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镇医生BE版(混混攻,正直受,现实向文)by朝秦

第一百章 一步步摧毁
方文盛上了楼,开门进去,赵凤岭还在上班,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的拖鞋随意地左一只右一只地散落在玄关,他从鞋柜拿了自己的拖鞋换上进去,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味道不太好,他开窗透气,又拉开窗帘让太阳透进来。




客厅里有些乱,书零散地扔着,他记得赵凤岭挺爱干净的,屋子里几时都保持着整洁,又进厨房看了看,好久没开火的样子,冰箱里也只有几瓶牛奶。




看来他的日子过得真的不怎么样。




他洗了把脸,躺在沙发上眯一会,不觉一会就睡着了。




他睡得不沉,梦里太多事情搅合着来,赵凤岭的调动,他默默地看着他,不出声,但是明显的不信任,而小琦巴着他,告诉他她怀孕了,他吓得不知所措,回头却看见赵凤岭站在一旁,眼神是那么哀伤而绝望,他大汗淋漓地醒来,怔怔地坐着,一时分不清梦还是现实,没一会他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抬头呆呆地望着门口。




赵凤岭上了一天班疲惫地回来,开门没想到方文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赵凤岭走过去,“睡懵了?”




方文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拦腰抱着他,“有想我么?”




赵凤岭回抱着他,不吭声。




方文盛坐直了,放开他,“累了吧?近来手术多?”




赵凤岭不耐烦地,不想深谈,“老样子,反正就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最主要是心累。”




“对不起,调动的事情还是有阻滞,不太顺利。”方文盛点了支烟,狠狠地吸着,他又不能告诉他,是他亲大哥在拦着路,而且,他还给他大哥的五指山扣得死死的。




“要不,我干脆什么也不要,编制不要,进去就应该简单多了。”赵凤岭也有些沮丧,“或者我干脆开个诊所得了。”




方文盛揪头发,他开诊所要卫生局审批的,是他哥的手够得着的范围,他哥一样可以搅黄,而且事情也没到不可回转的地步,他还是希望他能够在大医院一展所长的,于是说:“我再努力试试,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再不行,你就不要编制直接辞职出来吧。”




赵凤岭皱眉听着,“编制也不是非要不可,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我更希望你有海阔天空可以翱翔,”方文盛无奈地,“真正没办法再辞吧,到时以临聘身份进去是很容易的,哪怕去不了人民医院,也可以去中医院或者中心医院,就是条件差一些,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也好,我再坚持一下。”赵凤岭也拿了支烟抽起来,俩人一时相对无语。




过了会,方文盛伸手握着赵凤岭的手,甚是低落,“凤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搞不定。”




“傻啦。”赵凤岭回握着他的手,“我们慢慢来,不急。”




方文盛低头看着俩人交互握着的手,不由又有了些信心,“我们那么长的日子都捱过了,这暂时的困难,也一定会捱过来的。






回到东昌县的不久,方文盛陪同副局长等一行人到人民医院检查纪检工作,检查完后晚上是招待餐,酒过三巡之后,方文盛又寻了个机会和肖院长说话,“肖院长您好,之前拜托你调个人进来的事情,请问有没有机会啊。”




肖院长喝了手上的酒,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他已经找过他几次了,“小方,这事,还真有点难办,你知道的,我们这的编制卡得紧……要不,你让他以聘用的形式进来?”




方文盛黯然,撸了把头发,“那……我还是再等等吧,他十多年工龄,编制丢了太可惜了。”而且没有编制,收入最少差三分之一,还有一个就是地位与机会也不同,没编制,多少像二等公民,晋升、进修、评优评先都会受影响,给编制人员让路,得排在后面,他不想委屈赵凤岭。




肖院长见他黯然走开,摇头,邓局和前局长蔡局都打过招呼,让他顶住压力,方文盛拜托进来的人,一律否决,他也不知道这位要进来的人到底得罪了哪尊大佛,几个大人物都来打招呼,别让他进来,他这些年做管理人员,只有人打招呼让人进来,阻止人进来倒是头一宗,也不知是什么仇口。




他看过这位赵凤岭副主任医师的履历,挺优秀的一个人,除了没在三甲医院工作的经历外,其他方面来说,已经算是顶尖人才了,而且还这么年轻,正是好用的时候,如果送他去进修一年的话,可以当学科带头人来培养的,可是流口水也罢,这号惹了官场上是非的麻烦人物,不惹为妙,如果抛开这些来说,他推荐他到市里的医院都完全没问题的。




方文盛不知道,他家,不单他哥,连他老爸也出手阻止了,他们张开无形的天网,把他压得死死的,无法伸展出一丝触角来。




他同情地看了眼沮丧的方文盛,这小伙子还是嫩了点,哪里需要来搞定他,搞定那些大佛,那些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过看他还蒙在鼓里的样子,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复杂着,他也没立场提醒他,年轻人,到底还需要磨练啊。






周末,方家大宅饭厅,照规矩团圆聚餐,方家全部成员均在,外加一位预备役成员杨小琦,团团围坐吃饭。




方文盛心目的原配当然没在,还在三百公里外的燕云镇挣扎浮沉。




方老爸方老妈心情非常好,小儿子调回来三个多月了,这种家庭聚餐经常举行,其乐融融,让方老爸心情大好,身体比之前都好多了。




方老爸和大儿子在聊东昌县的经济情况,政治环境;方妈妈看着未来儿媳越看越喜欢,唇红齿白,脸圆屁股翘,肯定有福气,好生养;方大嫂在夹青菜给儿子吃,小声教训他不能光吃肉,要营养均衡;而方文盛在神游太空,思绪早已经飘到几百公里外的凤哥哥身上了。




方武扬和老爸在聊东昌县化肥蛀虫,说老黄太贪心,生冷不忌,连华侨捐给东昌农民的化肥都吃掉,可怜的东昌老百姓,化肥的样子都还没见到,在海南港口就给老黄伙同他人卖掉了,银子就进了腰包,方老爸鄙夷道,老黄心眼里只有钱,所以也死在钱上了,人啊,到底还是要有些分寸,吃下去,也要看消化得了么。




方文盛知道他们说的是前儿新闻上双规的农业局局长,所以回过神来听了几耳朵。




只听方武扬话锋一转,“小盛啊,我听说你在星湖苑买了套房子,打算用来作新房。”




小琦眼冒红心看着方文盛,脸上一派娇羞。




方文盛抬眼看他哥,他哥眼睛里一片坦诚,他眼里恨不得飞出刀子来,把他剁个粉碎,可他只能用手指死死扣着椅子,看着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想着在哪里买个房子给他们做新房呢!”方妈妈高兴地说。




“房子是多少平米的啊?买就买大一些,到时生了孩子,老人也可能要住过去,或者是保姆,房间要预足了。”方老爸也高兴地说。




方文盛张了几次口,都没法说出那房子他是要买来干什么的,那是他和赵凤岭的窝啊!那是他的幸福,他的未来!他哥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最后的依仗荡然无存。




他咬牙欲哭无泪,牙槽太用力,嘴巴里已经有了血腥味,“呃……是买了套房子,一百二十多平米,开盘时……买比较划算。”




他的心在滴血,那是他倾尽他全部财力买的房子,是他和赵凤岭的小窝!可恨的方武扬一句话就把他的房子夺走了!可他看着父母的笑容,硬生生压下翻涌的心血,按下想揍人的拳头,任由嘴里的鲜血进一步漫延,进而只能生生地,咽下去。




“够不够钱啊?供还是一次性付款啊?”方老妈关心地,“不够我这有,你的结婚经费我可存了好多年了!”




“差……装修款,还有和朋友借了一些。”方文盛近乎麻木地,幸亏另外那套是赵凤岭的名字,没有暴露。




“借了多少啊,一会我把卡给你,你把别人的钱还了吧。”方妈妈说。




“好。”方文盛如冲上沙滩的鱼,无力地挣扎着。




“难为你想到了,难得你也周到起来了。我和你妈还正商量着,要给你买套房子,你买了就更好了,是你和小琦一起去买的吗?”方老爸也很高兴。




“我没有去耶,但是盛哥给了我个惊喜!我很喜欢那里的房子,我陪朋友去看过,结构好,环境好,附近有一小和一中,以后小孩子读书最方便了!”小琦兴致勃勃地说,眼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房子,怎么样来装修……方文盛看着开心热闹的家人,再多的泪都只能往肚子里流,他和他们像隔着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世俗的欢喜和他无关,而他隐秘的幸福,也和他们无关,他默默地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辽阔的夜空,头顶璀璨的银河星带,他只想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这么难!这么难!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着,为什么我们就这么难!




他拿出手机来,想打电话给赵凤岭,可是按了又挂断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在电话里哭起来,赵凤岭已经够艰难的了,他不想再给他再添一丝烦恼与痛苦,他握紧了拳头,暗暗叫自己坚持,再坚持,只要他们都坚持着,总会有雨过天青的时候。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7 11:54: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一章 雨过,何处有天青
第二天晚上下班,小琦到家才吃了个苹果就让杨妈妈赶了出来,“去告诉方伯母,你们的新房我们来装修,现在新社会,我们也要出点力,我家嫁出去的女儿,可不是泼出去的水。”




杨爸爸笑,“琦琦,你妈妈是打着赚回半个儿子来的算盘。”




小琦娇羞地拖长声音,“爸——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想泼出去也不行!”




杨妈妈在女儿屁股上拍了一下,“快去吧,最主要要把我的中心思想传达到!”




小琦笑嘻嘻地出门,“保证完成任务!”




到方家也就几步路,进了门小琦脸上的笑意仍未去,方妈妈看见,“小琦呀,什么事那么高兴?”




小琦走进厨房就拿过方老爸手中在择的菜,“我来吧,方伯伯。”




方老爸撑着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哎哟,你来得正好,剩下的给你。”




方文盛回来了,在厨房门边探头,“哟,人真齐啊,煮什么好吃的呀?”




方妈妈嗔怪地,“你就知道吃,也不来帮忙!”




