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霜降by周顾曲(强强、娇羞团宠攻X美貌暴力受)

第九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3 08:33:00 +0800 CST  
四百多年前,景行因为私闯丽胄宫被博罘王问罪,一纸诏书贬到了荒凉的瀛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一别四百多年,除去景行偶尔会寄回来的家书,博罘王后再也没有听说过长子的任何消息。

如今景行被博罘王调了回来,连母亲的一面尚且没有见到,便被博罘王召去商议嫡王姬宛丘的婚事,正撞上大殷周饶的联姻,不得已才将商议婚事这件事往后挪了几年。接着就遇到了周饶派遣使者来送请柬这件事。一连几天,除去在馆驿的时候,其他时间皆在博罘王眼皮子底下,也没能抽出空来回昭央峰一趟,看望看望他的母亲。

如今送走周饶使臣,是应该回昭央宫一趟了。

昭央宫坐落在昭央峰的半山腰,与上桓宫遥遥隔了十多个山头。同上桓宫的富丽堂皇雄伟壮丽不同,昭央宫四周凄冷清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孤零零之感。

昭央宫原本就位于上桓宫不远的一处山头,只因为当年博罘二王子云尧之事后,王后见博罘王处处包庇丽胄宫,不由得心生怨恨,与博罘王大吵一架,而后未经博罘王同意,便派人将昭央峰整个山头搬离了博间群山的中央,事后博罘王派人来质问王后,却被王后一杆红缨枪打出了昭央峰。就连博罘王亲自来,最多也只能得到王后的一个“滚”字。

从此,昭央峰中再也不欢迎博罘王的人,来便直接打出去。如此,博罘王的使者被打出去了十几次,即便王上王后二人再不合,也无人敢多言半句。博罘王也无可奈何地由着王后去了。

博罘王宫里的人都知道,帝后不合,若非王后千年的威严还在、敬氏一族这条百足之虫还没有僵死,这博罘的王后之冠还指不定落到哪宫娘娘的头上呢。

昭央峰其实是两个峰头,高的那个位于西北方,终年白雪皑皑,不老不死活得腻歪无比的白头翁似的,低的那个脑袋顶种满了耐寒的松树柏树,远远望去,除了一片绿什么也见不到,只有在夏季特别炎热的时候,才会天灾一般着几回山火,还要费时费力扑灭。半山腰和山脚下种着大片大片的凤凰花,待到开花的季节,火红的凤凰花争相开放,从远处看就像是整座山马上就要被烧了。只是未到花开之季,昭央峰脚下只有几棵大树不抱团地孤零零立着,只有在风调雨顺的年里,才能难得地见到那些长在树旁的灌木丛们。

通向昭央宫的路都是小路,一条条青石砌就——有的青石上还长着绿油油的苔藓,想来是人迹稀少无人常走,久而久之便积了厚厚的青苔——小路蜿蜒蛇行而上,被山腰种着的大树枝桠一挡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在路上,根本不知路在何处。

昭央宫不只景色少,人也少。别的宫里宫娥侍者往来不绝,只有这昭央宫,有时候两三日还见不到一个人,相对的,人少了,其他的小动物就多了起来,有时候在昭央宫里面还会见到一两只松鼠或者兔子,活泼得惹人爱怜,昭央宫众人也乐得见这些小动物给这清冷的宫室带来一点儿生机,从来都不往外赶它们。虽然如此,整个昭央宫还是显得冷冷清清的,凄神寒骨。

将到昭央宫大门的时候,景行看见一个哆哆嗦嗦的身影,一抹朱红,不是若木又是谁?她现在是王后身边的人,估计是奉了王后之命前来迎接景行的罢。

“殿下。”若木不怎么敢抬头,就低着头弱弱地向景行行了一礼,景行知道她害怕自己,也不与她多说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不然若木会被吓得躲到后山去。

一路无话,直到没了山阶,现了一处平台。

宫门巍巍。与神族所有宫殿一样,昭央宫依山势而建,愈往里走愈高,宫门倒是整个昭央宫最低的地方。自门外往内望去,宫内和宫外其实区别并不大,无非是那些青石山阶宽了好多、平整了好多罢了。昭央宫很大,前后宫室院落几百间,只是住的人很少,有些闲房都空置着,渐渐破败了。

一粉衣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自宫内扑出来,看见景行,愣了一愣,立即规规整整地减慢速度,站在了原地,犹犹豫豫地喊人:“大哥……你是大哥罢?”景行走上前,和颜悦色摸了摸少女的头。“你是阿罗罢,言律和宛丘他们两个在信中有提到过你。”

女罗不过两百多岁,才及景行腰上方,脸嫩的如包子般,很是冰雪可爱。她见景行含着笑摸自己的脑袋,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我是。”

“长这么大了。”景行感慨道,“这回是出去玩儿?去吧,大哥不耽误你的时间。”

“宛丘阿姊受大殷王姬之邀去了大殷,大哥这回估计是见不到姊姊了。”女罗道。

因有其他人在旁,若木才敢在景行面前说几句话,若木道:“小王姬,你可不知道,我听人说王上这回把大殿下叫回来就不准备让他再回瀛地了,日久天长,总会见到的。”

“是吗?”女罗抬头询问景行,“那可太好了,这回王后阿娘一定特别高兴。大哥你可不知道,你不在时,七哥的阿娘总是故意来招惹咱们昭央宫,特别烦,我若不是看在七哥的面子上,早就打她了。七哥可真可怜啊,有那样一个阿娘……”小姑娘不经思考地说大话,惹得若木壮着胆子笑了几声,得到了女罗的几个白眼。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3 08:35:00 +0800 CST  
女罗口中的七哥,是丽胄娘娘的幺儿、博罘的七王子瀛择。景行也在信中见言律提到过这个七弟,却不曾见过他,是以并不了解这个七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听得女罗喊得这般亲昵,大抵是因为两个小朋友能玩到一起罢。

入门就见巨大的相思树下有人正在纺线,纺车声响,伴着树叶沙沙,衬得四下极为静谧。这种静谧,让景行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深怕自己打破了这难得的美景。

