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霜降by周顾曲(强强、娇羞团宠攻X美貌暴力受)

如今周饶有了一个新王后,父王有了一个新妻子,王后和父王还有两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姬衡想,自己终于多余了。
真是冷啊。
比极北的冰天雪地还冷。
姬衡看着其乐融融的王后和父王一家四口,微笑着行了礼告退,也不管天色昏沉就直接回了极北。
姬衡眼睛盯着那颗星星,驾驭玄鸟一直往北飞,两夜两天后精疲力尽,再也飞不动了。
灵力将近枯竭,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迷了路,雪原太大了,大得找不到边际,姬衡忽然觉得自己这回要死在这里了。
身体里的灵力再也不能支持他行走,身边的东西只有冻得瑟瑟发抖的玄鸟和一把不久之前才认识的一个人说是用来换酒的破剑。姬衡只能以剑撑着才不至于倒在雪地上。
这时候周饶本土还是炎热的夏季,此时姬衡穿的自然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应该换的夏季薄衫,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停歇,即便不灵力枯竭而死也要冻死了。
昏沉之时,似乎有人扶起了他。
那个人的温度在大雪中简直灼人,宛若冰天雪地里的一个烧得旺盛的炭盆,热得姬衡特别想往那个人身上贴,紧紧地贴着,半点儿缝隙也不留。
那人对着姬衡笑了几声,将厚实的外衣从自己身上解下,披在姬衡背上,似乎又觉得不够,默默搂着他,给他输了一点儿灵力。
姬衡清明了许多,这才看清楚面前人是谁。那人眯眼笑笑,眯起的眼睛像是一对月牙,茫茫雪原中美不胜收,那人递给他一壶酒:“上回是你请我的,这回换我请你。”
姬衡不做他想,喝了一大口,这一口,险些将姬衡噎死。若不是看着那人真诚的眼神,姬衡一定会认为这人是来害他的。
真是难喝啊,简直是姬衡这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酒。
姬衡那时还不明白,一生太长,只有更难喝没有最难喝。
景行将酒壶挂回腰间,将姬衡背到自己背上,向一个方向走去。
许是并未恢复好,姬衡竟愈发昏沉了。
昏沉的时候人特别迷糊,姬衡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何处了,只余一阵清香绕在鼻子旁。姬衡可以分辨出,不是周饶王宫里面腻死人的胭脂香,也不是经常可以无意闻到的花奴带的雪莲香,只是不加任何杂质的寻常洗衣用的皂角的味道,不浓不淡,刚刚适合。如同少年人的肩膀,还没有很结实宽厚,但就是让人安心。
至少冰天雪地里,有人陪着,有人来带他走,不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而后被积雪掩埋,真的特别好。
姬衡嗅着鼻尖的清香,就这么睡了过去。
睁眼就是熟悉的床帐,且看天色,已然是早晨了。姬衡迷糊了一阵,慢慢清醒后才察觉到身下的不适感,整个人陡然僵成了一块人形石头。
这块人形石头一直僵坐在床上,直到花奴喊他起床吃早饭,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看向花奴,点了点头:“不必准备早饭了,我不饿。”
花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出门去了。
房门重新合上,姬衡确定如今此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才低声哀嚎了一声,暗骂一声“荒唐”。
良久,杂乱无章的琴音自房内传出,震断了花奴刚刚用新落的白雪雕就的美人像的纤纤玉手。
“他怎么又开始乱弹一气了?”花奴捂着耳朵,企图隔绝他的魔音穿脑,心中纳闷极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29 16:34:00 +0800 CST  
那个什么“不适感”,都明白趴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29 16:38:00 +0800 CST  
【插个题外话】
【避雷说明】
【趁着现在看这篇文的人少,老顾曲先说明一下,因为有些人可能比较不习惯或者不喜欢这篇文的一些设定或者剧情走向
首先,这篇文的世界设定见楔子,神妖人三族混居,神族是统治者,人族比较普通但是人族里面的贵族会得到神族的特殊照顾,妖族处于放养阶段,只要妖族不惹事,就能自由生存。
此神族非神话故事里的神族,其实就是一些有着特殊能力活得时间比较长的人,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上山靠飞鸟、下海靠船舶、行路靠马车。
其次,攻受非双洁,准确来说,攻洁,受是有过亲近的妹子的,但是妹子早就死了好几百年了,而且受和妹子也不是自愿在一起,而是为了救妹子,至于为啥救人就要那啥,因为妹子被人下药了,要是他不救,妹子就惨了。
老顾曲觉得“双洁”这个词,不好,“洁”对应的就是“脏”,难道和别人有过关系就是“脏”了吗?人类繁衍生息就是“脏”了吗?所以老顾曲理解不了“双洁”。
老顾曲也有cp洁癖,譬如这俩人已经成了,就不能再捻三惹四还和别人纠缠不清了,没在一起之前爱咋咋地,在一起后不许出轨
第三,姬衡是攻,拒绝拆逆。虽然后面感情啊不管什么方面主动的都是景行,景行武力也是全文担当吊打姬衡,那姬衡也是攻。是强强,不是弱攻强受
最后,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除了这些,没得什么要强调或者避雷的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30 00:23:00 +0800 CST  
天呐我等了一周的审核终于通过了QAQ我又能开心快落地往下修文了1551,不光能修,还能往贴吧发,开熏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30 01:11:00 +0800 CST  
第五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31 08:04:00 +0800 CST  
又是一年清明至。
瀛地荒凉,入眼全是光秃秃的露着石块的山,山下也是怪石嶙峋,时时有风沙起,卷起地上的大小石块,打在人身上,痛得如钝刀割砍。登高望远,一座座平台小山如海中孤岛一般,孤苦无依,愈发荒凉。
瀛地河流稀少,但会在夏季时下暴雨,一次又一次,年年如此,日积月累,经历过暴雨的洗礼和风的侵蚀,一座座孤岛就成了一整片颓废的荒城,分不清到底是石柱石台还是古城中仅余的断壁残垣。
却有一处绿意盎然,突兀得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神陨之地,许多年前,博罘二王子云尧就死于此地,烈火焚身,尸骨无存。