小琦笑,“不用盛哥了,我来就行了。”




方妈妈满是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真是愈看愈爱,“小琦啊,刚才你说有什么高兴的事?”




“是这样的,我爸妈让我来告诉你们,新房的装修由我们来负责,他们说,他们也要出点力。”小琦高兴地说。




“哎呀,真是大好事呢!这不是歌里唱的,军功章有你的一半,有我的一半嘛!”方妈妈乐得合不拢嘴。




方文盛皱眉,“妈!这个不用麻烦他们了吧。”




“臭小子!都快成一家人了,哪里麻烦不麻烦,他们的一番好意,表明他们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我们俩家,谁也不缺那个钱,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个态度的问题,你少给我假清高!”方老爸严肃地说。




在父母的笑容满面下,方文盛无力反对,装修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小琦以全身心的热情投入进去,但求尽善尽美,舒适美观,方文盛全无热情,借口工作忙基本上不上去,因为每次去到,他就觉得本来属于他和赵凤岭的幸福,被人抢了,让人生生地撕毁了,让他无地自容,却又不知如何去反抗或者斗争。




过了几天,方妈妈拿出一个卡递给他,“这卡里有十万元,你拿去还借别人的钱吧。不要把你的私己钱全掏光了,留点钱傍身,做什么都比较方便。”




方文盛推拒了一会,还是收了,他确实需要钱,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更加需要有钱的底气。




睡觉时他在床上想来想去,赵凤岭的事情毫无进展,总要寻求突破才行啊,他突然想到他妈妈刚刚给的十万元,总要去试试的,第二天一早,他去办公室打了个转,就去银行把钱取了出来,又把自己最后的五万元也取出来,装在文件袋里,把赵凤岭的推荐材料一并装了进去,他不断给自己鼓劲,拿着文件袋,开车来到人民医院。




他打电话给肖院长,“我是卫生局的方文盛,有点私事想找您,请问您在医院么?”




肖院长迟疑了一下,“小方啊,在的,不过我一会就要开会哦。”




“就占用您十分钟,我已经在门口了。”方文盛见缝插针地。




“那好吧,你上来吧。”




方文盛停好车,拿着文件袋大步朝行政楼走去,他嫌电梯太慢,他是一步三台阶跑楼梯上去的。




去到院长室,肖院长坐在沙发上,已经泡好茶,见他来了,笑道,“年轻人就是腿长,走得快啊。”




方文盛笑,“不长些怎么追上您的脚步呢。”




肖院长一笑,看看表,“不要怪我没人情,我一会真要开会。”




“我不阻您太多时间,就是之前拜托您的事情,赵凤岭调动的事,麻烦您多费心,这是他的推荐材料,请您再仔细看看,他真的是个人才。”方文盛躬身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肖院长接过看了眼随手放在身边。




“行,我会考虑的,下次党委会议,我再提一提。”肖院长爽快地应下。




秘书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方文盛站起来,“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这事就麻烦您了。”




肖院长和他握手,“好说好说。”




次日,肖院长的秘书送回了文件袋,那十五万元赫然在里边,方文盛的希望瞬间熄灭了,但是推荐材料他收下了,他又觉得有了丝希望,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他致电肖院长,肖院长笑,“小方,我们不要太客气了,推荐表我留下,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




方文盛沮丧极了,可还是打起精神说,“那就拜托您了,其他事有需要我的,您尽管吩咐!”




俩人又打了通哈哈,方文盛知道他在耍太极,可毕竟有求于他,所以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对策了。




不久,非典爆发。




肖院长致电告诉他,非典期间,一切调动手续暂停办理。




到处人心惶惶。各种媒体铺天盖地的相关新闻。




他打电话给赵凤岭,“凤哥哥,你看新闻了吧。”




“看了,你想说非典那事吧。”赵凤岭有些担心地问,“东昌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这边和以前差不多,气氛不算紧张,局里倒有几分紧张的,但是和我纪检组也没多大关系,基本上都是医疗护理药品方面管理科室的事情。”




“虽然说是影响不大,但是这事还是很难说的,你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要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去,买些十六层以上的纱布口罩,出入的时候戴上,不要嫌戴着不好看,给你们家里人也买一些备着吧。”赵凤岭细心地交待。




“知道了,燕云镇在珠三角,人员流动那么大,周边城市都有确诊病例,特别是香港,那么严重,你千万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什么时候都冲在前面,你是外科医生,这是内科医生的事,你不要老是只想着病人,你也想想自己,也想想我,我可等着你回来呐。”方文盛不忘嘱咐他。




“我们这气氛是挺紧张的,医院也一再开会,一再培训,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没那么傻……”赵凤岭有些为难地, “我不是一个人,我也会想着这点的,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知道就好,你要知道,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方文盛不由地想到近来的困难,“凤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知道的,我没有你不行。”




“嗯,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赵凤岭看着电视上播报确诊病例数,“我们都会好好的。还有,这种非常时候你就不要下来了,省得有风险,也省得我担心,我们往后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共度,不在于这一时半会。”




方文盛难得听到他温情流露,心里如甜似蜜,“对,我们有天长地久!”




他们一再叮嘱对方保重身体,有如世界末日,在这种全国气氛紧张的情况下,其他事情变得不重要,调动与否也那么不重要了,最主要是你我都好好地活着。




东昌县气氛不算紧张,因为东昌县这种九流城市,人员流动性不大,什么都慢一拍,潮流时尚是如此,现在非典也是一样。




燕云镇的一切活动都围绕着非典走,其他事情都慢了下来,或者放了下来,服务业几乎是停滞的状态,人们都蜗居家中,陪伴亲人,紧张地留意着新闻每天病例的播报,继而庆幸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疑似及确诊病例。




而东昌的基本生活节奏影响不大,方文盛的新房在继续装修,小琦提前进入女主人的角色,表现出良好的生活技巧,购买装修材料,与人讨价还价等等,有时她会要求方文盛一同去买材料,多数时候方文盛都推拒掉,偶尔也会去,做个搬运工的角色。






自从方文盛走了之后,赵凤岭的日子过得非常乏善可陈,过得非常压抑,也不是人家更加打击他,工作上还是老样子,有好有不好,同事大多数都能够合作,药品的事情还是那样,年年说整治,年年存在,他照样汇钱给孩子们,偶尔个别的人给他点小绊子,一切和过去一样,但是一切又不同了。




因为方文盛已经回了东昌县。




他说会把他也调回去。可他等啊等啊,没下文。




方文盛不在这里,燕云医院似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他找不着继续留下来的意义。他告诉方文盛,他什么也不要,干脆就辞职,他一个副主任医师,要找工作,很容易,有没有编制,无所谓了,收入少些就少些呗,能支持就好,再不济,他开个诊所也能生存。




可方文盛叫他再坚持一下,他知道他不舍得自己牺牲太多,不愿意委屈自己,那就再坚持着吧。




没想到一下子非典来了,那就只能继续撑着,一个医生,没理由逃避第一线工作,这种时候不可能辞职,首先他就过不了自己良心关。




可他仍然觉得他在燕云医院沤得快发毛了。现在与方文盛也只有偶尔见面,他对未来愈加没有信心,他觉得方文盛回了家是如鱼入水,自由自在,有父兄的庇护,工作轻松自由,还有一帮死党朋友,日子再潇洒不过,不像自己,连个可以出来喝杯酒的人都没有,就算是陈华、马拉强等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人,也不可能谈太私人的话题,和方文盛的感情,像是毒瘤,无法述说,只在暗地里发展壮大,渐渐吞噬他。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7 14:43: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二章 爱莫能助
赵凤岭打电话给方文盛,通了,电话里声音挺嘈杂的,方文盛一时没有说话,赵凤岭也不敢说话,知道他和家里人住一起,担心是他家里人接听的,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是晚上七点多一点,应该是他们一家人正吃饭的时间,只听旁边有人问,“是谁的电话呀,”方文盛说,“老同事,”直听到他的脚步声走了好多步,才听到方文盛问,“凤岭,有事吗?”




他这么正式地叫他,赵凤岭一下噎住,“没什么事,呃……就是问候一下,非典嘛……你在吃饭吧,你回去吧,我们有空再聊。”




方文盛正想说什么,方妈妈走了出来,“小盛啊,快点进去吧,有客人在,走开太久就不好了。”只听他说,“好。”便挂断了电话,他甚至不知方文盛的这一声好,到底是回答的他妈妈,还是他。




赵凤岭握着电话怅然若失,平时他会刻意避开方文盛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今天不知怎么地就忘记了,一直让自己去回避他的家里人,他家里人会是什么态度,他又拿这种关系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在他们温暖共聚的时候,自己是要让路的。




他握着电话只觉一片悲凉。




他悲哀地想,他于他那个温暖和睦的家庭来说,就是一个丑陋的脓疮,见不得人,又剜不去,只好贴上块膏布,假装它不存在,他绝望地想,有朝一日,就会有人挥着尖刀来把他挖掉、割掉,那么他们的家庭就仍然是一样的完美无瑕,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共享天伦之乐。




他患得患失,一时觉得方文盛很爱他,没他不行,一时又觉得他对自己毫不在意,早把自己抛之脑后,两种不同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车轮般转,把他的思绪转成乱草,再也理不清头绪。




他暗暗下决心,往后要更加忘我地工作,他觉得,工作才是他的避难所,医院不会抛弃他,病人不会抛弃他,他始终是被需要的一名医生,是有用的一个人。




刚吃完晚饭方文盛又接到吴子龙的电话,说他刚刚从广州回来,让他出来,方文盛忙不迭地过去,一帮发小七八个人早等着他了,只好先告罪灌了三杯酒,陪着他们吃完饭,跟着又去了其中一人家里继续喝酒玩四方城,玩疯了,都醉得七歪八倒,之后大伙全都歇在人家家里,也就没有回电话给赵凤岭,而赵凤岭一颗心在那里折折叠叠,直把那颗玻璃心折腾出千千万万道折痕来。




