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楼兰质子》by夏日晴天（西域、匈奴风）
“匈奴特产的马奶酒。”
耶律纳延闻言立刻回头介绍，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是我额吉亲手酿的，她的马奶酒在整片草原上都是赫赫有名，就连单于也经常派人来讨要呢！”
不难听出那低沉语气中的骄傲，尽管细微，但安归还是发觉了对方望着自己时眼中所含的期待。
实是不忍拒绝，他又看了那碗一眼，视死若归地举到唇边，屏住气，仰头便要一饮而尽。
第一口酒液刚刚咽下，剧烈的灼烧质感便犹如咽下了一团烧红了铁块般传遍了整个嗓子，随即直冲上鼻腔，那般辛辣的感觉与他此生所尝试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
瓷碗落在了地上，安归整个人都折了过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无法抑制地咳嗽着，简直要将心肺给咳出来。
楼兰也不是没有烈酒，但跟他刚刚尝过的这东西比起来简直就如同清水一般，这样浓烈的酒他只曾见大夫处理患者伤口时使用过，根本没想到竟然还能饮用。
他有听闻过：匈奴人酗酒如命，那里的酒水极为辛烈，异邦人几乎均难以入喉。
还曾以为是夸大其词，今天却是真见识到了，甚至觉得比起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纳延本还等待着面前之人夸赞他额吉的马奶酒醇厚香浓，哪曾预料过眼下的场面？不由得被愕住了。
安归足足咳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觉得嘴中的灼烧感勉强减弱，待能抬得起头时已是像生了场大病般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珠，眼圈还略有发红。
“你……可还好？”
耶律纳延靠了过去，却不敢碰他，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他此刻才意识这个娇小貌美的楼兰王子兴许是接受不了这在草原上连妇孺都经常饮用的马奶酒。
“……无碍……”
安归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抱……抱歉……”
匈奴大将低声说罢转眼看向别处，十分的不自在的模样，一看便是极少说出这种话。
见他这副样子，平稳下来的安归再次想起之前车中的疑虑，打算不再猜测，而是当面问个明白。
“耶律将军大可不必这样，该道歉的人是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摔碎了的瓷碗，心中泛起丝丝愧疚，不难看出刚才这人是诚心想要让他品尝自己母亲的手艺。
“这一路上，多亏有将军的照拂我才得以安然无恙，安归感激不尽。”
耶律纳延眉头微皱，像是不知他话中所指。
“然而我已是一无所有，面对将军的恩情，不论现在还是未来，都无以为报。将军明知这一点，却为何还要优待安归？”
耶律纳延闻言立刻回头介绍，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是我额吉亲手酿的，她的马奶酒在整片草原上都是赫赫有名，就连单于也经常派人来讨要呢！”
不难听出那低沉语气中的骄傲，尽管细微，但安归还是发觉了对方望着自己时眼中所含的期待。
实是不忍拒绝，他又看了那碗一眼，视死若归地举到唇边，屏住气，仰头便要一饮而尽。
第一口酒液刚刚咽下，剧烈的灼烧质感便犹如咽下了一团烧红了铁块般传遍了整个嗓子，随即直冲上鼻腔，那般辛辣的感觉与他此生所尝试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
瓷碗落在了地上，安归整个人都折了过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无法抑制地咳嗽着，简直要将心肺给咳出来。
楼兰也不是没有烈酒，但跟他刚刚尝过的这东西比起来简直就如同清水一般，这样浓烈的酒他只曾见大夫处理患者伤口时使用过，根本没想到竟然还能饮用。
他有听闻过：匈奴人酗酒如命，那里的酒水极为辛烈，异邦人几乎均难以入喉。
还曾以为是夸大其词，今天却是真见识到了，甚至觉得比起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纳延本还等待着面前之人夸赞他额吉的马奶酒醇厚香浓，哪曾预料过眼下的场面？不由得被愕住了。