难得他死的时候正值人族的清明,只可惜瀛地并没有中原地区的纷纷雨,祭奠他的也只有此处他留下来的绿意和每一年兄长带来的一两壶浊酒,有时还有几片相思树的叶子。
说是埋骨之处,倒是有些牵强了,此处其实连他的半根遗骸也没有,当初仅剩下的两块残骨,一块已经被烧得焦黑,另一块被吞进了大妖的肚子里面,他的兄长剖开大妖的肚子,才从淋淋鲜血之中找出了一块带着齿痕的残骨。
倒是在这处高地之下,曾经有过一滩大妖的骨肉碎渣,只是几百年过去,那肉渣也该被分食去,成了此地飞禽走兽和土地的养料。
博罘二王子云尧死于几百年前大妖挑起的瀛民叛乱,长王子找来的时候,只找到七八尺的男儿烧剩下的一块颜色焦黑、半个手掌长的骨头,被包在一大片显眼的绿色中。一整片绿色满溢着充盈的灵力,生长得极快,几天弥漫了整个高台,依旧肆无忌惮地四处疯长着,好似在昭告人世不公,直到那块骨头被人捡起,绿色才停止生长,但已成形的就无论如何都除不去了。
二王子云尧与长王子景行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比长王子不知出息了多少,却早早折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无人之境。直到后来,博罘众人提起这个年少早逝的二王子,任谁心中都会意气难平,叹一声“慧极必伤、天妒英才”。
至于这位英才到底是“天妒”还是“人妒”,谁也说不清楚。
反正长王子景行一口咬定是旁人与那只作乱的大妖联手,害死了他们博罘最出息的二王子,他揣着一颗仇恨的心,想着要为他的亲弟弟报仇,将贼人千刀万剐。可惜当权者却没人肯听他的只言片语,非要他拿出证据来。
人都已经没了,销毁证据不过就是一把火的事,他要去何处找证据?当初与二王子云尧一起奉旨平叛赶赴瀛地的还有那位被父王捧在手心中的三王子重翎,再看事后博罘王明显包庇的行为,难道还需要证据吗?博罘王大怒,一道旨意将他贬到了瀛地,往后没有王上旨意,不得回国都。
最近倒是对他的监管松懈了许多,景行猜测这出于嫡王姬宛丘婚事的缘故。嫡王姬是他的亲妹妹,怕是她与大殷储君的婚事就要提到明面上来了。
博罘长王子景行提了壶酒缓缓走上来,一步又一步,似乎他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族,登高望远,祭奠亡魂。难得他身后跟了一个人,是个化形为女的木妖,看着就不怎么机灵,又怯又笨。
木妖若木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说错话,若是大殿下一时兴起杀人抛尸,她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即便有人知道,那也没人愿意得罪长王子给她报仇。
若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景行的背影,感觉到了一阵浓烈的杀意,吓得手足无措,立即同手同脚起来。
她害怕景行,就像民间百姓害怕那些克全家的天煞孤星一样,即便景行的双亲还健在且高居王位后位。她害怕景行将她杀了,也害怕自己离景行太近,被他克死——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无稽之谈。
景行在地上洒了半壶酒,猛灌了自己两口,呛得咳嗽了两声。他一出声,若木就不敢动了。
“又让你多等了一年。”景行把那壶酒全洒在了地上,他声音没起任何波澜,好似在与这嶙峋山石怪地交待今日吃了什么饭,“我还是没能让他去下面找你——是大哥没用,劳你再等一等了。”
若木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要送一个谁去死——立即害怕地想要转身逃跑,奈何一双脚长在地上一般,怎么也迈不动。
“你……”景行回身冲若木说了第一个字,就见她一脸惊恐,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景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解释道:“我带你来,不是要杀你的。我要是想杀你,随便找个无人的地方就成了,还用将你自雍城宫里偷出来,带着你走这么远的路吗?”
听得“杀”字,若木抖了抖。
“你在此处待一会儿,傍晚我再送你回雍城。”景行对于姑娘家,大多时候会宽容许多,更何况更加特殊的面前这位。“前夜,云尧给我托梦了,他说他想见一见你。”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木妖吧嗒吧嗒往外掉了眼泪。
木妖嚅动嘴唇:“我、我不想死。”
“你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就不杀你。”景行见自己怎么说也无法说服若木,让她相信自己对杀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若木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还记得云尧吗?”
若木瑟瑟发抖,怯怯地摇了摇脑袋。若木现在是博罘王后的贴身侍女,住在昭央宫。她听着王后念叨着无法回宫的长王子,也听昭央宫里面的其他人念叨,他们都说长王子景行对谁都温和极了,还特别好说话,整个雍城宫里,唯有长王子最体恤下人。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31 08:05:00 +0800 CST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如今顶着景行的目光,更觉得这个长王子真是吓人,像只人形的专门钻木头的虫子,偏偏还没有哪只啄木鸟敢来捉他。
景行说是傍晚再来送她回雍城宫,其实并没有走远,只远远地站着,纳着闷。
云尧走后,他见若木神色如常,料定她是因为什么忘了云尧,如今得到了证实,他猜测,若木这么害怕自己,大抵也是和云尧那件事有关。可到底是和哪个环节有关,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瀛地人少,事务亦少,很多事情根本轮不到他去管理,根本就是闲得过分了。
几日前王宫来消息,博罘论起储君之事,博罘王在明面上提了一句,朝中众臣几乎一边倒向三王子重翎。
这也在景行的意料之中。
博罘尚武,三王子重翎年少有为,为博罘开疆拓土四处征战,年纪轻轻便组建了驻守边关的常胜长岭军,和景行这个众人印象中的容易冲动的无用之人简直是云泥之异。知父莫若子,此前局面正是景行想见到的。博罘王素来多疑,他见众臣统一口径扶立重翎,这便是景行翻盘的大好时机。
三王子重翎并非嫡子,他是博罘次妃丽胄娘娘的孩子,而丽胄娘娘素来与景行的生母博罘王后不合,即便博罘王后再不过问世事,也不可能由着博罘王跳过景行这个嫡长子,将储君之位送给三王子重翎。
真是麻烦。
要是云尧还活着,博罘朝内断然不会是这个局面。