得不到回音的赵凤岭又灌了几杯红酒,才趴到床上去,醉意朦胧中,电话响了,他直接按了接听,“现在才给我电话?”他以为是方文盛,声音不由地带上二分嗔怨。




“凤……岭,一直都想着要打给你,又怕打扰你。”唐峰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中,似乎有放大的效果,带着平时几不可闻的微妙情愫。




“啊?!”赵凤岭坐了起来,酒醒了一半,“是你啊,唐峰,”他朝窗外看了看,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何时点,“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呵呵,唐峰自嘲地一笑,满腔热情几时都是碰上这种淡淡的温情,却永远与他想要的不一样,开始那句听得人心肝都颤的声音,是给别人的,和他毫无关系,后面这样冷静自持的,则是给他的。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赵凤岭关心地问,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唐峰咳了一声,努力平复心态,“晚上加班,做了个非典的宣教讲座,回来看时间还不算太晚,想和你说说话。”




赵凤岭坐直了身体,“这段时间很累吧,你们深圳既有疑似病例,又有确实病例,你们那边的医务人员肯定比我们这边更辛苦,也更紧张。”




“嗯,是啊,疾控人手不够,我们卫监人员也上阵搞宣教了,因为事关人命,又没有现成的经验,确实是不容易。”唐峰说,“压力山大,觉都睡不好,我都快成熊猫了。”




“国宝没什么不好哇,人见人爱。”




“那一个人不爱,有什么用。”唐峰故意以幽怨的口吻说。




“呵呵,”赵凤岭有些尴尬地干笑一声,“世界那么大,我们要走出去看看,也许你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人,你从没见过,”赵凤岭看着窗外无尽的夜空,“有时,我也想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他闭上眼睛想像着远方,可只有一片漆黑,他伸出手去,努力伸得更远,“就像,重生一样。”




唐峰似受诱惑,不由自主地说,“那我和你一起走吧,有人陪伴,不那么孤单……”




“唐峰,你知道吗,不是有人陪伴就不孤单的,有时,你身边围满了人,你还是感觉到孤单……”酒精令赵凤岭放松,不知不觉就说了那么多,酒意重又上头,他软软地倒在床上,声音渐小,“你……不会明白的啦,就算是他,也不明白,不明白……”




“只要你给我说,我就会明白,你知道的,我愿意去明白,也希望去明白,只要你愿意说。”唐峰说完,等着他的一下句,久久却没有声音,那边,赵凤岭已经抱着电话睡着了。




唐峰拿着电话,怔了良久,终是等不来一句想要听到的话,哪怕是晚安,他怅然入睡,梦里赵凤岭一直喃喃地,你不会明白的啦,不会明白,他站于一旁,心里明镜似的,明白又如何,他却只想要那个人明白他,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爱莫能助。






转天急诊收了位车祸致颅脑损伤的病人进外科,电梯门一开,护送病人上来的袁医生就大叫:“颅脑损伤,快点!很重!”




护工熟门熟路,直接就推抢救室,赵凤岭和几个护士冲了过去,谭主任也跟着冲了进来,袁医生站在一旁交待病情,受伤的情况,赵凤岭拿电筒检查瞳孔,双瞳散大,肯定出血量不小,不用说需要紧急手术,正准备推去急查个CT,看看出血量和部位,护士袁小凤就认出这位患者来,说:“咦,这不是那个白粉仔吗?”




也有其他医生护士过来,不少人都认得,因为他经常来偷注射器注射毒品,赵凤岭拉起他的袖子一看,立马头皮发麻,那新新旧旧的针孔布满了手臂。




又有人说,他家里人都不理他的,没有人出钱的哦。问跟着来的交警,肇事车辆已经逃逸,那就意味着没有人出医疗费用。




谭主任见情况特殊,病人病情严重,马上电话报告医务科,医务科答复,作最基本治疗,用最基本药物。




赵凤岭也不敢小觑,赶紧开了医嘱查血,特别加急查了梅毒与艾滋,又让护工赶忙推去放射科急查CT。




CT结果一看,出血量大,中线已经移位,需要紧急手术,不然压迫大脑时间长了,会有不可复的变化,而且出血还在继续,不止住分分钟可能就没命了。




急查血的结果,很不幸,这是一位HIV病毒携带者,一听到他是HIV携带者,原来围着的护士立马四散。




情况更复杂了,赵凤岭向谭主任进行了汇报,谭主任再度请示医务科,黄科长指示坚持基本治疗,不建议手术,有个别医生建议转送上级医院,赵凤岭暗想,两瞳孔都散大了,哪里还能捱过转院,百分之百会死在半路上,就算是能转,上级医院未必愿意接收这样的病人,这绝对是超级烫手山芋。




这种没有钱,没有家属,HIV携带者,这种患者实在是医生碰到最忌讳的病人,治好了,收不到钱,治不好,有可能冒出家属来找麻烦,治与不治都是难题,何况还是HIV携带者,手术是有血液的接触,是高风险活,但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赵凤岭与谭主任对视一眼,都觉得麻烦摇了摇头,赵凤岭看着病人年轻的面容,心下不忍,“这手术得赶紧做,出血压迫得厉害,双瞳已经散大,中线已经移位,怎么着也是一条生命,我们没权决定人的生死,我们不是上帝。”




谭主任凝重地点头,能救而不救,有违医者良心,走出门口去打电话给廖院长,廖院长答复,我在外地,不清楚具体情况,请请示医务科意见。球又抛到医务科,医务科一直的意见都是最基本的治疗,不手术。




赵凤岭对谭主任说,“医务科只是口头意见,应请他来病历签名。”谭主任让护士打电话去请,说在别处有急事,没空来签名。




赵凤岭与谭主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目光,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撂挑子,有好处,没事,出了事,自己背呗,没人撑你,医务科不会站你背后,自然医院也不会站你背后,你孤军作战,还得小心背后冷箭。




不手术,很快会死,如果手术,估计最多只有二三成的机会,何况没有家属签字,也难怪医务科那样指示,何况还没钱。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7 14:48: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三章 悬崖上的舞蹈
护士走了不少,不过黄美美叶秀秀倒还在,黄美美已经着手在剃头,叶秀秀问,“术前针要不要先打上?”




赵凤岭点头,“先打上!”




建议不进行紧急手术,这命令口头下当然可以,签字的,没有。




赵凤岭心焦地看着患者年轻的模样,估计吸毒并不是太久的原因,人看起来还不算太瘦,状态不算太差,只是脑出血量太大,已经压迫得脑中线移位了,呼吸已经呈抽泣样,随时会夺去他的生命。




他咬牙对谭主任说,“做手术吧,怎么着都是条人命,我们做医生的,有一线希望也不该放弃。”




谭主任看了看患者的瞳孔,下定决心般说,“手术吧,唉,他看起来也就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孤注一掷的意味。




赵凤岭又检查下瞳孔,看着谭主任,“来不及上手术室了!”




谭主任深深吸了口气,“那就试试吧!”




麻醉师也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尚未磨平,立即配合地做了全麻。




黄美美手脚很快,已经剃好并消毒好,赵凤岭马上大约测了个位图,谭主任点头,“就在那吧。”




赵凤岭画线,铺巾,叶秀秀把电钻递了过来,赵凤岭没有犹豫,快速钻孔,咬掉骨板,钻孔,马上有血液涌了出来,看差不多,放了一会儿血,“我觉得差不多了。”赵凤岭征询谭主任意见。




谭主任点头,“差不多,先压上。”




黄美美检查完瞳孔,说,“一边瞳孔已经回缩,另一边仍然原状。”




赵凤岭道,“马上转送手术室进行进一步的手术!”




一群人推着病人上手术室去,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手术。




赵凤岭与谭主任边走边抹冷汗,心照不宣地苦笑,这种紧急减压,试过因压力太大脑浆膨出的,他们这样做,担着的风险可想而知,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有可能因为一次不慎就砸了整个手术生涯,毕竟这一行业口碑很重要。




走到更衣室,俩人已经把之前的一切都抛之脑后,整肃好自己了。




谭主任与赵凤岭默契地上台,赵凤岭在主刀位置站好,谭主任也在助手位置站好,点头冷静地开始手术。




手术很成功,血肿一清掉,另一边散大的瞳孔立马回缩,呼吸也渐渐恢复正常,赵凤岭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另外交待护士处理这种病人的注意事项,并叮嘱参加手术的所有人员半月、三个月、六个月后做检查,排除感染HIV的风险。




术后复查CT,大部分血肿清除干净,余下小部分可自行吸收,放射科主任笑,“挺完美的,清得挺干净的,余下少许,完全可以吸收掉。”




至此,赵凤岭才把担着的心放了下来。




手术成功,患者恢复良好,赵凤岭在谭主任的指导下根据他的身体情况特别来配药,后患者好转后自行离院,不知去向。






月底财务给了张欠费结算单,该病欠下一大笔医药费,扣掉所有的手术费护理费等劳务成本和各种检查费用,药费、材料费等等数目仍然非常可观,最后由科室负担一半,医生负担一半,谭主任和赵凤岭各25%,到这种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谭主任拿着结算单,与赵凤岭相视苦笑。




事情虽然不尽人意,但是好歹得了个心安,医生虽然讨厌欠费,却更害怕病人出意外,最怕是医疗纠纷,这些都没有,所以还算是好的。




只是事后俩人都有些后怕,这样风险大的手术,在这样争议的情况下手术,已经有违诊疗常规,没有取得上级领导的同意,没有家属的签名,如果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俩人都脱不了干系,是大麻烦,也足够给人凭此兴风作浪了,说不定就能够让人撸了执业资格,让你停止执业回炉重修,只能感谢上天,好歹让他们幸运了一回,算是拼赢了人品。




只是后来的晨会上被人不点名批评,黄科怒不可遏,威严地扫视全场,“医学是严谨科学,有严谨的诊疗常规,我们医院个别的人,为了自己出位、博取好名声,罔顾诊疗常规,不听上级指挥,自把自为,擅自作主,幸亏没造成严重后果,这种行为极其错误,一旦发生不良后果,不要以为个人能负什么责任,到时只会把医院拖下水,更重要的是,出事不是医生担最大责任,而是法人,一把手的责任!”