安归足足咳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觉得嘴中的灼烧感勉强减弱，待能抬得起头时已是像生了场大病般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珠，眼圈还略有发红。
“你……可还好？”
耶律纳延靠了过去，却不敢碰他，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他此刻才意识这个娇小貌美的楼兰王子兴许是接受不了这在草原上连妇孺都经常饮用的马奶酒。
“……无碍……”
安归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抱……抱歉……”
匈奴大将低声说罢转眼看向别处，十分的不自在的模样，一看便是极少说出这种话。
见他这副样子，平稳下来的安归再次想起之前车中的疑虑，打算不再猜测，而是当面问个明白。
“耶律将军大可不必这样，该道歉的人是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摔碎了的瓷碗，心中泛起丝丝愧疚，不难看出刚才这人是诚心想要让他品尝自己母亲的手艺。
“这一路上，多亏有将军的照拂我才得以安然无恙，安归感激不尽。”
耶律纳延眉头微皱，像是不知他话中所指。
“然而我已是一无所有，面对将军的恩情，不论现在还是未来，都无以为报。将军明知这一点，却为何还要优待安归？”
听了他的话，面前人眉间褶皱更深，半晌不语，似乎是在组织言语。
安归多天来从未这般平静，心如止水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答案，他早已准备好，无论这位匈奴统领想从自己身上要些什么，他想必都不会惊讶。
然而，他猜错了——
“难道在你们楼兰，对别人好都是为了要得到回报？”
“从小额吉便告诉我，若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等你入了匈，我们便将生活在一片草原，朝夕相处。你既不是敌人，又无歹心，我为何要对你不好？”
……
蛮族男人束在脑后的满头墨发随风起伏，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虚假的意味， 有的只是水一般的清冽和透彻。
安归没有答话，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却被仿佛位于惊涛骇浪之中。
他似乎听到自己坚信了多年的某些东西动摇的声音。
难道这便是被所有人认定为粗鄙暴虐、不通人性的匈奴人真正的性情么？
对待敌人凶狠残忍，面对在乎的人时却可以无理由地对他好，掏心掏肺，甚至不求回报。
“更何况，”
耶律纳延继续道。
“我受人托付，要将质子安安稳稳地带回匈奴，若是带回具尸体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就算没能完成职责，是大耻，应当自刎谢罪。”
能命动这位右大将的，在整个匈奴恐怕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人，安归心想，如此，那些王室亲兵便也能解释得通了。
他自然明白那位尊贵高崇的单于在乎的必定不是他的人身安危，而只是他这个筹码所代表的、能牵制汉朝的价值。
但他依旧感到了些许的安定，因为只要汉朝与匈奴还保持着眼下的局面，他与图绮便应当能借此保身。
却不知等他到了那里，已经失去了价值的末璃又该何去何从？
目光再次游移到耶律纳延身上，安归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心神一震。
此人正是匈奴高层，他怎会没有末璃的消息！
只需问一句，便能得知那个十年来都音信全无的人究竟过得怎样……
而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竟然都未想到！
冷静的面具支离破碎，安归一瞬间激动得浑身发颤，随即却又紧张得僵硬如石，几次张嘴都未能发出声音。
十年了，他第一次离得末璃如此之近。
……不知……不知他还是不是当年的样子……是否已经娶妻……又……有没有孩子……
篝火劈啪作响，过了许久，安归终于从牙缝中近乎呢喃地挤出一句：“你……你可知末璃……末璃他如何了……”
说罢立刻目光紧锁耶律纳延，紧绷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而对方的反应与他预想中的不大一样……
“……谁？”
只见耶律纳延面带困惑，似是根本不知有这一号人物。
安归心中顿时‘咯噔’一响，一股难以描绘的预感渐渐弥漫上心头。
耶律纳延眼下貌似双十出头的年纪，当年末璃入匈时他虽年幼，却早已能记事，怎会不知他是谁？
想到这里不禁急迫地解释道： “末璃便是十年前先我入匈为质的楼兰王子！”
