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茜瑞像一只愤怒的小猫，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跟他走！为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我的女儿，”叶妮芙平静地说。“这是你的命运。你会明白的，注定如此。”
“那你们呢？”
“至于我们，”叶妮芙看向杰洛特，“与你不同的命运在等着我们。这也是注定如此的。到我这儿来，我的女儿。抱紧我。”
“他们想杀了你们！我不允许！毕竟我们才刚刚团聚啊！这不公平！”
“他仗剑而生，”恩希尔·恩瑞斯用沉闷的声音说道，“也定会因剑而死。他们都曾经与我斗争，都失败了。但是他们输得很有尊严。”
茜瑞上前三步，站在了他面前。杰洛特不由地暗自倒抽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叶妮芙的叹息声。「见鬼，」他想，「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黑色军团中的每个人都会看到！一模一样的态度，一模一样的眨眼，就连嘴型和双臂在胸前交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所幸的是她继承了她母亲灰白色的毛发。但是即便如此，只要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她继承了谁的血统。」
“你，”茜瑞怒气冲冲地直视恩希尔。“你赢了。但是你认为你就赢得很有尊严了？”
恩希尔·恩瑞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女孩。茜瑞咬紧了牙关。
“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结局？难道他们也是带着荣耀失败的吗？死亡就是荣耀？只有人面兽心的家伙才会这么想。我曾经近距离地目睹过死亡，但是我没有变成一头野兽，我也绝不会变成野兽。”
他依然没有回答。他注视着她，那眼神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入怀中一般。
“我知道，”她厉声说道，“你打算干什么。我知道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让你碰我的。如果你碰了我……我就会杀了你。即便你把我五花大绑也一样。我会趁你睡觉的时候咬穿你的喉咙……”
皇帝迅速示意，平息了军官们纷纷的议论声。
“一切都会，”他的目光丝毫没有从茜瑞身上挪开，他拉长了声调说，“按照计划进行的。跟你的朋友们告别吧，茜瑞菈·菲欧娜·艾伦·莱安伦。”
茜瑞看向猎魔人，杰洛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女孩不禁叹息一声，然后她上前拥抱叶妮芙，两人耳语良久。随后，茜瑞向杰洛特走去。
“太遗憾了，”她平静地说。“本来一切都开始好转了。”
“似乎是这样。”猎魔人说。
他们紧紧相拥。
“勇敢一点。”
“他不会得到我的，”她悄声耳语。“别担心，他不会得到我的。我会从他手上逃跑的。我知道一个方法……”
“不要杀他。记住，茜瑞。你不能杀他！”
“别害怕，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这样。你知道的，杰洛特，我杀人已经杀得够多了，真的太多了。”
“确实太多了。再见，女猎魔人。”
“再见，猎魔人。”
“不要哭。”
“你说着倒是容易。”
***

尼弗迦德的皇帝恩希尔·恩瑞斯护送着猎魔人和女巫到达浴室，巨大的大理石浴缸里已经盛满了芳香四溢的温水。
“再见，”他说。“慢慢来。我要走了，但是我会留人在这里继续执行我的命令。当你们准备好了之后，招呼一声就行了。中尉会把刀送进来的。但是正如我所说的，别着急。”
“非常感谢，”叶妮芙认真地说。“陛下？”
“我在听呢。”
“我想请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我不想死的时候还想着她哭泣的画面。”
恩希尔沉默下来，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他低下头，倚靠在浴室的门上。
“叶妮芙女士，”他终于开口说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令人捉摸不透。“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和杰洛特的女儿。我曾经践踏过人民的尸体，也曾经在仇敌的坟头起舞。我想那就是我的极限了。但是你的怀疑是多余的——我永远也无法伤害她。我现在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感谢你们二人，再见。”
他走出浴室，轻轻地关上了门。杰洛特叹息一声。
“我们该脱衣服吗？”他凝视着浴缸里缓缓升起的蒸汽。“我可不想到时候赤身裸体地被他们拖出去……”
“我想他们怎么把我们拖出去已经无关紧要了，”叶妮芙脱掉了鞋子和袜子，然后迅速地开始解裙子上的钮扣。“即便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我也不会穿着衣服洗澡的。”
她提起裙子，从头上脱了下来，然后跳进浴缸里，溅起了好一阵水花。
“怎么，杰洛特？你为什么还像个雕塑一样杵在那？”
“因为我都忘记你有多美了。”
“你确实非常健忘。现在到水里来。”
他刚在她身边坐下，她立刻就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他吻住她，在水中轻轻地碰撞她的腰，水面上水花四溢，水面下暗流涌动。
“现在，”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件事，”她伸出一只手探到水下，轻轻地触碰他做出回应，同时低声呢喃道，“任何时间都是合适的。恩希尔重复了两次，告诉我们不用急慢慢来。还有更好的度过我们被赐予的最后时刻的方法吗？为什么要把这个时间花在呻吟和哀叹上呢？太不值当了。又或者审视自己的良知？太愚蠢、太无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水冷了，”他一边爱抚着她的胸脯，一边说道，“切口的时候会很疼的。”
“为了欢愉，”叶妮芙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水下，“付出一点疼痛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你怕疼吗？”
“我不怕。”
“我也不怕。来，坐到浴缸边缘上来。我爱你，但是见鬼，我可不会潜水。”
***