这话上纲上线到医院最高领导人,有那么一些诛心了,可谭主任与赵凤岭无话可说,耷拉着脑袋默默听着,院长的表情高深莫测,科内的同事都知道说的是谁,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愤愤不平的,更多的是麻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凤岭每天还是那么忙,手术加班会诊诸如此类,他们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而已,方文盛现在很少到燕云镇,赵凤岭让他别来,毕竟非典的风险在,所有人都减少了在外面的活动,幸亏他们东昌不太受影响,应酬不少,家庭生活节目多,还要陪着人谈情,倒也没多少空闲时间想太多,日子虽然难捱,可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






这天上班谭主任被人电话叫走,回来脸色发黑,“哪个兔崽子去告状的,害老子被人叫去三堂会审,呸!我工作几十年,第一遭被人这样审,真是晦气!”




郑主任合上手中的病历本,好奇地问,“什么事啊,气成这样?”




“我们医院被人举报,说是存在药品回扣问题,卫生局纪检组下来调查,刚刚叫我上去问了一通。”谭主任边说边抹汗。




“这样啊,问什么呢?”郑主任关心地问。




“不就是药品那些事情么。”谭主任一脸的不耐烦,明显不想再提。




谭主任正说着,内线电话又响了,这次叫的是郑主任,没多久也回来了,照例是骂了一通,“哪个王八蛋去告的,害得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得安生!我哪里知道去年送的那只山猪是谁弄的,送谁家里去了!”




廖医生笑了,“这个也问了啊?”他倒知道去年送野猪给局里领导的事,因为那野猪不是谁都搞得到的,他碰巧熟悉那个打野猪的人,虽然燕云镇地处五山市边缘山区,亦有高山丛林,可现代化足迹入侵得厉害,何况现在控枪控得厉害,野猪是一年也猎不了几头,有钱难买,金贵得很。




“这还不是那些人内部搞的鬼,”尹医生指指行政楼的位置,“不然送野猪的事,有谁知道啊。”




众人都道是,他们不提野猪的事,谁还知道燕云镇还能猎到野猪呢。




他们几个都被叫去问了通,问的问题五花八门,不过主题就是有无行贿受贿的事,照例回来都觉得挺憋屈的,尹医生倒是挺委屈的,嚷嚷道,“我倒是想受贿,可谁来贿我呀,”这倒是大实话,小虾小米,谁来贿赂你呀,于是大家心照地一笑而过。




最后叫的是赵凤岭,赵凤岭慢慢往行政楼走去,想想这事,估计到底都是那些人狗咬狗咬出来的事,咬垮了谁,谁会得益,怎么着都不会是他们这些K哩啡,他有些头痛,他的手术记录还没写完呢,只不过这事,谁敢不配合呢。
(K哩啡=小龙套,小角色)




去到指定的副院长办公室,他敲门,里边响起陌生而冷淡的声音,“请进。”




他推门进去,里边大班台前坐着三个人,全是陌生人,当中那位站起来,示意他坐到台前的椅子上去。




赵凤岭双手干净从不沾尘垢,也不觉皱眉,挺膈应这种审问的架势,不过还是点点头拘谨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当中那位语气礼貌却又冷漠地说,“赵凤岭医生是吧?不用紧张,我是卫生局纪检组科长李胜,这位是办事员陈德生,那位是记录员张小娟,我们下来调查一些事情,你照事实回答就可。”




赵凤岭点头。




“你们刘院长的小孩是在哪个国家念书?”李科长问。




“我不知道。”赵凤岭都不知道他的小孩念几年级,只是知道他有一个半大的男孩就是。




“黄科长买了什么牌子的车?”




“啊?他买了车吗?我都不知道的。”赵凤岭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擅长交际,他们的私事都不太清楚。”




“你哪种抗生素用得最多?”李科长转了口风。




“青霉素?要么是氨苄青霉素?我也不太记得,可能要药房查一查才知道,这东西我都没去统计的。”赵凤岭心想,这样问的目的是要反推药品回扣的事了,于其他人来说,还真的这两个经典抗生素用得少,说是有抗药性耐药性,都在用那些新药特药,他是循着旧习惯还一直用着,感觉效果也不错,真正老是看病有耐药性的老病号,毕竟不多。




“其他人呢?”纪检李科长似不经意地问。




“不太清楚。”赵凤岭摇头,“药房应该可以查到,电脑收费系统应该也有数据。”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7 15:32:00 +0800 CST  
第一百零四章 无望与希望
纪检组李科长静静地看着赵凤岭,赵凤岭坦然地迎着他的眼神,两人平静地对视了一会,李科长转头问记录员,“都记下了么?”




张小娟点头,把写好的递给办事员陈德生,他认真地看了一遍,对赵凤岭说,“你看一看内容,情况属实的话,签名、按手印确认。”




赵凤岭接过浏览了一遍,倒是与刚才说的基本一致,于是签名并按了手印,出来不禁舒了口气,到底还是有些压力,他全身干干净净尚觉得有压力,真有事的人,难免吓尿啊。




回到科室他们又问了一通,赵凤岭照实说了,也不知道他们相信与否,反正事实是这样,他也懒得与他们多掰,继续埋头写他的手术记录去。




那几天的场面弄得挺大的,天天叫几个人去谈话,一时医院内人心惶惶,据说是卫生局收到来自燕云医院的匿名举报,举报信中罗列了一系列的数据,这种内幕数据,肯定来自内部,外面的人不可能接触得到,这不容得他们不重视,于是卫生局成立了专项工作小组,专门下来做调查。




据说举报内容详实,牵涉诸多内部细节,不是内部的人,不可能知道诸多细节,哪年哪月哪天在哪吃过饭,唱过歌,抱过妞都有照片,你说能是谁呢,不一起扛过枪,哪知道那么多。




不知何时起,流言指向好几个人,当然一是副院长,说是想争一把手;二是医务科副科长,据说想干掉科长自己上;三是居然指向了赵凤岭,因为唯一不随波逐流的人,药商宴请基本上不到场,使用灰色药品极少,不是你会是谁呢。




燕云医院气氛诡异起来,私下流言满天飞,看好戏的人多,巴不得拽多几个人落水,忖度着刘院长会不会被拽下马,因为他的后台并不强大,据说都是银子开的路,关键时候,银子开路最不可靠,随时有可能会被炮灰掉。




廖副院长在赵凤岭值班的一个晚上,专程来谈心,谈过去,谈五人团队时的革命情谊,赵凤岭忆及当时也不胜怀念,同一战壕战斗的情谊,毕竟比别的都牢靠些。




事后赵凤岭回味,怎么廖副院长上位后那么久没找过他谈心,现在来找他谈心,想想原来是纪检组之故,不禁好笑,再怎么着,他也不至于扒他伤疤,何况他就一临床医生,他那个直肠子如何知道官场的猫腻,让他说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纪检组折腾了一个星期回去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这样大家都松了口气,至少表面是这样的,至于谁白折腾暗地里吐血,那是到最后都没有确切的消息的悬案。




倒是对赵凤岭的流言又多了一些,廖副院长和他的谈心似乎也意味深长起来,赵凤岭知道是内部有人故意借此机会制造谣言,真正的上告者必须抹黑赵凤岭,扰乱视线,不然他就得暴露了。




所以这事并没有因此而消散,总是若有若无地传播,似乎把矛盾转移到他身上,是上上下下都是乐见的,顶枪子的总是要有一个的,让赵凤岭做靶子又有何不可。赵凤岭虽然感觉到有如绿头苍蝇围绕,却也没有办法,他相信清者自清,谣言终将散去,一切也将回归正轨。




只是,有道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燕云医院不但容不下蛟龙,就算是鲤鱼也容不了。




过了不久,科内晨会上,交班完毕,黄科说,“我宣布一件事,关于人员岗位的调整,基于急诊科技术力量薄弱,特别是外科技术方面非常欠缺,不少工厂管理人员都有很大意见,说是工伤处理不恰当,以前我们的做法是外科医生轮流下去坐诊的,这样不利于工作,从下个月起,我们外科的技术骨干赵凤岭副主任医师到急诊科坐诊,以充实急诊科的技术力量。”




赵凤岭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诧异,为什么好好的调他到急诊?全院进修过脑外的只有他,脑外的手术虽然不多,却基本上都是他主刀的,这么多年,他做过的大大小小脑科手术不少,总的来说还算是为燕云医院把好了脑外的关,而且他正计划着再次去进修一年神经外科,进一步提高水平,他总觉得自己有不少的欠缺,特别是随着燕云镇的经济发展,对他的医疗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狐疑地看了眼谭主任,谭主任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谭主任说,“把我们外科的骨干抽走,我们的脑外手术怎么办?”




“你们脑外手术一年也没几个,急诊科的工作更重要!”黄科说完便摆摆手站起来,“散会。”




赵凤岭有些懵了,放他到急诊科意味着又回到全科医生的状态去,脑外方面才有了些进步,这样呆下去,技术工作不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只怕到时很快会手生了,他只觉得憋屈,简直要冒火,这明显是被打压了。




他坐在那里想了又想,抽了两支烟,还是气不过,来到院长办公室,刘院长正和几位陌生人在泡功夫喝,见他来了,热情地,“赵医生难得来我办公室,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




有不少人在,赵凤岭也不好说什么,谢了坐下,接过茶喝了,那些人依旧在闲聊,喝了两杯茶,赵凤岭想着一会还得上个手术,那些人天南地北地闲扯着,一时不会散的样子,于是说,“刘院有空么?我想和您说些事。”




那些人看了眼刘院,刘院笑笑,“那不好意思,你们改天来坐吧,你们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那些人散了,刘院又给他倒了茶,“赵医生有事?”




“刘院,不好意思来打扰您,就是调我到急诊科的事,您知道吧?”




“哦,我知道。”刘院平静地说,又给他添了茶。




赵凤岭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我想请问为什么调我到急诊科?”




