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白纻舞(忠犬后期黑化攻x心狠手辣诸葛受)年下

转眼又过了十日,算算日子,就快夏至。
温暖又高了些。
江季麟的伤势恢复的不错,许是因着常年习武身子骨好,放到常人身上极可能毙命的伤在他身上将养了十余天便把元气恢复了个五六分,若是再安心将养个半把月,估计能好个七七八八。
他这几日每日都要练上几刻钟的剑,一日下来堪堪半把个时辰,却已经是身体承受的极限了。
宁长青这些天忙着收拾他那片园子,江季麟也才晓得离二人住的屋子再绕一个丘还有宁长青开垦的一片麦地。也是他欠考究,宁长青一人生活在谷里,衣食住行具要自己经手,怎么没捣腾吃食的地方,也就是江季麟那几日伤重,宁长青不敢掉以轻心离了江季麟去这才把那麦地暂且搁置脑后。
江季麟坐在高树上,眺目远望,从他的角度可以将宁长青那片不算大的麦地尽收眼底。
他的白衣衣尾从树干上飘下来,随风缠绕着树干,腰间的水蓝色腰带紧贴在腰身上,侧边垂着那柄他从不离身的长剑,阳光照过来,把他的眉眼照的有些模糊,那双微微上挑的英气而邪魅地眉似乎淡了不少色彩。
宁长青拢了拢土地,抬起眼来一眼便看到了江季麟。
有什么办法,有的人就像是太阳,没法子不注意到。
江季麟微微垂了眼,和宁长青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的眼里有冰,让宁长青的神志瞬间清醒。
不知为何,自从那夜过后,每每看到江季麟,宁长青总会觉得有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顶,季麟哥分明那夜之前还是笑的,虽然笑的少,却每一个笑容都如同暗夜烟火,能照亮整个夜空,可那夜之后,季麟哥一次都没笑过,顶多是在心情疑似好的时候微微勾起桃花眼而已。
疑似……是的,疑似,他从来都看不懂季麟哥,以前是,现在更是。
似乎那晚,那人,那声“后生”,都是一场梦……
宁长青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这几日看着他伤势恢复,每日练剑,白纻衣的袖在空中划过冷冽的弧度,那种距离感,让他几乎时时刻刻都不得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想,他不愿意啊……
宁长青的眼角似有水光,江季麟眉峰微蹙了一下:“长青,怎么了?”
宁长青忙低了头,掩盖地拿手朝眼睛乱揉:“刚刚有风。”
撇脚的借口。
江季麟又重新抬了眼,没再说话。
他盯着谷外的天空。
那片自由的,广阔的,又血腥的天空。
待他伤势再好些,一些事情,就可以开始了。
他等不了多久了,胸口满腔的怒火需要鲜血来扑灭,背上的重担需要无数的亡魂来拜祭!!
可他……竟对这里生出那么些许不舍。
他不由瞥了眼重新弯腰劳作的宁长青,眸里闪过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是为这地方,还是为这人?
江季麟不想深究,深究也没有用,他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注定要与千千万万的大齐人,誓不两立!
江季麟眸中的那抹温柔迅速地褪了去,再抬眸时,又是一片冰寒。
…………………………………………………….
灯油就要用完了,蜡烛也只剩下几根,宁长青准备出谷一趟买些灯油回来。
其实以往灯油用的没这么快的,宁长青一人时除了晚上点会灯就几乎不怎么用油灯了,但这些日子,灯油都是整夜整夜的点着。
宁长青说了打算,江季麟看了眼天色,微点了点头:“嗯。”
“季麟哥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江季麟摇头,又像想起了什么,回眸看宁长青,“你银两够否,叨扰了你这么些日子,我实在心有不安。”
宁长青急道:“不,不叨扰!够得够得。”
江季麟微微点了头:“那便好。”
宁长青眼神黯了下,默默转了头。
“注意安全。”江季麟又突然说了句。
宁长青的眼便亮了亮,重重点了下头:“嗯好!”
他走路的步伐轻快了许多,甚至带上了蹦跳的意味。
江季麟眯眼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才慢慢抬手捂住了胸口。
他皱着眉头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液,垂眸看着指尖的那点猩红。是他急功近利了,为了早些恢复频繁运功疗伤,反而有些伤着肺腑。
江季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
宁长青抹了把汗,长出了一口浊气,抓着崖边的树根爬上了悬崖。
衣服被汗湿透了后背,站在悬崖边上被冷风一吹,吹得脊背冷飕飕的。
宁长青拢了拢背篓,掂了掂怀中的碎银两。其实银两并不多了,也不知能不能买的齐全。季麟哥……似乎是怕黑的,他曾偶尔熄过一次油灯,季麟哥便猛地惊醒过来……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拢了拢衣袍便又阖了眼,可宁长青却就是觉着,季麟哥是讨厌黑色的。从那之后,屋里的油灯,宁长青从未在晚上熄过。
这十来日,宁长青一直睡在榻脚,江季麟叫了他两次宁长青都摇了头,江季麟便再没管过,每日里照常起息。
宁长青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虽然每夜睡在榻脚又硬又冷不舒服,可每天早晨醒来,他都是躺在床榻上的……是谁把他抱到了床榻上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每次宁长青都没法挨过困意撑到早上被江季麟抱到床榻上的时候,但只要想一想季麟哥抱过他,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感便充斥着整颗心。
为了每日一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的那份喜悦,榻脚冷硬又算的了什么。
宁长青买了灯油,又去肉铺拿了块上好的猪肉,软磨硬泡着让店家舍了零头,把兜里的碎银花的一干二净。
他的存银几乎也没了,明日去谷里抓几条蛇来集市卖换些碎银。
“那叛贼死了啊?”
“死了死了,听说是前儿个砍得头。”
街道前面有些骚动,有百姓聚在一起指着墙上的东西交头接耳。
宁长青如今对墙上的一切告示敏感的很,一看到便想起了江季麟。
他朝前踱了两步,踮起脚远远看了墙面一眼,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那告示上的人,是……季麟哥??
宁长青忙跑到人群前拨开一条缝挤了进去。
“你这崽挤什么挤!”旁边的人骂骂咧咧了一句,却见宁长青睁大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告示,便觉得有些感兴趣,“你晓得这是什么吗?”
宁长青转头看他:“不晓得。”
那人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给你讲啊,这个人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个叛国贼子,前些日子朝廷一直在抓都没抓着,今儿贴出告示说前日逮到京城砍了头,真是报应啊报应!”
“对啊对啊,这江铭猖狂了好几年,总算是死掉了。”旁边又有一人附和道。
“唉,当年江家一直护着边疆,立下军功无数,也算是忠臣良将,可惜毁在了这样的不肖儿孙手上!”
怎么回事,季麟哥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就在京城问斩了??
不行,他得回去给季麟哥说说这件事!
“听说这江铭还是个断袖,好男风,整日宠着一男宠,不思进取,败坏家门!以前还收敛些,自江黎大将军殉国后便一日比一日猖狂,如今竟然还叛国!真是死的好!依我看啊就不该砍头,便宜他了,该凌迟!”又一人拍着手开口道。
围观的人一听此话,都议论纷纷。
“对啊对啊,我听说过这件事。”
“真是不堪啊不堪!败坏风气!”
……………………………………….
宁长青回过头来,目光又落在画中的人身上。
眼睛有些酸。
他虽然一直住在谷里,与世隔绝,有的事还是明白的。
我曾经屋中收着一少年,和你一样青涩,楚楚可怜..….
脑海里猛地便响起那日江季麟含糊不明的话语,他那时没听懂,又一心着急江季麟的伤口,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宁长青垂下眼,紧了紧抓着背篓边的手。
他突然转了身,横冲直撞地跑出了围在一起的人群。
“.…..哎你这小兔崽子晓不晓事啊……”
“赶什么去啊,吃/屎/啊!”
后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宁长青像是没听到般,闷着头跑,背篓一晃一晃打在他的腰背,瘦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6 22:57:00 +0800 CST  
宁长青这悬崖爬了这些年,偶有失误而差点掉下去,但也只是差点而已。可这次他回谷的时候,爬得很是心不在焉,速度比平日慢了许多——要只是慢还好,可有两次差点踩空就是关乎性命的事了。
心思乱的很,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
季麟哥,少年,斩首,叛乱……
他喜欢季麟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第一眼的惊艳也好,相处中的折服也好,他就是喜欢季麟哥,可于他来说,不确定的信息太多,未知太多。
季麟哥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身上有什么秘密?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宁长青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那点墨水顶多比大字不识的老汉强一些,不晓得也不在乎人伦大道,一点也不在乎。
他现在别的都不在乎,只在乎一个人。
管他是江铭还是江季麟。
宁长青长吁了一口气,靠在一块突出不少的悬崖岩块上,有些呆滞地看着远处天际慢慢蔓延的红霞。
黄昏了。
按理来说,他早该回去。
可他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季麟。
宁长青抱着膝盖慢慢蹲下来,无助感从四面袭来,逐渐包围了他。
他以前听算卦的人说旁人命中孤苦时,就觉着自己也是命中孤苦的人——爹不疼娘不爱,唯有一个救了他,养育他,教习他的老师却还不长命。他在谷里独自生活了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这种无助和孤独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江季麟像是他静如死潭的生活中一个石破天惊的变数,他想跟着江季麟,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在哪里。
眼角有些湿。
宁长青抹了抹眼角,诧异地看着指尖上的晶莹。
有鸟雀的声音在头顶划过。
宁长青把指尖的那点湿润在腰侧随手抹干了,叹了一口气,扶着岩壁站了起来。该回去了,再过会天色就黑了。
有两只长相奇特的鸟雀飞了过来,绕在宁长青身边叫了两声,正是方才的声音。
这是什么雀儿,他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宁长青微微疑惑,却也没大在意,踩了踩脚下的岩石块,眯眼看了看下面的路。
那两只陌生的雀儿绕着宁长青飞了一圈,又绕着圈儿消失在暗下去的黄昏中。
宁长青蹬着石壁又朝下移动了数米,隐约听到右边传来什么奇的声响。他扭头朝右一看,顿时冷汗冒了出来,那是一条银环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阴森森地朝着宁长青的方向晃着竖起来的上半身。
宁长青脑壳一紧,晓得这是条正在孵卵的银环,定是被自己惊扰了才从蛇窝里钻了出来朝自己示威。银环蛇毒性极强,被咬到后回天乏力还没有能活下来的!宁长青甚至不敢深吸一口气来平复瞬间狂跳的心,只能尽量秉着气息,紧张地看着银环的动作,后脚微微试探着退路。
银环没有再继续朝前动作,却仍是阴森森地对着宁长青的方向吐信子。
宁长青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叽喳声在脑后响了起来。
宁长青面色一窒,又是那陌生鸟雀的叫声,他眼角狠狠跳了一下,心知不妙,银环此时本就警惕异常,自己脑后再飞出两只雀儿来……
他当机立断,后脚朝后一探便整个人快速地扶着岩壁后退。
“叽叽!”与此同时,两只雀儿叫着从他背后飞了过来,像方才那般若有若无绕着宁长青。
不好!
那银环腰身晃了一下,朝宁长青的方向窜了过来。
宁长青没有空去想太多,只能本能地朝后移动,他不敢回头探路,凭着记忆和运气脚下步如生风地后退着,这是一块略微突起的岩块,这条银环应该是住在岩穴里,宁长青记得身后的路应该不陡峭,只要过了这银环的防备圈,它碍于岩洞中的卵便绝不会再追赶。
脚下咯噔一声。
宁长青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踩空了!!
他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紧紧抠住头顶的凹处,一脚踮在岩块上,一脚晃悠着探路。
一块石头扑腾着掉了下去,在岩壁上撞出沉闷的几声响。
眼前一花,那条银环已经张着牙口扑了过来。
完了!
宁长青紧闭了眼睛,一咬牙就朝下跳!
耳边有什么飞了过去,掀起空气中的气流波起了宁长青鬓角的发,紧接着便有一股力道从身后传了过来,将他拉入一个怀抱。有一双手稳稳地托在他腰身,抱着他起落在岩壁上。
宁长青小心翼翼睁开了眼,一眼便落入一汪深潭。
江季麟的脸在夜色中不甚分明,但那双眼睛却辨识度极高,一眼便让宁长青失了心神。
江季麟正稳稳站在只有二尺余宽的岩块上,一手攀在稍高于肩部的突处,一手稳稳抱着宁长青,岩块不大,只能站得一人,宁长青的脚是悬空的,整个人依偎在江季麟怀中,像是蒲草依偎着磐石。
宁长青的右边,那条银环被一根树枝钉在了岩缝中,七寸之处被彻底贯穿,整条身体软哒哒地吊着,细长的额尾巴晃悠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宁长青的牙关还因为放在的形式发着颤,愣愣地瞧着江季麟打着牙想说话。
“.…..季,季,季麟……季麟哥……”
江季麟没有说话,呼吸却有些急促,他紧紧盯着宁长青的脸,眉头锁着。
那两只雀儿叽叽叫着落在江季麟肩上,他微耸了下肩,两只鸟便又叫着飞走了。
江季麟侧眸看了眼谷底,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抱紧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整个人朝下坠了下去。宁长青紧张极了,八爪鱼一样扒在江季麟身上。
江季麟的胸腔中似乎穿啦两声沉闷的笑。
“睁开眼,到谷底了。”
宁长青红着脸睁了眼,眼神闪烁着不敢瞧江季麟。
“怎么,还准备抱多久?”江季麟咳了一声,放开搭在宁长青腰间的手。
宁长青这才发觉,自己八爪鱼一般的四肢都缠着江季麟,两腿像机关一样缠着江季麟的膝盖,似乎甩都甩不开。
他手忙脚乱地放开手脚,却忘了自己还悬着的事,四至全部一放开便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墩。
宁长青觉得脸都要丢尽了,悉悉索索从地上爬起来,看都不敢看江季麟。
“谢谢,谢谢季麟哥。”
江季麟淡着眉眼,草草打量了宁长青的全身,没有什么大事。
心头狂跳的余波似乎还未完全消停——方才的危急时刻,他的心竟然跳的像是不属于自己,那条银环朝宁长青扑过去的一幕,宁长青破釜沉舟地朝崖底跳的一幕,在他眼前走马观灯地回放。
许是因为自己该负大半责任的原因。
宁长青迟迟未归,他招了红雀出去找他,顺着红雀的信号一路到了这里,却没想到两只蠢家伙竟然惊动了银环蛇
这临时训练的红雀当真蠢笨无比,如何比得上他曾经亲手调/教的那些小家伙。
“没事吧。”江季麟的声音很淡。
宁长青摇着头,慢慢抬起眼试探着看他。
季麟哥方才救了他,还那么紧地抱着他,那么紧…..
季麟哥对他真好…….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便是老师当年,也对自己颇有打骂怨言。
“我没事。”宁长青摇着头。
“那就回吧。”江季麟也没问宁长青为何回来的迟,得了没事的回应便直截了当转了身。
宁长青的心里一阵空落,瞧着江季麟的背影就是迈不开步。
江季麟走了两步,微微回眸看着宁长青,眉峰微蹙,疑惑不言而喻:“怎么了?可有不妥?”
宁长青张了张嘴,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外面…..贴榜文了。”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6 22:59:00 +0800 CST  
月色隐在暗中,只透露出些许暗晕。
江季麟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修长的身躯像松柏一般立在那里,自成风流。
“.…..”宁长青张了数次嘴都没说出话来,从他结结巴巴把那张榜上的话说给了季麟哥后,季麟哥便有些不对劲,一路上几乎没说话,甚至没有对那榜文上与事实天壤地别的东西做出半点斟酌。
晚饭也没怎么吃,桌上香喷喷的小炒牛肉还剩下大半盘,搁在那里似乎都失了香味。
宁长青不想多问——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
他清楚地知道,江季麟身上的事,是他无法,也不能去企及的辛秘。
江季麟抬起左手的剑,指尖从剑刃中间的深痕上慢慢地滑过:“长青。”
宁长青一愣,忙从门槛后面跳出来:“怎么了季麟哥?”