“喔，喔……”叶妮芙歪过头，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她的背上。“哇哦……”
***

“我爱你，叶。”
“我也你爱，杰洛特。”
“是时候了。让我们叫人吧。”
“叫人吧。”
他们呼叫起来，猎魔人先叫了一声，随后女巫也跟着叫了一声。但是他们没有收到回应，他们只得齐声高喊。
“我们准备好了！给我们刀！嘿！见鬼！水凉了！”
“那就出来吧，”茜瑞向浴室看过来，说道。“他们都走了。”
“什么？”
“是的，他们都走了。除了我们三个，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了。穿上衣服吧，你们赤身裸体的样子看上去特别滑稽。”
***

他们穿衣服的时候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两人都是如此，因此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才对付好了每一个搭扣、钩子和钮扣。茜瑞则在一旁喋喋不休。
“他们已经走了。除了我们，其他每个人都已经走了。他们带走了所有囚犯，骑上他们的马然后离开了。一个人也没落下。”
“一个人也没落下？”
“是的。”
“难以理解，”杰洛特摇摇头。“我不明白。”
“难道什么都没发生吗？”叶妮芙清了清嗓子，“否则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没有，”茜瑞迅速答道。“什么都没发生。”
她说了谎。
***

一开始，她试图表现得高傲一些。当她被推到黑衣骑士们戴手套的手中时，又或是当她向曾经令她无比恐惧的翼盔投去勇敢而挑衅的目光时，她都始终挺直身体，高昂着头颅，满怀骄傲地露出冷漠的表情。在戴着银饰头盔的军官冲他手下的官员们咆哮之后，现在再也没有人敢碰她了。
她走在两列护送她到大门的士兵之间。士兵们的靴子踏在地上声音隆隆，锁子甲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声，武器也随之叮咣作响。
前进了几步之后，她第一次回头望去，过了一小会，她再次回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这个念头变得如此清晰得可怕。
再也见不到杰洛特和叶妮芙了。永远。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立刻打破了她脸上假意勇敢的表情。茜瑞登时哭丧了脸，泪水盈眶，涕泗横流。女孩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感情，却是徒劳无用。眼泪如破水而出的涟漪一般，在脸上荡了开去。
身着火蜥蜴斗篷的尼弗迦德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流露出惊诧的神情。他们其中有一些人曾见过她浑身浴血站在台阶上的样子，也见过她和皇帝说话时的样子。一个仗剑的女猎魔人，在皇帝面前也毫不畏缩，意欲反抗。现如今，她却变成了一个兀自啜泣落泪的小女孩，他们不由地感到震惊。
她意识到了他们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如火焰般灼灼，刺痛了她的皮肤。她挣扎着想要止住哭泣，却依旧是徒劳。她越是想要克制自己，就哭得越厉害。
她慢下脚步，然后停了下来。护送她的士兵们也停了下来，但是只停顿了片刻。一个军官嘴里抱怨着，用铁掌一把抓住她，拽着她向前走。茜瑞再次向身后瞥了一眼。她没有做任何抵抗，但是哭得却更大声、更绝望了。
恩希尔·恩瑞斯皇帝也停下脚步，这个阴沉的男人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个记忆，他的脸上浮现出奇怪而困惑的神情。他厉声命令军官松手。茜瑞抽抽鼻子，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见皇帝向她走过来，她强忍住抽泣，高傲地再次抬起头，尽管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非常滑稽。
恩希尔注视她良久，不发一语。然后他走近她，伸出了手。
以往，茜瑞对待这类动作的反应都是本能地屈身躲避，但是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这一次她却毫无动作。更出乎她意料的是，与眼前这个男人的接触并无令人厌恶之感。
他轻抚她的秀发，一如在拨弄雪白的琴弦。他轻抚她的脸颊，指尖滑过她脸上的旧伤疤。然后他抱住了她，紧紧地把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同时轻轻地拍打她的头。而她则情不自禁地颤抖、哭泣着，顺从地让他爱抚自己。
“命运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听见他细微的耳语声。“再见，我的女儿。”
***