王后几乎满头灰白,微垂的眉眼说不出的慈祥安和,她就坐在树下,一手摇纺车,一手拿线,看着就像一个人族的普通母亲,而不是当年那个一杆红缨枪杀遍天下的敬氏女族长,更不是那个站在博罘王的阴影下的博罘王后。与正值壮年的博罘王站在一起,谁也看不出这位就是博罘王的结发妻子。

当年博罘日月同辉,如今这轮银月终究被云层掩盖住了她的光辉,黯淡了。

是以,悔过了,悟过了,一切就看开了。明知争夺无谓,便不再去争什么抢什么。她只知道,她不再是哪个英武的王后,只是自己儿女的母亲。

我自巍然不动,任他小丑跳梁去。

景行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终于还是走上前,用筐子里面未纺的线团将母亲手中已经纺完的线换过了。博罘王后顺着景行的手往上看,见是景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眉眼都舒展开,透过这张脸,景行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首领的影子。

只是一瞥,随即愁云惨淡,万象归真。

“母亲,我回来了。”景行道,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有一句“我回来了”就足以使博罘王后笑弯了眼睛。

博罘王后被这声音惊得一愣,随即停了手中的活儿,弯眉笑笑:“回来就好。”顿了一下,“这回就不用走了吧?”

景行点头:“不会了。”

“瀛地荒凉。”博罘王后拉住了景行的手,“许多年没见到你了,你瘦了,瞧着也稳重多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打打闹闹,你阿爹他……”

景行被博罘王后那声“你阿爹”晃得心口发疼,这是多么遥远的称呼啊。

“娘。”景行陡然打断了博罘王后的话,“您还记不记得父王当年为了与大殷讲和,许下嫡长王姬和亲一事?”景行说的是博罘与大殷的一场战役,彼时博罘战神石决明仙逝多年,领军之将青黄不接,博罘惨败被迫求和,并将当时连影子还没有的嫡王姬当做筹码压了出去,这才使得大殷退兵。

博罘王后一愣,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景行,像盯着她的仇人,随后将他的手重重一甩。博罘王后嘴唇嚅动,几乎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你们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你回来干什么!”

景行见母亲震怒,立即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重重一磕,力度简直就要把铺在地上的石板磕碎。“王的女儿就是王姬,既然当初为了博罘的臣民,父王将她当做筹码许给了大殷,那就应该兑现。”景行不看博罘王后的脸色,他非得用言语打碎博罘王后的美梦,让她看清事实,不要再沉耽于过往的荒诞梦境之中,“无论您、宛丘,愿或者不愿,都没得选择。”

一句“没得选择”似乎就将人从千百年来的重重迷雾魔障里面拽出来,不得不让人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过往面目全非,连“阿爹”都成了“父君”、“父王”,骨肉亲情都能成为权力相争征伐天下的棋子,试问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女罗拉着若木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时,便见得这般画面。王后阿娘难得冷着脸,四百多年未回家的长兄直挺挺地跪着,脊背挺得笔直笔直,气氛沉重的好似仇敌见面的现场。她二人立即收敛了笑容,连话都不敢说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3 08:36:00 +0800 CST  
第十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5 12:34:00 +0800 CST  
山雨欲来,连抚过树梢的微风之中都带上了些许惴惴不安。

女罗停下脚步,不知道应该走还是应该留下,和若木讷讷的站在一处,像极了两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博罘王后朝女罗若木看了一眼,命令道:“此事与你们无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若木与女罗对视了一眼,悄悄拉起了女罗的手,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小王姬,王后娘娘有要事要和大殿下商议,咱们还是离开吧。”

景行垂着脑袋沉默不语,面前的博罘王后也未发一言,眼见气氛越来越浓重,女罗犹豫了片刻,牵起若木的手,由着她拉走了。

晚春时候的风不算小,那风吹得滚落在地上的线团滚动了几圈,也扫过树梢,带落几片落叶,飘飘忽忽地落到景行的肩头脚边。

博罘王后抬手拂落景行肩头的落叶,搀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膝盖,皱起了眉:“疼不疼啊?这里又不是博罘王的上桓宫,即便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我还能罚你杀你不成?”

景行抿抿唇道:“娘,刚才是我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博罘王后笑了笑,“你清楚得很。你的父王是数千年前那位万民敬仰的玄帝后人、是这偌大博罘国的王,他需要的从来都只是能辅佐他走向高处的所谓能人。他为臣民之表率,口口声声说着爱,爱他的无垠国土,爱他的博罘百姓,可谁知道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这种感情。夫妻也好,父子也罢,都过去了。”

都说夫妻如琴瑟,琴瑟和鸣则家运顺,如今前情断尽,琴哑瑟孤,道是无琴,岂能作宫商角徵羽之声,又何来乐声之美?既然琴瑟不得谱曲,倒真不如各自相忘,互相不干涉。

“我……”景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岂料还没有开口,就被博罘王后打断了。

“是阿娘的错。”博罘王后长叹了一声,苦涩而无奈地道,“阿娘在这昭央峰太久了,久得都要忘记了旧时的事,却还对你父王心存幻想,妄想他能回一回头——现在想来,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是我心甘情愿跳进着万丈深渊之中,由着自己往下坠落,还奢望着有谁能送来一根救命的绳索。

“阿娘。”景行缓缓跪到博罘王后面前,往前膝行两步,抬手覆上博罘王后那双几近枯槁的双手,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一别故都四百年,如今重返旧地,他只觉这地方真的比原来要压抑千倍万倍,看着这一草一木一人,都觉得有人在自己心中摆下了刀阵,一刀一刀将人凌迟。

原来是“家”,即便有了矛盾冲突,那也让人觉得安心,现在是“国都”,在这个博罘国权力的最中央,血缘也成了权力的附属品,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怎么还能称之为“家”呢?

