。
「没有人喊“拉多维德万岁”，」被大主教肥胖的身躯挡住的王子暗自想道。「甚至没有人正眼瞧过我一眼。也没有人为我的母后欢呼。更没有人记得我可怜的父王。即便是今天这样一个凯旋的日子，而他是最配得上这场凯旋的人。毕竟，这就是他被谋杀的原因。」
他感觉到脖子上有些异样，似乎有人在凝视着他的脖子。那种微妙的感觉不同于任何他认识或了解的人，而是只存在于他的梦中。柔软的感觉仿佛女人温润的嘴唇轻轻抚过。他转过头，看见菲莉帕·艾莉哈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等，」王子把目光移向远处。「再等等就好。」
没有任何人能猜到，这个此时此刻只有十三岁，而且在迪杰斯特拉领导的摄政委员会统治下的国家里毫无人脉的男孩，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这位国王在为他的母亲和自己所遭受过的所有屈辱雪恨之后，以“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之名留名历史。
人群又响起一阵欢呼。雇佣军铁蹄下的地面上铺满了鲜花。
***

“茱莉娅？”
“什么事，永别？”
“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
小美猫惊喜地无言以对，久久未能作答。人群再次欢呼起来。诺维格瑞的大主教此时汗流浃背，像一条大鲶鱼似的喘个不停，但仍从看台上赐予了两人祝福，一同祝福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公民、士兵，乃至整座城市、整个世界。
“你结婚了，亚当·潘格拉特。”
“我们分居太久了。我要离婚。”
茱莉娅·阿巴特马克没有回答。她转过了头。
惊喜。
迷惑。
而且非常开心。没来由的开心。
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人们纷纷把手中的鲜花高高抛起。火箭和焰火在屋顶上方噼啪爆炸，迸发出一阵阵炫目的人造光，在喧嚣和烟雾之中，诺维格瑞的钟声听起来仿佛是一声声的呜咽。
***

「她是个女人了。」南妮克想道。「她出发去参加战争时还是个孩子，归来时已经是个女人了。一个自信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整个人平静而放松。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赢得了战争。却又没让战争毁了自己。」
“黛博拉（Deborah），”欧妮德平静地继续说道，“在马耶纳（Mayena）驻营时死于斑疹伤寒。布鲁妮（Prune）在雅鲁加河里淹死了，当时她乘坐的那艘载满伤员的船翻了。弥尔菈在阿美利亚（Armeria）的医院遭受的一场袭击中被松鼠党的精灵杀害……凯蒂……”
“直接告诉我吧，孩子。”南妮克温和地敦促。
“凯蒂，”欧妮德清了清嗓子，“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受伤的尼弗迦德人。在和谈之后，当双方交换战俘时，她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尼弗迦德。”
“我总是说，”女祭司叹息，“爱无国界。那爱若拉二世呢？”
“她还活着，”欧妮德马上解释道。“她目前在马里波。”
“为什么她没有回来呢？”
医者低下了头。
“她不会回到神庙了，嬷嬷，”她平静地说。“她目前在医院里跟随米洛·范德贝克先生，就是那个半身人外科医生。她说她想继续照顾伤病患者，这是她愿意奉献一生的事业。请原谅她，嬷嬷。”
“原谅？”女祭司大喊。“我为她感到骄傲！”
***

“矮人雄起！巴克莱·艾尔斯万岁！”
“矮人万岁！”
在志愿军团的老兵们那沉重的铁底皮靴之下，诺维格瑞的街道隆隆作响。矮人们排成五人一行向前行军，手中挥舞着绘有两锤交叉图案的旗帜。
“玛哈坎万岁！矮人万岁！”
“荣耀和名望属于他们！”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笑起来。这笑声先是感染了周围的人们，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了。
“这可真是个大丑闻……”海姆法特气喘吁吁地说。“太侮辱人了……不可原谅……”
“卑鄙的家伙。”维勒默牧师低声说。
“你们就假装没看见吧。”弗尔泰斯特平静地说。
“在分战利品的时候我们可不应该如此节俭，”米薇酸酸地说。“不应该拒绝我们那份定额的。”
队列里的矮人军官们始终保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站在看台前向他们敬礼。然而，志愿军里的普通军官和士兵们则明显地表示出了对于国王和大主教制定的财政紧缩政策的抵触情绪。其中一些人在路过看台时冲着国王们展示弯曲的手肘，更有甚至比出了他们最喜欢的手势——握紧拳头竖起中指。学者们常常称这个手势为“恶之指”。普通人对这个手势的称呼则更加不雅。
国王们和大主教脸上的红晕表明他们对这两种称呼都耳熟能详。
“我们不该谴责他们贪婪的，”米薇不依不饶。“这些人还非常挑剔呢。”
***

艾斯克德格通道周围的嚎叫声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逐渐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嗥，这声音此起彼伏、反复无常。然而坐在火堆边的众人却丝毫没有注意这一点。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波利亚斯·蒙。
“世界已经变了。正义得到了伸张。”
“你在正义这个点上说得有点言过其实了，我的朋友。”朝圣者微笑。“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世界已经变了。世界已经变得适应了物理学的基本定律。”
“我很好奇，”精灵说，“我们想的是不是同样的定律。”
“有因，”朝圣者说，“必有果。”
精灵轻声笑了，但这笑声却听起来很友好。
“说得有道理，人类。”
***

「一旦你犯错，」维勒默牧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菲莉帕·艾莉哈特闪亮的红唇。「或者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犯错，你们就会失去所有的自负、傲慢和骄傲。你们精心编排的布局，你们的不道德，你们所沉溺的暴行和堕落。当你们犯错时，你们生命中所有的光亮都会最终离开，而你们的罪恶会像瘟疫一般传播开去。那个时刻一定会到来的。
因为即便你们不犯错，我也会找到诋毁你们的办法。不幸即将降临到人类头上——诅咒、瘟疫或者是流行病……然后所有谴责的矛头都会指向你们。你们会因为无法驱散瘟疫、不知如何规避瘟疫的后果而遭到惩罚。你们将承担所有的责任。
然后，我会点燃第一把火。」
***

久未更新，非常抱歉。
感谢还记得有这个坑的同学们，由于个人事务繁忙，译文搁置很久，对还在等更新的同学们表示歉意。预计未来还会再忙一阵，我们来年有缘再见！（如果到时候大陆版还没出的话~）
祝大家新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