“他说什么？”
茜瑞的脸上顿时晴转多云。
“他说，Va Faill, luned. 这是上古语——意为，再见，我的女儿。”
“我知道，”叶妮芙点点头。“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他就放我走了，他转过身走开了。他大声下令，随后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一个个漠不关心地从我身边经过，只有沉重的步子和盔甲咔哒咔哒的声音，然后他们走出了大门。之后我听见了马的嘶鸣和狂奔的声音。我不明白。如果你们仔细想想……”
“茜瑞。”
“什么？”
“别多想。”
***

“斯提加城堡。”菲莉帕·艾莉哈特透过长长的眼睫毛看向芙琳吉拉·薇歌。
芙琳吉拉毫不脸红。过去的三个月，她都一直在炼制一种作用于血管上的魔法面霜。多亏了这种面霜，她脸上的红晕才不会显现，因此没人知道她其实深感羞愧。
“维格弗兹曾经藏在斯提加城堡里，”艾希蕾·阿娜希德确认道。“这座城堡位于艾宾，坐落在一潭山湖的海岸上，我的线人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山湖的名字他不记得了。”
“你用了过去式。”弗兰西斯卡·芬达贝尔说。
“正确，”菲莉帕再次掌控了话语权。“因为维格弗兹已经死了，我亲爱的同僚。他和他的同伴们都死了。这项光荣的使命是由我们的好朋友利维亚的杰洛特完成的。很显然我们低估了他，我们都是如此。我们犯下了错误，在这点上我们也都是如此。但是我们中的一些人却更甚。”
如同一声令下，所有的女巫都看向芙琳吉拉，但是魔法面霜的效果却坚如磐石。艾希蕾·阿娜希德叹息，菲莉帕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话也许说起来很像是借口，”她干巴巴地说道。“但是我们的动作是关乎战争以及和谈准备的，实际上集会所并没有牵涉进这件事中，维格弗兹的最终结局也和我们无关，但是我们不得不将这件事视为己方的一次失败。我们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亲爱的女士们。”
集会所成员——除了面色如死人一般惨白的菲莉帕——都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菲莉帕接着说，“猎魔人杰洛特正在艾宾的某个地方，和叶妮芙还有茜瑞在一起。我们必须着手考虑如何找到他们……”
“那城堡呢？”萨宾娜·葛丽维希格打断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事要做，菲莉帕？”
“不，我没有忘记。如果将来会有关于这件事的传说的话，那就必须得有一个适合大众传播的版本和一个对我们有利的版本。我把这项任务托付给你，萨宾娜。你带凯拉和特莉丝去处理这件事。看看是否还有迹可循。”
***

爆炸声从梅特传来，然后是一道闪光——因为正是黑夜——即便是在梅提娜（Metinna）和葛索（Geso）也能够看见。爆炸造成了一系列的地震，震感的传播范围更远，世界的每个角落都随之震动。
（第九章完）