权当一场大梦恍惚而过,醒来之后,身体里流淌的还是属于王族、比旁人要冷上几分的血,而这世代相传的冷血,也在沉寂了数千年之后,伴随着博罘少典氏的崛起,而悄然苏醒了。

“你有时候表现得特别像王上,相像得让人心惊害怕。景行,我真的怕了你们父子了。”博罘王后抬手让景行坐下来,继续道:“你有两个妹妹,一个就要被你父王送入虎口,剩下的这个,你总得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前途……我的女儿总不能都成为你们争名夺利宰割天下这盘棋上的棋子。”

景行沉默不语。

“你答应我,护好阿罗,哪怕你不能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归宿,也不要让她成为你父王笼络旁人的筹码。”博罘王后对着景行的眼睛,似乎他不答应就誓不罢休,“你姜娘娘走得早,她生前待你如何你定然能感觉到,阿罗是她唯一的孩子,我希望你以后万事仔细掂量斟酌,不要过于功利,使亡者心寒,不得瞑目。”

景行微微点头:“我……”他喉头哽着,半晌才接出剩下半句,“我记下了。”

“记下是一回事,照不照做谁又能真的管得到你?你当着我的面,对天发誓。固然誓言真真假假,若你往后良心未失,有这一重东西在,你若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多少能让你良心不安。”博罘王后厉声道。

景行呆愣着听完博罘王后的这一句话,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眼眶充血,鼻头发酸,抬眸看着博罘王后,见她半点儿要改口的意思都没有,陡然淡淡笑了起来,轻声道:“阿娘,我明白了。”

他说毕,重提衣摆重新跪在地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翻腾的心绪压了下去,缓缓开了口:“我博罘长王子景行——”

“少典景行。”博罘王后打断了景行的话,“我博罘王室本属少典氏玄帝之后,只因为叛贼篡位,不得已隐姓埋名归降大殷屈辱度日,如今少典氏日渐崛起,当昭告天下,恢复正统。”

博罘王室有名无氏,数千年以来,享的是贵族之名,受得却是无姓氏的贱民待遇。

“是。”景行重新道,“我博罘长王子少典氏景行,在此起誓,天地为证,今日在昭央宫所应之事,必然铭记在心,如有违背,天地降罚,不得好死。”

“再加两条。就说等你娘过世之后永不瞑目,博罘王室三世而衰。”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5 12:35:00 +0800 CST  
景行愣了片刻,还是照博罘王后说的做了,若是博罘王后仔细听他的声音,定然能发现他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景行道:“我博罘长王子少典氏景行向天地起誓,我应之事必定做到,如有违背,不得好死,我娘……过世后永不瞑目,博罘三世、三世而亡。”

自己孑然一身,唯有一条性命,拿来赌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这般随便就拿生母性命与国运兴亡做赌注,这与不忠不孝之人有什么区别?可话已说出,覆水难收,只能作罢。

“我会发动敬氏一族之力助你登上博罘王位。我是王后,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你就永远都是博罘的嫡长子,就比丽胄宫的那两个王子的机会大。”博罘王后扶起景行,而后重新捡起了纺锤与纺线,垂眸强调道:“还请你谨记今日所言。”

“那我就多谢母后了。”一声“母后”,就像是在母子两人间平白添了一个不可度的天堑。原来相离太久,连母子之间的血缘亲情也能淡薄如斯。他本想回来看望一下母亲,岂料现在看望却成了与母亲的交易。

生活在权力的中心,身体中流淌着王族的血液,就理应当觊觎那高位、对这万里河山有着非分之想么?

景行不知道应该再以什么面目面对博罘王后,或者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对自己的母亲,只好匆匆一拜,出了昭央宫,心想在王城倒不如在瀛地,至少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处境。

他越想越气愤,却不知心中到底气的是谁,只余一股气在胸口胡乱窜,让他心绪难平。好容易离开了昭央宫范围,他握拳的手,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抠破了皮。

他这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只好凝力在拳,重重击向身边的一棵大树,只见树干摧折,偌大树冠轰然倒在地上,扬起一阵飞尘。

“大哥?”刚自小路上转过来的言律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摇着扇子转悠到那棵树的一旁,看了看那棵倒地不起的大树,又看了看景行。

“我试试手,好久没动过武,看看手生没有。”景行立即换上了满脸和煦的笑容,他不大愿意把自己内心的负面情感展现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即便心中再难平,他也会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这样能掌控着自己的情绪,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表率”似的,“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言律不做他想,真当他大哥是在拿树练手,当即一合折扇扑了过来,宛若雏鸟返巢一般,眼巴巴地看着景行,“大哥啊,父王他让我去出使周饶,你替我去吧行不行?”言律苦着一张脸,将原本的十分不想去活生生演成了一百二十分的不想去,“你也知道,我到周饶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可难受了,还要躲着那个鬼方临——他们周饶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言律说着,偷偷用眼角看了景行一眼,见后者面上表情丝毫没有波动,依旧不发一言,立即哀哀道:“我也知道这样很丢人,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是那块料,当然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些经常在兵营里面晃悠的人啊——大哥大哥求求你了,去向父王请一请命,让父王饶了我吧。”

景行笑出了声,将自己落在言律手中的衣角拽了出来,一口答应道:“好,我去和父王说一说,若是父王不应允,那你照样还得去。”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你去求情,父王一定会应允的。”言律笑嘻嘻地揽过景行的肩膀,同他一并往上桓宫的方向而去。

景行手心已经渗出了血丝,火辣辣的疼,他回身看了一眼横在地上的树干,垂下了眸子。“你把你大哥想得太厉害了,君心难测,假使父王铁了心要磨炼你,让你去代父王与宴,那我也说不动父王啊。”