耶律纳延闻言寻思了几秒，随即双眼微微睁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说……”
然而紧接着他便合上了嘴，脸色也难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出口的难堪画面，神情极为复杂，双手攥在一起，眼睛更是不再看安归，而是游移到了别处。
这让安归心中的不妙预感愈甚，尽管努力维持平静，然而等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抖得几乎难以辨认：“请告诉我将军……那人……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耶律纳延唇瓣紧抿，不肯吐出一个字。
“他……还活着？”
面前人过了片刻微微点头，却丝毫没能够让安归释怀，反而一颗心提得更高，伯父当年的话仿佛还在耳旁萦绕：“……九死一生倒还不算什么惨事，父王怕得是你活着却受尽折辱，简直恨不得死去啊……”
“可是受了伤？！”
“……”
“你倒是说呀！！”
他激动地抓住了耶律纳延的衣襟，却被有些粗鲁地扯开了胳膊，随即起身直立于他的面前。
之前安归知道他的身材高大，却并未多想，然而此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蛮族大将的身量足足有他的两倍，高他一头有余，此刻只是位于身前便完全遮住了所有的火光和热量，使得他浑身顿时一阵阴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恕我无可奉告。”
说罢便转身离去，留下安归一人怔怔地坐在原地。
篝火上的野兔已然烤好，散发出热量和脂肪烧焦的香气，可他早就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安归多天来从未这般平静，心如止水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答案，他早已准备好，无论这位匈奴统领想从自己身上要些什么，他想必都不会惊讶。
然而，他猜错了——
“难道在你们楼兰，对别人好都是为了要得到回报？”
“从小额吉便告诉我，若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等你入了匈，我们便将生活在一片草原，朝夕相处。你既不是敌人，又无歹心，我为何要对你不好？”
……
蛮族男人束在脑后的满头墨发随风起伏，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虚假的意味， 有的只是水一般的清冽和透彻。
安归没有答话，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却被仿佛位于惊涛骇浪之中。
他似乎听到自己坚信了多年的某些东西动摇的声音。
难道这便是被所有人认定为粗鄙暴虐、不通人性的匈奴人真正的性情么？
对待敌人凶狠残忍，面对在乎的人时却可以无理由地对他好，掏心掏肺，甚至不求回报。
“更何况，”
耶律纳延继续道。
“我受人托付，要将质子安安稳稳地带回匈奴，若是带回具尸体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就算没能完成职责，是大耻，应当自刎谢罪。”
能命动这位右大将的，在整个匈奴恐怕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人，安归心想，如此，那些王室亲兵便也能解释得通了。
他自然明白那位尊贵高崇的单于在乎的必定不是他的人身安危，而只是他这个筹码所代表的、能牵制汉朝的价值。
但他依旧感到了些许的安定，因为只要汉朝与匈奴还保持着眼下的局面，他与图绮便应当能借此保身。
却不知等他到了那里，已经失去了价值的末璃又该何去何从？
目光再次游移到耶律纳延身上，安归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心神一震。
此人正是匈奴高层，他怎会没有末璃的消息！
只需问一句，便能得知那个十年来都音信全无的人究竟过得怎样……
而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竟然都未想到！
冷静的面具支离破碎，安归一瞬间激动得浑身发颤，随即却又紧张得僵硬如石，几次张嘴都未能发出声音。
十年了，他第一次离得末璃如此之近。
……不知……不知他还是不是当年的样子……是否已经娶妻……又……有没有孩子……
篝火劈啪作响，过了许久，安归终于从牙缝中近乎呢喃地挤出一句：“你……你可知末璃……末璃他如何了……”
说罢立刻目光紧锁耶律纳延，紧绷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而对方的反应与他预想中的不大一样……