「这么说就是在这里了，」特莉丝·梅丽金环视房间，凝望着墙壁上的挂毯、绘画和不计其数的狩猎奖杯想道。「在大殿崩塌之后，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卡兰瑟、猎魔人、帕薇塔和一只被诅咒的刺猬进行了一次值得被历史铭记的谈话。就是在这里，王后同意了一桩奇怪的婚事。毕竟，当时公主已经怀孕了，而茜瑞即将在不到八个月后降生……茜瑞，王座的继承人，拥有雌狮血脉的幼狮……茜瑞，我的小妹妹，她现在已是远在南方。幸运的是，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和杰洛特还有叶妮芙在一起。她很安全。
除非她们又对我说谎了。」
“女士们，请坐，”菲莉帕·艾莉哈特说，特莉丝已经怀疑地观察她一段时间了。“全世界的国王们马上就要开始背诵他们的就职演说了，我可不想让我们错过任何一个字。”
女巫们停下了叽叽喳喳的八卦，迅速就坐。希莱·坦萨维耶戴着一条银色的女式长围巾，阴柔的口音与她一身朴素的黑色外套倒也相得益彰。艾希蕾·阿娜希德则身着一袭紫罗兰真丝长裙，优美而得体，虽然看上去样式简约，却又适当地流露出些许高雅。法兰茜斯卡·芬达贝尔一如既往得庄重。艾达·埃敏一如既往得神秘。玛格丽塔·劳克斯-安缇勒端庄而严肃。萨宾娜·葛丽维希格戴着绿松石饰品。凯拉·梅兹穿着青绿与柠檬黄相间的衣服。在座的还有芙琳吉拉·薇歌，她看上去十分沮丧、悲哀，脸色苍白，整个人病恹恹的，灰蒙蒙仿佛死尸一般。
特莉丝坐在凯拉旁边，正对着芙琳吉拉。尼弗迦德女巫背后的墙上有一副画，画上一个骑士沿着桤木小巷一路狂奔。纠缠错节的树枝伸向骑士，黑色的树洞像咧开的嘴一样哈哈大笑。特莉丝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坐在桌子中间的是一位心灵沟通者。菲莉帕念了一道咒语，调整了一下图像和声音。
“如你们所见所闻，”不知为何她的声音略显苦涩，“在欣特拉的大殿里，也就是我们正下方的底层，全世界的国王汇聚于此决定世界的命运。而我们则在这里，在比他们高一层的地方，时刻注视着他们确保他们不犯错误。”
***

山道上再次传来嚎叫声，这次还传来了一些其他的声音。现在波利亚斯确信无疑，这一定是狼群的声音。
“我也是，”他试图鼓励大家把谈话继续下去，“从来没指望欣特拉谈判能有什么结果。事实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没指望谈判能带来什么好的结果。”
“重要的是，”朝圣者说，“谈判已经开始了。对老百姓来说，当然我也是老百姓，都明白敌对的国王和皇帝恨不得能毫不留情地彻底摧毁对方。谈判的开始意味着停止无尽的杀戮，大家齐聚一堂好好坐在桌边谈谈。同时也意味着参战国都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交战了。简单来说，他们都已无力再战。无力再战则意味着不再有士兵屠杀无辜的老百姓、烧掉老百姓的房子、杀害老百姓的小孩、强（河蟹）奸老百姓的妻子或是把老百姓全家都卖给别人为奴。取而代之的是国王们齐聚欣特拉进行谈判。让作为老百姓的我们欢呼吧！”
精灵用手里的棍子戳着燃烧的木头，抬起头来。
“即便是老百姓，”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即便是在高兴的时候，也应该清楚地意识到政治不过是另一种手段的战争。要明白，谈判只是交易的一种形式罢了。谈判的成功是建立在已经取得的妥协让步之上的。有得必有失。换句话说，想买，就得先卖。”
“确实，”过了一会，朝圣者说道，“如此直白浅显的道理即便是头脑最简单的人也能明白。”
***