“哎呀哎呀,大哥——算我求你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5 12:36:00 +0800 CST  
老顾曲有话说:
景行家孩子的排行是这样的:
1.景行
2.云尧(英年早逝,活在别人的回忆中)
3.重翎
4.言律
5.宛丘(是个姑娘)
6.明安
7.瀛择
8.女罗(是个姑娘)
景行、云尧和宛丘是同一个妈
重翎和瀛择是同一个妈
其他孩子各一个妈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5 12:43:00 +0800 CST  
十一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00:34:00 +0800 CST  
不觉八月已到,大殷神族女子出嫁皆按照人族传统,加上周饶大殷路途遥远,是以新娘子就须早早拜过父母后提前一个月出发,由兄长送至半路,送过周饶屈陵边界临水河。
朱车帷幔,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红色嫁衣的大殷长王姬虞细侯跪坐在六匹骏马带动的马车中,她身边还有一位青衣女子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微笑着,时不时小声地说上一句话。
背后是虞细侯即将远离、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复回的母国。
虞细侯只有一个弟弟,大殷王族里面和她血脉最近、唯一一个有资格来送亲的是她的堂兄陈留君虞停。
虞细侯掀开车窗的帘子,小声问虞停:“这几日怎不见纾儿?”
虞停答:“她总是这样,不怎么喜欢在家。路途遥远,她若想来见你自然会来的,到时候我吩咐下去不要拦她就是了。你的那位好友呢?怎也不见她来送你?”
“怎么没来啊?”虞细侯指指车内,“以后还要拜托你把她送回。”
虞停向车内看了一眼,只见到了一抹青色,正要让虞细侯放下帘子的时候,那青衣女子的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冲他灿然一笑:“有劳了。”女子和虞细侯坐在一起,就像一对儿漂亮的姊妹花,那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冲着虞停眨了两下。女子正是两个月前受虞细侯之邀前往大殷小住的博罘王姬宛丘。不知为何,虞停莫名觉得耳根发热,半晌才让虞细侯放下车帘,无奈极了:“你怎么……这不是胡闹吗?”
虞细侯转头对宛丘笑道:“这怎么是胡闹呢?”宛丘垂眸不语。
“我记得阿爹给阿禾说过,要在我嫁到周饶后过几年就去商议你和阿禾的婚事。你也见过阿禾了,你觉得他怎么样?”虞细侯见宛丘不理会自己,就把话题往宛丘身上引。
“哎呀姊姊,你还没有嫁到周饶,就担心起别人的事了。”
“怎么是别人的事呢?”虞细侯笑得促狭,“你说说呀,觉得阿禾怎么样?”
“别挤眉弄眼。”宛丘道,“哪里有半分周饶嫡王子妃的风度?”
“你说说呀。”虞细侯拉住宛丘的手晃来晃去,仔细观察她的耳根,发现有些红,不由得笑了。“你放心吧,阿禾自小就是一个专情的人,就像我阿爹,我们家都是这样的人。”
宛丘不发一言,专不专情宛丘并不太在意,她既然注定要嫁入王室之中,自然做好了准备。
“我听说周饶礼节繁多,你和那些媵妾可要好好相处,须知利益共存、唇亡齿寒……”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虞细侯捂着耳朵不耐烦地打断宛丘的话,“她们是跟着我到周饶的,我自然会管好她们。”
“她们都是你的棋子,当弃则弃,莫要因小失大,你素来善良,我听说周饶王宫女人特别多,是非也一定很多,着实不太适合你。”
“就像你会多恶毒?”虞细侯哼哼几声。宛丘笑着应她:“你是没有见过,不知道女人争起风吃起醋来有多么可怕,也不知道女人在玩弄阴谋的时候想出来的毒计会有多毒,等你夫君有了其他的侧妃,你就明白了。”宛丘道,“多长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带了八个人,他还要纳妃啊?”虞细侯低着头怏怏道。
宛丘抿了抿唇:“这世间有数不清的美人儿,总看着同一张脸,日久天长,总会看烦的,看腻了,自然就想着要换一个新鲜的。”
“唔。”
走过了大殷境内的漫漫长路。终于在八月末到了大殷周饶交界处的临水畔,大殷周饶两国的行宫就在临水的两岸,遥相对望。
虞停下马,亲自为虞细侯掀开车帘,一抹青色先于虞细侯出现,抬手扶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多谢。”
“不、不用客气。”扶下宛丘后,虞停的手就像被火燎到一般急忙缩了回来。
待虞细侯下了车,后面几顶小马车里面的八位深粉色衣裳的女子也下来了,皆粉纱蒙面,看不真切真颜,她们冲虞细侯微微行礼。虞细侯不得不拿出架子来,示意众人无须多礼。虞细侯率先和宛丘一起进入,而后是八位美人,之后才是虞停和十几位侍女。上千位侍卫快速散开,分布于行宫虞细侯以及各位美人的住处附近。
待众人散去,虞细侯立即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冲虞停和宛丘埋怨道:“纾儿好没良心,行了一个多月,过了临水就到周饶了,她还是没有来见我一见,平日里白疼她了。”毕竟是自己妹妹,虞停对虞纾的性情还是极为了解的,也不好说什么话,反而是宛丘替虞纾辩护起来了:“纾妹妹还小嘛。”
虞细侯忽然想到什么,乐了一下:“过几年你和阿禾成亲时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大殷,那时候见到她非要好好数落她一顿。”
宛丘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小声道:“还有人在呢,姊姊你开玩笑也不分场合,嫁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虞细侯见宛丘害羞乐得自在,冲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虞停行了一礼,就准备拉着宛丘回房去,正欲转身时,虞停却出了声:“王姬留步。”自是虞细侯疑惑地看他。
两人一个大殷王姬一个博罘王姬,同样都是王姬,但宛丘在大殷并没有暴露自己博罘王姬的身份,只说是虞细侯的闺中好友,闻听她将要成亲远嫁周饶才被虞细侯邀请来大殷陪虞细侯几个月。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00:36:00 +0800 CST  
虞停深吸一口气问:“这位姑娘,是博罘王姬?”虞细侯一愣,方才只顾着说话了,倒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虞停,虽然虞停并不是外人,但总归宛丘是隐藏着身份进大殷的,他这般就将宛丘的身份点破,真是有些不妥了。