“你可听说过两大世家之一的江家?”江季麟嘴里有些苦涩。
宁长青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以前没听过…….”
风头正盛的时候没听过,但是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听说了。
江季麟背对着宁长青,指尖在剑锋上滑出一道血痕,血珠瞬间便沁了出来,落在剑中间的痕上,慢悠悠地沿着那道痕滑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我江家百年名门望族,毁在我这不肖子孙的手上,我不甘心。”他不甘心,便是他算不得合格的江家儿郎,便是他算不上合格的大齐子民,可江家,却不该背上那般的骂名。
他江季麟不是视虚名如粪土的人,但也不在乎背上如何的诬陷谩骂,可是,江家不可以。
宁长青救了他三番两次,他不喜欢欠债。
“所以,我绝不会隅于一处,我发誓,要一雪前耻。”江季麟仍是背对着宁长青,所以错过了宁长青煞白一瞬的脸颊,“长青,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
“季麟哥!!求你让我跟着你吧!!!”宁长青打断了江季麟的话,神色激动地朝江季麟跑了两步,又怯怯地停了下来,眼中露出隐晦的哀求。
江季麟没有料到宁长青会这样说,微愣了一下回眸看他,待看到他的模样后皱眉摇了摇头。
这世上,多的是说比做轻松,轻松太多。
宁长青急了:\"我真的可以!我不怕死,我要跟着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话没有多少粉饰华丽,直白地像是空白的宣纸,大刺刺地彻底摊开在江季麟面前,似乎可以任由江季麟涂改。
江季麟眉峰展开,竟是失笑出声。
他似乎很是畅快地笑着,眼角却挑起了漫不经心的嘲讽。
\"做什么都可以你会做什么排兵布阵带兵打仗运筹帷幄还是朝堂阔论\"
宁长青觉得自己瞬间便坠进了冰窖子。
是啊,他会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
除了一身蛮力,除了三两小菜,除了这一头的热血。
\"我......我......\"宁长青的声音弱如蚊虫,\"我可以做饭的......\"
他可以做饭的,可以试很多的新菜品,可以每天做十顿,可以给很多人做。
宁长青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脖颈也慢慢弯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半截脖颈和乌黑黑的脑后勺。
江季麟的眼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宁长青乌黑的脑勺,黑眸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温柔,可再细看,却只能看到一汪平静的深井。
宁长青的肩膀一沉,他浑身一抖,抬起了头。
江季麟高大修长的身躯弯了下来,几乎和宁长青隔了不到分毫,眉眼清晰的过分。宁长青觉得自己浑身自上而下都不由地颤栗起来,半分狂热,半分兴奋。
“宁长青,我教你武艺。”
清淡缥缈,余音绕梁,吐息清浅,挠心的痒意。
江季麟的声音如同远古的梵音,迷了宁长青的神志。
在宁长青和江季麟的每一次交锋中,江季麟似乎总是能掌控全局,他不过是一句话,便堵住了宁长青所有说出口抑或还未说出口的话。
他负手拿着长剑,与宁长青擦肩而过,白纻衣的衣角翩若惊鸿。
“明日辰时起,从基础功开始。”
宁长青的身体像是不守使唤般,僵硬了许久才关节咯吱作响着转了身,傻呆呆地瞧着江季麟背影消失的门口。
有一丝喜悦从心底爬了出来。
季麟哥要教他……武艺?
这是不是意味着,季麟哥愿意带上他??
宁长青黑亮的眸,似乎比空中的星还要亮。
辰时。
江季麟没有想到,说的是辰时,迟到的却是自己。
他睡眠向来不好,每夜虽阖着眼躺在榻上,却要静躺许久才睡的着,每次困意袭来之前,宁长青已经在榻脚睡的很沉,他便把他捞到床边,自己继续半阖着眼闭目养神直到入睡。可昨夜似乎宁长青很久都没睡着,久到了江季麟睡着他都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
最主要的是,宁长青起床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江季麟摇头笑了一下,按了按腰处发痒的伤口。
宁长青已经在河边做着奇怪地动作,弯弯腰踢踢腿,兴奋的神色溢满了面庞。江季麟哭笑不得,先自顾自捧了一捧清水湿了湿脸,这才挑着眉问宁长青:“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长青嘿哈了两声,眼睛放光地看着江季麟:“我看街上武馆里的人练武的时候也这样做。”
江季麟沉默了两秒钟。
把江家的功夫和这乡野之处的小武馆作比较……
宁长青还真是敢比……
江季麟对着宁长青满是星光的眼,嘴边的斥责莫名便说不出口了,只得颇有些郁结地抖了抖唇角,拔出了剑。
剑光一闪,一截修长的树枝便落在了江季麟的手中,指尖翻飞间,那树枝的末节已然被尽数削干净。
“给!”江季麟很快便削好了树枝,随手朝宁长青的方向一扔。
宁长青一抬手便刚好接住,惊奇地看着手中已经很光滑的树枝。
“跟着我做。”江季麟话音一落,便已经旋身舞起了手中的长剑。
宁长青这才呆头鹅般的明白,季麟哥说的基础功,是剑术。
那时候的宁长青还不知道,江季麟三岁起便开始练武,习武二十三年,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剑术。
江季麟舞了一套完整的剑法,一回头才发现宁长青整个人都像个呆头鹅般呆立在那里,,眼神呆滞,就差嘴角挂两串口水就全然是个痴傻的了。
他不由扶额:“长青?你看清楚了没?”
宁长青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手忙脚乱地差点掉了剑。
江季麟便有些不虞,他自幼天赋高,很多招式一上手就会,少年的时候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没什么真本事只会拿把式唬人的花架子和别的世家纨绔子弟,而他自幼又容貌出色,身份不凡,走到哪里都是受众人瞩目的对象,宁长青这副神色,依稀便和他少年时期最厌烦的那些纨绔子弟隐隐重合了些。
他轻咳了一声,眉峰隐隐皱起。
宁长青心头一跳,忙正了色,暗暗骂了自己一声,面露愧疚地低了头:“我,我就看清一个动作。”
江季麟微微颔首:“做给我看。”
宁长青应了一声,不敢怠慢,硬着脑壳举起了手中的树枝。
那是剑法中间的一个动作,在江家的剑法中,叫做醉剑三式。
翼左击、逆鳞刺、坦腹刺,三招连击,翼左击流畅无滞,挥攉潇洒,逆鳞刺忽往复收,行多停少,坦腹刺恣意挥舞,乍徐还疾,三招连下来自成一式,形如醉酒,以醉非醉。
江季麟的眸光闪了闪。
他看人向来很准,虽也有失了准头的时候。
可宁长青,他没有看错他的本事。
这人在武学上有极高的天分,若是自幼习武,有良师教导,恐怕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宁长青精神恍惚间只看了一遍复杂的剑法,江季麟根本就没想过他能舞出什么像样的招式来,可没想到,宁长青竟然舞了出来,还舞的有模有样。
更重要的是,这招醉酒三式,并不是原本江家剑法的东西,而是江季麟十八岁那边自己悟出来的招式,他将其与江家剑法结合,融入到了自己常用的招式中。这一招不说威力极强,但也是不容小觑的杀招!若是使得没有差错,加上天时地利,几乎招招致命!
宁长青,竟有如此毒辣的目光!
宁长青舞完了三招连成的一式,小心翼翼看着江季麟。
他印象最深只有这几招。
季麟哥舞起这几招的模样……像是逆光而来的太阳神,让他整个人似乎都要晕眩。
可他看季麟哥看的太出神,也不知这动作舞的如何,可千万别折煞了季麟哥的招式。宁长青心里忐忑着,提着眼皮小心打量江季麟的脸色。
江季麟的脸上面无表情。
宁长青心里一咯噔,有些担忧地低了头。
定是他做的太差你,季麟哥对他失望了……
宁长青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若是季麟哥觉着自己朽木不可雕他便可了劲地求季麟哥,就在宁长青已经暗戳戳地想开口求情时,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啪啪。”
他一惊,忙抬起头。
江季麟勾着剑穗的尾端,羊脂玉般的掌心拍在一起,撞出无比清脆的击掌声。
他的眼中含着笑,耀眼胜过阳光。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6 23:20:00 +0800 CST  
“嘶!”宁长青一手按着腰,一手捏着肩,疼的鼻歪眼斜。
被季麟哥抓着连续练了两天,第一天是剑法,从早到晚除了草草吃了两顿饭就没停过,第二天是些拳脚,季麟哥绑了几袋子石头在他手脚上,动一下都像是扯着千斤的东西。
宁长青这两日浑身都痛,晚上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今晚也是翻来覆去许久才模模糊糊睡着了,结果不知做了什么梦,猛地一下就惊醒了过来。
宁长青先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抽着气揉了揉身上酸痛的地方,才慢慢的头脑清楚起来。油灯的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屋中,他侧眸一看,不禁愣了一下。
他在床榻上?
脑海中叮地一声响,宁长青先是一喜,又蓦地一惊,季麟哥呢?
怎么不在???
宁长青一个激灵,马上翻身下了床榻,动作太猛微闪了一下酸痛的腰。
他随意踢着两只麻草鞋,一瘸一拐出了屋,一推开半掩的门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
江季麟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一眼便看到穿着单薄中衣的少年。
他微皱的眉头更锁了一分:“怎么没穿好。”
这会的湿气正重。
宁长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嘻嘻笑着摸了摸脑袋:“我看季麟哥你不在,就急着跑出来了。”
他还以为……季麟哥悄悄走了……
江季麟没有多做回应,只侧眸看了眼黑沉沉的天际。
辰时了。
宁长青的心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了起来。
“…….季麟哥,我们回屋吧……”他小心翼翼开了口,借着微薄的月光细细打量江季麟面上的神色。
江季麟回过眸来,妍胜芙蓉的脸上神情淡淡,他慢慢抬起手来,摊开的手掌上有一只早已气绝的红雀。
宁长青面色一窒。
这鸟儿他见过,不就是那日他从石壁上爬下来时遇到的那两只雀儿吗?这雀儿害的他差点被那竹叶青咬死,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眼熟吧。”江季麟微翻了下手掌,那鸟儿软软地滑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宁长青不知道江季麟是什么意思,心里七上八下地瞧着那鸟雀。
江季麟看着宁长青的眉眼,少年干净的眉眼间除了疑惑和不安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忿和埋怨。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此鸟名唤红雀,虽名唤红雀,却通体暗灰,比起其他鸟雀来极有灵性,却很难驯化。我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两只,堪堪驯化了几分,若是驯的好,这红雀便可百里寻人,暗传讯息。”
宁长青认真听着,心里有些高兴,这么说来,上次那雀儿是季麟哥放出来寻自己的,怪不得季麟哥出现的那般及时。他那日晚归,想来让季麟哥忧心了。
江季麟看到宁长青眉眼上浮出来的喜悦,不禁眼眸微闪。
红雀惊扰了竹叶青,害的他差点命丧黄泉,这事放在常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些怨愤,这傻子究竟在高兴个什么。
江季麟叹了一口气:“你没什么想问我?”
宁长青摇头:“问什么?”
江季麟心里颇有些愧疚,他素来不惜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旁人,对宁长青也是如此,便是宁长青救了他两次,他二人的关系也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但他从未对他放下过戒心。可此时此刻,他着实生出了那么些许愧疚。
这人的生性太过纯良敦厚,也不知要吃多少亏。
江季麟看着宁长青傻乎乎的模样,心中颇有些不忍。
但即便有些不忍,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长青,我要走了。”
淡淡的话语飘出,似乎瞬间便让头顶那微薄的月光彻底没了亮色。
宁长青心里的不妙预感落了个实锤,不禁大失方寸:“季麟哥!你……你会带我走的吧?”
他的神情像是跟丢了母鹿的小鹿,惊慌失措,楚楚可怜,手指不由地攒在一起,连大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江季麟其实是有些想不通他这般执着地要跟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他从来不觉得是因为那晚装作醉酒调笑的一些话语让这人对自己情根深重,他反而一直觉得,宁长青急迫地要跟着自己,更大的原因不过是寂寞,不过是对谷外风光的向往,对这山村僻壤外的天地的萦想。
只是这后生不明白,跟着他江季麟,如同身在沼泽,处处受制不能轻举妄动,如同身在荆棘,动骤便身心俱痛,如同身在地狱,须臾不慎便会形销骨灭。
他江季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不管不顾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走上一条歧途。
“宁长青,我不会带你走,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
这是第一次,江季麟十分清楚明了地告诉宁长青他的意思。
清楚明了的叫宁长青心神大乱。
宁长青想过很多次若是季麟哥不愿意让自己跟着他,那他便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他除了站在原地发呆什么都做不出来。
因为他没有让江季麟带上自己的理由。
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若他一意孤行,只会招来季麟哥的厌恶吧……
宁长青慢慢低了头,掩盖住渐湿的眼眶。
“.…..我也许会回来。”江季麟终究还是添了一句话。
只是这个也许,多的是不确定。
他其实探不明自己说出这句无关痛痒的话的目的,这样没有意义的承诺,他以前从来不做,尤其是在宁长青听了这话猛地抬了头眼中闪着希望时,江季麟的心里更是滋味莫名。
“季麟哥,如果我足够强,你是不是会让我跟着你?”
如果他足够强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去找他。
江季麟对着宁长青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可点完他便后悔了,无论宁长青强与不强,他都不希望他牵扯进自己的事,虽然他已经牵扯了不少。
然而说出去的话再没有收回的机会,江季麟下意识地避开宁长青闪亮的眸子,桃花眼无悲无喜地看着天空光晕黯淡的弯月。
“你还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宁长青走了两步,垫脚从树枝上折断一根树枝,恳求道:“季麟哥,你能不能用树枝给我舞一次剑法。”
江季麟没有拒绝,也不忍拒绝这个近乎卑微的乞求。
那粗糙的树枝捏在江季麟的手中,便像是上乘的宝贝般,动骤间都自有风姿。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碧海凝青光。
宁长青站在那里,看得如醉如痴。
江季麟那时从未想到,这简单的一段剑法,在未来给他的人生,也给宁长青的人生带去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7 10:23:00 +0800 CST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齐元德三十年,其位于西北地界的邻国大秦国新皇即位,年号为上元,一时间朝堂权利更迭,扑朔迷离。
而与此同时,向来强盛胜过大秦的大齐,也面临着五子夺嫡的风云变换。
………………………………………………….
“季麟哥?红雀为什么死了?”瘦弱的少年微仰着头,面庞在阳光下不甚清晰。
“因为它太弱了,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身形修长,面容绝色的瘦高男子微微敛眉。
少年似乎动了动喉结,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男子转了身,腰间淡青色腰带系在白纻衣上,静静垂在腰侧。
“我走了,保重。”
阳光中,有淡淡的雾气透了过来,萦绕在男子的面庞。
少年伸出手想抓住男子的衣角,却抓了个空。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他踉跄着跑了两步,差点绊倒,却怎么也追不上男子的脚步。
他焦急地想喊,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能无措地伸手去够男子缥缈的背影。
男子似乎有所感应,稍稍止步,声音轻柔缥缈似乎要融入这层薄雾。
“身是大齐人,枯骨埋金陵。”
少年终还是摔在了地上,他怅然若失地看着男子消失的背影,喃喃地默念。
“.…..身是大齐人…….所以季麟哥会在大齐?枯骨埋金陵?呸呸呸!季麟哥才不会枯骨了,才不会!”少年也不知是在和谁置气,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又不甘心地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
一定要等我啊。
一定不要忘记我啊。
我会变强的。
变得很强很强,可以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甚至可以保护你。
我不会像那只红雀一样,我要有资格,留在你身边。
我会的。
季麟哥……
“季麟哥!!”男子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烛火亮在榻边的长桌上,桌上摆满了竹筒,墨砚下压着张地图。
这是一处营帐,约有三十平米,除了床榻外只摆着简单的一张长桌,两个矮脚凳,和一张几案。
黑眸中短暂的迷茫很快便消失了,男子长呼了一口气,抄起床榻旁的酒壶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一缕清亮的酒液沿着喉咙滑了下来,落入了松垮的衣襟,在麦色紧实的肌肉纹理上划过一道亮痕。
“来人。”
男子喝了一口气,将酒壶重重甩到了角落,沉声道。
营帐外很快有人应了一声,营帐帘被掀开一角,一个小兵钻了进来:“宁校尉?”