父王说过,云尧是他们几个人里面最适合做王的人,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杀伐决断,眼光独到,阅武崇文,也会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周旋于各类人之间。
甚至父王就要拟诏书了,谁料却传来云尧葬身妖腹的噩耗。
景行在山下立了半晌,眼见西方落霞满天。天色已晚,是要赶快将若木送回雍城宫了。
若木是云尧小时候捡回来的一块朽木,也不知是云尧抽风了还是怎的,非要当个宝贝整日在怀里揣着,别人问起来就被他以“合我眼缘”搪塞过去,并不多解释。
许是神泽庇护,几百年光景过去,那块朽木就在云尧怀里有了灵识。
有了灵识的死物就不算死物,而是妖族了。
然而当时还是博罘二王孙的云尧,是不能带着任何有灵识的东西参与议事的。不像景行,整日四处冶游不务正业,哪里有半点儿长王孙该有的样子。云尧知道景行不喜欢那些东西,就早早代替景行担起了一家长子的担子,换来景行自由自在那么多年。
“大哥。”云尧托着一块手掌大小的已经有了些生机的木头到了景行面前,笑起来眼睛眯得如月牙般,很难让人拒绝他的请求,“我见大哥你无事可做,可否帮我暂时照顾一下若木。”
景行接过木头,有些脑子疼。“你揣着它便揣着吧,为何还会给它起名字?”他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让人难以理解了。比如给一块木头起名字这事儿,谁都做不来,偏偏云尧就这样做了。云尧给这块有灵识的木头取名字的时候还纠结了许久,直到景行被他叨叨烦了才一锤定音,替他决定给这块有了灵识的木头取名“若木”。
“她快要化形了。”云尧笑道,“一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木头并不分男女,不知为何,云尧就认定这块朽木化形后会是一个女子。
景行真的无言以对。
正是大殷来向博罘提出合作共同攻打周饶的时候,许是太忙了,云尧一直都没有来取这块木头。
至于若木化形这件事,纵然过了数百年,景行想起来,还是不由一阵尴尬。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0-31 08:05:00 +0800 CST  
第六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04 22:32:00 +0800 CST  
依稀记得是个让人昏昏欲睡的晚春时节,那时景行就是闲人一个,成天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一个月胖了七八斤。
景行总觉得身上有些沉,床上多了些东西,睡觉也睡不舒服。半睡半醒间忽然想到人族传说中的“鬼压床”,又在半睡半醒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什么鬼啊怪啊,都是无稽之谈。
景行动了动,手无意间触到了一大片柔顺如绸缎一般的东西,惊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入目便是几乎铺满床的乌黑长发,无疑,他方才摸到的就是这些头发了。
再看就是一个女子的睡颜,侧着脸,一只手放在景行和她的的中间,另一只手拉着景行的衣襟,睡得正香。
景行一眼看见女子光裸的手臂,非礼勿视地闭着眼睛把整个薄被堆到了女子身上,自己慢慢将自己的衣襟扯了出来,轻手轻脚去床下找鞋,要赶快离开这里。
床上的女子睡意朦胧地哼哼了几声,吓得景行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床边滚了下来,摔过脚踏,重重跌在地上。他不敢睁开眼睛,但也能知道因为自己这一摔,床上那个姑娘也要醒了。他闭着眼睛对着床的方向胡乱指挥:“姑姑姑姑娘,请、请往被子里面缩一缩——手、手也别露出来!”
女子懵懂地听从景行的吩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蛹”。
云尧进门瞧见的就是当下这种诡异的场景。他大哥衣衫不整屁**流地跌在地上,眼瞅着就要起身往外跑,好似身后有什么穷凶恶极的脏东西在追着他。
云尧半扶半拉地把景行扯了起来,他生得人模狗样貌若天仙,却没有半点眼力见儿,根本看不出景行就要窘迫地缩进地缝里面了,还乐呵呵地问景行发生了什么事。
景行瞪他,抬起手指,哆哆嗦嗦指了指床上。
床上的美人儿柳眉轻蹙,杏眼含雾,粉唇微张,听话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在被子外面露了一颗漂亮的脑袋。
“这……”云尧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未来的嫂子?大哥,这事你和爷爷阿爹阿娘他们说了吗?咱家不比旁人家,好歹也是要看门第出身——”
“实不相瞒,你经常揣在怀里的那块木头化形了。”景行恼羞得没脸见人,捂着脸对着门口,伸手朝反方向指了指,“在那儿。”
云尧:“……啊?”
“赶快把她带走。”
云尧愣了一瞬,随即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确认道:“她她她是若木?那块木头?化形了?”没见识地好似看到了万年铁树一夕开花。
“唔。”景行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云尧眼睛都是亮的,这才让人觉得他是个活泼的少年人,“她得了我的神泽才化形的,就是我的小妹,那也是大哥的小妹,我怎么觉得大哥这么嫌弃她呢?”
景行笑眯眯地表示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呢?啐,还小妹呢?他现在的神情是见到小妹时该有的神情吗?说出去谁信。
“那、那我把她抱走了?”云尧手指刚挨上被角,便被景行一把扯开,“嗯?大哥,怎么了?”
“你傻吗?”景行从一旁的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外衣,边往身上套,边拉着云尧往外走,“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你要是抱着人家从我这晴明宫一路到你的锦明宫,路上那么多人,人家会怎么看?你倒是无所谓,里面那个,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呢。”
云尧眨眼,“那怎么办?”
“你在门外站着,不许进去。”景行道,“我去锦明宫一趟。”
景行的晴明宫连个小宫女都没有,他想借身宫女的衣裳还要跑到锦明宫去,不过好歹是借来了。景行觉得一般木妖都比较笨,新化形的估计连衣裳都不会自己穿,又找了个口风严实的嬷嬷来给若木穿衣梳妆。
往后些许年,倒也相安无事。那时,若木还不怕他,也不见外,还敢跟着他一起上蹿下跳,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儿硬生生让他带成了一个皮猴子——偏偏景行还挺有成就感。
最后被云尧没大没小地耳提面命了几句,景行才会收敛几分。