宛丘倒也不怕表明身份,微笑道:“正是。”
“在下方才王姬和细侯谈话时无意听到,并非故意……”虞停语无伦次,解释着自己的无礼行为,“这些日子,如有失礼之处,还望王姬莫怪罪。”虞停垂下眸子,几乎将眼中的情绪全部遮盖住,使人辨不清他在想什么。“将军多虑了,我本就没想过身份会瞒过谁——这一路上,还是要多谢将军照顾。”
“堂兄若无其他事,我们就进房中了。”虞细侯看出了虞停的局促,急忙出言解围,见虞停点了点头,才拉过宛丘的手腕,带着她进了房中。
两日后,周饶的迎亲队伍方到,虞停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姬衡随虞停进门,院里面已经有几个比较活泼的侍女躲在几个柱子后面窃窃私语了,这个道:“这位就是王姬要嫁的姬汝殿下啊?”那个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道:“胡说个什么!这位是周饶大殿下,是姬汝殿下的长兄。”那个又道:“就是那个姬衡?”
姬衡不动声色朝声音最大的那根柱子那边望去,只微微一笑就继续前行。那个柱子静了一会儿,不等姬衡走几步,又叽叽喳喳起来。
“呀,被发现了。”
“姬衡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呀。”
虞细侯暂时所住的房间做闺房,宛丘则全权代替了应该为新嫁娘梳妆的侍女,亲自为虞细侯梳妆,发髻高挽着,因周饶王族信奉玄鸟,发簪步摇皆是玄鸟样式。或是因为离别将至,又不知会在何时重聚,虞细侯竟然忍不住哭出来。
“姊姊,你别哭啊,一哭妆就花了,特别难看。”宛丘道,这回也不管什么害不害羞、好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说等我嫁到大殷时就会回大殷吗?过不了多久了。”宛丘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擦眼泪,最后实在擦不及了,索性撒手不管,“还是攒着眼泪让你夫君给你擦吧。”
“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周饶?”虞细侯拽着宛丘的袖子,死紧。
“你见过有谁出嫁好友陪嫁的吗?”宛丘不留半分情面地一口拒绝,“不行,你走后我就要回博罘了,不能送你,要不然你到周饶哭得更厉害,看着丢人。”虞细侯这才松开宛丘的袖子。
“我看着你过了临水再走。”宛丘扶着虞细侯,将她送上了马车,“有时间给我写信,就直接托信使送到我母亲的昭央宫就行了。”
新嫁娘的马车渐渐走远,周饶的迎亲队伍和虞细侯带去的七百陪嫁的人浩浩荡荡绵延了数十里。虞停宛丘还有剩下的一半人在后面遥遥跟着,直到了临水边上,等周饶的人开始渡河时才停了下来。“我灵力低微,驾驭不了飞鸟,还要劳将军将我送回博罘王城了。”宛丘道。
“王姬说哪里话。”虞停道,“王姬可否等上一日?待大殷有人来后接管如今的七百人后,我再送王姬回博罘。”
“不必如此麻烦。”宛丘道,“原路返回就好。”
“好。”
过临水时弃马车换船。临水是周饶大河思行河的一道支流,溯临水而上,至临水与思行河交汇处,转道思行河,逆流而上,至思行河另一支流潺水溪畔下车,住在与潺阴山隔了一条河的行宫中。
还有六日就是九月初九了,各国使节已经到了好多,都住在潺阴山半山腰的馆驿中。
不觉三日已过,姬汝也从歌乐山回来了,各国使臣也基本上到齐了。姬汝一回来,姬衡总算可以歇上几日了。
拜罢山川社稷,也就到了九月初八。
令姬衡没有想到的是,博罘竟然会派了长王子来。因长王子是代博罘王驾临西历阳城,周饶王便派了姬衡去接待。姬衡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被吓了一跳,第一应对策略竟然是装病不见,不料却被周饶王派来的医正官揪了出来,这才硬着头皮去了。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好应该怎样毫无芥蒂地面对景行,偏偏此时,却被父王赶鸭子上架一般,赶去接待博罘长王子。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00:36:00 +0800 CST  
十二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16:34:00 +0800 CST  
姬衡尚未进得博罘使臣所在的馆驿,便见有一白衣人立在门外,对着驿长说着什么话,姬衡停步将那白衣年轻人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此人周身气度不凡,只不过这人步履太过匆匆,姬衡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这人便行礼快速离去了。
待那人一走,姬衡迈步到了门口,张口喊住了驿长。
驿长是认得姬衡的,见是自家姬衡殿下,急忙快步走来,躬身行礼。
“方才那人,是哪个?他来做什么?”姬衡此时还能看到那白衣人的背影,便指着那背影问驿长。
“他说他是海外君子国人,名唤宋否,今时来中原游历,听说那位赫赫有名的博罘长王子景行如今就在此处,特地递上名刺,请求景行王子改日抽出时间来,让他见上一见。”驿长急忙解释道。
“唔。”姬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迈步越过门槛,朝院内去了。
未见人影,先闻猫叫,随即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自房内窜了出来,半点儿不怕生地跃到了姬衡怀里。姬衡被这只猫扑得一愣,再抬头时便见有一个随从打扮的人自房内奔了出来,口中喊着“执剑”,迎面迎上了姬衡。
虽然那随从做男子打扮,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这人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清秀姑娘。这姑娘看了看姬衡,又看了看姬衡怀里的猫,小声冲姬衡道了声歉,脸颊微红,缓缓伸出手去接那只白猫。
姬衡觉得怀中这猫长得颇为眼熟,好似之前去凶黎谷见相里蒙的时候,自相里蒙的房中,冲出来的也是这只白猫。
姬衡也不点破她女扮男装混入博罘使臣团,只含着笑将白猫交给了这位姑娘,极其有礼貌道:“麻烦告知你家使臣大人,就说姬衡到了。”
姑娘愣了愣,才不敢相信一般抬头看向姬衡,小声重复了一遍姬衡的名字:“姬衡?”言罢,耳根又红了一层,搂紧了怀里的白猫,快步折返回去了。
景行见她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双颊还挂着粉红,当即猜到是什么人在外面,却还故意问出口:“未纾?外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你吗?”
未纾支支吾吾,怀里的白猫执剑“喵”了一声。