“赵医生功底扎实,不但脑外水平高,普外、骨科等等水平都不错,你综合能力不错,很适合干急诊外科工作。”刘院笑得和熙。




“我想留在外科专心搞好脑外科,刘院能不能照顾一下?”




刘院正色道,“在急诊一样可以搞好脑外的嘛,外科有了脑外手术,还是你的!你就配合一下院部的工作,先到急诊干着,到时再看情况安排。”




话说到这份上,赵凤岭站起来,谢了刘院,默默回了外科,只觉得整个燕云医院都是灰暗的,压抑而沉闷,令人窒息,看不到头的绝望,赵凤岭默默地看着窗外的一缕阳光,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到哪一天。




次月,赵凤岭下了急诊科。其时非典还未过去,急诊科是风险最高的地方。不是他不愿意到第一线去,只是被人以某种心机推到这种境地,着实令人心寒。




而方文盛尚不知此事。




他在东昌的网中挣扎,房子已经变成杨小琦的婚房,简直就像扎了他一刀般,而且中了此刀还不能呼痛,只能哑忍,所有痛与泪都得自己扛,在人前还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从不知不觉中步步深陷的旋涡中拔出来,到了这个时候,摊牌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可如何来摊牌,以何种方式和选择时机,如何把伤害减到最小,还有更大机会地得到认可,却是值得好好斟酌的事情,他绞尽脑汁,都没有找着更好的胜算和时机。




而他手中唯一的底牌,不过是他们对他的爱,现在他连傍身的钱都没有,全花在了房子上,现在留着赵凤岭那套房子,他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生怕给他哥发现,又化作泡沫了。




回来后方武扬有意识带他进入方家的社交圈子,其实就是官场的路子,因为家里的亲戚及大院的,他就算走得不近,也是认识的,熟悉是迟早的事,而官场,可以说是全新的领域,人家愿意看你两眼也不过是因为方老爸或方武扬的名头,要不,谁拿眼瞧你一个卫生局的小卒。




星期天一早,方妈妈就在拍门,“小盛,你今天不是说要和哥一起出去么?快起床!”




方文盛困死了,昨晚想了半晚如何摊牌,可都没想到好的方法,因为他以前拈花惹草的表现,他想,鉴于他这些的黑历史,他的家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同性恋,他也查找过,或许严格些说,他是双性恋,如果是这样,他们如何会允许他和男人在一起,他只觉头痛,捏了捏眉心,应了声,“好啦,就起来啦!”




努力爬起来,就看见枕头上不少头发,他赶紧耙了耙头发,又掉落一些,他趴在床上,把脸蒙在被子里,干嚎了几声,才收拾精神起来,等他洗漱出来,又是大好爽朗青年一个。




方武扬已经开着车等在门口,按了好几下喇叭了,方文盛应着“来了来了,”跑到餐厅,打开罩子抓了两个包子就走,方妈妈在后面叫,“小盛,坐下慢慢吃,就让你哥等一下呗!”




方文盛扬扬手,“老妈,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玩吧!”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7 15:39: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五章http://wap.hanwujinian.com/modules/article/reader.php?aid=1361&cid=33350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19:47:00 +0800 CST  
第一百零六章 悬崖百丈冰
“这是我的老家,不过我家父辈就到了市里了,我们几个都在市里长大,可每年春节我们全家都会回来祭祀,所以说,我们的根在这里,在东昌、在禾田。”王德之边走边说,目光投在禾田街道上,目光深邃,故土情深。




方文盛伴着他前行,微侧着头静静地听着,等着他的下文。




“我听说你之前在五山市的,为什么会回来呢?”王德之转了话题,有些好奇地挑眉。




“想和家里人在一起。”方文盛微笑,不由地想起赵凤岭,他还想和他长久稳定地在一起。




“现在的人都往外跑,因为珠三角经济比较活跃,比较容易赚钱,机会也更多些。”王德之似有感叹,“包括我们政府公务员都一样。”




“钱的多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和家人在一起,开心健康地活着。”方文盛诚恳地。




王德之拍拍他的肩膀,赞许地,“现在这么重视家庭的人不多了。”




方文盛笑笑,“我父母都是军人,所以我们家的家教比较严厉,家里人也比较传统。”




王德之点头,“不错啊。”




之后王德之便没再说什么,走快几步跟上前面的人,邓局回头看了眼,方文盛笑笑,示意无事。




之后回市府开了个总结会,晚上循例是招待餐,及下半场活动,当然都是东昌的最高档次的接待,方文盛没有冒头,只是尽量减少存在感,最多做做侍应的角色。




过了几天,方文盛上班在电梯碰到邓局,电梯只有他们两个,邓局看着他说,“之前你说的那事,我再帮你斡旋斡旋,你要有点耐心,不是没有转机的。”




方文盛大喜,双手抱拳,“那太谢谢您了!”




此时电梯门已开,邓局淡淡地挥了挥手,步出电梯先走了。




方文盛欢喜不已,当晚又准备了份赵凤岭的推荐材料,亲自送到了邓局手上。






而在燕云镇,同一天,赵凤岭循例提早十五分钟到科室,虽然是在急诊科上班,不用查房,他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何况宿舍因方文盛的离开而显得空旷而冷冰,没有一丝温情了,他情愿呆在诊室里,忙碌是好事,省得想七想八,想逐渐模糊的未来,渐渐遥远的承诺。




八点交班,他提早五分钟到了急诊大办公室,有人在穿工作服,也有人在倒水喝,还有人在往嘴里匆匆塞包子,韭菜馅的,正香飘三里,昨晚值班的袁医生正在交班本子上登记值班病人情况,一派科室常有的忙碌,没多久急诊科李主任来了,泰然在他的主任专属宝座坐下,管家婆谢护士长侧坐一旁,大家安静下来归位,或坐或站,李主任目光转了圈,宣布交班开始。




值班护士张丽清拿着文件夹子,里边有她提前写好的交班材料——怕交班时说不清,当然有老护士凭记忆侃侃而谈,可她不行,她得把病人的情况一条条列好,袁医生正在交班,他说完以后,说,“请值班护士补充。”




张丽清刚刚独立值班不久,还有些紧张,她有些磕巴地说,“现在由值班护士补充情况……”她打开文件夹子,一下用力过猛,哗啦啦里边的纸张等东西散落一地,她急急蹲下来拣,医生护士也帮忙拣……




谢护长说,“别紧张,慢慢来。”




突然,一片寂静。




地上散落着很多张照片,而且,尺度很大。




张丽清拿着手上的照片不知所措,“这……怎么会有这个……我不知道的……不是我的……”




医生拣到的,瞄了眼就交给李主任,有倒吸口凉气的抽气声。




护士拣到的,瞪大眼看了看交给了谢护长,谢护长努力控制好脸上抽搐的肌肉,无声地也交给了李主任。




李主任看了眼,淡定收起来,倒扣在办公桌面,“好了,闲事莫理,继续交班。”




张丽清吓了一跳,把手上的照片交给护士长,更加磕巴地,“现在……现在护士补充……嗯,昨晚……”




赵凤岭脸色惨白,他瞄到照片,哪怕是一眼,也没理由认不出自己,那是他本人的床照。



交班在继续,他完全听不到声音,脑袋嗡嗡作响。




最后人全都散了,只剩下李主任和他。




李主任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把那叠照片交给他。赵凤岭攥着照片回了自己诊室,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前一张一张地看照片。




基本上都是床照,修剪得很技巧,洗得很艺术,只有他露脸,要么是在一个男人身下承欢,要么是在男人的怀抱里,无所谓情/色与否,只是描述着一个事实,平时斯文正派的赵凤岭医生,是如此的恬不知耻,如此的下贱,如此的淫/荡。




他,以各种姿态和方文盛缠绕在一起,妖娆而艳/情,连他也想不到,在床上,自己会是这个样子,眉眼里都是春意,而方文盛没有露脸,只有修长结实的身体,不觉淫/靡,反而有种奇异的美感。




他基本上是麻木的,只是庆幸,方文盛没有露脸,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幸好。




他不知道的是,各个科室交班时候,基本上出现了同一情节,不同的是,他没在的科室,大家笑着骂着传阅着,猜测着那个男人是谁,八卦得很爽,然后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不拍拖不结婚,原来是个对着女人不行的被压的男人,不不不,也许是不男不女,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无法思考。




黄美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敲门后直接进来,一脸的担忧,“你还好吗?”




他机械地朝她笑笑,“没事。”




黄美美小心翼翼地问,“要帮忙吗?”




他拧眉看着她,意思是你能帮什么忙。




黄美美皱眉,叹息,拍拍他,“我回去上班了,有事打电话给我。不要想太多了。”




他微笑,“谢谢。我真的没事。”




他收好照片,装进文件袋里,脱了工作服,出门,一路上同事们都同情地看着他,偶尔也有鄙视的目光,他麻木地僵直着身体,感觉自己好像是赤/裸/裸地穿过走廊,来到李主任诊室,“主任,很抱歉,我今天要请假。”




李主任叹息一声,“也好,你的状态确实不适合上班,这样吧,你先休息三天吧,我安排其他人替你的班。”




“谢谢主任。”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外面阳光灿烂,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在上午九点多的这个时间里行走在外面,并且沐浴到阳光了,他抬头半闭着眼睛看着阳光,感受着阳光的洗礼。




“赵医生!赵医生!”马拉强边叫边追过来,气喘吁吁地停下,赵凤岭回头看着他,马拉强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没事吧?”




赵凤岭苦笑,“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事。”




“草,难受就不要笑了,像鬼一样!”马拉强拍着他的肩膀,“不就和男人拍拖嘛,有什么嘛,至于这样么?”




赵凤岭还是微笑。有风吹过,落叶乱舞,他就像那,风中飘零的落叶,不知道会被刮到哪里,落到草地,还是泥潭,甚至是臭水沟。




“兄弟,我撑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又没妨碍谁,和个人谈恋爱,关他们屁事啊!”马拉强大力拍他,拍得他生疼。




赵凤岭想说谢,可胸腹干涸,说不出话来。




马拉强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好好,车祸?在哪?出车是吧,马上来!”