景行那时看着像个懂事的大小伙子,其实本心幼稚得要死,加冠一百多年,还会带着自己的好友一起捉弄旁人,尤其爱捉弄反应迟钝的人。
若木迟钝成痴,首当其冲。
景行时常带着无事可做游手好闲的姬衡偷偷摸上昭央峰,他们二人修习的都是水灵,最善于变幻,两人经常变作彼此的模样没事找事地去逗云尧,直到后来云尧只听脚步声就能分出他二人谁真谁假、他二人再也从中得不到半分乐趣的时候,就将目光放在了若木身上。
直气得若木搬起石凳子满山头追着他二人打——那时的若木胆子大极了,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也不知道她一个大姑娘,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能搬起实心的石头凳子,跟着两个成天舞枪弄棒的大小伙子满山头乱窜。
后来博罘的将军们四处征战,国境越来越大,为了平衡博罘国内势力,只好使用联姻的手段,阿爹在爷爷一世博罘王的命令下,娶了一位夫人,就是后来生了四王子言律的鱼彤娘娘。鱼彤娘娘嫁入王室三十七年,四王孙言律才出生。那时的阿爹已经不是阿爹,虽说还不是王,其实已经有了王的样子了。
景行兄弟几个都改口喊了“父君”。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04 22:34:00 +0800 CST  
几十年后,爷爷去世,父君名正言顺成为了二世博罘王,他们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年纪比言律只大了六十三岁的三弟,他叫重翎。三年孝期一过,重翎的母亲就住进了丽胄宫,从此王宫里多了一个丽胄娘娘。父王对于丽胄娘娘宠爱有加,更将她提为“次妃”之位,在这博罘的雍城宫中,地位只次于父王的发妻王后娘娘。
王上家事亦是国家大事,博罘朝中对这位一非出身名门二无战功、偏偏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美人脸的次妃丽胄娘娘多为不屑,认定她只是个以色侍君的妖妃。要知道王后娘娘出身大世家敬氏一族,凭着一杆红缨枪震慑阖族,枪挑族中所有堪为族长人选的男子,一举成了敬氏的第一位女族长。当初王后娘娘带领整个敬氏一族归降一世博罘王,此后亲自披甲上阵,战功赫赫,不输博罘任何一位将军,身怀六甲,照样将二世博罘王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救出,反手割了敌军首领的脑袋。
朝中提到王后娘娘唯有敬佩,更不明白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丽胄娘娘到底是凭的什么,能登上博罘王次妃的高位,险些与王后平起平坐。
奈何王上喜欢。
景行记得那位丽胄娘娘初见他们母子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睛中仿佛携带着淬了毒的刀子,一眼一刀,能将人凌迟处死。母亲见到丽胄娘娘的神色也不太对,有震惊、有愧疚、有担忧,还有许多景行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复杂情感。
丽胄娘娘成为博罘王次妃的第二个月,便耀武扬威地带着人杀上了昭央峰,丽胄娘娘进行了一场单方面的争执之后,忽然心口犯了疼,捂着心口昏倒在地。王后娘娘还未来得及请医正官,便见二世博罘王匆匆而来,亲自抱走了昏倒的丽胄娘娘,事后还将王后娘娘训斥了一顿。
此后,昭央宫与丽胄宫逐渐开始不对付,慢慢发展成了现在的水火难容。
又几十年,瀛地的旱妖肥遗煽动瀛民发起暴动,甚至欲过山侵扰周饶西北边境,若成功,博罘和周饶将会是一场大战。
二王子云尧主动请缨,前往瀛地平乱。
临行那天,景行才知晓云尧这回去平叛,身边还得带着三王子重翎。
“父王要我教一教三弟。”云尧笑着凑近景行耳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哥就留在雍城,不要随便出去了。”
“知道了——旱妖凶恶,万事小心。”景行帮云尧紧了紧甲胄的环扣,抬手给了云尧一个拥抱:“我准备好酒就等你凯旋了。”
云尧笑:“大哥你根本没有酿酒的天分,还是别准备了。”
“有你的就是好的了,还挑三拣四的,什么毛病?”景行偏头瞥了不远处的三王子重翎一眼,低声叮嘱云尧道:“老三现在应该只有三百岁出头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你可千万别让他上阵,免得磕着碰着,丽胄宫那位又要作妖。”
云尧点头直言明白,说完还伸手招了重翎过来,同大哥告别。
三王子重翎快步走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大哥”,乖乖地垂着脑袋站到了云尧的身边。三王子重翎此时还没张开,站在云尧身边只到云尧肩头那么高,看着小小的一个,乖巧极了。他生得貌美,景行自小便对貌美之人更加宽容许多,对着重翎,他就能忘了昭央宫与丽胄宫之间的龌龊,甚至还伸出手来,在重翎的脑袋上作了一回乱。
景行弯起眼睛笑了一下,一手搂一个弟弟,三人凑在一起说话:“你们两个都要小心——重翎还小,断然没有这么小就上阵的道理,父王的话听听就行,别太当真,知道吗?”
重翎急忙点了点头。
“记得送家书回来。”
重翎点头。
“不耽误大军开拔了,早去早回。”景行拍了拍云尧的肩膀,目送他二人先后踩上飞鸟的后背,挥了挥手。
王城上空鸟群蔽日遮天,而后愈来愈远,化作一片黑云,最后成了一个黑点。
三十年,医官说博罘后将要为博罘添一位王姬了。毕竟是博罘的第一位王姬,总要重视些。
三年,王姬将出生时,大军凯旋而归。
重翎说大妖已臣服,但云尧折于大妖腹中,尸骨无存,唯带回云尧生前所用之方天画戟沉沙,以兵器代人,入葬。
沉沙沉沙,一代英才终死于疆场,被黄沙吞覆,真应了这声“沉沙”。
王后悲恸难忍,动了胎气,难产了,幸好母女命大,有惊无险。
若木得到云尧已经葬身大妖腹中的消息后,急痛攻心,呕了一口血,昏睡了近百年,醒来之后,便如初化形一般,什么也不记得了,遇见景行也像耗子遇见了猫,仿佛景行能一口咬死她似的,倒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04 22:35:00 +0800 CST  
改个图(原图见p3)
少年时期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大概是这样的emmmm
云尧:大哥,求求你,麦做灯泡了
景行:你大哥我也求你,看看咱俩谁是灯泡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06 01:03:00 +0800 CST  
第七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0 10:59:00 +0800 CST  
六百多年前,大殷博罘联军攻破周饶王都东历阳,周饶无奈举国西迁,重建都城,为牢记耻辱,新都称西历阳。彼时联军实力强横,迁都毕竟不是根本之法,亦拦截不住联军西进的步伐。