景行明白她这少女怀春的心思。姬衡大名在外,被人瞎传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体贴入微天上有地上无,十个小姑娘里面最少也得有七个对他心驰神往,面前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也落进了俗套之中。
景行瞧着这些凭着传闻,就一门心思地把姬衡当做如意郎君的姑娘们都挺有意思的——姬衡对这种事的反应也挺有意思的。
当年姬衡败退大殷博罘联军之后,声名鹊起。景行闲来无事就要拉着姬衡去听人说书讲故事,看着他面容扭曲地听人将自己吹上天、差点儿钻进地缝里的模样,景行能笑上半天。
未纾:“外面那人,他说他是姬衡。”
景行含着笑,伸手捏了捏白猫执剑的耳朵,问未纾:“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想暂且回避一下?”未纾难以置信地看着景行,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我能留在这里?”
景行点头,率先朝门外而去,“走吧,随我去迎接他。”未纾立即以最端庄的姿态紧跟上景行的步伐。
姬衡边慢吞吞地朝着正厅去,边在心中将景行与那位姑娘的关系胡思乱想了个遍。按照景行的性子,若非无奈,定然不会将与自己不熟识的姑娘家带在身边,如此看来这位姑娘大抵是与景行万分熟稔的。他与景行相识这么久,景行认识的人他大多都认识,可却从来没见过这位姑娘,更见这位姑娘丝毫不顾忌地自景行居处进进出出,真是让人不误会也难。
他正胡思乱想着,抬头便迎上来自内走出、尚且站在台阶上的景行,随即眼神落到景行身后那位怀中抱着白猫的姑娘身上,心中一阵发堵。
景行走出门去,见他独立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就像一棵迎风招展的玉树。因在周饶国都西历阳城,姬衡便穿了一身玄色衣裳,布料华贵,花纹简单,只在衣摆与腰带处绣了几只纁色的玄鸟。不知道是不是景行的错觉,秋风一吹过,吹得台阶下这棵玉树蔫蔫的,好似下一刻就要凋零一般。
未纾红着脸,低着头假装撸猫,却偷偷用眼角去瞧这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姬衡,见他形貌昳丽,又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登时好似拨动了久久沉寂的心弦,脸更红了。她凑近景行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而后朝姬衡行了一礼,快速离开了。
姬衡依稀听见了她喊景行作“阿漠哥哥”。
“怎么是你来了?不是说好的,是四王子来的吗?”姬衡抬头看着景行,努力让自己忽略刚才趴在景行耳边那个碍眼的女人,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微笑。
“你不欢迎啊?”景行回以大大的笑容,示意姬衡赶快上来,方与姬衡并肩朝内走,“原本定的是言律,可他不愿意来,说到周饶水土不服身体难受,还担心那个叫鬼方临的年轻人来找他比试,干脆去向我父王求了个情。反正我最近也无事,替他走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不欢迎你。”姬衡闷闷道。
“没有就好,我见你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16:35:00 +0800 CST  
景行一句话点破了姬衡的心思,让他更加闷闷不乐,于是更加笃定景行知道了自己的心思的这件事,心中暗骂起景行无耻来。这人明明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只不避嫌,还一门心思地往自己身边凑,他这是安的什么心思?骂人之际,心中的无地自容又多了几分。
他心中念叨着“都是假的,全是误会,当断则断”,一边否定着自己的心思,一边怨恨景行。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心中有着一个成就天下的英雄梦,如今这梦刚准备打地基,他便已经给自己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温柔乡”。他连英雄气都不曾有过,更难量出这股气的长短,便已经提前担犹起了儿女情长。
让他怎么不怨恨景行。
“我之前已经将鬼方临派了出去,他不在西历阳城。”姬衡不乐意与景行继续那个欢不欢迎愿不愿见的话题,只好将话头转到了那个鬼方临身上。
“你已经安排好了,可见还是不欢迎我。”偏偏景行此刻化身成了一根听不懂人话的棒槌,总能千方百计地把话题绕回来。
姬衡只好沉默。
及正厅,二人各自落座,景行才肯放过姬衡,“你之前的酿的那几坛酒,是快要出窖了吧?”
“唔。”姬衡点点头,“给你留着呢。”
“此回回西历阳城来,还去极北吗?”
“去的,花奴还在极北,我得去把她接过来。”姬衡道,“我来的时候,见一气度不凡的白衣人往你这里递名刺求面见,你准备什么时候见见他?”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就现在,我派人去将那个人请过来,能被你夸气度不凡,可见是真的不凡。我瞧你好似对这人蛮有兴趣的,不妨一起见见?”
景行主动相邀,姬衡只得点了点头,待景行派人去请那白衣人后,两人各自沉默了下来。景行盯着面前桌案上的瓷杯,姬衡垂眸看着门口的门槛,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听着门外两串脚步声传来,侍从进门禀明人已带到,便见一位白衣的年轻公子自门外翩然而至,面上含笑,眸色生辉,冲两人行了一礼,才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分寸,好似翩然的君子作风已然被刻进了骨子里,成了自己先天的东西,一举一动之间,让人莫名其妙地就能对这个人产生好感。景行觉得此人好似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到自己究竟在何处见到过他。
“在下海外君子国宋否,闻听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心驰神往,特来一拜博罘长王子殿下。”
君子国的宋否?
景行记起来了,他当年尚且未结识姬衡的时候,曾远走过海外,到过那个君子国,更从一只猛虎口中救下了一个小娃儿,那个孩子,好像叫的就是这个名字。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才到景行腰高的那个小孩儿么?
愣神之间,宋否好似也认出了景行,脱口一声“阿漠大哥”。景行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轻易被家里人找到,便对谁也说自己无名无姓,旁人为了省事,都喊他“阿漠”。