“……谁？”
只见耶律纳延面带困惑，似是根本不知有这一号人物。
安归心中顿时‘咯噔’一响，一股难以描绘的预感渐渐弥漫上心头。
耶律纳延眼下貌似双十出头的年纪，当年末璃入匈时他虽年幼，却早已能记事，怎会不知他是谁？
想到这里不禁急迫地解释道： “末璃便是十年前先我入匈为质的楼兰王子！”
耶律纳延闻言寻思了几秒，随即双眼微微睁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说……”
然而紧接着他便合上了嘴，脸色也难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出口的难堪画面，神情极为复杂，双手攥在一起，眼睛更是不再看安归，而是游移到了别处。
这让安归心中的不妙预感愈甚，尽管努力维持平静，然而等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抖得几乎难以辨认：“请告诉我将军……那人……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耶律纳延唇瓣紧抿，不肯吐出一个字。
“他……还活着？”
面前人过了片刻微微点头，却丝毫没能够让安归释怀，反而一颗心提得更高，伯父当年的话仿佛还在耳旁萦绕：“……九死一生倒还不算什么惨事，父王怕得是你活着却受尽折辱，简直恨不得死去啊……”
“可是受了伤？！”
“……”
“你倒是说呀！！”
他激动地抓住了耶律纳延的衣襟，却被有些粗鲁地扯开了胳膊，随即起身直立于他的面前。
之前安归知道他的身材高大，却并未多想，然而此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蛮族大将的身量足足有他的两倍，高他一头有余，此刻只是位于身前便完全遮住了所有的火光和热量，使得他浑身顿时一阵阴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恕我无可奉告。”
说罢便转身离去，留下安归一人怔怔地坐在原地。
篝火上的野兔已然烤好，散发出热量和脂肪烧焦的香气，可他早就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第五章：初入王庭
那之后的几夜，安归的失眠症毫不意外地又犯了了，直至进入单于王庭，几乎没有一夜入眠。
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起，但实际上，自己自请入匈，图绮并非主要的缘由。
而是末璃。
他的璃儿哥哥，他自小最亲密无间之人，对他的喜爱胜过了世上的一切，包括父亲与图绮。
在族人面前，他是坚毅无畏的亲王长子，将来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帮助太子治理楼兰。
在父亲和幼弟面前，他也必须时刻做出一个无微不至的兄长模样。
然而实际上，打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他才是最渴望被人保护那个。
只有和末璃在一起时，他才能展露自己的本性，当个肆无忌惮的孩子，因为无论怎样，那个温柔若水的人儿永远都会宠溺地包容他所有的顽皮与取闹。
就这样，日积月累的依赖和眷恋使他稚嫩的内心深处对这位温柔貌美堂哥的兄弟之情渐渐地演变成了某种更加浓郁的感情，只不过那时的他还没明白过来，末璃便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只能永远保持着那副并非自己真正性情的模样，再无可以与之敞开心扉之人，也由此造成了他愈发孤寂的性格，不愿对人付与信任或者深交，遇事成熟、待人有礼，却向来疏离，仿佛没有什么能真正吸引他的兴趣。
直至步入了懂得男女情爱的年纪，安归才发觉到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西域美女的影子，有的只是他儿时与那人的记忆，它们没有随着时间而模糊，反而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犹如发生在昨日，耳边甚至会在梦中响起对方温和的嗓音。
这使得他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恍惚地以为那才是现实，楼兰被侵、末璃离去不过是噩梦一场而已，随即才会反应过来，然后盯着头顶的床幔直到天明。
他的失眠症便是那时结下的。
开始的几年，他还在日日期望着那人会像他临走时承诺的一样回家来，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明白，自己心里的人怕是回不来了。