“不，不，说了一千次了，不行！”亨赛特国王大喊，他的两只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打翻了他的饮品，墨水瓶里的墨水也四下溅出。“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个的讨论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说了，再也不要讨论这个了，deiráedh！（上古语，意为“到此为止！”）”
“亨赛特，”弗尔泰斯特用安抚的语气平静地说，“别妨碍讨论。也不要大喊大叫让我们在阁下的面前丢脸了。”
尼弗迦德帝国的谈判代表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脸上挂着假笑微微颔首，示意科德温国王出格的举动并未惹恼他，甚至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难道我们要像一窝疯狗一样，”弗尔泰斯特继续说道，“开始互相攻击对方吗？真为你感到羞耻，亨赛特。”
“我们已经在多尔·安格拉（Dol Angra）这个棘手的问题上和尼弗迦德达成了协议，”迪杰斯特拉说。“现在这样做是很愚蠢的……”
“我讨厌这种批评！”亨赛特嗓音如牛一般，大声咆哮。“我讨厌这种无礼的评头论足，特别是来自这个该死的间谍的！***可是受过礼的国王！”
“乍一看可看不出来。”米薇咕哝道。
德玛维德转过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盾牌，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好似毫不关心他的王国的未来。
“够了！”亨赛特气喘吁吁，他转了转眼睛接着说道。“看在众神的份上，真是够了。如我所说，我不会放弃任何一寸国土。一分一毫都不行！我不会同意任何削减我的王国领土的提议，一个跨度甚至是半寸都不行！众神信任我，将科德温托付与我，因此我只愿意向众神的意志臣服！下马切斯（Lower Marches）是我的领土……已经有几个世纪了……”
“上亚甸（Upper Aedirn），”迪杰斯特拉再次开口，“是从去年夏天开始才成为科德温的一部分的。确切地说，是从去年的七月二十四日，从科德温派出武装力量的那一刻开始的。”
“我想问的是，”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说道，“这会被记录在《为来日留念（adfuturam rei memorian）》中吗，毕竟尼弗迦德帝国与此次吞并毫无关系。”
“除了你们洗劫范格堡的那次。”
“这两件事毫不相干（Nihilad rem）！”
“真的吗？”
“先生们！”弗尔泰斯特诘责道。
“科德温的军队，”亨赛特气愤地说道，“是作为解放者进入下马切斯的！我的士兵们受到了鲜花迎接！我的士兵们……”
“你的那帮土匪，”德玛维德努力试图保持冷静，但是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你的那帮土匪侵略了我的王国，在我的王国里大肆屠杀、奸淫、掠夺。女士和先生们，我们在此齐聚一周的时间讨论这个世界的未来。众神在上，现在难道不应该直面曾经的罪行和掠夺吗？难道应该维持现在无法无纪的现状吗？难道应该让偷来的财物继续留在流氓和强盗手中吗？”
亨赛特抓过桌上的地图，一把把地图撕成两半，动作迅速地朝德玛维德扔了过去。但是亚甸国王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我的军队，”亨赛特气急败坏，他的脸涨成了陈酿好酒的颜色，“从尼弗迦德人手中赢得了马切斯。你那可怜的统治在那时早已是过去式了，德玛维德。你可能还没意识到，倘若不是我的军队，你如今甚至都不会当权。我倒想看看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把黑色军团驱逐到雅鲁加河以后。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因为我的仁慈，你才能当上国王。但是现在我的仁慈到头了！我不允许我的王国有一分一毫的减少！”
“我也是，”德玛维德站起身。“我们绝不会达成一致的！”
“先生们，”此前一直昏昏欲睡的大主教塞勒斯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毫无疑问，我们总是能折中的……”
“尼弗迦德的皇帝，”希拉德说，“无意接受任何会损害精灵国多尔·布雷坦纳（Dol Blathanna）的解决方案。大人们，如果必要的话，我会重读一遍备忘录的内容……”
亨赛特、弗尔泰斯特和迪杰斯特拉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唯有德玛维德平静地向皇家大使投去了善意的目光。
“为了人民的福祉，”他说，“为了维护和平，我承认多尔·布雷坦纳的自治权。但是并非作为一个王国，而是作为一个公国。条件是，伊妮德·安·葛琳娜（Enidan Gleanna）女公爵宣誓向我效忠，并且承诺精灵和人类的权利及特权平等。若如此，则我愿意无偿承认。”
“这，”米薇说，“才是一位真正的国王说出来的话。”
“公众的权益乃是最高的法律（Salus publica lex suprema est）。”海姆法特大主教补充道，他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这个炫耀他外交词令的机会。
“但是，我想要补充说明一下，”德玛维德看着气鼓鼓的亨赛特，继续说道，“在多尔·布雷坦纳问题上的让步并非是要开辟先河。这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领土完整性上的缺口，我不会承认任何额外的领土分封。科德温的军队作为侵略者和占领者破坏了我的国界，现在他们有一周的时间撤离他们在上亚甸非法占领的要塞和城堡。这就是我继续参加此次谈判的条件。口说无凭，我的秘书将在这个问题上增加一项正式协议。”
“亨赛特？”弗尔泰斯特向亨赛特投去询问的目光。
“绝不！”科德温国王怒吼，他像一只被蜜蜂叮了的猩猩一般一跃而起，打翻了自己的椅子。“我绝不会放弃马切斯！你想要就得踏过我的尸体才行！我绝不会放弃它的！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任何人！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学者身份似的，他又用拉丁语大喊道。
“绝不行（Non possumus）！”
***