男子坐直了身体,一条腿放在地下,一条腿支在床榻上,右臂懒洋洋地搭在右腿的膝盖,松垮的衣襟露出大片的胸肌。
“金陵还有多久到?”
“只剩三日的路程了。”小兵偷眼看了眼自家的校尉,有些疑惑。
自从进入距都城金陵三百里的地界后,校尉便每天要问上一两遍还有多久到金陵,还每次都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说实话,战场上素来手段利落,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校尉大人这副像是期待又像是忐忑又像是怅然的模样实在是…..不忍直视。
“三日啊……”男子眯着眸,眸里转着看不清的情愫。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嘴角似乎浮出一抹笑意,但配着那张严峻冷酷的面庞看起来很是违和。
小兵忐忑地站在那里,想揉眼睛又不敢揉,心里七上八下地不敢看那抹笑,总觉的这样的校尉看起来更危险。
“下去吧。”男子突然说了一句。
小兵松了一口,道了一声“属下退下了”便一溜烟地出了营帐。
三日…….
男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只有三日了。
季麟哥,我来找你了。
那笑容显得略有些傻气。
四月五日。
班师回朝的虎贲军终于入了金陵界,齐文帝城门亲迎虎贲军众将士,宣旨提拔了若干军中新贵。手掌虎贲军的老将梁盛生更是被齐文帝一番话感动的老泪纵横,五体投地地拜叩了一番。
这一日,齐国度都城金陵的气氛颇为诡异。
平民百姓自是喜不自胜——那邻国的赤佬前几个月三天两头地拨兵骚扰齐国西北边境,虎贲军彼时正镇守南方剿南蛮,朝廷派去西北的两只军队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不仅对付不了小小的蛮秦,反而遭了蛮秦的羞辱!齐国上上下下都因为这事对两只隶属于三皇子的军队颇有微词,好在虎贲军剿了南蛮,火速北上,从西南境直/捣黄龙,将在大齐西北境搔首弄姿了半年有余的秦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还签了对大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和谈协约。
百姓能不乐呵吗?连带着都对在虎贲军军机处任职的四皇子交口称赞起来。
可这朝堂上的气氛,文武百官家中的气氛,乃至于五位皇子王府中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虎贲大将军府。
偏厅。
“长青?长青!!”须发半白的梁盛生肃了脸色,恨铁不成钢地拔高了声音。
对面的青年男子终于回了神,忙起身赔了罪。他身上的黑色铠甲映着烛光却丝毫不见暖意,阴森森地闪着寒光。
梁盛生长叹一口气:“你究竟怎么回事,今儿个一直走神,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竟然走了心神,还想不想活命了!”
男子抱了拳:“属下知错。”
“知错知错知错!”梁盛地的吹胡子瞪眼,“嘴上说的好听,你倒是说说听听,你这几日心思什么时候定过!”
宁长青微微低了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也不回应。梁盛生由着空气静默了几秒,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冷着声几乎是质问道:\\\" 长青,你这几天到底在找什么人\\\"
宁长青猛地抬了头:\\\"属下没有。\\\"
梁盛生摇了摇头:“长青,本将虽然老了,但你私底下在做些什么,还是瞒不住我的。容貌出色,一身白衣,善使剑,说来道去就这么三条,你要找的,究竟是谁?”
宁长青沉默了一下,没再否认,但也没再回应。
“大军归京,四面暗潮涌动,哪一处不是别有心思蠢蠢欲动,你身为校尉,明知道时机特殊,还派出手下,甚至三番两次自己溜出去寻人,一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样子,你以为你瞒得了多少人?!”梁盛生越斥责越激动,“你要是想寻什么人大可禀了本将,本将甚至可以上报朝廷,你这样私下行动可晓得会招来怎样的灾祸?可晓得会被多少别有用心的人拿住把柄!”
宁长青抬了头皱眉:“若是带给虎贲军不便,我离开便是!”
梁盛生一愣,眉眼瞬间便冷了。
“宁长青!你以为虎贲军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本将当初惜才破格收了你在军中,一路提拔你到了如今的位置,此次归京,朝廷又少不得一番提拔,你却搁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叫我失望至极。”
“将军!”宁长青应声单膝跪地,朝梁盛生行了一个军礼,“属下本意并非如此,属下所寻之人确实不便透露,但属下誓必要找到他,所以若是给您带去丝毫困扰,属下甘愿被革职。”
“革职?你可知,玩忽职守,欺下瞒上的罪名可不只是革职!”梁盛生冷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鼓了几下才慢慢停下来,“人言道,人无完人。本将当初就知道,你虽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却脑子不大好使,如今看来,你这脑子不仅不大好使,简直是榆木!”
一根筋的过分!
宁长青张了张嘴,又垂了眼不说话,大块头地跪在那里,看在梁盛生眼里就让他来气。
“罢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你给本将记住了,你若要寻人,不得动用虎贲军一兵一卒,,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四方打听败坏我虎贲军威严,这偌大的金陵城,你要有本事,就去寻吧!”
梁盛生说完,站起身甩袖便离开了。
宁长青慢慢站了起来,静立了许久,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那纸张一眼看去,像是碎了几片被小心粘结在一起的,宁长青没有翻开那纸,只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角,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摩挲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昨晚又梦到了那副场景。
季麟哥冷着眼说“因为它太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的模样。
季麟哥慢慢消失的背影和着的那声“身为大齐人,枯骨埋金陵”……
他三天前就梦到了,昨夜又梦到了。
不知今夜,季麟哥会不会再入他的梦?
他摩挲了片刻,又小心地收入了怀中,贴在胸口的位置。
你说你在大齐,在金陵,为什么……我用尽全力都找不到你?
季麟哥,你……没有骗我,没有骗我,对吧?
对吧?
将军说的也对,季麟哥的身份敏感,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不知要扯出怎样的风雨,当年的事他还没有搞清楚,不敢轻举妄动的大肆在金陵寻他……
那么……他便让季麟哥,听得到宁长青这个名字!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7 22:34:00 +0800 CST  
五月份的天,正是快要燥热起来的日子。
院落中的一片毛刺竹林荡悠悠地落下纷扬的竹叶,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飞舞的竹叶中翻飞,没有粘上一片竹叶。
“叮。”的一声轻响,长剑回鞘,男子踩着一根竹轻弹了一下飘然落在了竹林外,墨发吹起几缕,遮住了他的面庞,白色的衣角在平地卷起低低的风。
“主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一边闪来,一身蓝衣发带高束,跪在地上敛眉道,“尚书和吴启铭那边明日上朝会多加刁难。”
男子伸手从额角轻撩开发丝,骨节修长鲜明,好看的过分,那发丝划过脸颊,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和那双实在标志的手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
这张脸说来平淡无奇,但也不差,颇有些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眸里似乎有繁星闪着光,能把人的魂都勾进去。也正是这双不俗的眼睛,才让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变得颇为俊美起来。
“刁难。”男子拨开额前的乱发,有条不紊地收好了剑,声音平静如水,“有趣。”
“属下办事不力,至今没能抓到李善文的把柄。”地上的男子垂了头,“请主上责罚。”
白衣的男子轻笑一声:“那头老狐狸,把柄没那么好抓,你不必着急。齐国那边状况如何了?”
“风起云涌。”蓝衣的男子只说了四个字。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蓝狐,下去吧。”
被称作蓝狐的蓝衣男子应声站了起来,脚步微顿了一下,有些犹疑。
白衣的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属下,属下这次在秦陇边界观战时,瞧见有一人……”蓝狐咬了咬牙,眸中闪过几丝不确定。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范。”白衣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兴趣,“遇到何人,说来听听。”
蓝狐眼中的犹豫便消失了,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使的似乎是江家的剑法。”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蓝狐小心抬眸看了眼白衣的男子,只见这人面上难得的有一丝怔忪,不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这个消息于主子来说,真不知是好是坏。
“看着和江家剑法中的两招有七八分像,但又多了很多不同,似乎很是霸道。”蓝狐继续说道。
“是齐国那边的?”白衣人沉默会,终于开了口,他眉眼微垂着,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半只桃花眼,看不出一丝情绪。
“是。”蓝狐把头低地更低了,“属下当时行程仓促,没来得及细看,但确是齐营中的一位将领无疑。”
“将领……”白衣的男子低低重复了两个字,“还是个将领……”
“主子,需要属下详细探听一番吗?”蓝狐微抬了眸,小心道。
男子闭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蓝狐见他闭着眼不再说话,悄悄地退了下去。
男子站了许久,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若真是江家的人,不会犯这样的疏漏。
江家素来好结交江湖侠客,过招是常有的事,那几个喜好浪迹江湖的堂兄弟也常对人指点一二,若是有什么天资聪颖之人,无意间学得一招半式不算奇怪。
他早该明了,江家的人,只剩下他了。
只剩下他了。

金銮殿上。
云柱上的蟠龙盘旋直上,两处眼睛点着上好的黑耀玉石,威武凛然。
“江爱卿,李爱卿吴爱卿等一干朝臣的这份弹劾奏折所言之事,可否属实?”秦国的新皇时灏刚刚继位满半年,从先皇生前最不受关注的儿子一朝变成秦国最高权利的执掌者,人生的大起大落估计他自个儿都没怎么搞明白。
不过说是秦国的皇上,权利最高者,时灏手上究竟捏的着拿得到的权利究竟有多少,就不好说了。当年秦国先皇突然恶疾,身为太子的大皇子本来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可就在先皇驾崩的当日下午,太子便在东宫遇刺而亡,与此同时,远在边疆正在往回赶的与太子一母同胞的三皇子也“意外”落崖而亡。京城刚刚收到消息没多久,连接失去了两个儿子的先后悬梁自尽,待宫人发现时已经硬了大半的身子。
这个时候,皇位的继承人,便只剩下了王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时凌,宫女所出的四皇子时灏。
秦国一时间涌起了一股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一直对秦国疆土虎视眈眈的齐国蠢蠢欲动,正要趁着时机搅一搅浑水的时候,王贵妃的父亲,时任掌銮仪卫事大臣的王凡卜被查出通敌叛国,王家倒得极快,急了眼的三皇子试图率兵直接上殿继位,镇压群臣,可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无闻存在感极其低的四皇子时灏突然发难。
从时灏突然发难,以扰乱纲常,欺师灭祖之罪将三皇子诛杀,再到把王家诛了九族,最后到继承皇位,这一路走来,都有一个身影闯入了秦国的朝堂。
一个相貌普通还算稍微俊美,却惊才艳艳,有惊天谋断之才的男子。
江季麟。
在四皇子闯入群臣眼中以雷霆手段一路披荆斩棘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四皇子府中的那位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幕僚,披着一层纯良无害的面皮碌碌无为的江先生,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人物。
可总没有完美的事。时灏虽然登上了皇位,可手上大权旁落,枝离叶散,军权一半落在征远大将军吴启铭手里,一半落在扶持时灏上位的司马大将军留异手里。而文臣之辈,担任尚书的李善文俨然是一半朝臣之首,与之对应的,便是新任的中部侍郎,江季麟。
此次出站齐国西北边疆,便是江季麟的主意。
与齐国和谈,也是江季麟的觐言。
时灏对江季麟基本上是,江季麟建议什么,他就听什么,很少有异议,也从没有当着朝臣的面给江季麟什么脸子看,反而会在朝堂上两派明争暗斗唇枪舌战时若有若无的偏袒江季麟。
所以这么当面质问,还是第一次。
而且质问的还是尚书李善文和征远将军吴启铭联名弹劾江季麟的奏折。
朝堂上的气氛骤然便紧张起来。
江季麟派的众臣显然没有料到一大早就有这么一个坑等着,都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无一例外把目光投降了前方站着的男子。
大秦官服为黑红色,可江季麟好穿白衣,无论何时穿的都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纻衣,圣上隆恩,特派人制了白纻的官服送到中部侍郎府。
此时,那一身白色官服的人静立在殿上,腰上的黑玉腰带繁琐而华美,与颜色朴素简单的白纻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神色坦荡地直视着前方,毫不避讳时灏怀疑的目光,甚至乎,他那双出色至极的眼中还闪过几丝分明的痛楚。
时灏一愣,心里便不由地愧疚起来。
江先生一路助他到了这个位置,一向忠心耿耿,不卑不亢……..可是…….奏折里的那些话…….
他不敢保证,不敢保证江季麟没有异心。
李善文虽然是个老狐狸,却也说的没错,趁着这机会试一试江季麟,也无甚大碍。
“皇上,臣,无话可说。臣自请告老还乡!”江季麟突然直直跪了下去,行了跪拜的大礼。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时灏更是惊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7 22:59:00 +0800 CST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8 13:38:00 +0800 CST  
驷凌乃真龙,非其齐必亡。
“驷”与四同音。
“凌”乃是四皇子的齐凌的名。
所有一切都像是预谋好的,从齐凌王府中的护院仗势欺人街头打伤人开始,到玉米地一夜惊现的天石,在到四皇子齐凌被查出贪污受贿。
一个月前还因为虎贲军屡屡立功而风头正盛的四皇子,似乎在短短几日内就连受打击不得不收起羽翼蛰伏起来。
谣言穿的特别快,虎贲军反而是最后收到消息的,待宁长青听了这个消息心知不妙连忙赶去将军府时,街上已经绘声绘色地传开了那天石的模样。
“四皇子乃是真命天子啊!
“老天爷都给征兆了!”
………………………………………….
交口不一的说法里夹杂了许多认同赞叹的话,宁长青听到的越多,心里便愈发的心惊肉跳。
鬼神之说在百姓心中占着怎样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可皇上会怎么想?