一如那时他就已经懂得了自己的情感，同时也知道这份不光是对男子、同时还是对他亲堂兄的念想是见不得光的，只能藏匿在心里一辈子。
从一开始，安归就知道这份畸念不会开花结果，他也认命，然而当真裕的事情传来时，他发觉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它在心里的分量。
回头来看，这十年里他竟几乎没有一日不在想他、担心他，已经快要疯了。
以至于一定要亲眼看见他，确定他的平安才能放心。
可眼下，已经离得那么近，他却胆怯了，他不敢想象待自己见到末璃时对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让他根本认不出来？
真裕失了自己作为男人的玩意儿，而他呢？一条腿、一只手还是两只眼？亦或者是被做成了那传说中汉朝后妃般的人彘？
璃儿哥哥，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之后的几夜，安归的失眠症毫不意外地又犯了了，直至进入单于王庭，几乎没有一夜入眠。
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起，但实际上，自己自请入匈，图绮并非主要的缘由。
而是末璃。
他的璃儿哥哥，他自小最亲密无间之人，对他的喜爱胜过了世上的一切，包括父亲与图绮。
在族人面前，他是坚毅无畏的亲王长子，将来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帮助太子治理楼兰。
在父亲和幼弟面前，他也必须时刻做出一个无微不至的兄长模样。
然而实际上，打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他才是最渴望被人保护那个。
只有和末璃在一起时，他才能展露自己的本性，当个肆无忌惮的孩子，因为无论怎样，那个温柔若水的人儿永远都会宠溺地包容他所有的顽皮与取闹。
就这样，日积月累的依赖和眷恋使他稚嫩的内心深处对这位温柔貌美堂哥的兄弟之情渐渐地演变成了某种更加浓郁的感情，只不过那时的他还没明白过来，末璃便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只能永远保持着那副并非自己真正性情的模样，再无可以与之敞开心扉之人，也由此造成了他愈发孤寂的性格，不愿对人付与信任或者深交，遇事成熟、待人有礼，却向来疏离，仿佛没有什么能真正吸引他的兴趣。
直至步入了懂得男女情爱的年纪，安归才发觉到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西域美女的影子，有的只是他儿时与那人的记忆，它们没有随着时间而模糊，反而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犹如发生在昨日，耳边甚至会在梦中响起对方温和的嗓音。
这使得他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恍惚地以为那才是现实，楼兰被侵、末璃离去不过是噩梦一场而已，随即才会反应过来，然后盯着头顶的床幔直到天明。
他的失眠症便是那时结下的。
开始的几年，他还在日日期望着那人会像他临走时承诺的一样回家来，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明白，自己心里的人怕是回不来了。
一如那时他就已经懂得了自己的情感，同时也知道这份不光是对男子、同时还是对他亲堂兄的念想是见不得光的，只能藏匿在心里一辈子。
从一开始，安归就知道这份畸念不会开花结果，他也认命，然而当真裕的事情传来时，他发觉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它在心里的分量。
回头来看，这十年里他竟几乎没有一日不在想他、担心他，已经快要疯了。
以至于一定要亲眼看见他，确定他的平安才能放心。
可眼下，已经离得那么近，他却胆怯了，他不敢想象待自己见到末璃时对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让他根本认不出来？
真裕失了自己作为男人的玩意儿，而他呢？一条腿、一只手还是两只眼？亦或者是被做成了那传说中汉朝后妃般的人彘？
璃儿哥哥，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进入王庭的那一日，天色已近乎全黑。
安归不知这些人如何能记住前往这里常常变换且极为复杂的路线，但这的确是匈奴的一个优势，因为中原人根本找不到这里，他们自己的位置却固定显眼、无法移动，以致于几乎战战都是由匈奴主动出击，占尽先机。