“我要给他一个绝不行（Non possumus），这个**！”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在大殿的楼上厉声说道。“别担心，女士们，我会让这个顽固的**交出上亚甸的。他的军队将在十天之内撤退，这是十分显然的，毫无疑问。如果你们之中有哪位女士质疑的话，我有权利认为受到了冒犯。”
菲莉帕·艾莉哈特和希莱·坦萨维耶微微欠身颔首，表示赞赏。艾希蕾·阿娜希德则报以感谢的微笑。
“让我们回到多尔·布雷坦纳的问题上来吧，”萨宾娜说。“我们已经知道恩希尔皇帝备忘录的内容了。楼下的国王们没有时间详细地讨论这件事，但是他们都各自暗示了自己的意图和做法。你们或许会认为，最令人感兴趣的声音当属于德玛维德国王。”
“德玛维德的姿态，”希莱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毛皮围巾，“可以说是非常有帮助了。我认为他的姿态是经过深思熟虑、多方权衡的。届时在讨论更大的让步时，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会是个不小的麻烦。我不知道是否会有更大的特许权之类的让步。”
“会有的，”艾希蕾·阿娜希德说。“他的策略就是这样。提交书面的正式协议会让他们再纠结至少一天。在那之后，他就会做出让步了。”
“那是正常流程，”萨宾娜说。“根据他的意思，他们想在单独谈判中达成协议。那也正是我们所期望的。我们要决定我们允许他们做到什么程度。法兰茜斯卡！说话啊！毕竟这可是你的国家。”
“正因如此，”山谷的黛菊微笑道。“我才保持沉默的，萨宾娜。”
“请放下你的自傲，”玛格丽塔·劳克斯-安缇勒严肃地讯问。“我们真的很需要知道我们可以允许国王们做什么。”
法兰茜斯卡·芬达贝尔的笑容愈发美丽了。
“关于和平和亲民方面的事宜，”她说。“我同意德玛维德国王的提议。我亲爱的朋友们，从现在起，你们不要再称呼我的姓名了，称呼我为陛下或是大人就好。”
“精灵的玩笑，”萨宾娜说。“我从来都笑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听不懂。那德玛维德其他的要求呢？”
法兰茜斯卡眨眨眼。
“我同意遣返定居者并归还他们的财产，”她庄重地说。“我保证所有种族平等的权利……”
“众神在上，”菲莉帕·艾莉哈特大笑，“别这么人云亦云！提出你自己的观点！”
“我不会，”精灵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不会向亚甸国王进贡的。我想要多尔·布雷坦纳成为一个自由的国度。不被附庸的身份束缚，不必宣誓效忠，也不需违抗君主。”
“德玛维德不会接受的，”菲莉帕简短地说。“他不会把花之谷的利润和收入拱手让给我们的。”
“既然如此，”法兰茜斯卡扬起眉毛，“我很乐意参加双边谈判，我很肯定我们能达成一致。一个自由的国度不应该被要求进贡，但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付出一定的调解费用也并非完全不予考虑。”
“那么继承权怎么办呢？”菲莉帕问道。“长子继承权怎么办？即便德玛维德同意了自由国度的存在，他也会要求能够保证公国的不可分割性的。”
“德玛维德，”法兰茜斯卡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也许是被我的皮肤和身材迷惑了，但是你说这话真让我惊讶，菲莉帕。我过了能够怀孕的年纪已经很久很久了。至于世袭和继承的权力，德玛维德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我是多尔·布雷坦纳皇室最后的族人（ultimus familiae）。然而，即便我和德玛维德有不小的年龄差，我要对付的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孙子的曾孙辈。我向你们保证，女士们，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争议。”
“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艾希蕾·阿娜希德直视精灵女巫的双眼说。“但是松鼠党怎么办？还有那些与帝国同一战线的精灵们？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伊妮德女士，他们大部分是你的子民。”
山谷的黛菊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直直地凝视着来自蓝山的精灵艾达·埃敏。
“亲民政策……”她开口，却没有把话说完。艾希蕾郑重地点点头，示意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我们又能怎么办？”她慢慢地说。“任何事物都有其代价。战争的代价是牺牲。事实上，和平也是如此。”
***

“不可否认的是，”精灵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耷拉着脑袋，朝圣者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说道。“和平谈判就像个跳蚤市场，或者说像个市集一样。要买东西，就要卖掉自己其他的东西。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根本道理。重点是不要买太贵的东西……”
“或是贱卖自己的东西。”精灵帮他说完了这句话，却依然没有抬起头。
***