宁长青能想到的弯弯道道不多,但也能猜到这会让四皇子齐凌在皇上心中落下怎么的形象。
皇上齐炳已近半年疾病缠身,一个多月前虎贲军回京齐炳已亲自迎接简直是惊天的殊荣,百姓当然不知道皇上这半年身体不适的事,但宁长青一直跟在梁盛生身边,多少是知道些的。
三皇子齐骋的正妃乃是当初与开国皇帝打天下的两大世家之一朱家的嫡女,在四年前另一个世家江家灭门后,俨然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中扎根最深的一颗大树。
齐国江山坐了百年了,这百多年来,江朱两家的嫡女十个有九个都是贵妃娘娘,另外一个是皇后。朱家在两年前把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了齐骋,其中意味,便是有心人不去想,也总透出些许让另外四个皇子不自在的东西来。便是皇上不想多想,却也由不得他自己。几个月前秦国连连出兵骚扰齐国的边境,本来齐国是想趁着秦国内乱沾点好处的,哪想得/腥/没偷着还沾了一身的骚/味。皇上派了三皇子齐骋解决这件事,齐骋派了亲信的将领亲自带兵去平定,本来以为是极容易的事,却拖了一个多月半点进展都没有,还失了齐国西北边境十几里的土地,不仅如此,秦国的将领还挑衅地在城头使了百名士兵大喊“齐国无人”,气的齐炳已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齐骋骂了个狗血淋头,臊的齐骋十几天都称病没出王府。
事实上,很难说皇上当着文武百官面半点面子都不给齐骋留不是一种警告——别以为你丫娶了朱家的嫡女就翅膀硬了。
宁长青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对朱家没好感,对娶了朱家女儿的齐骋也没有好感。
当年的事季麟哥没有给他透露多少,但他清楚的知道,季麟哥厌恶朱家,甚至厌恶自己的母国齐国。
所以宁长青对朱家,对那个病的歪歪唧唧的皇上都没好感。当初要不是无处可去身无分文,他也不会入了虎贲军给齐国打仗。他那时想的很简单,先找个法子混口饱饭再慢慢找季麟哥,偶遇梁盛生的时候他正和一条吊睛白眉的大虫搏斗,好不容易打死了那**却被梁盛生逮了个正着,一顿忽悠就把他忽悠到了虎贲军。虽然宁长青是晕晕乎乎入了虎贲军的,但不可否认,在虎贲军的日子只要冲上去打一打,就有好酒喝有好肉吃还没人敢烦他。只是入虎贲军易,出虎贲军难,便是宁长青脑子再迷糊,也隐隐察觉,自己似乎已经卷入了一场争斗,身不由己。
齐炳已刚刚打压了自己的三儿子,四儿子担任要职的虎贲军便大胜归来,也不知这皇帝是怎么想的,把一个儿子骂的一无是处,把另一个儿子宠得晕晕乎乎,不仅亲自出城迎接虎贲军还赏了四皇子齐骋一座府邸,数件珍宝,提拔了虎贲军隶下多名将领。
宁长青这次没升官,他心里清楚是那日自己说的话惹怒了梁盛生。
他没大在意,但却在听到天石上的谣言时急了眼。
所谓的天石上直白铺张的话语,若是被皇帝朝某个地方稍微想一想,这四皇子可不就完了么?——老子还没死,做儿子的就已经跳着谋划得民心的事了。
四皇子一完,虎贲军肯定会大换血,宁长青讨厌适应新的人事,新的环境,讨厌不定的未来。
所以宁长青一收到谣言,就玩儿命地朝将军府跑。
谁曾想,将军府的人通报了后,宁长青刚刚踏入门槛,便被一个带着呼呼风声的茶杯砸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拨手挡了下,茶杯弹了出去,撞在柱子上“咔嚓”地碎成几块,茶水从柱子上滑落了下来在红木的柱子上晕出一片深棕色的水印。
“蠢/货!”梁盛生怒视着宁长青,胡须发着抖。
“谁叫你过来的!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干甚!你个**都收到了消息难道本将就收不到!你有没有脑子,你是不是想早早儿气死本将!”
这个时候不晓得以不变应万变,还傻不拉几光明正大地跑来将军府,被圣上看在眼里,又不知要搅出多少波澜,偏偏宁长青已经来了,他更不能避而不见落人口实!
宁长青被骂的愣住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啦。
他生的冷峻,一双剑眉英目总是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势气,又兼得在战场上厮杀一年从无败绩,斩下敌人头颅无数,走到哪里那一身的杀气都遮不住,而且宁长青也不晓得遮一遮。所以他手下的兵士对他是又敬又畏,再加上宁长青素来不爱说话,更是在手下心中留下一个颇带神秘色彩的印象。
可梁盛生晓得宁长青是个怎样的货,除了武力值强到变态之外就是个二愣子,不识得多少字,半点谋略之道都不通,离了谋士参帐也不知要被人暗算多少回。
可偏偏这样一个二愣子,就凭着那一身武艺叫自己怎么也放不下这颗惜才的心。
梁盛生不由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瞧着宁长青无意识间蹙起的眉。
这副神色杀气十足,要是不相识的人看到还以为下一秒宁长青会扑上来拔出刀,梁盛生其实心里清楚宁长青没那意思,只是不晓得收敛神色而已,可还是不由的心里不舒坦。他是征战沙场二十几年的老将了,立下无数战功,齐国上上下下的将领有哪个敢在他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就算撇开这一点,梁盛生这一个月来越来越怀疑宁长青的忠心。
宁长青不忠于自己。
尽管他也没忠于他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宁长青这个人,对谁也不忠心。他会听他梁盛生的号令上场杀敌尽职尽责,除了脑子蠢点迟钝点外也没捅出什么大的篓子,他会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不会被金钱权势迷了心窍,会吃着谁的饭就为谁干活绝不会因为旁人端来一盆肉就被拐了去,可是!
他不会因你的赏识感激涕零誓死跟随。
他不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更不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
他不会给你绝对的忠心。
可梁盛生需要绝对的忠心,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属下不明。”宁长青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却不晓得梁盛生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仍是皱着眉疑惑地问。
梁盛生突然便觉得极其心累。
“罢了罢了,三日后你带兵去驻守边疆吧。”
赶得远远的,省的留在京城捅娄子,他也眼不见心不烦。
“边疆?哪里?为什么要去边疆?”宁长青破天荒地开口质疑了梁盛生,他眉心又蹙了起来,黑眸中似乎闪着些许不安。
梁盛生眯了眯眼,察觉出了些许不同:“西北。怎么,还不死心,还想在京城找人?”
宁长青敛了眉眼:“没有。”
“你当真确定你找的人在金陵吗?”梁盛生捏着指尖的扳指,紧盯着宁长青。
宁长青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眼神突然闪了闪,猛地抬了头:“属下愿意驻守西北境!”
梁盛生没再追问,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安排去!”
宁长青到了省别,便匆匆地出了门。
梁盛生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待这桩事过了,他定要细细探查一番,宁长青要找的,究竟是何人。
……………………………………………………
“季麟哥,你要去哪里?”
“生是大齐人,枯骨埋金陵。”
“季麟哥,你说过你要一雪前耻的报仇雪恨的。季麟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
那人没有说话,只有缥缈的背影,越来越远…….
宁长青睁开眼来,静躺了许久,才抬手慢慢抹去额头的汗珠。
又梦到他,也问出了心里的话。
可梦中的人当然不会回答。
宁长青低低苦笑了两声,侧眸看着窗外冷冷的月色。
他想了四年的问题,突然就在梁盛生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想明白了。
季麟哥不会在大齐。
他讨厌大齐。
更讨厌金陵。
在这片土地上,他何时才出得了头,报得了仇。
中原上,齐,秦二国南北对峙多年,季麟哥若不在齐国,只能在…….
驻守边疆…….说不定是一个机会。
上天给的机会。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8 13:39:00 +0800 CST  
转眼已是七月中旬。
宁长青六月中旬的时候到了边城,边城地处齐秦二国交界,再朝西近百里的土地均是上次虎贲军击退秦兵时夺来的土地,大约住着几百秦民。
宁长青在边城呆了一个月,整日被那些旧秦民搞得头痛欲裂。他现在才明白,当初签下的协约,秦国割地百里哪里是给了齐国好处,简直是扔给齐国一个包袱!边城偏旱,收成自然比不上中原,但供养边城子民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最近那群秦国旧民四处流窜,聚众作乱,打伤了不少边城的百姓。
宁长青当然不会姑息,早下了命令若再碰到这样的流民,就地格杀不用担责。可无奈的是,这群人就跟滑溜的泥鳅似的,怎么捉也捉不住。这百里的土地,宁长青真心觉得是个累赘,可京城那边没命令,他总不能把守境之军退上百里丢了那片荒地。
幸而这些事虽然头疼,但也不算的大事——宁长青在边疆才待了一个月,便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是二皇子齐风伤势加重,药石无医,死了。
这二皇子齐风,比起三皇子和四皇子来,其实是没有多少存在感的,许是为了避开风头,每日里都在王府吃斋拜佛,安分的很,可谁料到,半个月前皇家围猎的时候,误中了流箭。本来也只是轻伤,将养些时日便可,可这皇子身子骨忒娇贵,不仅没好起来还越来越弱,拖了半个月又恶化了。
宁长青听到陈小水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停了停筷子,眉头不由蹙了蹙。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本将知道了,下去吧。”他抬了抬下颌,示意陈小水可以退下了。
陈小水刚要退下,外面又有兵士通报说,有一个从西秦来的商贾求见。
西秦来的商贾?
来干嘛?
“那商人说是带了秦国的商品,想在边城做生意,所以提前来拜访大人。”陈小水问了那兵士后,像宁长青禀告道,“大人愿见吗?”
宁长青点头:“见吧。”
来人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略微发福,身材倒挺高大,毕恭毕敬的模样让宁长青心里颇为受用。
此人很是会说话,奉承得宁长青心花怒放,明知他是在奉承自己还是爽快地应了他想在边城卖些秦国特有的布匹的请求。齐秦前几个月本来就签了协议,这桩小小的请求宁长青觉得没有拒绝的必要,更何况那人送了校尉府百匹上好的布匹。
那些布匹中,宁长青特意挑了几匹上好的白纻布匹,派人去城里最好的铺子做了几身白纻衣。
宁长青抱着套白色的衣袍在睡梦中傻笑的时候,却不知道秦国京城汉中的侍郎府邸中,一个瘦高的身影捏着张飞鸽传书的信纸紧了紧手指。
宁长青…….
驻守边城的新将竟然是宁长青。
这个熟悉的名字……..有多久没听过了。
四年?
蓝狐那日说的人,其实是他吗?——使得似乎是江家的剑法,却又不全是,有七八分相像……..
世事,真是有些无常。
江季麟轻叹了口气,提笔在崭新的薄薄宣纸上写下整齐有力的小楷:按原计划进行。
至于宁长青的性命……听天由命吧。
七月末,秦国单方撕毁协约,大举进攻齐国边境。
边城外的百里土地,旧秦民纷纷叛齐,拥秦入齐。
齐王齐炳已急派三皇子齐骋戴罪立功,亲率兵北上攻秦。
齐骋与边城守将宁长青一起受城,小有胜绩。
“大人,王爷那里又来了命令…….”陈小水低着头,不敢看宁长青神色。
三皇子的命令是,让自家大人固守边城,不得出战。
可虎贲军已经“固守”在边城数十日了,这哪里是固守,简直是龟缩。若是变着法朝朝廷一传,可不就变成了虎贲军畏敌消极,蔑视皇子了么……
“又是待着?”宁长青皱了皱眉,“待着就待着,打仗流血的事,本将还不乐意干。”
他挥了挥手,示意陈小水不用再说,回身便提起酒坛喝酒,醉眼朦胧地看一张画。
陈小水不经意间瞥了眼那画质,不禁一愣。
那画似乎是撕碎后又小心翼翼仔仔细细拼接起来的,画上的人…….
倾国倾城。
陈小水倒吸了口气,忙垂着眼脸匆匆退了出去,出了屋走了十几步才从那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抬眸望了望天,又有些担忧起来。三皇子一直不让虎贲军出战,这可如何是好,可校尉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难道校尉大人已经想好了办法?
嗯,一定是这样。
陈小水这样一想,瞬间轻松了。固守就固守,天塌下来有校尉大人顶着。
八月十五日。
中秋。
边城却没有过上一个好节。
宁长青照例按着齐骋的命令守在边城里,懒得管仗打的如何了,整日里吃饱喝足了就在街上顶着一张杀气十足的俊脸晃悠,镇压镇压千方百计想溜出边城去中原的边城人。
午时,收到加急军报,说三皇子在十六里外遭遇伏击,危在旦夕,命宁长青火速支援。
宁长青留下部分守军后,忙率大军赶往军报中的地点。
这是一处向阳的坡地,中间低四周略高,草长的正茂盛,一眼望去延绵不绝。
宁长青率军赶到的时候,正巧看到两方人马在厮杀,忙大喝一声“冲”率先拍马冲了过去。身后的虎贲军随着宁长青喊杀声震天地一齐超前冲着。
可刚刚冲到中间,便听得一声震天的长啸声,萧声一响,方才坡地上还厮杀的秦齐二路人马突然不约而同调了个朝宁长青冲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无比突然,利箭带着呼呼的风声射了过来,宁长青条件反射地抓在手里,猛地折断扔在了地上。
“你们怎么回事!反了不成!!”但他的话语对对面冲过来的两方人马没有丝毫的威慑力,一阵战鼓声响起,坡地后涌出一股接一股的兵甲,像是潮水一般汹涌。
中计了!!!
虽然宁长青还搞不清始末,但他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撤!!!”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吼了一声,边打边撤。
他一手持着剑,一手持着刀,猛虎一般在纷涌而来的敌潮中厮杀着,战马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猛地朝下栽去,却是被敌军砍断了一条马腿。
宁长青一个翻身跳下马来,连使三招斩杀了围上来的五个兵士,撒腿跑了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
他还要找季麟哥!他还没有见到他!!
“去死!!”他持着剑快速地转着身,浑身的杀气迸发而出,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器砍西瓜似地砍掉一个个阻碍他路的人的头颅。
“大人小心!”一边的陈小水一剑杀了一名敌兵,随着宁长青一起退。
“撤!”宁长青边喊着,边扯过一匹惊慌失措的马,拽着缰绳上了马,又一把拉起离自己最近的陈小水,甩着兵靴狠狠刺了一下马腹,朝着敌军稀少的地方冲了过去。
一支箭从他背后射了过来,陈小水忙回身去挡,堪堪挡住。宁长青微微松了一口气,凛着深色打马狂奔。突然,三只长箭从前方破空而来,这三只箭的力道不同于普通士卒射出的箭,带着雄厚的内力。
宁长青脸色一变,猛地抬手阻挡。
“当!兵!乓!”清脆的响声过后,地上落了四支箭。
其中一支是被宁长青挡开的箭,另外三只箭……紧紧连在一起——一支银色的箭又细又长的箭,将另外两支射向宁长青的箭一齐贯穿,使得那两只箭改了方向,又受了强力的冲击,射了一段距离便落在了宁长青前方。
有人救了他!
而且救他的人武艺很是高强!
宁长青胯下的马还在狂奔着,宁长青握着缰绳,似有所感地朝右边看去。
坡上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似乎在宁长青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了。
可那一瞬间,足够宁长青看清那人的身形。
高瘦,挺拔。
宁长青怔住了。
心突然狂跳起来,跳地快要从嘴巴里出来。
那边的坡上已经没了任何人的身影,可那一瞬间的悸动感,却让宁长青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似乎那人还在那里,桃花眼勾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纤长的手指握着精美的弓箭。
“大人小心!”陈小水惊叫一声,超前倾出些身子用刀挡住流箭。
这声惊叫让宁长青回了神。
他敛了神色,又狠狠打了一下马腹,朝那面坡地的方向突围了过去。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8 22:49:00 +0800 CST  
宁长青远远看了眼身后的坡地。
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绿色的草地,有敌军的额,也有他虎贲军的。
心里某处还是一刺一刺的痛,都是他的鲁莽和轻信!可那军报,分明是真的!
难道……是齐骋要害他??
宁长青猛地摇了摇头,把一团乱麻的东西统统赶走,想那么多干什么,活了命就好,这些费脑子的事给那些皇子去想,反正他宁长青怎么着也是四皇子的人,三皇子这么动四皇子的人,啧啧啧。
宁长青把这些事情都抛在了脑后,看着远处的方向,失落地垂下了眼脸。
他没能追上那个身影。
这本也是预料之中,他距离自己那么远,自己又要不停地清理挡路的敌军……
“大人,我们快撤退吧。”徐小水年纪其实长了宁长青三岁,但因为身形瘦弱胆子又小所以看起来反而比宁长青更年少。
宁长青斜了他一眼,吓得徐小水胆颤心惊,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不能再回去了,大人您不能出事。”
“我不能出事还是你怕死?”宁长青甚少刁难下面的人,可他现在心情很不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就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自己日日渴求的珍宝从手里滑脱般。
“属下不敢!!”徐小水猛地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想解释一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的似乎要落泪。
宁长青便觉得极没意思,摆了摆手:“起来起来,我开玩笑。”
他纯属心里难过想发泄发泄,徐小水的表现他看在眼里,虽然是个生性胆小的人,却并不贪生怕死,比他宁长青要强。
是的,他宁长青贪生怕死,在找到季麟哥前,他永远都贪生怕死。
所以,坡下的那些虎贲军,他救不了。
他很抱歉。
八月十五的夜晚,月亮并不怎么圆。
夜色中,有一只残军败将正在朝着边城的方向苟延残喘地行进着。
城门外。
火光和月光微微照亮了二十几米高墙下的情形。
“开城门!快开城门速速迎本王!”领头的人金色铠甲上染了鲜血,墨发散乱着,满身的狼狈。
“三王爷?!”城楼上的虎贲守将看清了领头之人的面庞,心头一惊,猛地想起校尉大人临走前说的话——三王爷遭受伏击,尔等守着城门,本将速去救驾。
王爷安全归来了?!