他们没有顾虑，想打哪里便打哪里，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年便犯上几次，战场更是均在敌方地盘，不伤自己子民，让汉朝头痛不已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还离得很远，安归就看见了草原尽头的那一片营帐和无数点燃的营火，犹如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河，照亮了大地一方，壮观至极。
他自车中看着，久久不能言语。
竭力保持住表面的平稳，然而离得愈发近了，他的心脏愈是跳得几乎要破体而出。
晚风凌烈，单于王庭前，守兵远远地便认出了这支队伍。
“右大将军回来啦！”
安归放下帘子端坐于车内，就这样没有任何阻碍地进了这片汉朝上百年来做梦也想要入侵的领地。
车内一片漆黑，只有几丝微弱的光线从车帘的缝隙处照射进来，尽管如此，他依旧通过嘈杂的人声得知他们周身围满了人群。
在听到耶律纳延回来的消息后，匈奴民众就立即赶了过来，一时间，嘘寒问暖声不绝于耳，关切之意昭然若揭，宛若一家人一般。
这让安归心中一暖，紧张情绪稍有消减。
就听几个调皮的孩子追逐上前。
“将军将军！你们这次去哪里打仗了？”
“将军这次斩杀了多少敌军啊？”
“快给我们讲讲战场上的故事吧！”
“可有抢到什么稀罕玩意儿？”
“去去！别挡路！”
耶律纳延有些哭笑不得地驱赶着他们，然而那些孩子却像是闻到了糖浆味道的蜂子一样跟着他打转，怎么也不肯离去。
安归不知这些人如何能记住前往这里常常变换且极为复杂的路线，但这的确是匈奴的一个优势，因为中原人根本找不到这里，他们自己的位置却固定显眼、无法移动，以致于几乎战战都是由匈奴主动出击，占尽先机。
他们没有顾虑，想打哪里便打哪里，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年便犯上几次，战场更是均在敌方地盘，不伤自己子民，让汉朝头痛不已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还离得很远，安归就看见了草原尽头的那一片营帐和无数点燃的营火，犹如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河，照亮了大地一方，壮观至极。
他自车中看着，久久不能言语。
竭力保持住表面的平稳，然而离得愈发近了，他的心脏愈是跳得几乎要破体而出。
晚风凌烈，单于王庭前，守兵远远地便认出了这支队伍。
“右大将军回来啦！”
安归放下帘子端坐于车内，就这样没有任何阻碍地进了这片汉朝上百年来做梦也想要入侵的领地。
车内一片漆黑，只有几丝微弱的光线从车帘的缝隙处照射进来，尽管如此，他依旧通过嘈杂的人声得知他们周身围满了人群。
在听到耶律纳延回来的消息后，匈奴民众就立即赶了过来，一时间，嘘寒问暖声不绝于耳，关切之意昭然若揭，宛若一家人一般。
这让安归心中一暖，紧张情绪稍有消减。
就听几个调皮的孩子追逐上前。
“将军将军！你们这次去哪里打仗了？”
“将军这次斩杀了多少敌军啊？”
“快给我们讲讲战场上的故事吧！”
“可有抢到什么稀罕玩意儿？”
“去去！别挡路！”
耶律纳延有些哭笑不得地驱赶着他们，然而那些孩子却像是闻到了糖浆味道的蜂子一样跟着他打转，怎么也不肯离去。
“右大将军肯定是带回了好东西，想要独吞，才不舍得与我们分享！”
“是啊是啊！不然那马车装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抢回来的美人？！”
“诶！肯定是这样！将军这么大年纪媳妇还没有踪影，只能到外面抢一个了！”
“嘿嘿嘿……”
“小崽子瞎说些什么！”
耶律纳延嘴上漫不经心，实际却难以抑制地在听到这话时想起了车中之人的面庞，以及那人披上传统匈奴女子喜服珠冠时的模样……
定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阿鲁，为何王庭内家家张灯结彩？难道是有哪位王室中人要娶亲不成？”
“是啊是啊！”
孩子们一听立刻兴奋不已。
“正是是乌潺殿下！将军你刚走便定下的婚事，新娘子是兰氏的女儿。”
“想入南宫阏氏的眼可真不容易，她把整个草原的姑娘都挨个挑了一遍才勉强挑中兰氏。还总是说着什么：中原的女子比这里漂亮多了，应该为殿下找个像她一样的汉朝公主为妃。”
“南宫阏氏只有乌潺殿下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妃子便是我匈奴未来的阏氏（1），自然要精挑细选啦。”
“还有啊，兰氏的兄长也刚刚代替了老穆达，被提拔成了左大将军，兰家现在可是不同往日了呢！”
安归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上路之前他恶补了一些匈奴王室的信息，很快便想起了这些人口中的乌潺殿下是谁——