“叛徒！可恶的**！”
“**养的！”
“An’badraigh aen cuach！（上古语，大意为“简直是一个**！”）”
“尼弗迦德的走狗！”
“肃静！”哈米卡尔·丹扎（Hamilcar Danza）猛地把拳头狠狠地砸在走廊的栏杆上，高声大喊道。十字弓手们纷纷把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被堵在死胡同里的精灵。
“冷静！”丹扎的咆哮声愈发洪亮。“够了！安静点，长官们！表现点自尊出来！”
“你这**，竟胆敢谈论自尊？”科因尼奇·达·莱奥（Coinneach Dá Reo）大喊。“我们可是为你流血牺牲过的，你这该死的Dh’oine！你和你的皇帝接受了我们效忠的誓言！而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忠诚的？你们要把我们交给北方的那些杀人犯？就好像我们才是罪犯，是杀人犯一样！”
“我说了，够了！”丹扎再次把拳头砸在栏杆上。“让我们把话好好说清楚吧，精灵先生们！在欣特拉签订的协议里记录了达成和平条约的条件，该条件对帝国强加义务，要求帝国必须将战犯转交给北国……”
“战犯？”里欧达恩（Riordain）大喊。“战犯？你这卑鄙的Dh’oine！”
“战犯，”丹扎重复了一遍，完全无视了周围精灵的喧哗和骚动。“任何被指控有恐怖行为、谋杀平民、折磨囚犯、屠戮医院中的伤员的军官……”
“你这**养的！”安古斯·布里·希里（AngusBri Cri）大叫。“我们杀人是因为我们在打仗！”
“是你们下令我们才杀人的！”
“Cuach’te aep ass, bloede dh’oine!（上古语，大意为“**，天杀的人类！”）”
“事已至此！”丹扎再次重复道。“你们这在里谩骂叫嚣都是无济于事的。请依次前往警卫室，也请在被铐住的时候不要抵抗。”
“当时他们逃过雅鲁加河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留下的，”里欧达恩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应该留下，以游击队的形式坚持作战。但我们却是彻彻底底的笨蛋、**，当时一心只想着坚守誓言。看看我们现在落到了什么田地！”
铁狼伊森格林·法欧提亚纳，松鼠党的传奇指挥官，如今已是帝国的上校，他面色铁青，一把撕下了袖子上象征着维利赫德旅的银色闪电标志，扔在地上。其他军官纷纷效仿。哈米卡尔·丹扎在大厅中注视着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种示威毫无意义，”他说。“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可不会这么急着抛弃自己的帝国军官标志。我有义务提醒你们，在商讨和平条约的条件的谈判之中，保证了你们会得到公正的审判和从宽的判决，以及尽早得到帝国大赦……”
死胡同里的精灵们爆发出一阵冷笑，笑声回荡在石墙之间。
“此外，我想要警告你们，”哈米卡尔·丹扎简短地说，“我们只会将三十二名军官送到北国佬手里。我们不会交出军官麾下的任何士兵。”
这话如利刃一般插入了方才爆笑的气氛之中，笑声立刻平息了。
***

山风吹过篝火，吹起了一阵火花，烟雾也随之愈盛，渐欲迷人眼。他们又听到了山道上传来的嚎叫声。
“交易之中，”精灵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出售。荣誉、忠诚、贵族的誓言、起码的礼节……只要有需求，再简易的货物也自有其价值。如果没有交易的价值，自然会被扔到垃圾桶里。”
“扔在历史的垃圾堆上，”朝圣者说。“你说得对，精灵先生。这一点正是我在欣特拉发现的。任何东西自有其价值，这价值等同于你用它能够交换得到的东西。每天早上，谈判就像集贸市场一样开张。也一如真正的集贸市场，突如其来的涨跌此起彼伏。让人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市场一样。”
***