“我要出120了!你要好好地啊!没事的,过一阵就没事了!不要太顾着别人的看法!走了!”马拉强边说边倒退着走,赵凤岭点头,他转身飞快地往救护车跑去。




赵凤岭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回了宿舍。




方文盛留下好几瓶红酒,开瓶器不知扔在哪里,开红酒玩优雅装XX的工作,一向是方文盛的事,他向来只管喝,且无口味偏好,顺口即可,而且红酒是他唯一不过敏的酒。他开来开去弄不出塞子,干脆直接把塞子戳进了瓶里,总算开了瓶,对着瓶口就喝。




这一刻,他只想醉去,有什么,醒来再说好了。




真TMD太难了。他抱着酒瓶,眼泪掉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周一上午十点,想来哪个单位都是忙碌的时候,特别是卫生局这样机关单位,况且,方文盛在上班,让他知道,于事何补,他关了手机。




他真的醉了,倒在沙发上,眼角挂着泪。




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恍若大梦一场,可只是恍若,如果真是大梦一场,那该多好。




他开了手机,有几条新短信。




黄美美:赵凤岭,风雨过后是彩虹!


袁小凤:别害怕,每一个人都有权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马拉强:学习我,做打不死的小强!


陈华: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认识,你是一位好医生,一位正直的人!


二姐:爸爸发烧住院了,医生说是支气管肺炎,你有空就回一趟来看看吧,我有些担心。




赵凤岭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非典还没有过去,老爸发烧、肺炎,万一是……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是非典,可非典本就发源于河源,不敢说东昌不会惹上啊,他麻木的脑子越发浆糊似地混乱,身为人子,怎么都得回去看看,那么,就回去吧。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19:48: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七章 梦碎
李主任给了三天假,他胡乱地收拾东西,整个人思想与身躯似乎是分离的,麻木又迟钝,他记得五点多还有班大客车回去,他匆匆赶上了。




坐在车上,看见道旁树楼宇等等飞速向后退去,他有丝今夕是何年的茫然,突然很想听到方文盛的声音,听他凡事都不放在眼里地说一句,“没事的,有我呢。”




一摸口袋,手机没了,又全身的口袋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又在座椅上,座椅下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他这才想起,上车的时候有个瘦猴似的男人下车,还挤了他一下,他闪开让那人先下了车,他才上的车,他再摸后裤袋,割了个口子,钱包也没了。




他双手捂脸。已经无力骂娘。




幸亏他一向都习惯把钱分开放,把一半的钱放在背包的衣服里,不至于身无分文。但是身份证、银行卡,手机,全没了。




看着窗外渐渐染上夜色,进而渐渐浓重,车很少,大巴孤单地在高速路上飞速穿行,穿越一片又一片的黑暗,窗外偶尔可见星点灯光,赵凤岭无意识地看了很久很久,直至脖子僵痛,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似乎唯有在此刻飞驰的大巴上,有片刻的安宁。




回到东昌县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在医院门口对面的小店打电话停了银行卡、手机卡,打电话给方文盛,通了,但是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他又打了两次,还是如此,耳边只有空洞的嘟嘟嘟声回响,在暗夜里,尤其空洞绵长,透着冷漠。




他怅然站在小店柜台旁边,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店主诧异地看着他,他才恍然,赶忙给了钱出来。




他双腿发软,可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是他知道自己此刻必须补充营养,为了下一刻还能继续驱动他这麻木的身躯。




隔壁的小餐馆黑乎乎的,油漆写就的牌子给烟火燎得看不清名字,地板脏得看不出颜色,桌椅也油乎乎地泛着油光,他腻味得很,大脑却强迫他坐下,又塞下整整一海碗面条,尽管餐馆环境不怎么样,面条倒是实在,瘦肉也给得不少,汤底是大骨汤,味道醇厚,吃完走出餐馆,路灯被大树浓密的枝叶遮得七七八八,只漏出些许微弱的光。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渐生了些力气,之前的伤痛似乎麻木了,渐渐脱离了躯体与他无关起来,随意识飘向远处,他穿过马路站在人民医院门前,医院灯火通明,人民医院在近郊,夜深时周围全是一片漆黑,医院似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光明之地,他徒然产生了熟悉的感觉,精神回复了两分,他长长舒了口气,迈开大步往医院走去。




赵凤岭到内科先找了值班医生,医生分析了病情,说科内做了会诊,基本上确诊是普通的支气管肺炎,因为消炎药对他有效,发热也基本退了下来,基本上已经排除非典,只是年纪大了,怕病情反复,赵凤岭听此,心才稍定下来。




他走到病房,见父亲躺在斜对门口的病床上,只觉他又苍老了不少,头发已经雪似的全白了,整个人都缩水了,他不觉心酸,快步走近,“爸。”




二姐赶紧接过他的背包,“回来得挺快的,坐车累了吧?吃了没?”




“吃了。”




赵爸爸看着儿子,在他的不留意中,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已经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气度,温文而内敛,不像他家的任何一个人,他微微蹙眉,“怎么回来了?我都没什么事。”




二姐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赵凤岭笑笑,“回来看看你们。”




“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年比一年衰老,一年比一年没用而已。”赵爸爸说。




“谁都要老的,这是正常的人生规律,希望你和妈妈多保重身体,不管什么,健康最重要。”赵凤岭握着他父亲的手,轻轻抚摸他打过点滴有些淤青的手背。




“这些年我和你妈都一身是病,三日好两日歪的,不如早些去了,省得拖累你们。”赵爸爸黯然道。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二姐走近,握着爸爸的手,“老爸,我们可没嫌过你们拖累不拖累的,说出去真难听,照顾你们原是我们的本份,你看弟弟不是从那么远专程回来看你?!快别说晦气的话!”




赵爸爸不吭声了,有些委屈地看着小儿子。




“只要你好好地治病,快点好起来,对我们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不要想太多了,你的儿女们没那么差,至于钱,你更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赵凤岭耐心地说,他知道老人最担心的是钱。




老人如小孩,俩人合伙哄得老爸心情渐渐好转,赵凤岭让他姐回去休息了,他来接着照顾就行了。




赵爸爸这两年年纪大了,脾气也好了许多,看着儿子也顺眼些,起码言语上也好了些,谈不上多温馨,但是也能够平和说话,有点亲人的亲情在了,这天晚上赵凤岭陪在床前,白天坐了半天车过来,挺累的,照片的事也还没消化,又丢了这么多东西,他躺在折叠床上就是睡不着,他爸也睡得不安稳,喉咙里有嗬嗬的痰,时不时会醒过来,看到儿子在一旁才又放心地睡去。




赵凤岭看着他父亲,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以前再刚硬的男人,到头也一样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是命运屠刀下无力的羔羊,可转而想想,谁又不是呢。




在那刹那,他似乎想通了一些。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他姐来换他,他实在累极了,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他有些昏昏沉沉地下楼来,经过行政楼,看到前面走过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他站定抬眼看过去,也就隔着三五米,正是方文盛,和他并肩有说有笑的是位气势很强的人,周围还有几位官员模样的人,他的视线似乎在他身上无意识地飘过,也许有看到,也许没有。




他下意识地想,方文盛在这种场合,和领导在一起,即便看到,定然也是不方便认他的。




他身边那人,赵凤岭知道,刚才病房里的电视在翻来覆去地播放宣教片,人民医院肖院长在其中气势十足地露面,没想到方文盛才回来没多少天,已经与人民医院院长关系这般密切了,想想他家根基在此,倒又容易理解了。




只是他不知官场的人,面上笑得阳光灿烂,心里未必没揣着一把刀,这等关系,原算不得什么。




赵凤岭看着他们上去,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法发出声音,没有叫住方文盛,此刻,他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站在别人宏伟的三甲医院大楼下,看着和院长站一起的方文盛,他看起来有些陌生,成熟稳重了不少,不像在燕云医院那样玩世不恭,穿着打扮又上了个层次,看得衣物的质地更加优良,衬托出世家子弟的从容,更沉稳内敛,原来离开了他,他成长得这样的快。




赵凤岭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脚上沾满灰尘的看不出颜色的鞋子,身上没洗澡而酸酸臭臭的味道,只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默默转身,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在那些照片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是无耻的,下贱的,而他像个王者,掌控着身下的人,掌控着一切。




他回到家里,实在太累了,洗了个澡倒头便睡,直到下午五六点钟,边吃饭边和他妈妈聊了几句,便又匆匆提着食盒来替换他姐,继续今晚的看护任务。




他踩着他姐的二十八寸锈迹斑斑的老凤凰单车,食盒挂在单车扶手上,晃荡着就往人民医院而来,下班时间,人多车多,交通极其混乱,凭着记忆他便往小巷子钻,经过江边星湖苑小区时,他抬头看了看这幢直入云宵、线条设计简洁颇有现代意味的建筑,据说是东昌县最高档的小区了,开盘便被抢光,他郁闷摇头,看来何用,反正又买不起。




摇头时又见到熟悉的车子,方文盛的捷达滑行着停在对面,车牌号码早已经烙进脑海,一眼便被大脑自动识别锁定,比自动化控制还快捷。赵凤岭驻足,隔着条马路,马路上车水马龙,单车、三轮车、汽车川流不息,一时过不去,他像隔着银河的牛郎,拔长脖子张望着,巴望着车少一些,他可以快些过去。




只见方文盛的长腿伸出来,赵凤岭知道那裁剪精良的西装裤下,有怎样好看结实的身体,也许是夕阳的原因,他的脸微微发热,隔着四条车道,车声人声嘈杂,他却只听到自己“呯呯”的心跳声,方文盛走了出来,又回头和副驾驶位的说了句什么,才轻轻关上车门,然后一位身材略丰满的美女也从副驾驶位下来,赵凤岭如被雷击,静止在马路对面,双脚踮在地上,再也无法寸进一步。