当今匈奴大单于挛鞮塔那提与前身为汉朝公主的南宫阏氏唯一的儿子，匈奴太子，封号右贤王。
他要娶妻，那还真是大事一桩，没想到正好让自己碰上了。
（1）阏氏：读音“胭脂”，匈奴皇后封号。
“是啊是啊！不然那马车装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抢回来的美人？！”
“诶！肯定是这样！将军这么大年纪媳妇还没有踪影，只能到外面抢一个了！”
“嘿嘿嘿……”
“小崽子瞎说些什么！”
耶律纳延嘴上漫不经心，实际却难以抑制地在听到这话时想起了车中之人的面庞，以及那人披上传统匈奴女子喜服珠冠时的模样……
定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阿鲁，为何王庭内家家张灯结彩？难道是有哪位王室中人要娶亲不成？”
“是啊是啊！”
孩子们一听立刻兴奋不已。
“正是是乌潺殿下！将军你刚走便定下的婚事，新娘子是兰氏的女儿。”
“想入南宫阏氏的眼可真不容易，她把整个草原的姑娘都挨个挑了一遍才勉强挑中兰氏。还总是说着什么：中原的女子比这里漂亮多了，应该为殿下找个像她一样的汉朝公主为妃。”
“南宫阏氏只有乌潺殿下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妃子便是我匈奴未来的阏氏（1），自然要精挑细选啦。”
“还有啊，兰氏的兄长也刚刚代替了老穆达，被提拔成了左大将军，兰家现在可是不同往日了呢！”
安归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上路之前他恶补了一些匈奴王室的信息，很快便想起了这些人口中的乌潺殿下是谁——
当今匈奴大单于挛鞮塔那提与前身为汉朝公主的南宫阏氏唯一的儿子，匈奴太子，封号右贤王。
他要娶妻，那还真是大事一桩，没想到正好让自己碰上了。
（1）阏氏：读音“胭脂”，匈奴皇后封号。
第五章（下）
拜火啦拜火啦！”
前方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就见刚才这里的人群一溜烟儿地没了踪影，就连几个缠着耶律纳延的孩子也兴奋地跑开了，其中一个回过头叫道：“将军莫要错过了才是！”
眼下，这处就剩枣红宝马上的匈奴右将军和车内的安归二人。
见周围已经没有了其他窥视的目光，耶律纳延才上前问道：“质子可愿前去观摩乌潺殿下的拜火礼？”
“那是什么？”
安归闻言从厢内走出，谁料还没在车缘站稳脚，一股合着沙尘的劲风就猝不及防地刮到了脸上，他连忙闭目，却险些吸了满腔。
“当心！草原夜晚的风沙大。”
耶律纳延说着从自己衣角撕扯下一块布料，想也未想便自马背俯身上前，双手绕过安归在他后脑打了个结。
安归只觉得自己鼻尖刹那便被一阵陌生的气息包围，那是一种混合了青草、马匹与成熟雄性的气味，想必能让女子神魂颠倒，但同为男人的他却说不上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耶律纳延替面前之人拢起兜帽，掌心不经意地挨到了对方的头发。
塞人独有的发色散发着金子一样的微光，触感沁凉柔顺，光滑的宛若水流淌过指间，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缎。
靠得如此近，他甚至能闻到其中散发出的幽香。
“多谢。”
直到安归出声，他才赶忙收手。
“前方路窄，马车难以经过，质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同乘一骑。”
拜火啦拜火啦！”
前方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就见刚才这里的人群一溜烟儿地没了踪影，就连几个缠着耶律纳延的孩子也兴奋地跑开了，其中一个回过头叫道：“将军莫要错过了才是！”
眼下，这处就剩枣红宝马上的匈奴右将军和车内的安归二人。
见周围已经没有了其他窥视的目光，耶律纳延才上前问道：“质子可愿前去观摩乌潺殿下的拜火礼？”
“那是什么？”
安归闻言从厢内走出，谁料还没在车缘站稳脚，一股合着沙尘的劲风就猝不及防地刮到了脸上，他连忙闭目，却险些吸了满腔。
“当心！草原夜晚的风沙大。”
耶律纳延说着从自己衣角撕扯下一块布料，想也未想便自马背俯身上前，双手绕过安归在他后脑打了个结。
安归只觉得自己鼻尖刹那便被一阵陌生的气息包围，那是一种混合了青草、马匹与成熟雄性的气味，想必能让女子神魂颠倒，但同为男人的他却说不上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耶律纳延替面前之人拢起兜帽，掌心不经意地挨到了对方的头发。
塞人独有的发色散发着金子一样的微光，触感沁凉柔顺，光滑的宛若水流淌过指间，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缎。