姬衡整个人都愣住了,心道:“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弟?他到底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就连刚才觉得风度极其翩翩的宋否,此刻在他心中也翩然不起来了,甚至觉得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君子气度中还混杂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就像那些传说中以人为食的怪物,古怪得很。
景行引宋否落座,又对宋否介绍姬衡。姬衡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看见宋否这个活人了,可谓无礼至极。
姬衡一阵心不在焉,他深以为景行这样的人,最爱拈花惹草,并非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便在心中将正在与宋否交谈却冷落了自己的景行数落了一顿,数落完又觉得自己眼瞎,竟然会对景行这样的人产生了好感,又时刻惦念着趁着现在知晓了景行的真面目,一定要将景行这个人从自己心中连根拔起。
至于马上要出窖的那几坛酒,还是给他留着吧。
送给他之后,就和他断绝一切私下往来。姬衡暗自下定决心,边生着闷气将景行看了一眼,见他眉眼含笑,本就生动的桃花眼此刻更为多情,好似天上的银河倾斜而下,降临人间。
姬衡心口一阵堵,心想天地之间,自己最无话不谈、最亲近的人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如果轻而易举地与他断绝了往来,那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与宋否的交谈并非宾主尽欢,至少姬衡是不怎么欢的,他在与景行断绝往来与不断绝往来中摇摆不定,身心好似化成了两半,都在尽力说服另一半,可终究哪边也没能说服对方。
直到宋否离去,他还在与自己对抗着。
他心中烦闷不已,便想着要用正事来堵一堵自己的心思,回得自己的住处,便与相里蒙写了一封书信。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16:37:00 +0800 CST  
我老顾曲今天就要证明,我儿子姬衡真的是个沙雕!!!他只是对着心上人和外人放不开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9 22:16:00 +0800 CST  
十三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0 21:21:00 +0800 CST  
姬汝成亲那日,姬衡也没有闲着,因为他是周饶长王子,又是新郎姬汝的兄长,就必须去接待各国使臣,忙得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如果在这天能歇息一会儿,就要等到黄昏时姬汝从潺水溪对岸的行宫里面将新嫁娘迎回来了。
潺阴山与新嫁娘虞细侯所在的行宫之间还隔了一条潺阴溪,潺阴溪上唯有几座石桥,断然是不能让新人携手过这些石桥的,于是就要修一座宏伟壮观的新桥。八月十五后,周饶王便下旨召集全周饶的能工巧匠进都城来,合力建桥,桥的图样改了许多回,终于在八月末得到了周饶王的敲定,有土灵神相助,不过七日时间,宽阔的潺水溪上就架起了一座横跨潺水溪的大桥。那桥是一座多孔石拱桥,两边的石雕之上雕刻着姿态万千的玄鸟纹,栩栩如生。
九月初九,秋阳正好,潺水溪两岸早早就有了数不清人数的人聚在那里,他们都着盛装,好似在迎接什么重要的节日。嫡王子娶妻,也算得上是周饶难得一见的盛典了。
满城红装,普天同庆。
潺阴山上有大群玄鸟飞来,落在潺水溪岸边,与对岸虞细侯所在的行宫遥遥相望。玄衣的姬汝立在领头的玄鸟背上,身后是八只玄鸟拉起的花轿。朱毯从桥的这头一直铺到桥的那头,铺到行宫前。
姬汝在两岸百姓的注视下,独自抬步登上了桥,他要渡过宽阔的潺水溪,再携新嫁娘走过这桥,见过两岸人,才能驾驭玄鸟回王城。
从姬汝一只脚迈上桥的时候,不远处就奏响了乐曲,飘飘渺渺,庄严而欢欣,就像从亘古时期遥遥传来。和着乐声,两岸人自发地和着乐章唱起了迎亲的歌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房门悄悄被推开,一个侍女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挪进去,眼底是收不住的笑意。虞细侯还在梳妆台前跪坐着,三个侍女在一旁侍立,等着替她梳发穿衣,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女子,正和她低声说着什么。那鬼祟的人正准备去恶作剧吓她一跳时,就听虞细侯忽然说话了,她说:“纾儿,不要胡闹。”
虞纾就悻悻地蹭了过来,低身蹲在虞细侯身边,笑着道:“姊姊,你这么早就发现我了。”
虞细侯道:“你怎么混到这里的?”
“嘿嘿,我想进来就一定有办法进来的,姊姊就不要管我是什么办法了。”虞纾握着虞细侯的手,“姊姊是不是认为我良心真的到狗肚子里,姊姊出嫁都不见姊姊一面?”虞细侯被她说中了心思,伸出手指头点点虞纾的额头,道:“你啊,如果今日在这里你没有来,你是不是还想混进王宫啊?”
“姊姊真是神通广大,这么轻易就猜到了我的想法。我就是这么想的啊。”虞纾眉眼弯弯,一张口说话就像嘴巴抹了蜜一般,“姊姊今日真漂亮,漂亮得连执剑都不敢‘喵’出来了。姊姊如果去外面走一走,这深秋时节,桃树都能被姊姊美得开花。”
“难道纾儿觉得姊姊往常都生得丑吗?”
“姊姊每一天都漂亮,就是今日格外漂亮。”虞纾眨着眼道,“就是不知道姊姊的夫君如何,是否配得上姊姊呀。”
“少贫嘴。”虞细侯嗔道。
“怎么是贫嘴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我姊姊是天上地下排行第一的大美人儿”虞纾无辜道,“姊姊呀,我能不能跟着你去周饶王宫里面玩玩儿啊?”
“你跟我进去了还怎么出来?”虞细侯笑问。
趁着说话的时间,喜婆侍女已经给虞细侯束好了发髻,是虞纾从来没有见过的。虞纾好奇地盯着虞细侯的头发一直看,又皱着眉,“姊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以前梳这种发髻呢?”一旁侍女插了话:“王姬……哦,夫人今日出嫁,这才梳了这样的发髻,等哪日纾公主成亲的时候,自然也是像这般复杂好看的。”侍女是虞细侯自大殷带来的,自然与虞纾亲近些,插科打诨嬉笑揶揄自不在话下,因虞细侯嫁到周饶,再喊王姬就太不妥了,只好改口叫夫人。
“碧落姊姊就嘲笑我吧。”虞纾哼哼两声,埋着头没了话。
虞细侯看她,这姑娘,耳朵都红了,有心逗她,遂道:“纾儿心里有人了啊?”
“姊姊你胡说个什么!”虞纾几乎炸了起来,“哪儿、哪儿有人啊?我、我去哪里找人啊?没有的事。”