那时原本默默无为的长王子姬衡横空出世,初生牛犊不畏惧猛虎,刀挑联军一百八十位神将,虽暂时抵挡住了联军的进攻,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联军强劲的攻势。然而就在联军风头正劲时,大殷却忽然和博罘撕毁了盟约,反而和周饶结盟结亲,订下了大殷长王姬虞细侯和周饶嫡王子姬汝的婚姻,退出联军,此一战就此告终。

据姬衡后来了解,乃是大殷东南部的屈陵地区出了问题。屈陵人因长期不满大殷神族授命人族中的贵族欺压,终于爆发了第一回起义,虽说最后以失败告终,可也敲打了整个大殷神族。

几百年过后,是到了商议婚事的时候了。

按照周饶传统,迎亲时,新郎不得亲迎,须由兄长代为接迎。姬汝是周饶王的嫡子,如此,配得上代姬汝的,只有先王后之子姬衡一人。周饶王一道旨意,就将姬衡从极北荒寒之地提了回来。

思行河与潺水溪交汇于周饶都城西历阳城之外,潺阴山高耸入云绵延数百里,半山腰坐落着周饶的西历阳王宫,有雕梁画栋,有复道行空,亦有白鹤瑞鸟翔于其间,巍巍宫室星罗棋布,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中央奉平宫。

八百多年来,姬衡第一回回到了周饶的这个权力中心、穿回了符合他周饶王族身份的玄色衣裳,眉宇间原本温暖的笑意被这玄色一冲,几乎所剩无几了。

微提衣摆,缓步拾阶而上。

已有人在半途等着他了。

姬汝春风满面,眉间眼中满满都是无比真诚的笑意,举手投足之间翩翩风度,见姬衡,笑得更加亲切了,仿佛他们是多么好的好兄弟一般。姬汝拱手道:“大哥在极北八百多年,我可想死大哥了,如今终于回来了。”

姬衡看了姬汝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长大了。”姬衡发誓,姬汝刚才想说的一定是“我可想大哥死了”。

姬汝长得像他的母亲当今的周饶王后凤鸟氏齐姜,偏偏风度气质上与周饶王更为相似,周身萦绕着一股书卷气,即便身着带着肃杀之气的玄色衣裳,那也让人觉得他犹如自高山之上淌出的涓涓细流,万顷暖春尽扫尘寰。姬汝与平常的神族不一样,寻常神族修习灵力大多只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千变万化,那也逃不开这五种。

姬汝修的是音袭,不在这五种之内,也与这五种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他爱音成痴,更从音律之中悟出音袭之法,跳脱出了五行之外,是以他腰间平时都会悬着一支白玉笛,有时候也会是一支洞箫。

姬衡记得,自己当初还教过姬汝弹琴,那把与绕梁同出于一个琴匠之手的余音,就是自己朝父王为姬汝求来的。后来……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现在的局面了,不提也罢。

“还是先进殿,莫要让父王等得太久了。”姬衡冲姬汝轻轻颔首,率先迈步往里走。姬汝整了整衣冠,紧随其后。

天下三王各有千秋,仁德爱民的是大殷王,崇法威严的是博罘王,儒雅风流,说的就是如今王位上的五世周饶王。周饶王看起来极年轻,似乎并不比姬衡大多少,若说是父子,其实看起来更像兄弟,若非在王座上坐着,任谁也看不出这就是在位将近两千年的周饶王。