“还不快开城门!小心本王砍你的头!”齐骋怒斥了一声。
守将不敢耽搁,忙喊了一声“开城门”肃衣下城楼迎接。
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残军在夜中慢慢进了城门。
那守将突然心里一寒,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王爷已经走近了,他来不及思虑太多,忙低头下跪,却在膝盖碰触到地面的哪一刻,感受到脖颈处贯穿的彻骨凉意。
守将瞪大了眼睛,用尽最后的气力稍稍抬起了眸。
齐骋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成了守将眼中定格的最后一幅画面。
那双只剩下惊惧的眼睛慢慢没了神采,齐骋抽出剑来,似笑非笑地撇过目睹了这一切惊慌失措的虎贲守军,薄唇中慢慢吐出几个字来:“全杀了!”
方才还一瘸一拐的残军瞬间便像下山的猛虎般冲了过去,手起刀落间瞬间便染红了城门口。
惨叫声,呼救声,仓皇失措的惊叫声。
有虎贲军聚在了一起,边朝南边的小城门退边抵挡着一波一波杀过来的敌人。
“后面有火光!有人援助我门来了。”一个士卒兴奋的喊了一声,“弟兄们,坚持住…….”
最后的一个字节卡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他瞪着眼睛,似乎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他胸口前穿透而过的利箭上血迹暗红,衬托着他还没有褪去喜意便失了神采的目光。
箭雨从虎贲军撤退的方向射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略高却微有些发福的身影。
那轮并不怎么圆的月亮,似乎染上了血的红…….
“怎么回事?”宁长青远远看着边城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大半夜地几乎染红了半边天际。
宁长轻为了避开敌军绕了不少的路,几次三番差点撞上中午那群不知道到底隶属何人的敌军,这个时辰才堪堪赶回边城。徐小水几乎快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地看了边城的方向一眼,顿时脸色大变:“敌军攻进去了??”
宁长青皱着眉,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沉默了几秒钟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们从小路绕过去看看情况!”
他今日出兵时带了一万人,此时却只剩下了徐小水和一路上遇到的十几个残兵。
实在是…….耻辱!
他从未这般狼狈过!
他一定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想要害虎贲军!
……………………………………………………..
火势已经小了下去,宁长青站在大开的城门口,看着满地疮痍。
没有人。
竟然没有一个人。
他已经来迟了。
“大人……”徐小水不忍再看地上熟悉的面孔,别过眼去求助般地看着宁长青。
“搜!务必找出活着的弟兄!”宁长青咬了牙,狠狠压下心头的无力感,阴鹜地抬眸看了眼头顶血红的月。
边城的元气大伤,而且伤的不明不白。
“你说什么!”宁长青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断了一条腿,面色惨白的士卒满脸激愤:“属下不敢欺瞒!是三皇子!!是他带着一堆人马让刘大哥开的城门!而且城里还有人与他里应外合!把我们的弟兄杀了个精光!属下若不是晕死过去被人当做死了绝不会活着等到大人归来!”
“大人!!”那人痛呼道,“大人为我们冤死的弟兄做主啊!!”
宁长青长吸了一口气,压住絮乱的呼吸,侧眸看陈小水:“带他下去休息,照看好了,不得出一丝差错!”
“是!”陈小水应了一声,带那士卒下去了。
宁长青在大堂里踱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几丝茫然和慌乱。
季麟哥…….
要是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季麟哥……
……………………………………………………………………………
“主人,鱼已经上钩。”青蛇跪在地上,高大的身影微微发福。
江季麟微点了下头,眼神有些缥缈。
“主人料事如神,那个宁长青着实蠢笨,不堪一击。”青蛇刚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后背莫名发凉。
“做好你的事,别乱嚼舌头根。”江季麟淡淡道。
青蛇忙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的疑惑退了下去。
一旁的蓝狐看着青蛇的背影,神色狐疑不定。
“主人……”他低了头,低声道,“您……”
“想问我今日去了哪里?怎么我的事轮得着你过问?”江季麟挑眉。
“属下不敢!”蓝狐忙跪倒在地,额头上渗出汗来。
江季麟冷哼了一声:“做好你的事。下去安排,明日一早回京!”
“是!”蓝狐忙应了,弓着腰下去了。
出了房门十几步,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上的汗。
今日混战中他射向边城守将宁长青的那三箭……究竟,是不是主人挡的……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8 23:14:00 +0800 CST  
大殿高大深远,阳光射进来恰好强度合适,在枣红色的桌几上打下淡淡的光泽。
“鄙国对此十分抱歉,特拿了此人献来贵国,任贵国处置。另外,吾皇特献珍宝五件,布匹千匹……”
那人的话语声如山间泉水般清冽,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质问。
他说,是边城旧秦流民在与边城守军的冲突中死伤数人,其中恰恰有一人是齐秦边境秦国一位守将的堂弟,这名守将怀恨在心,公报私仇,瞒着上级私自出兵。
由于事发突然,那名守将又仗着边城地处秦国边境外消息闭塞,竟是联合着那帮流民瞒了这消息十来日,而从消息传到秦国都城汉中,再到秦国皇帝时灏派兵东进捉拿那位将领,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番说法的可信度如何宁长青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舌灿如莲地说着,在这齐国的朝堂上气定神闲地将所有的质疑一一击破,又摆出十足十的诚意表达着歉意,拿出了看起来颇让人满意的筹码想要缓和两国关系再次签署协约。
宁长青一直盯着那人的方向,眼神有些呆滞,面上却像是面瘫一样毫无表情。
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宁长青的反常有些明显,齐凌侧眸瞥了眼宁长青,又移开了目光。
宴会已经开始了,江季麟谈笑风生,侃侃而谈,似乎与齐炳己和三位皇子很是投机。
他抬杯饮了一口酒,似乎这才注意到对面目光灼灼的人:“这位大人……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
宁长青一愣,浑身一震。
齐凌侧眸看着宁长青:“长青,江大人问你话呢。江大人不说本王倒还没发现,你为何直勾勾盯着江大人的方向?”
齐凌玩笑般地问着这话,眼眸深处却快速地闪过一抹凌厉。
“下官,下官……”宁长青心头一跳,对上江季麟无悲无喜的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可这双形状熟悉的桃花眼里,全是陌生的带着温和的疑惑。
这个人谦恭有礼,不卑不亢。
这个人温柔和煦,浅笑盈盈。
这个人相貌普通,才华横溢。
他这般疏离地看着自己,称他为“这位大人”……
“下官很奇怪,为何江大人的官服是白色的。”宁长青挠头,“白色的官服竟十分好看。”
他呵呵笑了两声,面上似乎有些羞赦。
江季麟似乎一愣,抚掌笑道:“在下穿惯了白色衣袍,吾皇厚恩,特许了在下白色的官服。也是在下疏忽了,来了贵国还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是在是惭愧。”
“哎,江大人哪里的话。本王这护卫向来迟钝,说话没个把持,江大人勿怪勿怪。”齐凌接话道。
江季麟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又和齐凌说起话来。
短短几句话间,把宁长青轻轻地略了过去。
宁长青慢慢低了头,心口钝钝的痛,似乎……他就像是一个完全多余的,毫无价值的,根本无足轻重的人。
他没有再听清接下来的谈话,他背着手,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捏在一起。
若他不是季麟哥,为何会这般熟悉,这般……难过。
若他是季麟哥,为何会对他这般冷漠和无视。
莫不是……
宁长青眼角跳了跳,心口有些沉。
宁长青昏昏沉沉地等到了宴会结束,又混混沉沉地看着江季麟消失在视野里。
马车微微晃着驶出宫门,齐凌眯着眼闭目养神,脑海里全是那位中部侍郎的影子。
这个人…….着实不可小觑。
别的不说,光是边城之事,齐凌心里跟明镜似的,齐骋根本就没有通敌叛国,可就在他那时拼尽全力想抓住这个机会弄垮他那位好皇兄的时候,各种证据尽然不请自来,似乎他没有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齐骋和秦国来往的秘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本来让他无比忐忑,谁想得当时情形无比紧张,非死即活,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虽然赌对了,他仍是忐忑了很久总觉得这事诡异地过分。
再说今日这宴会上,齐秦二国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再加上齐骋一桩,父皇旁敲侧击的试探竟都被这人巧妙地躲了过去。天晓得他惊出了一身怎样的冷汗,若是让父皇对齐骋的事起了疑心,他可真会乱了阵脚。
怎么觉得……这个江季麟似乎在帮他……
还有宁长青…….为何如此古怪。
江季麟,宁长青。
宁长青的武艺和曾经的江家颇为相似的事实,已经被灭门的江家,江家曾经的家主江铭……
江季麟,江铭……
江……
不大可能。
齐凌皱了皱眉,那江铭早已身首异处,江家的后患也已经除了个一干二净,这个江季麟应该不会和江家有什么关系。
那宁长青反常的行为到底是因为什?
“宁长青。”车里突然传来齐凌的声音,“白色的官服当真如此好看,看的你痴呆了半晌?”
………………………………………………….
桌上点着一支香,有袅袅的青烟舞蹈着朝上生着。
桌前坐着一人,麦色的面庞紧绷着,眼睛闭在一起,浓密的睫毛轻轻发着颤,
白色的官服当真如此好看,看的你痴呆了半晌。
宁长青慢慢睁开了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可那句问话似乎还响在耳边。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绝不能把季麟哥的事说出来,可他又向来迟钝,被这么突然一问慌的不得了,张嘴结舌了半晌才在愈来愈诡异的气氛中说了一句“属下……在边城中计落入陷的时候,似乎看到过江大人。”
似乎只有这么回答,才能让齐凌不会对他的回答过分怀疑。
一来这于他来说是事实,二来,这样的回答总比说出季麟哥的事好太多。可是,他还是满心不安——他看到江季麟时的异常,他回答齐凌的那些问话,会不会给季麟哥带去什么不利。
虽然他还不确定这个江季麟是不是他的季麟哥。
可他很确定,那日在战场上救下他的,就是季麟哥。
宁长青烦躁地又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晚饭也没吃,满脑子的乱麻。
闭着眼一头乱麻的宁长青不知道,屋外的暗处,一个暗影一闪而逝,窜向驿馆的方向。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烛光轻闪,在浴桶的水面上铺上一层粼粼的光。
一人从浴桶里站起身来,修长的身躯如同羊脂玉般光泽细腻,墨色的长发湿着发梢,铺开在劲瘦挺拔的背上,隐约间透出几道浅色的伤疤。水珠从他胸膛上滑落了下来,沿着均匀的肌肉轮廊一点点蔓延,留下淡淡的痕迹,白皙的肌肤上有几道交错纵横的伤疤,有两道更是划过胸口,蜿蜒着像是剧毒的蜈蚣,这伤似乎并不影响这具身体的美感,反而像是稀世瓷器上的瓷纹,平添了几分气势和攻击性。
他耳尖轻动了下,手腕翻转,米白色的长袍睡衣便裹住了劲瘦的身躯,水花轻溅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落在浴桶外的地面上,赤足落下一点水渍,精致的像是玉石雕成。
“主子。”外面传来蓝狐的声音。
江季麟薄唇抿着,闭着眼擦着湿润的发尾,听到这声音微微把眼睁开一条缝:“进来。”
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精致的锁骨从领口露出些许,精致绝美的面容上带着略微病态的苍白。
蓝狐一进屋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愣了一下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主子很少露出真容来,此时露了真容恍惚之间竟觉得无比不真实,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易容,面庞少有阳光直射的原因,主子的面容有些苍白,只有薄唇处透出些许血色。
“主子,那宁长青就是属下曾经见到过的武艺和江家相似之人,此前在边城一战中逃脱,属下总觉得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江季麟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似有似无地掠过蓝狐:“你去探查了?”
蓝狐点头:“是,今日齐宫宴席上,此人神色实在诡异异常,属下心里忐忑,特意去虎贲军处探查了一番。他……”
“什么?”江季麟微微坐了起来,有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蓝狐咬了咬牙:“属下看到他拿出一张画纸看了许久,那画纸似是被撕碎后又拼接而成的,最主要的是,那画上,似乎是您的样子。”
江季麟眼角微动。
撕碎的画纸,拼接而成……
他蓦然想起,那张被他撕成几片又扔在了角落里的通缉令。
“他的事没有我的命令你以后别管!也不要再去探查!”江季麟突然便声色俱厉起来,话语间透出的严厉让蓝狐惊诧地俯低了身体不敢抬头。
“属下知错!属下下次绝不会再犯!”
“你且下去。”江季麟摆了摆手。
“是。”蓝狐应了声,低俯着退下。
“等一下。”江季麟突然又道,他微侧了脸,发丝遮住了面庞。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低落:“抽空了……去青龙那里看看。”
蓝狐的身体一震,低应了声“是”。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15:28:00 +0800 CST  
秦国尚书李善文因为儿子的事最近颇为灰头土脸。
李善文官途顺畅,如鱼得水,子嗣却颇为艰难,五十多岁的人了只得了这一个儿子,其余的全是女儿。
因为单单只有一个儿子,李善文对这儿子想要严加管教都舍不得,可谓是有求必应,不求像自己这般在官场上有什么大的作为,只盼着他平安成长一生富贵无忧。
可平时分明除了有些纨绔的小毛病就没犯过什么大错的儿子,怎么就在天子脚下犯下了如此大错。
细说起这件事,李善文真的要气的吐血。天下好女儿多的是,以他家的权势和家室,什么样的美女给自家儿子弄不来,可这个不肖子孙,竟偏偏看上了人家有夫之妇,还为了把这女子夺到身边将那男子阴损着害死!
李善文第一次知道这事的时候,就是这事被谏官提溜到了朝堂上说事的时候!
一辈子的老脸都差点丢尽。
李善文被时灏批了一通,又被勒令闭门思过,情理家门琐事。
李善文一回到尚书府,就令人捆了儿子李贤钰过来,亲自拿了藤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李贤钰狠狠揍了一顿,直揍的他晕了过去,夫人惨叫着也晕了过去才堪堪停手。
停了手的李善文也从羞恼中慢慢回过劲来了,看着唯一的儿子的模样心痛的不得了。那又爱又恨的情愫窝在胸口弄得李善文百爪挠心之余也回过味来。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子自己能不清楚吗,虽然因为宠爱的有些过头沾了些吃喝嫖赌的毛病,但也因为这些毛病对一般女子那是正眼都不瞧的。百花丛里都过来的儿子怎么就会为了一个有夫之妇做出这样的蠢事?!李善文可不觉得那女子有多沉鱼落雁倾世之容——若有那般的容貌,怎么轮得到那个害自己儿子落下害人之名的贱民。话说回来,就算那女子有过人的魅/术,迷了他这不肖子的心智,但自己的儿子绝对没这个胆子在天子脚下做出那般明目张胆害人的事。
所以,一定是有心人设计。
这个人是谁,李善文的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从吾子下手,真真当我是把老骨头了么!”李善文狠着眼,“和他捉迷藏似的玩了这么久懒得动他,他还真当自己有两把刷子!”
“李兄,要出手吗?”吴启铭满脸兴奋,“要我说,早该收拾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酸货色!”