靠得如此近，他甚至能闻到其中散发出的幽香。
“多谢。”
直到安归出声，他才赶忙收手。
“前方路窄，马车难以经过，质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同乘一骑。”
安归自是觉得两个男人同乘一马略显别扭，但眼下没有其他选择，便也没有犹豫，跨到了耶律纳延身前。
可未想到由于马鞍大小有限并且前部隆起，这一坐便是整个身子都陷入了身后男人的怀里，两只铁臂圈着他的身侧握住缰绳，使他动弹不得，之前布料上的气息此刻更加浓郁地萦绕在周身。
他身子有些僵硬， 一回头，却正正撞到了那人从身后上方俯视着自己的视线。
匈奴大将正愈发觉得怀中人儿娇小可怜，那腰肢自己想必是一手便能搂过来，就见他转过了头来仰望着自己。
尽管面容被扯碎的布料遮掩，只露出一双眉眼，却还是好看到了极点，那眸仁简直把草原夜空中遍布的星辰都比得黯淡无光，再加上一身异族服饰，依旧醒目得不得了。
一想到一会儿的众目睽睽，他心中便泛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安归只听‘呼’地一声，随即自己便被一块硕大的事物包裹了起来，低头一看，这不正是右大将军的披风么？
还未来得及疑惑，身后之人就一甩缰绳，枣红马瞬间飞奔起来。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比刚才那一波凌厉得多的沙尘扑面而来，安归这才体会到脸上布料的好处，不由得感激于身后貌似粗犷男人的心细。
周身一座座营帐被迅速掠过，果真如耶律纳延刚才所说，家家户户门口均燃着火把，悬挂着油脂灯和动物头骨以做装饰。
在匈奴，这便算得上是张灯结彩了？
还真是……蛮荒啊……
他不禁想起了几年前乌孙王迎娶汉朝公主，他作为楼兰王子被邀请过去时所见到的场面。
尽管新妇位居右夫人，位份低于先她几年嫁过来、前身为匈奴公主的左夫人，但乌孙依旧是举国欢庆，虽大多是做给汉朝使臣看的，可那被装扮得繁盛华美的赤谷王城；车水马龙、万人空巷的街道；薄纱蒙面、身姿妖娆的波斯舞姬；牵着大象、驼队的杂耍班子以及夜晚到来后放飞得漫天遍野的飞灯依旧停留在安归的记忆里，那些升起的光点着乌孙人对家国平安的期许，照亮了整座拱顶镀金、宛若佛塔一般的庞大乌孙王宫。
身为西域第一强国，乌孙却还是没能逃过被汉朝与匈奴夹击争夺的命运，虽说没有落到楼兰那般要送出质子求和的地步，却依旧身不由己，一举一动包括王室后裔的血脉都被大汉和匈奴牢牢操纵在手中，憋屈不堪。
可未想到由于马鞍大小有限并且前部隆起，这一坐便是整个身子都陷入了身后男人的怀里，两只铁臂圈着他的身侧握住缰绳，使他动弹不得，之前布料上的气息此刻更加浓郁地萦绕在周身。
他身子有些僵硬， 一回头，却正正撞到了那人从身后上方俯视着自己的视线。
匈奴大将正愈发觉得怀中人儿娇小可怜，那腰肢自己想必是一手便能搂过来，就见他转过了头来仰望着自己。
尽管面容被扯碎的布料遮掩，只露出一双眉眼，却还是好看到了极点，那眸仁简直把草原夜空中遍布的星辰都比得黯淡无光，再加上一身异族服饰，依旧醒目得不得了。
一想到一会儿的众目睽睽，他心中便泛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安归只听‘呼’地一声，随即自己便被一块硕大的事物包裹了起来，低头一看，这不正是右大将军的披风么？
还未来得及疑惑，身后之人就一甩缰绳，枣红马瞬间飞奔起来。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比刚才那一波凌厉得多的沙尘扑面而来，安归这才体会到脸上布料的好处，不由得感激于身后貌似粗犷男人的心细。
周身一座座营帐被迅速掠过，果真如耶律纳延刚才所说，家家户户门口均燃着火把，悬挂着油脂灯和动物头骨以做装饰。
在匈奴，这便算得上是张灯结彩了？
还真是……蛮荒啊……
他不禁想起了几年前乌孙王迎娶汉朝公主，他作为楼兰王子被邀请过去时所见到的场面。
尽管新妇位居右夫人，位份低于先她几年嫁过来、前身为匈奴公主的左夫人，但乌孙依旧是举国欢庆，虽大多是做给汉朝使臣看的，可那被装扮得繁盛华美的赤谷王城；车水马龙、万人空巷的街道；薄纱蒙面、身姿妖娆的波斯舞姬；牵着大象、驼队的杂耍班子以及夜晚到来后放飞得漫天遍野的飞灯依旧停留在安归的记忆里，那些升起的光点着乌孙人对家国平安的期许，照亮了整座拱顶镀金、宛若佛塔一般的庞大乌孙王宫。
身为西域第一强国，乌孙却还是没能逃过被汉朝与匈奴夹击争夺的命运，虽说没有落到楼兰那般要送出质子求和的地步，却依旧身不由己，一举一动包括王室后裔的血脉都被大汉和匈奴牢牢操纵在手中，憋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