周饶王和姬衡七八分相像,但却没有姬衡眉间的凌厉山势,他长了一双如水般的温和眉眼,展眉皱眉之间就有那种惹人沉沦的温柔,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在他眼睛里的柔和水涡中。

殿内唯有一个周饶王,并无其他人。

姬衡姬汝刚欲行礼,周饶王却抬起手制止了他们,微笑着道:“并无外人在,不必行礼。阿衡,你过来。”

姬衡抬头看着周饶王的微笑,忽然难过得想流泪,似乎面前这个男人还是以前的阿爹,而不是现在的周饶王。如当初,姬衡走到了周饶王身边,跪坐下,张张口,却不知应该说什么,终还是闭了嘴。

姬汝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并未多言。

“当初我本想拦你,又想极北荒寒,你若愿意去也不失为一回锻炼,遂准了你。”周饶王温和如慈父般,和善地冲着姬衡笑,“你不曾怪父王罢?”

姬衡垂眸答:“不曾。”说毕便闭上了嘴,沉默起来。

“哎呀阿衡长大了,对着阿爹都不愿意说话了。”周饶王忽然出言打破了姬衡的沉默,眼见着言语要朝着姬衡小时候的事情上拐,一旁的姬汝见到了姬衡窘迫的表情,急忙出言给姬衡找了个缘由。

“极北雪原距离西历阳城过于远了,路上难免舟车劳顿,父王,距离儿臣的婚期还早,改天再叮嘱大哥一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早日让大哥回去休息吧。”他说完还朝姬衡眨了眨眼睛,示意姬衡顺着他的话好歹演一演。

岂料姬衡视姬汝眼色为无物,半分不领情地开了口:“无碍,正事为重。阿汝与大殷长王姬的事是周饶举国欢庆的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应当把这事放在心上,儿臣明日就去春官宗伯府上了解相关事宜。”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0 11:00:00 +0800 CST  
“那阿汝的事,你就多费心了。”周饶王揉了揉眉心,坐在大殿中等了许久,大概是有些乏了,“周饶大殷皆是重礼的大国,两国联姻更是盛事,两国礼节多少有些不同,举行一场与双方礼节都无冲突的结缡礼,麻烦得不行,你一回来就要忙这个,是阿爹考虑不周。”

“儿臣在极北也是闲着,得有件事做,不然就要闲出病来了。”姬衡起身,朝周饶王行礼,“父王若无其他事,儿臣且告退了。”见姬衡要离开,姬汝也急忙起身,快步跟到姬衡身后,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奉平殿。

他两人行礼离去之后,王后齐姜才领着几名婢女进去,轻轻走到周饶王身后,缓缓替他揉着肩膀。“王上莫要担心了,周饶的王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些事还是可以做好的。”周饶王默默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齐姜的手背:“你不明白。”

“妾身只是寻常的女人,比不得先王后姊姊贤良淑德,却也知道王上的儿子们自然是不凡的。”齐姜笑了起来,附和着周饶王的话,“别人不是说,周饶大殿下一人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么?”

周饶王只是笑,未及眼底,眼中却无端透出些无可奈何的哀伤来。旁人提起长子姬衡,都说长得如何如何像他,其实他明白,在这几个儿子中,唯有姬衡最不像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得自己都看不清楚了。周饶王忽然道:“我不知道阿衡以前为何要去守着极北,估计和你脱不了干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好好待他,把他当做你的儿子来对待,将嫌隙放一放。”

齐姜笑:“妾身能和大殿下有什么嫌隙?妾身是长辈,大殿下是晚辈,即便他做错了事情,我一个长辈还能和晚辈计较么?”

“依照你了解的阿衡,要他做出什么大错事,实在是太难了。”周饶王好言提醒,“前事一笔勾销,往后好自为之吧。”

齐姜脸上笑容僵了僵:“妾身明白。”

周饶传统,凡大国联姻,除去要将新嫁娘嫁过来,还要有陪嫁的女子,就是媵人。媵人不是奴婢,也是主子。女方须以侄、娣随嫁,同时还须从另两个与女方同姓之国各请一位女子陪嫁,亦各以侄、娣相从,一共九人,只有夫人处于正妻地位,其余都属于贵妾。

姬衡不喜欢这种东西,也觉得这东西实在有些多余了,娶妻娶的是一个人,拿人当陪嫁品算什么?奈何却是延续了数千年的制度,凭他一己之力想要废除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大哥,等一等我。”姬汝快步从后方追了出来,与姬衡并肩朝外走。

“嗯?你还有什么事么?”姬衡停步,他不大情愿与姬汝多说话,他深信“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觉得姬汝和自己何止是道不同,二人之道可谓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他原来还是愿意与这个弟弟接触的,毕竟他自幼受历阳王宫的妃嫔迫害,见惯了宫闱之事,再看当初因齐姜怀着老九姬祓而被忽略的姬汝有些同病相怜,是以事事都惦念着这个弟弟,为了防止姬汝步自己后尘,去何处都带着姬汝。他想着,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又是唯一一个跟在父王身边长大的王子,那些妃子胆子再大也定然不敢动到自己的身边人,七弟姬汝跟在自己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

只是没料到,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弟弟,竟然是一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

姬汝假装感觉不到姬衡对自己的敌意,嘴角依旧含着笑,“大哥这回回来就不去极北了吧?”

姬衡垂眸,答道:“自然要回去的。”

“不能不去吗?”姬汝伸手去拉姬衡的衣袖,却被对方轻轻拂过,不由得失落了起来,“别去了吧,极北雪原有什么好的……”

极北自然不好,一年四季皆是隆冬,南方的春意根本到不了风雪肆虐的极北雪原。

姬衡终于正眼看了姬汝一回,他只觉得这人八成是演上瘾了,于奉平殿中瞒着父王倒还说得过去,如今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他演给谁看呢?