“他如今正出使秦国,看似风光的很,可他人不在朝中,凭着咱们圣上那脑子,还不是任我等拿捏!”李善文冷笑出声,“留异虽然在京,却虚有其表,莽夫一个。这朝堂上哪个不是见风就倒的狗尾巴草!既然他先对我儿下手,就别怪老夫不客气!附耳过来!”
吴启铭忙附了耳过去,边听边点着头,眼中露出几抹惊诧:“.…..这,这,皇上会信吗”
李善文抚须而笑:“咱们这圣上,该信的,不该信,老夫都有的是办法叫他信。”
屋外,磨盘大的太阳正挂上空,散发着暖烘烘的光。
齐国的气候比秦国要暖和不少,宁长青身子骨强,向来穿的轻薄,九月底的天只穿了一件深灰色薄衫,样式有些老,颜色有暗沉,配上那一脸似乎永远不天晴的表情,显得极为老气横秋。
陈小水这两日跟在宁长青身边总是提心吊胆的,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家将军心情不虞,似乎整日都心不在焉,午饭连最爱吃的酱牛肉都吃不下去多少了。
“那个秦国使臣什么时候走啊?”宁长青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着。
徐小水一愣,想了下才明白宁长青问的是谁:“这属下不清楚啊,要不属下去打听打听?”
“别打听!”宁长青厉声呵止,又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清了清嗓子缓了声音道,“不用了。”
徐小水忙不迭地连连答应。
宁长青微微眯了眼,无端的觉得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那日没有克制好自己,那般异常的表现早已让四皇族疑心,后来的牵强解释估计四皇子也没怎么信,自己若再贸然打探消息,定会让四皇子起疑。他使得剑法和江家剑法相似,这是梁盛生知道的事,他也曾在这事上问询过自己,却都被自己以曾向师父发誓不泄师名搪塞了过去。
如果……这个江季麟真的是他的季麟哥,他宁长青离他越远,他越安全。
所以他不能,绝不能主动打探他的消息。
可他又整夜不能入睡,辗转反侧心急如焚,只恨不得飞身到那人面前问他一声,问他一声……究竟是不是他的季麟哥。
他其实想过这位江大人就是他的季麟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相貌变了这么多,可那种感觉却还是在胸腔中存在的清清楚楚,那种单是看着他背影就心跳如擂,脑门充血的兴奋感和冲动感。
“徐小水,你还记得中秋那日在边城,弟兄们的惨状吗?”宁长青突然问。
徐小水当然记得,只回想了一下眼圈便红了:“记得!”
“幸存下来的那两个兄弟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再说一遍于我听听。”
陈小水有股子聪明劲,脑子好使,想了想便几乎一字不落地重复道:“他们说看到是三皇子让守城大哥开的城门,刚进去便把守城大哥杀了,又下了令让把城里的弟兄都杀了,那两个弟兄要不是受了重伤晕死过去恐怕也已经命丧黄泉。”
宁长青皱着眉听着,眼神闪了闪。
其实他脑子素来不怎么好使,被人随意一忽悠就被带着走了,上次边城的事也是对那两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兄弟深信不疑,可现在想想……若真是三皇子做的,又怎么犯了那般低级的错误,没把边城里的虎贲军全部灭口?
不仅留了活口,还留了两个!
这不太合理。
倒不是宁长青开始怀疑那两个兄弟,他只是在怀疑,那个三皇子,极有可能是旁人假扮的。
而与其里应外合的又是秦国那个满嘴献媚话哄得自己当初心花怒放的商贾……
秦国为什么要弄死齐骋?
或者说,秦国有什么人,要弄死齐骋?
宁长青头疼的厉害,烦躁地挥手让陈小水下去,留自己清静清静。
陈小水悄悄退了,宁长青踱步到池水边,靠在池边的柳树干上,满脑子都是江季麟的脸,齐骋的脸。
会是季麟哥吗?
既然那齐骋可以找人假扮出来,季麟哥改一改容貌又有什么不可?
真的会是这样吗?
宁长青死死盯着平静的池面,兴奋的发颤。
十月一日。秦使回国。
江季麟待在齐国的十日里,宁长青除了那次宫宴上见了他一面,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也不敢贸然去找他。
而这次他离开齐国的时候,宁长青终于有机会站在城楼高处瞅一眼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宁长青便觉得,那人回眸看了他一眼。
申请去边疆的调令还没有个下文,不过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去秦国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15:28:00 +0800 CST  
我去。。。度娘又删我的帖.......
连图片都不放过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16:14:00 +0800 CST  




这是并蒂莲后被删除的片段,再发一遍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16:20:00 +0800 CST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329640&chapterid=23
怎么都发不上去,总被系统删,说有广告内容。。。jj链接,看官们点链接看这章吧,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20:39:00 +0800 CST  
越是北进,空气便愈是冷冽,宁长青身上已经加了薄衫,披了层披风。
他是三日前收到调令的,上头同意了他北调边城驻守。
宁长青收到这个消息扥时候,兴奋的一宿没合眼,在烛光下捧着江季麟那张残损的画像傻呵呵地看了一夜。
十一月一号的时候,宁长青到了边城,一切安排妥当入驻边城牧州府后,宁长青便暗戳戳地跑到城楼顶待了许久,自觉离江季麟近的地方空气都是甜的。
按时间来算,那人已经回秦数日了。
宁长青已经有八成的把握,那秦国的中部侍郎江季麟,虽然看上去和他的季麟哥大相庭径,但他,就是他!
他这些日子想了很多,越是回忆那人的神色语气,音容笑貌便愈发的坚定自己的想法。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在边城站稳脚跟。上次驻守边城闹了那样的事,宁长青心里清楚自己怕是在边城百姓心中没有多少威信。所以宁长青和幕僚商量了一宿弄出一套什么约法三章的律令,宁长青听的晕晕乎乎,觉得似乎没啥大毛病就应了。
他赶了半个月的路,已经累极了,待那群酸腐磨人的幕僚终于消停了后,天空已经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色。宁长青冷着脸说了声“我要睡觉”便进了屋蒙头大睡。宁长青只读过两本书不到,字也没识的多少,但却高度领会了天高皇帝远这句话的精髓。
来了边城,他手握兵权,就是边城的老大,想睡觉谁敢来吵吵。
所以这一觉,宁长青是把为了赶路没有休息好的那十几宿都补了回来,一直睡到了晚上。
颠倒了白天黑夜的宁长青醒来时,天色刚暗下来没多久。下人一瞧大人醒了,忙烧水的烧水,做菜的做菜,服侍的服侍,弄得宁长青浑身不自在——他征战沙场一年多,虽然因着武艺高强备受敬畏,却哪里享过这样的奢侈的福气。
再说他也没料到到府里会有这么多下人,他以为就只有两三个人的……
宁长青一问才知道是白日自己睡觉的时候徐小水买的下人,安排的一切。他以前还真没发现徐小水这么细心能干,倒不像是个打仗的粗人。不过话说回来,徐小水那弱/鸡样,和他宁长青比起来,本来也不像个打仗的将士。
宁长青边想边不由地从浴桶里站起来。
他实在不习惯洗澡时有人在旁边,已经早早哄了出去。宁长青自两年前就开始疯长个人,如今已经身长九尺,高大健壮,抬腿一跨便轻轻松松出了浴桶。
浴桶的对面,是一扇黄铜长镜。
宁长青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个成年青年男子的健壮身躯,肌肉轮廊明显,胸肌和腹肌清晰地勾勒出性感的曲线,即便是镜子中形成的虚像也有浓厚的阳刚气扑面而来。
他宁长青像一个打仗的将士,肌肉和伤疤纵横交错,压迫力十足。
可是这样的他……季麟哥会喜欢吗……
宁长青心里涌出些不合时宜的不安忐忑。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通常被称为,近乡情怯。
……………………………………………………………..
“你说什么!”宁长青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桌椅,茶盏杯碟“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属实!!”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探子的衣领。
他平日虽然总冷着脸面无表情,却很少这般暴怒失态的时候。
“大人!”徐小水被宁长青的样子惊到了,忙跪地大声道,“大人息怒,且先听他细细道来。”
宁长青眯眼看着探子苍白的脸色,自知确实有些失态,松了手走了两步,稍稍平复了下心头漫天的邪火。
“抱歉,我太震惊了,你继续说,务必详细些!”
那探子听到宁长青说“抱歉”,又惊又惧,抖着腿磕巴地说了两句,眼瞅着眼前的人面上似乎有隐忍的不耐,吓得一个激灵又不磕巴了,倒豆子似的“吧嗒嗒”将探听的消息倒了出来。
秦国中部侍郎江季麟涉嫌私吞高额公款,收钱卖官,有反叛之心,其为逆臣,当诛九族。本该于十一月三日行刑,却在十一月二日晚逃出天牢,不知所踪。
秦国皇帝时灏布下缉捕令,将其设为秦国头号通缉犯,悬赏高额赏金捉拿。
十一月二日……
今日,已是十一月十日。
又是通缉令,又是诛九族……
不同的是,通缉令上画着的人的模样。
宁长青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探子禀告完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神阴沉。
徐小水不敢打扰,和探子一同放轻了呼吸降低存在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你们都下去……”
这声音和平日里宁长青的声音很是不同,嘶哑阴沉,叫人莫名压抑。
徐小水不敢多做耽搁,忙和探子躬身退下了。
诺大的屋中,只剩下宁长青一个人。
他又站了一会,像是醒悟般冲向书桌,一把推掉上面杂乱的物什,拿出了地图平摊在了桌面上,抓起一支笔皱眉看了起来。
嘶……看地图可真是一件费脑子的事……
尤其是看着地图猜测季麟哥的去向。
宁长青恨死自己的脑袋了,在这般关键的时刻就像是断了弦的弓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判断不出来。
他想去找他,却不知该去哪里找。
他从未这么心急如焚地,渴求着他平安无事。
秦国,季麟哥应该不会再待。
秦国,齐国。
齐国,秦国。
宁长青的指尖缓缓划过地图上每一块疆域的轮廊。
他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实际也帮了四皇子。他对付了三皇子齐骋,又在秦国布置权势。
依着他对季麟哥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放过齐国皇室,可他又分明帮了四皇子齐凌。
“嘶!”宁长青头痛地揉着太阳穴。
果然他的脑子就不能思考这么复杂高深的问题。
他有些气恼地扔出笔,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
就算是这些猜测,也只是建立在这个江季麟就是他的季麟哥的基础上。
可他对此事却只有八成的把握。
如果事实恰恰是剩下的两成……亲娘啊,这更复杂了……
宁长青挫败地低吼了一声,一拳砸到了桌子上,没控制住力道将红木的桌面生生砸了个坑。
他本就天生神力,力气比起常人要大个好几倍,这一砸既是砸破了桌面,还把毛笔震地跳了起来“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宁长青睁开眼来,瞧着被自己扔出去的笔沾污了的地图,神色愣了愣。
那块被墨色染污了的地方,是金陵的土地。
生为大齐人,枯骨埋金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投靠四皇子,帮助他入驻金銮,再图他事……
可秦国的存在又是做什么的?
宁长青的眼黯了又亮,亮了又黯,眼神突然闪了下。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20:44:00 +0800 CST  
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车道上,拉车的马左前脚有些坡,走起路来微微摇晃,但赶车的人却有一手极好的赶车技术,那车平稳地行驶着,车轮滚过地上阳光的斑驳痕迹。
“主子,前面便是边城。”蓝狐隔着车帘低声道,轻挥了下手里的马鞭,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主子,我们为什么不暂去白虎青蛇那里落脚?”
江季麟不答反问,他声音平静淡漠,从车帘后缓缓传了过来:“蓝狐,你仔细想想,秦国的中部侍郎若是投奔齐国的四皇子,他收还是不收?”
蓝狐一时语塞。
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可能性太多,不确定性太多。
江季麟似乎知道他的为难和犹豫,声音微沉:“听我的便可。”
蓝狐无声地叹了叹,一手挥鞭,一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抚平自己眉间蹙起的痕迹。
主子向来不愿多说,而他打定主意的事又从不会改变,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无论他心里有多疑惑和不安,他存在的意义,都是拼尽性命,护主子周全。
就像……青龙那般……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江季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在边城城门牌匾上打下的金黄轮廊。
“看样子边城换了牧州。”江季麟挑了挑眉。
“属下去探听一番?”蓝狐低声问询。
“不用了。”江季麟摇了摇头,抬脚就走。
蓝狐有些担心:“会不会被发现?”
他这话刚问完,就被江季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不禁有些疑惑:“属下说错话了?”
江季麟略摇了摇头,却不想多说话,直接朝城门走去。
蓝狐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却不敢再多问,忙忐忑着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城门的守兵只是象征性地盘问了下,看了文牒身份,便放了两人过去。
蓝狐正暗暗欣喜间,突然瞧见不远处走过两排步兵来,小跑着步子冲二人直奔而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季麟,竟鲜有地看到了江季麟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蓝狐不禁紧张起来。
若说方才主子是气定神闲,那这抹惊诧莫不是出了什么主子意料之外的变故??
“站住!站住!”身着甲胄的士兵将二人团团围住,阻住了他们所有的出路,却也不兵戈相向,只是围着。
蓝狐手下已经在暗暗动作,只等江季麟一个暗示便准备随时杀出去。
可江季麟却迟迟没有动作,竟自始至终都看着同一个方向。
蓝狐高度警惕之余,忍不住偷眼随着江季麟的目光朝哪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便是一惊。
那个是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他还因着这个身影挨了主子好几顿骂。
宁长青……
边城的新牧州,是他??!
他拦住了他二人的路,意欲何为?
蓝狐还在猜测,便听到宁长青急吼吼的声音:\"这两人涉嫌偷盗,今日终于拿着了,速速带下去!\"
都听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边城的新牧州宁长青自上任以来的十余天里,除了刚来第二日约法三章颁了几条不痛不痒的新律令,就再没什么动静,这平日里神龙不见首尾的牧州亲自带兵拿人,实在是大阵仗。旁人看着这架势,哪敢围观,能离得有多远就离的有多远。
偷盗!
蓝狐怒极了。
别的不说,他家主子的财势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呃,如果算上被抄的那些......
可无论怎样,断然不回和偷盗这个词扯上关系!
蓝狐气的不行,可偏偏江季麟一点反应都没有,蓝狐也不敢随意动作,只得任由那些士兵上来捆了自己。
江季麟虽然没有任何暗示和吩咐,但蓝狐已经暗暗拿捏住了那绳索的疏漏,只等着江季麟开口。
结果这被\"速速带走\"的一路上,江季麟切切实实一点暗示都没给蓝狐透露,搞得蓝狐高度紧张了一路,竟然都没发现二人是被直接带到了牧州府。
\"把他带下去!\"宁长青暗暗剜了一眼蓝狐。
此人生的模样比自己好!
也不知跟在季麟哥身边有没有勾引季麟歌!!!
他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蓝狐自然听明白了,心里一急,却猛地瞧见江季麟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警告眼神,纵然心里百般担忧,仍旧是没做反抗,任由一队人扭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关进了......
这什么地方,怎么一股子臊/味......
却不知,另一边的宁长青头顶冒着汗小心翼翼注意着绑在江季麟手上绳索的松紧,恨不得登时就飞到一个无人的房间给他松了绑赔罪。
好不容易熬了一段路,宁长青冷着脸四下发冷气:\"都把守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说着便气势汹汹(火急火燎)地把江季麟粗暴地拉近了牧州府这块极偏僻的屋舍。
门刚刚掩了,宁长青便倒吸一口气,快速地解开了江季麟手上的绳索,一个猛撞将他抱在了怀里。
充实的温暖触感充斥了宁长青的怀抱,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胳膊收紧就要加深这个怀抱。
一股力道从他关节处传来,麻痛的感觉一瞬间让他不由地松了动作。
不要,他不要松开!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不要松开!
他好不容易抱着了,他不要松开!