只见那美女抬头看着方文盛,那眼神是满满的爱慕,方文盛转身到尾厢抬个纸箱出来,纸箱外面有图案,原来是煤气灶,方文盛把煤气灶扛在肩上,美女关上尾厢,用摇控锁了车,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星湖苑其中一栋走去,美女刷了门卡,顶着门让方文盛先进去,方文盛低头说了句什么,美女立马笑成一朵花。




赵凤岭原以为自己会心碎。




却只有原来如此的感觉。原来他就应该过这种日子的,不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偷偷摸摸。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16:00 +0800 CST  
第一百零八章 爱情是把上了膛的枪
他已经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可笑的自己还在燕云一心一意地等着他,等着他给自己办调动,怪不得他说要辞职,他说不要,再等等,再等下去,说不定方文盛二代都出生了。




他跨坐在破二十八寸凤凰单车上,双足点地,痴痴地看着那登对的狗男女进了新楼房。他朝着崭新超现代意义的大楼苦笑,确实挺超现实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蹬在破旧的脚踏上,白布鞋穿的起毛了,这是方文盛买的生日礼物,他没在意过生日,第一次有人给他买生日礼物,他面上不说,可到底宝贝着,袁小凤笑他,就一破匡威,整天穿着不舍得换,至于么,可再宝贝,也旧了。




他低头看着脚,似要看出个地久天长来,整个人如被施了定身咒,硬是挪不出一步,他连冲上去对质抓小三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是狗男男,他也许可以上去撕扯一番,身份对等,或许还有二分胜算,可那分明是过了明路的一对,算不得狗男女,是男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夫妻,他们在大街上KISS打啵也理所当然,他这个暗地里的男人,一向只敢在私下里活动,出来见光尚且不敢,谈何来正气凛然地抓包。




他站在那里无法动弹,失去思维与行动能力,如行尸。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过,他才感觉到周身的寒意,才觉背心全是冷汗,抬眼处,已是华灯初上,四处灯光熠熠,而自己,不过是过客。




他吃力地双脚点地,蹭着单车往前,机械地骑着破车咿咿呀呀地往医院而去。




方文盛放下煤气灶,又听小琦说了通装修的意见,下得楼来,只见街上人头拥挤,恍惚中似乎看见了赵凤岭身姿,睁眼细看,却只有营营役役的人群,哪里有那修竹般的背影,他丧气地摇头,幻觉了么,默默地上车,小琦见他突然心绪不宁,也安静下来不再多语。




赵凤岭麻木地随着人流向前,想到昨天看到他和肖院长的相处,很熟络的样子,也是,人民医院本来就属于卫生局管辖,熟悉原是正常的。




而这种关系,他作为卫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调一个专业技术人员进医院,不算是难事。




现在已经过了快半年了。




他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他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掉,看清楚方向,蹬着单车混在人群中继续前行。




回到内科,服侍老父吃完饭,洗饭盒,倒了热水给他擦身体,陪着他说几句闲话,然后是漫漫长夜。




他呆坐了一宿。多少前尘往事,俱又如何,抵不过现实的拦腰一撞,登时哗哗啦啦,如大厦倾倒。




第二天上午他骑车出来,一路熙熙攘攘的,各种车辆交杂,顺流逆流,打尖插队,学生们的车如泥鳅般在车流中乱蹿,他离家已经太久,只觉这样的上午,陌生而久远,不知不觉中他又骑到了星湖苑门口,他驻足良久,终于进去,找到管理处,对管理员说,“我来帮5栋方文盛交管理费,麻烦你查一查是多少钱。”




管理员妹妹不疑有他,在电脑上查了,微笑道,“5栋2701,户主方文盛,面积120平米,一平米2.2元,一共264元。”




他摸了摸裤袋,“咦,忘了带钱包了,我下次再过来交好了,对不起啊。”管理员妹妹笑容略僵硬,“好吧,下次也一样的。”赵凤岭在管理人员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离了星湖苑。




顶楼,一百二十平米,确实乃幸福生活的标配。记得他说过,可以在躺椅上看星星。只是与他无关而已。而幸福生活的标配,原不过是老婆在怀,儿女绕膝而已。




他,确实痴心妄想了。








他又骑着破凤凰单车亢啷亢啷地回到人民医院,找到高大矗立的外科楼,上到脑外科,在护士站问到了主任办公室,并得知主任姓王,他在走廊看了看王主任的照片和简介,来到主任办公室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只听一浑厚男中音应道,“进来。”




赵凤岭推门进去,“您好,王主任。”




“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请问您这边需不需要神经外科医生。”赵凤岭礼貌地问。




“哦?你有推荐吗?”王主任坐直了身体,感兴趣地打量着他。




“中山医临床医学本科毕业,年龄三十四岁,男,现在是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请问这样的条件,您们需要吗?”




王主任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台上,身体前倾地研究似地盯着他看,“你说的该不是你吧?”




赵凤岭微笑,“正是在下。”




“东昌人?”




赵凤岭点头。




王主任换了东昌话,一拍桌子,“要!这样好的条件我当然要!你把推荐材料给我吧。”




赵凤岭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先来问一问,暂时没准备。”




“你都不知道,东昌这些年人才流失多严重,不少人都调到珠三角特别是广州深圳去了,因为那边待遇比较好,毕业生基本就没回来的,都选择在珠三角就业,我们真的是人才奇缺!现在招的基本上都是江西的,条件也差强人意。你能来就最好了!”王主任越说越高兴,又是倒水,又是请赵凤岭坐。




“你原来在哪里上班?”




“在五山市燕云镇医院。”赵凤岭照实讲了情况。




“镇街医院虽然条件差了些,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何况是珠三角的镇街,相当于内地的县了,再说你回来后我们可以派你去进修。不过那边经济不错,为什么愿意回来呢?”王主任想要人,也要想人来了能够稳定下来。




“父母年迈,回来照顾家庭。是了,不好意思,想问一下您,进人您有话事权吗?”




“话事权倒没有,不过我推荐的肯定优先,因为到最后人是要到我的科室工作的,他们肯定会充分考虑我的意见,你放心吧,你把推荐材料给我,我马上给你推荐到人事科去,保准八九不离十。”王主任挺兴奋的,又递给他一张名片,“欢迎随时联系我。”




“那谢谢您,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回头再答复您。”赵凤岭谢了王主任出来,王主任站起来直送他到门口,叮嘱道,“一旦决定下来就给我电话吧,我这等着人用呢。”




赵凤岭挺直着背走出来,背上的冷汗已经洇湿了一大片,不是紧张,不是渴望,而是真相让他这样的绝望,进来并不难……真相总是这样的残酷,如利刃般戳破他的梦想。




他,不想让他回来而已。




事实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毫不婉转。




他匆匆回了家,说是医院有事,甩下身上所有的钱,逃回了燕云镇。




丢盔弃甲。




回到燕云镇他又请了三天假,打算要好好想一想,他是一个成年人,要冷静地思考,假如他还能的话。




回去当晚他打电话给小六,“你有没有熟人在人民医院上班?”




小六说,“没有耶,”他敏感地,“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问问。”赵凤岭笑着说。




“有事你一定要说,兄弟我几时都可以为你插几刀的。”小六拍胸脯。




“好了,我知道你还可以为我裸/奔。”赵凤岭听到小六大笑。






一天后小六再次打电话来,说他同学何宏兵的麻将友姓钟,在人民医院财务科做行政会计,并给了他办公电话和手机。




赵凤岭想,行政会计,在一个单位地位挺超然的,打听打听事情应该不难。




他拿着电话,心里早清如水,结果其实是恒定的,也是烂俗的,可他不想冤枉人,更加要绝了自己最后的念想,拖泥带水对谁都不是好事。




他冷静地拨通电话,“你好,是钟会计吗?我是何宏兵的朋友,想麻烦你一件事。”




“是我,哦,他的朋友啊。”钟会计淡淡的说。




赵凤岭有些尴尬地,“其实是转折的朋友啦,我叫赵凤岭……”




“你说你是赵凤岭?!我认识你!你是八七届高三一中毕业的吧?”钟会计语气热情起来。




“对呀,你也是吗?”




“对!你在一班,我在三班!我们都认识你!数学天才嘛,谁不认识!我叫钟翠!不过你肯定不认识我,我很普通的。”




赵凤岭笑,“我也一样普通。”




“是,你说有事,是什么呢,你说吧。”钟翠爽快地。




“不知道你和你们医院人事科熟不熟悉?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医院有没有收到我的推荐材料,有没有打算调我进来。”赵凤岭头脑渐渐清晰。




“哦,要帮忙吗?我说话未必有用,但是可以帮你提一提的……”




“不用,你就是帮我问这个就好了。其他你不用理。麻烦的话就算了。”




“没事,打听还是简单的,我们办公室在隔壁,我们两个办公室经常一起吃吃喝喝,我和人事科长很熟。”钟翠爽朗地,“你等我一会儿。”




没多久,她就从人事科长口中亲口证实,没有收到他的推荐材料,连赵凤岭名字都没听过,也没有五山市的人要调进来,还说了句,向来只有东昌的人流往五山市的,哪里有五山市的会回来东昌,那叫逆流。




赵凤岭听到消息不觉得诧异,只是觉得,哦,原来如此。




一切都容易理解了。




他苦笑,如果你说一声,我岂会作纠缠之态,我亦不会令你陷于不义之地。




他早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的路要走,告诉我,不要骗我。




他又想到撒了满医院的照片。只有他一个人露脸。




够了。




你要过幸福日子,我送你一程便是。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20: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九章 谁又能幸免
这天,方文盛打赵凤岭的电话,机械女声说是停机。他有时会关机,比如抢救时候,比如手术时候,当然还有忘记充电的时候,他不以为意。




第二天,还是冰冷的女声,您拨的用户已经停机。方文盛在院子里,握着电话看着夜空中的银河系繁密的星星,想着他们也是牛郎织女般了,有小小的郁闷,正想着为什么他老是关机,老爹已经在大叫着让他进去杀两盘棋,说是棋都已经摆好了,赶紧滚进去,方文盛不敢怠慢,别的事先丢开,赶忙滚进去陪老爹,让老爹娱乐娱乐。




第三天,还是冰冷的女声,您拨的用户已经停机。他突然反应过来,说的不是关机,而是停机。停机?!什么情况?!他只觉不妙,赶紧打到燕云医院外科,袁小凤半含讽刺地说,“找他?你家妹夫,你不知道么,他辞职几天了。”




“什么?谁辞职了?!”方文盛吼道。




“赵凤岭啊,你们不是一直糖黐豆一样,难道你不知道?!”袁小凤直爽的大噪门,而这些话,也像大炮一样把他轰成渣渣。




他抓狂,无处使力的恐慌,“赵凤岭真的辞职了?”