“你回去也仔细研读一下两国的礼节,不可出错了。”姬衡想要赶快离开这里,仓促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岂料姬汝真当做是兄长的叮嘱,乖乖地道了一声“好”,乐呵呵地行了礼。

那盘无形的棋局已然开局,只是不知道,与姬衡对弈的到底是王后齐姜还是这个七王子姬汝。不过这场局自开场便僵死得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知晓博弈的另一方到底是谁,有那么重要么?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0 11:01:00 +0800 CST  
第八章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1 13:16:00 +0800 CST  
婚期定在秋季,九月初九,如今正值四月天,离婚期还将近五个月。

除去这场两国之间的盛事,周饶朝中并无其他大事,举朝上下难得清闲。

按照周饶传统,将要成为新郎的姬汝须去东南埋着周饶先祖的歌乐山上祭拜祖先,沐浴焚香,守山五个月,待成亲前三天回到王城,第一日拜宗祠,接过大殷使节,将新嫁娘入族谱,寓意子孙满堂;第二日拜山川,在周饶王城的众多山头宫殿中占卜择一做婚房,寓意风调雨顺;第三日拜玄鸟,自宗伯处接过洗礼过的婚服,寓意周饶万年。

婚期定下来的第二天,姬汝就动身去了歌乐山,自此六个月之内不可过问周饶朝中事宜。

姬汝成婚,最忙的其实是姬衡,因为是周饶嫡子娶大殷嫡女,这亲事就显得格外重要,事事须由姬衡这个代为接迎者亲力亲为,即便是送请帖,也须姬衡一个个上门去,亲自送到手。大殷周饶不必去送,但是剩下的唯一的大国博罘,说什么也得由姬衡亲自送到博罘王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国,多如牛毛,根本由不得姬衡分心去想其他的事。

譬如那夜在极北雪原他抱着沾染了景行身上气息的龙须酥睡觉时做的那个梦。

梦是正经梦,可是他早晨身体上的反应却不太正经。试问有谁能在梦里梦见自己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之后,身体上会有那种反应?

姬衡自认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孩子,明白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景行。对方拿他当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却对对方怀着这种前无古人难以启齿的心思。

如今将行博罘,好在景行被博罘王远放到瀛地,不会在雍城中,姬衡也不必担心自己见到景行之后会尴尬非常。

于是姬衡带着国书请柬和十几位随从第一个就去了博罘,见王城门口代博罘王来迎接自己的那抹朱红色的身影时,差点儿掉转玄鸟的头落荒而逃。

所幸理智战胜了此刻心中的尴尬和惧意。

那个人站在那里,笔直得像棵推不倒的梧桐,对上他的眼睛,就好像世间纷扰喧嚣都不见,眼里心里脑里唯有这么一道身影这么一个人。

阳光自东南照来,他整个人就像被镀了金一般。他平时在外从未着过这般明艳惹眼的衣色,如今换上博罘贵族衣制之内广袖宽袍红白二色衣裳,发冠高束,更衬得眉目多情,让人眼前一亮。

姬衡心口猛跳了几下,暗骂自己“出息”,好似几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似的。

姬衡暗骂自己之余,又抽出时间来将他那位貌美多情的好友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这人真是貌若天仙,顺道将自己有了这等奇怪想法的原因归结到那场梦之上,深呼吸了几下,坦坦荡荡地领队渐渐降落。

姬衡还在想,若是景行知道了自己的龌龊心思,定然会抄起他的沉沙戟先将自己砸上几顿,再在自己身上好好地戳几个大窟窿,弄不死他估计会誓不罢休。

越担忧越会刻意闪躲,越闪躲越会有意无意去注意对方。

姬衡朝景行递交国书时,瞥眼之间看到了景行大袖之中一截细白的手腕,红白相间,活色生香,就像中了邪一般,盯着看了好几眼,得了景行一个“莫名其妙,赶紧回神”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行为胆战心惊了半晌。

那诡异的梦可真是作了大孽了!

就不该收他那盒龙须酥!

行至使馆驿,景行方才停下来,说的又是寻常时候接待使臣的寻常话。景行道:“还请使臣大人在此小住几日待我王召见,我王令景行代为招待贵使,一切事宜,贵使尽管吩咐。”

“有劳。”姬衡客客气气还礼,言毕立即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看景行一眼。景行被他这等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心下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方抬手去试探姬衡额头上的温度,尚且没有挨到对方的额头,甚至还有一掌远的时候,对方便似被火燎了一般,猛得往后一缩,躲开了景行的触碰。

景行:“啊?你躲什么啊?我不是想打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怎么对我这么疏远?”

姬衡眼刀剜了他一眼,没答话。

“哦——”景行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一瞬绽开了笑容,“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了。”

姬衡心中一突,脑中那根弦随之拉紧,不敢松开半分。

“这里都是我的人,我在这里做什么事是不会被传出去的。”景行喜笑颜开地揽了姬衡的肩膀,带着他朝房内走,边走边道,“我跟谁交好是我的事——走吧走吧,你路上奔波也累吧?歇一会儿,我请你喝酒。”

“不喝。”姬衡一口回绝。

“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啊?”他二人本无交集,原就是因酒结缘。姬衡曾在景行手中吃了几回亏,被坑出了阴影,久而久之,说什么也不愿意喝景行的酒。

姬衡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恼怒,自己正因为那莫名其妙却与他相关的梦困扰着,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对付,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依旧维持着往常的模样,一见自己却是又搂又抱,丝毫也不知道避嫌。

他心中不平衡极了,恨不得将那梦与身边这个人讲上一讲,让他也苦恼一阵子。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1 13:18:00 +0800 CST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这样乐呵呵地和自己说话动手!往常遇见所有与两人都相关的事,都是同时面对的,凭什么这件事必须得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可就在他将要开口的时候,一股无形之力立即扼住了他的喉咙,不让他发声,那话便在口中转了一圈,乖乖重新沉淀进了姬衡的肚子里面。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记仇。”景行喟叹了一声,“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骗你我也不是成心的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咱们一笔勾销?”