宁长青忍着痛又要把胳膊收紧,却已经迟了。
江季麟一手扳过他的关节,一招间已把他的胳膊扭向了一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吱”声。
宁长青吸着气跳脚:“疼,疼,季麟哥,疼。”
“宁大人意欲何为!”江季麟却没有松开他,反而又紧了紧手惹得宁长青差点“嗷”出来。
“季麟哥……”
“住口!我和你并不熟识,你没有道理这般称呼我。”江季麟冷着眉眼,猛地松开了手,反手将宁长青推出去三米远。
宁长青抽着气揉着关节,眼神定定地盯着江季麟。
“你若和我不熟识,怎知道我姓宁?”宁长青信心十足地反问。
“我出使秦国,在朝堂上和你有过言语之交,自然知道。”江季麟抬手抚平了衣袖上绳索勒出的痕迹,淡淡看着宁长青,“我倒还要问问宁大人,无故将我主仆二人抓到此处的原因。”
宁长青暗暗咬了咬牙,主仆??
那混小子跟了季麟哥多久了?
季麟哥是在护着他么??
早知道就不把他扔猪圈里了,就应该直接扔水牢里淹淹他!
“你若是只与我有三两言语之交,怎会知道我的姓名!”宁长青不答江季麟的问话,急匆匆地问道,面上竟有隐隐的委屈之色。
“这事随口一问自然便知。”江季麟不由皱了皱眉。
这后生脑袋变得比以前灵光了不少。
“随口一问?人们都说秦国的中部侍郎惊才艳艳,是晴雪初霁般的高傲人物,怎会随口一问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姓名。”宁长青抿着唇,朝前走了两步,“季麟哥,你骗我,你就是季麟哥!”
江季麟一言不发。
“季麟哥,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我愿意全力以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宁长青举起腰侧的剑,“你说过若是我变强便可以让我跟着你,我现在变强了,真的变强了!”
江季麟冷笑了一声:“上刀山?下火海?这世上有刀山和火海吗?”
“季麟哥的身边不就是刀山火海吗?”宁长青反问,“我知道季麟哥你不想拖累我才不愿认我,可这事没得选择!你认不认我,我都跟定了你!”
江季麟淡漠的脸似乎裂了一道缝……
他心里的情绪滚了几滚,好容易才压住骂娘的冲动。
几年不见,这小子的伶牙俐齿倒是精进了不少,还学会避重就轻,对症下药了。
竟惹的他觉出几丝憋屈的情绪来。
江季麟也懒得再在身份的问题上与他纠缠,冷了眼又问:“你把我抓到这里做什么!!”
宁长青笑嘻嘻道:“季麟哥,四皇子其实还蛮看重我的。”
江季麟眼神一闪,颇有深意地看了宁长青一眼。
宁长青像是个知道什么秘密的孩子,暗搓搓地笑的红光满面,小声地指了指金陵城所在的东南方向:“季麟哥不是想去那儿吗,有我呢!”
江季麟:“.…..”
宁长青眨着眼,神色莫名地让江季麟想揍人:“我上次给四皇子说了,那次在边城是你救得我,所以我才会盯着你瞧那么久。季麟哥这次来齐,就暗暗投了四皇子吧。”
江季麟背在身后的指尖动了动。
宁长青还稳稳地捧着剑,满脸期待地瞧着江季麟,眼睛闪着谣言的光。
他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眉间有着一年征战塑造的杀伐之气,浓眉下的眼睛像是闪闪发光的黑曜石,又像是能吸收什么的漩涡,他的唇瓣略微丰厚,此时却微微发着颤,似激动似紧张。
这个样子的宁长青,渐渐和四年前印象中的宁长青相重合。
那个青涩的,羞涩的,干净的少年。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青涩,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阳刚和坚定。
可似乎又和四年前有些什么不同。
江季麟说不上来这不同是什么,但直觉这丝不同,非比寻常。
“宁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一介罪臣,想必宁大人也知道,要杀要剐还是要将我扭送归国,都随宁大人办吧。”江季麟甩了袖,避开了那双太过闪耀的眼睛。
他很少有这么难安心的时候。
他甚至一时想不出,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宁长青。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江季麟面无表情地站了,会眼底慢慢浮出一丝不安来。
他本可以在城门口便全身而退的,却不由自主任由宁长青把自己带来了此处,任由自己出身于不得不和他正面交流随时随地可能暴露身份的境地。
若说不做反抗还可以解释为要隐瞒自己鲜少有人知道的武艺高强的秘密,那方才那番话……任由宁长青处置??还要杀要剐要遣送回国都随意???到底是怎么不过脑子就说出来的!
像是他迫不及待要逃开而慌了阵脚般。
逃开???
江季麟眼角跳了跳,眼神变了又变。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20:45:00 +0800 CST  
空气很是安静。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江季麟从淡漠到不安,再到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他怎可在区区一个宁长青面前乱了阵脚。没有反抗地进了这牧州府,不就是为着试探么,怎么反倒处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江季麟微微眯了眯眼,正要搪塞一番,突然觉出身后右侧方向猛扑过来的一道劲风。
他腰身轻闪,一个回身遏住了像他袭来的物体。
却又是宁长青的胳膊。
可宁长青就像是对胳膊上的痛感一无所觉般,仍是不依不饶地使着劲朝江季麟靠。
“咯吱嘣……”他胳膊的骨节发出渗人的声响,似乎下一瞬间便将会被江季麟生生折断。
可宁长青仍像是一无所觉般,自残式地扭过腰抱住了江季麟。
不过四年多的时间,宁长青已经和江季麟一般高,这么一撞江季麟的面庞和他只剩了不到一尺。
宁长青的呼吸加重了,他鼻翼快速地扇着,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江季麟知道,那是因为疼痛的原因。
何必这般倔强……
江季麟的手下不由地松了稍许,却没有料到只这稍稍心软的一松,宁长青又钻了空子,不管不顾死死抱住江季麟,侧头就想把脸贴在江季麟脸颊上。
“咯嘣!”江季麟先是一恼又是一惊,忙把整个手都松了开来,脱口骂道:“你不想要这条胳膊了!!”
宁长青右臂紧紧圈着江季麟,左胳膊挣扎着还想缩紧。
“啪!”江季麟抬手一巴掌抽到了宁长青左颊上。
江季麟本就内力深厚,这一巴掌情急之下也没顾着什么力道,一巴掌下去五个指头印很快便显现出来,大刺刺地挂在宁长青右颊上。
宁长青愣住了,抿着唇仍丝毫不松手,直勾勾地盯着江季麟,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江季麟却没有停止动作,放下右手拿起宁长青使不上力气的左胳膊猛地一扭。
清脆的响声传了出来,宁长青痛得嘴角一抽,惊奇地发现痛感过后整条胳膊都舒服了很多。
“差点骨折你知道吗?!你脑子是不是被虫子吃了!”江季麟瞪着宁长青又骂。
宁长青眼里的不可置信迅速便忒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意。
“季麟哥,你担心我,你关心我!”
江季麟:“.……”
他有一肚子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大人,请你不要……”
江季麟的话还没说完,宁长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抱住江季麟腰身,将他的两条胳膊都锁在了自己的胳膊间,鼻尖几乎贴着了江季麟的鼻尖。
江季麟一下子便不说话了,这么近的距离,总让人觉得一说话,嘴唇便会碰到什么。
他有些气极,眉头一皱,脚下使力朝宁长青关节踢去。
宁长青闷哼一声,只微微晃了一下,仍旧稳如泰山地站着。
他固执地看着江季麟,脸上的神色让江季麟瞬间便明白,若是踢他关节,结果不是他那条腿废了就是自己又下不去狠手……
江季麟朝后仰了仰,避开宁长青炙热的呼吸。
“你别以为我不会动你。”江季麟眉心蹙着,眼神冰冷。
方才只是……总之这次不会再手软了。
宁长青不为所动,玩世不恭地笑:“秦国的中部侍郎虽然惊才艳艳,卓智超群,但却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读书人,能动得了本将?”
江季麟觉得自己的脸一定黑了:“你威胁我?”
“我威胁的是手无寸铁之力的秦国中部侍郎,不是季麟哥。”宁长青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认真地抿了抿唇,“宁长青以前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威胁季麟哥。”
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本就是秦国的中部侍郎,秦国的中部侍郎不就是他么。
这话差点脱口而出的前一刻,江季麟窥到了宁长青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顿时明白过来。
他竟然在套他的话??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真的差一点就被套了出来。
江季麟已经微张的嘴巴迅速地闭合上,狠狠咬了咬牙根。
江季麟自觉已经是三十的人了,平日里很少动怒——年纪大了嘛,整日还要劳力操心,总生气对脾胃不好,可宁长青怎么就叫他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他有些后悔自己一刻钟前的决定,本来就知道这人让自己违背过几次原则,是他一个……还没弄个明白透彻的变数,还要随了一时心思就这般任由他把自己捉到这牧州府。
套话失败的宁长青并不气馁。
“季麟哥,你不能动我的,天下人都以为你是不会武功的,四皇子也是。”宁长青颠三倒四地说着,但江季麟清清楚楚晓得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你就在我这牧州府,我就给四皇子说一说,我护着你,我替你说说好话,你跟着四皇子,虎贲军很强的。秦国害不了你,你又这么聪明,四皇子也舍不得。”
他断断续续说着自己内心的猜测,脸上是习惯的凶巴巴神色,眉宇间还带着沙场上的戾气,眼神却湿漉漉的像是初生的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季麟的神色。
“你护着我?”江季麟嘲笑道,“才几年就这么大的口气?!”
宁长青瞬间花开满面,春光灿烂。
“季麟哥!!”
江季麟的神情……裂开了。
…………………………………………………………
“季麟哥吃这个,这个酱牛肉十分可口,我昨日在城头一条小巷子里得的,那户人家的酱牛肉做的实在美味。”宁长青夹了一筷子肉就朝江季麟碗里送,又夹了一筷子腌白菜放到了一边的小碟子里,“这个时节新鲜的蔬菜太少了,暂时只有这腌白菜,但味道却是挺好的,我已经吩咐下去,叫他们明日寻些绿色菜蔬来。”
江季麟理也不理宁长青夹来的菜,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白嫩嫩的鸡胸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宁长青又巴拉巴拉道:“季麟哥你喜欢这个?这个好这个好,鸡胸肉嫩,补身子,老人都说老母鸡补身子。”
江季麟的筷子顿了顿,从鸡肉上方移了开来。
“季麟哥怎么不吃了?”宁长青满脸疑惑,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清酒,“这是城里最好的酒肆里打的酒了,自然比不上谷里的竹叶青,不过我在谷里还埋了两坛,等得闲了可以去谷里喝酒。”
他的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话,弄得江季麟脑子嗡嗡作响。
真是……话痨。
这小子套了他的话后就兴高采烈地像是白得了几千两黄金似的,就算是他再怎么摆出冷脸都没有打消他半点兴致。
江季麟一想到自己竟被宁长青套了话就羞愤地恨不得找一块豆腐撞死。
他怎么能愚蠢到方才那个地步??
可事情已然发生,没有挽回的余地,江季麟索性一直沉默,就是不搭理宁长青。而宁长青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灭不了的火炭,饶是江季麟如何冷着脸都丝毫不减满腔的兴奋和热情,先是各种好话说的满天飞,又是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屏蔽了众人给江季麟又是布菜又是倒酒,围着江季麟团团转像只扰人的蜜蜂。
偏偏江季麟还拿他没办法。
因为宁长青说的那些话……江季麟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清楚他都说到了正点上。
他确实是奔着齐凌去的。
而且备好了大礼。
若是把宁长青换做任何一个齐凌手下的将士,江季麟自然也会以之为桥梁和齐凌取得联系。
可偏偏是宁长青,就算江季麟心里清楚这对自己利大于弊,却仍是不由地不自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一个你从没放在眼里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告诉你,你举起来有些费力的石墩他能帮你举起来时的感觉……
江季麟一直是个高傲的人。
这份高傲不是能轻易放下来的——就算是四年前一度山穷水尽看不到希望时他也从未放下这份高傲。
所以……更何况是在宁长青面前。
江季麟一直不说话,宁长青就一直喋喋不休自个儿说的欢快。
嗡嗡的说话声像极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鸟。
江季麟初时还有些烦,最后剩下的,只有满满的乏力感,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无力感。
江季麟并不知道,有一个形容词能形容的恰到好处。
那个词叫做,心累。
这一顿饭谁都没吃饱。
江季麟是因为宁长青几乎把所有菜都夹了过来,而他却固执地不愿意吃他夹过来的菜。
而宁长青则是因为一直忙着给江季麟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动口。
他看着江季麟桌前堆了小山般的菜,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却很快又覆上了傻里傻气的笑容。
“今天菜不好吃,他们准备的不好,明天我让他们做更好吃的。”
江季麟喉结动了动,仍是没有说话。
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菜品的问题……他虽自幼吃惯了山珍海味,却也受过常人没有受过的苦,对食物也是从来不挑剔的。
可是……
宁长青夹菜的筷子上亮晶晶的口水怎么叫他吃得下去他夹过来的菜啊?????
以前在谷里的时候他和宁长青吃饭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宁长青夹菜的地方,可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江季麟还不知道,宁长青很快会有有胆子更大的时候……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09 20:55:00 +0800 CST  
白色的纻衣细腻白净,在暗红色的镀漆沉木盘上静静地躺着,上面置着一条墨色的腰带,暗色复杂的花纹用细细的银色纹边包裹着,针脚细密紧实,中间一颗墨色的黑耀石用银线镶在腰带上,煞是古朴好看。
江季麟的目光闪了闪。
撇去那个端着盘子的人,这身衣服一眼看去倒真合他心意。
“季麟哥,我让他们那会把水烧好了,你可以沐浴更衣了。”宁长青已经让人撤去了桌上的残羹,献宝似的拿了一套衣服来,“把身上风尘洗一洗就早些休息吧。”
江季麟不由测眸看了眼天色,抽了抽嘴角。
天还亮呢......
黄昏都没到。
而且刚用过晚膳就沐浴还又是更衣又是早早休息是要他穿着一身外袍睡觉的节奏嘛?
真是个……
江季麟磨牙压下了骂人的冲冬,自感自个儿定力只短短半日就被这个混小子消磨的不可言喻。
“放在桌上。”他轻抬了抬下颌。
宁长青高高兴兴应了,把托盘放在桌上,吆喝着让下人把浴桶抬了进来,又高高兴兴站在一边。
江季麟挑眉看他。
宁长青傻笑着回看。
江季麟又挑眉。
宁长青继续傻笑。
江季麟:“.…..”
我忍。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带上了叱喝。
宁长青犹犹豫豫,磨蹭了半晌还没磨蹭出门去。
“不要得寸进尺。”江季麟警告地看了一眼。
宁长青眼瞧着江季麟要动怒,不敢再故意磨蹭,只得不情不愿地朝外走。
“等一下。”
宁长青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就要冲上来:“何事啊季麟哥?”
“把我的侍卫安排好。”江季麟已经站起身,从盘中捞起衣服便绕进了屏风背后,“你出去吧。”
宁长青肩膀一抖,定定瞧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修长人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有再说话,默默低着头下去了。
蓝狐又是烦躁又是无聊地被关了许久,碍于江季麟没有半分表示故而不敢轻易动作,只能满腔着急上火地在监管下绕着味道不可言喻的破房子转悠来转悠去。
就在他耐心都快要耗尽的时候,见着了宁长青。
蓝狐瞧着一脸阴晴不定大步走过来的宁长青,后颈顿时一凉,天生的第六感预示着即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他微躬了腰,被绑着的双手手腕轻轻扭着,蓄势待发地冲着宁长青的方向。
“给他松绑。”宁长青冷着脸沉声道。
侍卫上前给蓝狐松了绑。
蓝狐心里微有些诧异,正抬起手腕边活动关节边心里默默猜测间,便听到对面的男子冷笑道:“快些活动,否则待会可别说是因为手腕发麻不公平的话!”