虞细侯见她这欲盖弥彰的反应,当即笑了起来,叹道:“纾儿长大了。”
虞纾再三强调:“姊姊你不要多想,根本没有人的!”
虞细侯自然不与她争辩,一笑而过,假装相信她口中所言。
吉时已到,姬汝已经到达了行宫大门,因是王族联姻,自然礼节多于热闹,姬汝未经刁难,顺顺利利地将虞细侯接走了。假扮侍女的虞纾和碧落她们几个跟在姬汝和虞细侯的身后,虞纾四处看着,见岸边有许多桃树,如今已经结了桃子,她思量着自己的灵力,在袖中结了几个印伽,木灵力就向岸边的桃树冲去。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0 21:23:00 +0800 CST  
一时之间,似乎是时间倒流一般,树上的桃子由大到小,由有到无,瞬间变成了灼灼的桃花,抬手间,一阵风吹了,卷着桃花飘落,落到了桥上,当真如一阵桃花雨,飘飘扬扬的,淋在人心头。逆时开花最耗费灵力,虞纾却十分开心。
有桃花花瓣随风落到虞细侯的身上,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虞纾之前与她说的那句“桃树都能被姊姊美得开出花来”,不由展颜笑了起来。
姬汝握着虞细侯的手,引着她缓缓走上桥,无意抬头望天空的时候,就见一片青云飘了过来,近了才知道是一群青鸟,它们落在桥的护栏上,围着姬汝虞细侯二人不停飞舞,远远望去,自空中飞来的青鸟群将这桥整个掩盖住,好似这对新人行走在青鸟搭建的桥上似的。
玄鸟驱车,青鸟架桥,自是一番佳话。自此之后,这座桥便被周饶百姓称为了“步鸾桥”。
虞纾小声和碧落咬耳朵:“碧落姊姊,你瞧天降祥瑞,想来这是苍天对姊姊的祝福,可见他们两个有上天认定的好姻缘,这个姬汝还是勉强能配上我姊姊的。”
碧落:“纾公主说得是。”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登上玄鸟拉着的轿子,满桥的青鸟围绕着轿子盘旋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虞纾无意中看到了从行宫中抬出去的八顶粉色小轿,偷偷戳了戳身边的碧落,示意她看。碧落解释道:“那些是陪嫁的媵人,周饶传统,大国联姻须有媵妾陪嫁。”
“媵人?她们是陪嫁来侍奉我姊姊的?”
“不只是侍奉夫人,她们还是夫人带来的送给姬汝殿下的贵妾。”
“婚姻之事不是两个人的事吗?怎么还会有其他人?”虞纾根本不知道大殷周饶的这种传统。
“联姻是两国的事,尤其是大殷周饶这种大国联姻,夫人是大殷的长王姬,远嫁他国,自然要带上自己的人的。”碧落道。
“哪里有这种道理?明媒正娶的妻子要给丈夫找妾?”虞纾撇撇嘴,心中对姬汝的印象大打折扣,也认定苍天认同姬汝这个人、派出这么多的青鸟来,那也是瞎了眼睛。
因是神族联姻,就没有了人族拜天地父母的流程,玄鸟飞过了七八座山峰,才落到姬汝选的承安宫门口。神族王宫从来都是依山而建,无一例外,而这承安宫就坐落在澄壶山顶,宫前是曲曲折折的山路,宫后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站在山顶往下望去,还可见山腰云雾缭绕,愈发衬得山头如仙境一般,极不真切。
头顶苍天,脚踩祥云,远远看去,行走在澄壶山顶的人宛若九天飞行的上古神明。
承安宫门口的红毯一直铺到正殿乘盈殿门口,新嫁娘下轿跨过火盆、跨过马鞍,两位新人对着东南方向行了合炁礼,按照礼制走了一遍,虞细侯就由侍女扶去内室。因还有诸多宾客要去招待,姬汝目送虞细侯跨过了正殿的门槛,低声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句什么,便离去了。
不一会儿,从承安宫探头探脑出来一名侍女打扮的人,正是跟随着碧落偷偷潜入承安宫的虞纾,只见一道白影闪过,随即不见了。
毕竟是神族王室,所谓婚宴其实并不热闹,更多的是庄重,庄重中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阴云密布,甚至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压得人喘气都颇为困难。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0 21:23:00 +0800 CST  
老顾曲有话说:
接下来两三章俩主角应该没有什么互动即便有,也超不过三百字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0 21:27:00 +0800 CST  
我们家姬衡大概就是圈里这种类型的攻
受一开始就整天你咋了啊?我又说错话了?
后来就乖诶我错了你要吃什么?不要葱姜蒜和萝卜?好好好不要这些,臊子面吃吗?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1 08:36:00 +0800 CST  
老顾曲现在在各种完善他俩少年时代的事,毕竟他俩四百来岁(转换成人族大概十五六岁吧,不过也不能这么转换)时候就认识了,现在已经一千三百多岁了(姬衡比景行大,大十六岁,转换成人族,大概就是姬衡会走时景行才出生),总不可能原来八百多年将近九百年一点儿也不动心
他俩大概是因酒结缘,姬衡少年时候贼单纯,毕竟打小跟在他爹身边长大的,没人敢惹他,他爹又是个大号傻白甜。
景行不一样,景行打小混迹市井,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无所不精
当时姬衡离家出走(幼稚),身无分文,就带着几壶好酒,然后就在一家铁匠铺里打下手,然后就遇见了杀千刀的景行,被景行用一把豁了口的破剑诓走了几乎所有的酒
姬衡后来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毕竟酒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被骗了),就千方百计地找到景行,姬衡非常气,又委屈,我家人谁都不敢惹我,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敢在老虎脑袋上薅毛,冲上去就要揍景行
景行走在路上好好的,冲出来一个人提着拳头就打自己,一脸懵逼,懵逼过后,也打回去,最后俩人谁也没打过谁,打累了,只好约下回继续
一来二往,俩人就熟了,打熟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22 20:04:00 +0800 CST  

楼主:李菜蓝

字数:61243

发表时间:2018-10-26 10: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8:25 +0800 CST

评论数:17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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