姬衡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景行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放手。动手动脚的,什么毛病?”

景行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无奈出声:“好好好,我的错,姬衡殿下大人大量,原谅我,好吧?”

姬衡也知道自己这阵火发得莫名其妙,可就是看着景行这么自在地同自己说话心中不爽,可是阿爹曾说过爱一个人就会挖空心思把好东西送到他面前——呸呸呸,什么爱不爱的,乱想什么?纵然和那个字没有关系,景行也还是他的朋友,他这样动不动就对人家发火,实在不怎么好。

“那你先休息,我也不打扰你了。”景行又变戏法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隔着盒壁都能闻到龙须酥的绵甜,弯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这回糯米味偏重一点儿,我放在这里了。”景行说完,转身就走,丝毫留恋也没有。

姬衡看着那个木盒,嘟囔了句“我又不喜欢吃甜的”。他毫无根据一口咬定景行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因为那事忧虑烦恼。

三日之后,周饶王才下诏传周饶使臣。一路上,话不多说,很快就到了上桓宫。

博罘不比周饶的万年底蕴,只不过几千年的建国历史,固然外观上各有千秋,也都称得上雄伟壮丽,就是因为之间差了几千年的光阴,就显得博罘相比周饶王宫少了许多厚重感。不过王宫如何算是小事,姬衡看到的可是一个快速崛起的大国博罘。虽然现在还有些差距,但几百年几千年之后呢?

后来的事,谁也说不清。

拾阶而上,九十九级台阶走毕方进了大殿门。有侍者唱喏:“周饶使臣姬衡觐见。”声音遥遥传来,姬衡才手握紧持节微提衣摆抬步迈过门槛,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个捧着国书和请柬的随从,抬头看时,最上首端坐着的威严王者就是三王之一的博罘王。往下首看,有三位王子分站两侧,文武百官侍立两旁,只在中间留下了一个宽宽的通道。

除此之外,就还有两个捧玉玺的侍者分立在博罘王身后,偌大宫殿,台上阶下,除了外面石栏杆旁稀稀的几个带剑侍卫,再无其他半个闲杂人等。

六位王子中姬衡见过四个,大王子景行三王子重翎自然是认得的,二王子云尧陨落在瀛地,六王子明安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剩下那个定然就是四王子言律了。

毕竟不是自家的王上,姬衡就简单拱了拱手道:“周饶使臣姬衡携国书和请帖拜见博罘王上。”博罘王将手一抬道:“免礼。”侍者立即双手接过姬衡随从手中捧着的国书和请帖,恭恭敬敬地放在博罘王的王案上。

“周饶博罘乃兄弟之邦,鄙国七王子姬汝将于五月后迎娶大殷长王姬,我王特命姬衡前来下请帖,届时还请博罘王上遣使参加,周饶举国上下将恭迎博罘使臣。”姬衡话毕,再次拱手。

姬衡的眼神扫过了其他两位王子,却在路过景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看到景行淡淡一笑,立即做贼心虚地移开了。

博罘王笑道:“自然,还请贵使转告贵国王上,孤无暇赴宴,定会遣一位王子代孤与会,方见证两国之谊。”

便是诸多客套话。

姬衡离开的时候也是景行去送,送至博间山下城门之外,又往前送了十里,至一处长亭。

“说了要请你尝一尝我们雍城的酒,却没有请成,看来上天还是希望你继续请我啊。”二人将下属甩在身后,下马登高,进了一座修在小土丘上的亭子中。姬衡本不情愿与景行单独相处,可耐不过景行拉着他的袖子往这边扯,只好跟着景行过来。

“我跟我父王说了,九月姬汝成亲的时候,由我代我父王去。”景行此言一毕,见姬衡脸上露出难色,立即笑嘻嘻改口,“骗你的,我父王指定要老四言律去,我将你扯来,是想提前拜托你一事。”

姬衡心跳稳了稳:“什么事?”

“鬼方家是隶属于你吧?他家有一个单字名临的年轻人。”景行道,“言律上回去周饶的时候,遇见了他,二话不说就要比试,你也知道,我们家言律实在不是这料,自然会找个借口匆匆遁逃,听说那个鬼方临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死心眼,到时候还劳你多照顾一下言律。”

“自然。”

“多谢。”景行含笑答谢,送别姬衡。

“除了这个,他就没有其他的想要和我说的吗?”姬衡巴巴地盯着景行看了许久,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想要和自己说的其他话,只好暗自生着闷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1 13:19:00 +0800 CST  
跟风玩梗
姬衡其实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即便景行半夜起床去外面遛弯儿,回来后见他睡姿可爱,抬手想摸摸他的脸,他也会觉得,景行大半夜不睡觉,裹一身寒气进门,就是为了不让他好好睡觉。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2 11:50:00 +0800 CST  
景行其实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即便姬衡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叽叽歪歪表达不满,他也不会多想,只会觉得姬衡是饿了,要他去做饭。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2 11:53:00 +0800 CST  
一个日常相处模式
姬衡是攻


楼主 李菜蓝  发布于 2018-11-13 01:08:00 +0800 CST  

楼主:李菜蓝

字数:61243

发表时间:2018-10-26 10: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8:25 +0800 CST

评论数:17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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