嗯?
蓝狐一怔,没反应过来宁长青话中的意思。
宁长青继续冷笑,甚至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我十招!”
蓝狐明白了,这人要和他切磋,或者说……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虽然不知道出因为何,但蓝狐的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总比其他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好。只不过……十招?他不露声色地看了眼宁长青的底盘和动作,中气倒很足,只是似乎没有什么轻功功底,根基不大稳。
还想在十招之间打败自己?
蓝狐自觉,不可能。
…………………………
“噗!”蓝狐飞了出去,准确的说,是被宁长青甩飞了出去。
血染红了蓝狐的衣领,渲染出破碎的血花。
蓝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惊疑不定地看着宁长青。他知道这人有些本事,可看他的根基和底盘,并不当有十招内就将自己击飞出去的本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人竟天生神力。
而且……有一件事他有些确定了。
宁长青的功法路子,真的和主子有些相像。
那日战场上救了宁长青的,十有八九就是主子。
蓝狐心神一凛,这才细细打量起宁长青来。
可哪料得,宁长青一脚丫子踢飞了蓝狐后,就喜上眉梢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兴高采烈地吩咐左右:“继续关着。”
说完便快速地朝一个方向跑。
蓝狐永远不会知道,宁长青暗暗嘟囔的话,不甚文雅。
不,是很不文雅。
“弱鸡,季麟哥才看不上……”
屋上的窗户里透出暖暖的光晕,宁长青隔着十几米远就把一干下人哄的远远地,又屏着呼吸一步步朝屋那边靠近。
他抬起手来,悄声无息推开了门,又猫着腰垫着脚小心翼翼地朝屋里挪。
有隐隐的水花波动声从里屋传来。
宁长青动作极轻,几乎绷着全身的神经,他鼻翼微微扇动,喉结快速地滚了几下。
他几乎可以想象,里屋屏风后,正在沐浴的人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季麟哥身形挺拔好看,腰肢也劲窄有型,双腿修长……宁长青光是听着水流的哗啦声眼前便不由地浮现出江季麟此时的模样,他的季麟哥,怕正用那双好看至极的手掬起一捧热腾腾的水,从脸颊处倾泻而下,那水流,当会沿着他的面庞一路向下,经过他的下颌,他的脖颈,他的锁骨,他的前胸……他的胸部以下当正浸在撒着香皂子的水里,在清澈透明的浴水里盈盈发光……
宁长青顿时觉得半个身子都火燎火燎的。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脚下轻轻动了下,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
他微微斜了身子,腰背慢慢拱了起来。
拨水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还有依稀间听到的一声满足的轻叹,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压倒骆驼的稻草,撩地宁长青瞬间便脑壳发热,像是有一股热浪在体内直冲脑顶。
他猛地窜了进去,粗略地窥了一眼屏风透过来的影子,下一瞬整个人已经闪到了屏风背后,站在了江季麟面前。
然后他满腔偷窥做贼的兴奋劲一个瞬间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彼时的江季麟却不急不缓地斜靠在浴桶边,一身雪白的外袍穿的齐齐整整,只领口的边角还略有点不服帖的地方。
他挑着眼角,好整似暇地看着呆住了的宁长青,靠着浴桶边缘的右臂前端,修长的指节里,正抓着一只浴瓢,似有似无地拨弄着浴桶的水面……
哗啦……哗啦……
宁长青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哈,哈,季麟哥,你,洗完了啊……”
江季麟眼波流转,像是能看透人般静静看着宁长青。
宁长青被看的心虚极了,脚下轻轻摩着:“季,季麟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季麟差点嗤笑出声来。
不是故意的?
他此时身上这外袍都被身上来不及擦的水珠浸湿,头发也湿了半截随意地披在身后,若不是他早已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恐怕此时早被这人看得个一干二净!
宁长青被江季麟瞧的脸上挂不住了,模糊着嘟囔:“季麟哥,早,早,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脚底抹油朝外溜。
江季麟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屏风外了,这才淡了眉眼,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他解开了衣领上两个扣子,又把腰带轻轻抽了下来,衣服顺便便滑落到了地上。
原是他虽然听到了宁长青脚步声,但想要把衣服穿个结实齐整还是不容易的,只来得极系好了腰带扣了领口的扣子,所幸这衣服服帖合身,贴在身上就像是穿戴完全了般。
江季麟犹豫着看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一眼,还是弃了在进去泡一泡的心思,抬起手拿过铜架子上搁着的大布巾。
“季麟哥。”
宁长青这次倒是没有偷偷摸摸,大着声音伴着一阵急促的小跑步声又回来了。
可却偏偏比他做贼似的溜进来要迅速的多。
江季麟一愣,来不及重新裹上地上的外袍,拿着布巾一甩,裹在了身上。
哐当一声响。
身后传来一声抽气声。
江季麟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咬了咬牙根,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呆若木鸡的宁长青。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惊鸿一瞥间的那两瓣白皙的耀眼的圆润……
太快了,快的他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看到。
“宁长青!”江季麟这回是真有些动了怒,皱眉喝道,“出去!”
宁长青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可目光却不听使唤地到处瞄。
修长的小腿上有隐隐的濡/湿痕迹,几道淡色印记的伤疤并不影响白皙的发亮的肤色,线条优美的脚踝两侧骨节分明,浅浅地凹下去些,衔接着一双和他的手一般完美无瑕的足,那双足不像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足,肌肤细腻,血管隐隐可见,脚背匀称丰满,挺而翘丽,修长的脚趾上覆着淡粉的指甲,修剪地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模样万分可人。
“宁长青!”江季麟觉出了他不知收敛的目光,顿时更恼了,四下一瞧直接抬手抡起起先挂衣服的铜架子劈手朝宁长青砸了过去。
可许是他气恼间又加上衣不蔽体动作太小心,那铜架子竟失了准头,落到了另一边,发出哐当几声响。
宁长青无知无觉,喉结快速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仍是呆呆看着。
季麟哥的肩膀,好白,好嫩,好像鸡肉……
锁骨真好看,那条伤疤也好看。
真好看……
江季麟见扔出去的铜架子没击中宁长青,又瞧到宁长青几乎可以用“如醉如痴”来形容的神色,顿觉一股莫名的狼狈,他阴鹜了目光,正要教训教训这个已经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可他的目光顿住了,动作也顿住了,甚至思维,也顿住了那么一刻。
“擦擦吧。”江季麟捞过浴桶边上的毛巾,冷冷地扔给了宁长青。
宁长青忙接住了,红着脸转了身,朝鼻子擦了过去。
毛巾上顿时沾染了的红色,不是鼻血,又是什么……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10 09:13:00 +0800 CST  
在某种程度上,江季麟不算的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虽不至于把旁人一点点得罪都惦记在心间,但你若真做了什么惹得他不快的事的话,这后果否管是等几天还是几载,总会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那天。
江季麟就像是草原上狩猎的凶兽,狠,准,稳,而且,极有耐心。
而宁长青的行为,换做旁的任何一人,江季麟怕早就出手,不打死也也要打个残疾。
可偏偏一对上那白毛巾上刺眼的红色,一对上宁长青傻乎乎的神色,江季麟胸口的那些怒火,九成都变成了郁闷。
又是如此,又是......例外的宽容。
江季麟是什么人,冷静又冷血,狠辣又沉稳。
正如从未有人对他做出宁长青做出的这般大胆放肆的举动,江季麟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觉察出自己待这人的不同之处。
这个救命之恩,他是否看得过于重了,重的叫他一次次失了行事的章法。
宁长青还在那边掩饰性地低眉顺眼,但脸上的红晕却隐隐透了出来,江季麟抿着唇,身上的浴巾还半遮半掩着,神色有些阴鹜。
\"出去。\"
他沉默了良久,又重复道。
分明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话,还脑子旎丽风景的宁长青却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台了头。
他往日虽然迟钝,此时却敏感地觉出了江季麟前后语气的不同。
若说方才是恼羞成怒,起码还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可这一次.......无悲无喜,无怒无愤,就像是一口,再平静不过的深井。
宁长青最怕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季麟。
四年前,在谷底的时候是,四年后,出了谷底更是。
这样的江季麟,离他宁长青,似乎有千里万里,即使就在眼前,也抓不到握不着。
宁长青下意识的心慌起来,他宁愿江季麟如何打骂自己呵斥自己,也怕极了看到江季麟这副无悲无喜没有半丝情绪的模样,就好像他于江季麟来说什么都不是的模样。
他倒宁愿被他视为空气。
因为人离了空气万万不可,可江季麟淡漠至极的语气,让宁长青觉着,他于季麟哥来说,空气都算不上。
可他又清楚极了什么时候的江季麟最厌烦被人扰。
此时便是。
为什么前一刻季麟哥还为着自己动怒,下一秒便变成这副模样
宁长青想不通,也不敢再站在江季麟眼皮下继续碍眼,震惊地抬眼慌慌张张看了一眼江季麟便咬着牙快速退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刚刚走出去,江季麟便像是体力不支般微微晃了一下身,闭上了眼睛,遮住了差点溢出的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宁长青......这般让自己另眼相待,为什么......
夜色暗了下去。
江季麟本是合衣睡着,睫毛轻扇了下,蓦然睁了开来。
他盯着屋顶看了会,眉头锁了又松,松了又锁,终于站起身来,脚尖一点片刻间便到了房门边,“吱呀”一声便推开了门。
门框处依着的人“当”地便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房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猛的惊醒过来,迷茫着眼揉着脑袋左右打量。
江季麟垂着眼,依在门框边,淡着眼道:“你在门外靠了半夜,到底是要怎样?”
宁长青此时才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眼神闪烁着不敢抬头看江季麟:“季麟哥……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江季麟仍旧淡淡道。
宁长青却猛地站起身:“你前刻是生了气的,我知道我唐突了,我下次断不会这样了,季麟哥你别这样好嘛?”
江季麟气笑了:“我哪样了?你倒是说说我哪样了?”
这话一出,江季麟心里不由一悸,他这话说出来,怎么像极了孩童间置气的争吵……
江季麟还没从这心里的一悸中回过神来,便被一股大力撞向了身后的门框。
“咚”的一声沉闷声响,后背被门框磕的微痛,但这份痛的存在感远远比不上胸前人的压迫感。
宁长青把江季麟牢牢箍在怀里,两条铁臂像是虎钳一般把江季麟的胳膊困在中间,结实的胸膛像是烙铁一般滚烫,紧紧压迫着江季麟的胸膛,带着一股子似乎要压迫出江季麟胸腔中所有空气的狠劲。
“季麟哥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宁长青紧紧抱着江季麟,门框和他烙铁般坚硬的胸膛间狭小的空间根本不能轻轻松松容下身高八尺的江季麟。江季麟被一下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冷了眼想抬手劈开他,却忽视了宁长青那非比寻常的力气。
若不是这般近身,他倒还能轻松躲开宁长青的桎梏,可偏偏二人离得太近,宁长青的力气又大的惊人。
论武艺,宁长青自然是比不过江季麟,虽然他武学天赋极高,但底子和习武的时间在那里摆着,更何况江季麟自幼习武在武学上也算是天资聪颖之人。
可怪就怪在宁长青力气实在太大,二人的距离又太近,加上宁长青的动作突如其来,江季麟一个不查便被宁长青困住了,饶是他有满身的武艺也使不出来。就像是一个打架打的风水云涌的小学生,就算是在如何厉害,也很难从一个高中生的桎梏中脱身出来。
“放开我!”江季麟斥道。
宁长青却不为所动,反而低了头将半个脑袋都埋在江季麟颈侧:“季麟哥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害怕,叫我难受。”
江季麟气笑了:“你这样才叫我难受!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给我起来!”
他声色俱厉的模样反而让心底空空荡荡不踏实的宁长青踏实了不少。
“季麟哥。”他抬起头来,正巧迎着月光,将他脸上的神色清晰地映了出来,“这样骂我的你,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才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他的眼是普通标准的大众眼型,却看起来比常人英武坚毅,神采奕奕,可此时此刻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埋着千种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季麟微愣,愣神过后不由地打量宁长青。
“你这爱好,真独特。”
非得他大声斥责才舒服???
“不独特。”宁长青却摇了头,“试问世上何人,不会轻易地因为季麟哥而倾倒。”
江季麟呼吸一窒,桃花眼微微发沉。
下意识的,不想听他后面的话。
他手下猛地一动,电光火石间扣住了宁长青右手的脉门。
宁长青却似是无知无觉,任由江季麟的指尖搭在他性命的脉门处,直着眼瞧着江季麟。
“季麟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空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般。
两人相对无言。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月光静静撒下一层银霜。
宁长青停滞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季麟,他二人靠得太近,以至于江季麟可以清晰无比地从宁长青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江季麟似乎能透过宁长青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眼眸深处的颤栗。
他在颤栗什么
江季麟想要深深呼一口气,却觉得胸口沉重无比。
是了,宁长青还压迫着他的胸膛,让他不能移动丝毫。
江季麟眼角微缩,错开了与宁长青对视的瞳孔,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笑的肆无忌惮,甚至有些放浪形骸。
\"喜欢我\"江季麟即使易了容,也遮不了那双明艳不可方物的眼眸透出来的万种风情,\"有多喜欢\"
一如四年前。
那时的宁长青还只是个瘦弱的少年,他装着醉窃窃地对他说过同样一句话。
季麟哥,我喜欢你。
江季麟那时,也问了这样一句。
有多喜欢。
宁长青说什么来着
江季麟有些记不清了,但宁长青接下来的回答又勾回了他不甚清晰的记忆。
\"很喜欢,很喜欢。\"
四年前的江季麟是嗤笑出声的,四年后的此刻,他却愣了许久。
许是因为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而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强壮的,比他还要高大强壮的男人。
宁长青的呼吸刚开始还轻浅地喷在江季麟颈侧,后来却变得愈来愈重,愈来愈热。
江季麟松开了重遏着宁长青手腕的命们,转而为揉捏,他的指尖微凉,沿着宁长青炙热的手腕一点点往上,隔着单薄的衣料触摸着宁长青肌肉的纹理。
宁长青的呼吸重了起来,不由松开了对江季麟那条胳膊的束缚。
江季麟仍是一点点上移着指尖,慢条斯理地滑过宁长青的手腕,小臂,大臂,在到......脖颈。
宁长青的呼吸早已经乱了,又惊又喜地死死盯着江季麟,身体兴奋地发起颤。
江季麟当然察觉地到他的颤抖,却仍像是行刑的刽子手,慢悠悠折磨着宁长青,却不说一句话。
宁长青终于受不住了,抬手一把抓住了江季麟做弄得手腕,夜色中的双眼黑的发亮。
\"季麟哥。\"他喘着气。
与他满脸的欲望和炙热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季麟冷淡的眉眼和冰凉的指尖。
他的指尖被宁长青包在掌中,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恍惚。
\"季麟哥......\"宁长青又低低唤了一声,眼底的希冀几乎要跳出来。
他满脑子都是四年前那个酒醉之夜的情形,当时没有实现的绮丽梦境,今日难道......
江季麟此时突然开了口。
他面无表情的面庞上轻拧出了一道眉峰,用审视货物的目光看着宁长青。
\"触之即软,柔香软玉,娇嫩可口的少年,才是我心之所向。\"
宁长青不是。
不仅仅不是,而且。
天壤地别。
若他是四年前的摸样,他倒并不介意与他巫山/云/雨一场。
毕竟那时的他虽然模样肌肤不是可人心的,但柔软羞涩的性子和瘦弱可欺的身段却是合他胃口的。
可如今......
太过五大三粗了。

楼主 阿政的老巢  发布于 2017-11-10 09:19:00 +0800 CST  

楼主:阿政的老巢

字数:311964

发表时间:2017-11-06 00: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7 16:35:02 +0800 CST

评论数:255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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