“我没听错吧？”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缓缓地问道，他的语调和神情无不显示出他深切的怀疑之情。“我的耳朵没骗我吧？”
皇帝的特使——贝连迦尔·雷瓦登（Berengar Leuvaarden）根本懒得回答他。他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盛满白酒的杯子，有节奏地晃来晃去。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深感冒犯，他随即换上了一副轻蔑的表情。
“要么是你在撒谎，你这**养的，要么就是你想骗我。无论如何，我都已经识破你的把戏了。我已经明白了，”他不禁嗤之以鼻，“在国界、战俘和归还掠夺品的问题上做出了影响深远的让步之后，在维利赫德旅军官和松鼠党指挥官的问题上，即便要把移民尽数遣送回国，皇帝也要命令我接受那些不可能的要求并和北国佬达成协议？”
“你理解得非常正确，大使，”雷瓦登极有个性地拖长了音节说道。“说真的，我很佩服你出色的理解能力。”
“伟大的银日在上，雷瓦登大人，常年身在首都的你有想过你的决定会带来的后果吗？北国佬们已经在私下里议论，说我们的帝国不过是一尊泥菩萨！时至今日，他们甚至已经在高呼他们赢得了胜利，打败了我们，把我们赶了出去！难道皇帝没有意识到进一步做出让步意味着接受他们的骄傲蛮横和毫不讲理的最后条件吗？难道皇帝不明白他们会认为我们的行为是软弱的信号而且可能导致未来的惨败吗？难道皇帝最终也没能明白我们那些驻扎在布鲁格和莱利亚数以千计的移民的命运吗？”
贝连迦尔·雷瓦登停下了手中晃荡的酒杯，注视着希拉德，他的双眼如煤炭一般黝黑。
“我已经将皇帝谕令交给了男爵大人，”他说。“当男爵大人返回尼弗迦德之后，他可以亲自询问皇帝为什么皇帝要发布如此不合情理的命令。男爵大人可能还想谴责、训斥皇帝。为什么不呢？不过这些都是你个人的意志，与我的想法无关。”
「哦，」希拉德想道。「我明白了。坐在我面前的这家伙是又一个史特芬·史凯伦。那我就要像对付史凯伦一样对付他。很显然他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毕竟皇帝的命令可以由任何一个普通的信使带来。」
“好吧，”希拉德表面上装出冷静而自信的样子说道。“败者为寇。皇帝的谕令说得清楚而具体，因此我会好好执行的。同时我会尽我所能，让这个结果看起来像是谈判讨论之后达成的一致而不是我们彻头彻尾的失败。我了解这样的事，我已经当了三十年外交官了。我的家族四代人都是外交官，我们是一个至关重要、极具影响力而且富裕……的家族……”
“我知道我知道，可不是吗，”雷瓦登微笑着打断了希拉德。“这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希拉德微微一鞠躬，耐心地等待着。
“我亲爱的男爵，”特使又开始摇晃他的酒杯了，“你在理解皇帝谕令时有困难，是因为你主观臆测战争的胜利与物质资源及人力资源夸张的消耗密不可分，而宣告胜利的方式则是一个人挥舞着旗帜大喊：‘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归我了！我赢了！’很不幸，这样类似的观点如今广为流传。但是对于我和那些相信我的人而言，我们并不这么想。胜利应该是这样的——失败方不得不从胜利方那里购买物资，而且还是心甘情愿购买的，因为胜利方的物资更好也更便宜。这样一来，胜利方的货币会比失败方的货币更加值钱，而且胜利方也会对自身更有自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菲兹-奥耶斯特兰男爵？你是否慢慢地开始能够区分胜利者和失败者了呢？”
菲兹-奥耶斯特兰大使肯定地点点头。
“但是为了巩固并合法化我们的胜利，”雷瓦登依旧拉长了音调说道，“和平协议是必须签署的，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签署。不是暂时的停火休战，而是真正长久的和平。建立一份强有力的合同，废除经济封锁、报复性关税和贸易保护主义的实施。”
希拉德认真地点点头。
“根据事先制定的计划，我们摧毁了他们的工业和农业，”雷瓦登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们这样做旨在剥夺他们自己的物资，让他们不得不购买我们的物资。但是我们的商人和生产商不会穿越已经封闭或是敌对的国界。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亲爱的男爵。我们会制造生产过剩的危机，因为我们的制造业会全力工作，并希望能够出口商品。同时，海运业也会受到巨大的损失，这是与诺维格瑞及科沃尔合作的结果。亲爱的男爵，你那极具影响力的家族在这样的社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家族，亲爱的男爵，正如你所知，是这样的社会的基本构成。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希拉德·菲兹-奥耶斯特兰放低了声音，尽管他知道这间屋子十分安全可靠，可以防止窃听。“我懂了。然而，我还是要保证我是遵从于皇帝的谕令……而不是什么……集团……”
“皇帝已经是过去式了，”雷瓦登说。“集团当立，而且集团会一直存活下去。我明白你的担心，男爵。你可以肯定你是在执行皇帝为了帝国的利益和福祉而发布的谕令。我并不否认这一点，然而，我们的皇帝也是从某些集团那里接收建议的。”
特使解开衣领上的扣子，拽出一枚金色的徽章，徽章上一颗燃烧的明星嵌在一个三角形之中。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饰品，”菲兹-奥耶斯特兰男爵立刻显示出他的博学。“毫无疑问，非常昂贵……而且精英化……有可能在哪里买到吗？”
“不可能，”贝连迦尔·雷瓦登回道。“只能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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