“当然!神经,这个我骗你干嘛!”袁小凤怒了。




“多久了?”真实性的进一步确定让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三四天吧,记不清了。反正就那么几天,挺突然的,说是家里有事,什么也不要直接辞职了,大家都很吃惊,可想想也是没办法的事。”袁小凤有些愤愤地说,“你也好意思说他是你妹夫,辞职那么大件事你都不知道。”




方文盛失神地,“他辞职了?真的?”




他已经听不清楚袁小凤后面说的什么,抱着电话蹲在地上,无法消化赵凤岭辞职的事情,他这些天正折腾着如何摊牌,同时邓局已经松了口,调动的事已经有了转机,他知道是那天王德之找他陪同有关,他虽然与王明之没有什么,但是这样微妙地借势,他是很乐意的,王明之的事情,往后再说,先度过现在的困局再说,而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通透,一切都有了希望……




可赵凤岭辞职了,并且没有回来找他。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之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他再次拨打他的电话,仍然那冷冰冰机械的女声,您拨的用户已停机。是停机!他为什么今天才发现是停机!他究竟有多么的心不在焉!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在第一时间发现,好及早地找着赵凤岭,可现在这样,就算是他自插刀子也没用了!




他努力去想,最后一次与赵凤岭通话是几时,他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记忆中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有事没事在睡前闲聊几句,会发发短信,一般是他撩拨他,赵凤岭虽然不和他腻歪,回得也不怎么及时,可也会回些正儿八经的话,今天怎么样,工作怎么样,虽然没有一个字是情情爱爱的,可他一样能够看到他的关心与言下的爱意。




可似乎是毫无征兆的,赵凤岭就辞职了。




他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打电话给陈主任,他说,“他不是与你走得挺近的嘛,你也不知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仓促就走了么?你说他一个在编人员,居然什么也没要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你说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匆匆就走了呢?家里有事可以请假啊,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何况老职工了,照顾照顾也是行的,给个十天半月的假不是问题,而且这辞职信还是李主任递过来的,说是事情急,你说,他好端端的做着……”




陈主任没有说照片的事情,那等事情,如何好说,而且在他眼里,那等事情,风头过去就好了。何况赵凤岭确实是位敬业有医德的好医生,他的私事,没影响过工作,何况人都走了,泼污水真没必要。




陈主任还在絮絮地说着,方文盛已经挂了电话,恍惚中才想起是在单位走廊上,小陈路过,“喂,衰仔,干嘛呢?脸色那么差!”




方文盛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没事,”声音居然沙哑了不少,“小陈,帮我和万科请两天假,我家里有点事,要回去照看着。”




小陈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要帮忙就说一声,大家一场同事。放心,我帮你去向万科请假,你自己悠着点,脸色不太好啊。”




方文盛走出来,外面阳光灿烂,而他心里却冰冷一片。




他打了个电话到赵凤岭家里,赵妈妈接的电话,“凤哥?他没在家呀,也没打电话回来,你有事就打他手机吧。”




他绝望地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会竟会走到这一步,而赵凤岭竟然辞职了却不回东昌,不找父母,也不见他,手机关机了,分明是不想再见到他,可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终究不是简单的事,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机械地走出来,思绪太乱没法自己开车,他叫了部车,直奔五山市燕云镇。




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在宿舍楼下,抬头往上看,再没有温暖的昏黄的灯光,而是,一片黑暗的死寂。




他一口气跑上四楼,心嘭嘭嘭地狂乱地跳着,伸手大力捶门,捶了好久都没有反应,掏出钥匙来开门,双手颤抖得厉害,试了几下都抖得没法插进钥匙孔,他咬了咬嘴唇,强自镇定,终于开门进去,里边干干净净的,东西全收在一个个的纸箱里,封箱胶封得密密实实的,但是,他闻不到一丝他应该在的味道,他走了,他不用看就知道,他走了,他走了,彻底地走了。




客厅茶几上,放着他房子的钥匙,旁边放着蓝色丝绒盒子,无一不表明着主人决绝地丢下一切的断然,要与这一切了断的决心。




他闭了闭眼睛,才颤抖着拿起盒子,打开,那两只耳钉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着冷冷的光芒,他拿出来,攥在手心里,针尖刺穿皮肤,嵌进肉里,渗出了血,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一遍一遍地想,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凤哥哥不多坚持一会,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委顿地跌坐在地上,握紧了手中的耳钉,好像这样就可以抓住赵凤岭一样。在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的拖延,又怎么样地伤害了他,而他,已经在努力尝试改变,而且开始又有了新的希望,可凤哥哥走了,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在东昌四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他扶膝强撑着站起来,一个个房间看过去,什么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惯常背的双肩包已经不见了,所有东西都已经收进箱子里,他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整套房子空洞洞的陌生得紧,就像赵凤岭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共同的生活一样,一切如风过水面,了无痕。




他颓然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拿出手机,一次次拨打赵凤岭的电话,只有机械的女声一遍遍地说,您拨的用户已停机。




他失魂落魄地跑到谭主任家,再也顾不上别人的看法,失态地揪着他的衣袖,“赵凤岭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走了?!”




谭主任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开水,抬眼示意他老婆,他老婆避到房间里去了,他才说:“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你不知道吗,他调到急诊科一个多月了,他已经不是我手下的人了。”




方文盛按着太阳穴,头痛不已,他居然不知道他给调到急诊科了,他的事情,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自己忽略他,到底忽略到了何种程度。




“我听李主任说过,说他如果累了就让他休年假,休息休息,再三挽留他,不想他辞职,不过赵凤岭医生说是家里有事,坚决要辞职,而且辞得匆忙,本来要提前一个月申请的,他也不管了,李主任没办法,只好把他的申请递上去。”谭主任说。




“是这样吗?他不会因为家里的事辞职的,而且他也没有回家里,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方文盛哀求地看着谭主任。




见他魂不守舍,谭主任终是不忍,“也许是和照片的事有关,他辞职前几天,每个科室都被人放了赵凤岭和一个男人的床照,不过那男人没露脸,不知道是谁。”他淡淡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心中了然,“医院没有处分他,李主任还特别给他放假让他休息,可是,整间医院都知道了,这种事情,当然是掀起轩然大波,说什么的都有,也许他觉得没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




方文盛刹时脸色惨白,不由地抓住谭主任的胳膊,“什么?你说床照?!全医院散播了?!”




谭主任点点头。




他想不到凤哥哥当时怎么样面对众人的目光,只觉心疼不已,凤哥哥当时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他愈想愈加心疼,晃悠着站起来离开。




谭主任摇头叹息。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24: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章 你是我心上唯一的花
方文盛如缕游魂般地回到赵凤岭宿舍,呆呆地坐着,坐了好一会儿,下楼来到司机室,马拉强在看星爷的电影,正笑得前仰后合的,见他来了,忍不住骂,“死仔,早几日又不来,现在才来,迟不迟点啊!”




他冲过去揪着他胸前衣襟,“凤岭去了哪里?!”




“黐左线啊!”马拉强一把推开他,“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




“他怎么就不吭一声走了呢。”方文盛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他有什么理由不走?我是说他早就该走了,在燕云医院,他一直受打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调到急诊科时他就应该走了,”马拉强摇头,“到后面出了那样的事来走,走得也不光彩,哎,枪打出头鸟,他不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又清楚太多内幕,又压不下去,在身边督眼督鼻,不挤走他留着煲粥啊。”
(督眼督鼻=碍眼)


方文盛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管编制不编制的,让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大家都以为照片的事是原因,其实那不过是导火索而已,死仔方,你在燕云这么多年不知道么,大家都十多年同事,凭心讲句,赵凤岭在医院有得到过公平的待遇么?有得到过应有的尊重么?你说他做生做死为了什么?不要说他,我都看不过眼,如果我是他,早就走了,何至于到今日!”马拉强愤愤不平。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方文盛软弱无力地说。




“你们一路都行得近,我以为你都知道呢。其实他在医院的境遇,一直都那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一个副主任医师要走其实挺容易的,不过我和他聊过,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医院不是这样,程度不同而已,我想,他挺心灰意冷的了,照片的事,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马拉强说,“而且照片的事闹出来之后,他回了趟老家,我以为你们有见面……”




马拉强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有多少事情是他视而不见的,他又何尝去分析过赵凤岭的处境,上次他对他说,干脆辞职,其实他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只怕这么多年一直留在燕云医院也和他有关,毕竟他不容易找到好的单位,在医院他也是个职能负责人了,他那人,一向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极其隐忍,说出来辞职,就已经是不想再忍耐了,可是自己还要他再坚持三个月,没想到发生那么多事情,到头来成了这样子。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悔不已,马拉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踢了踢他,“那照片上没有露脸的另一个人,该不是你吧!”马拉强也给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往深一想,再看看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张大了嘴,“你、你……是你!”




“当然是我!你以为还能是谁!”方文盛瞪着他,“你管那个干嘛,帮我好好想想他说过什么,他会去哪里!”




马拉强心中大受震荡,“他、他就是说很厌倦,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也没办法坚持了,这个世界上,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




听到“没办法坚持了”方文盛脸色更差,你不是一个人在坚持啊,还有我,你怎么不想还有我呢。




“有他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方文盛撂下这话就怏怏地起来,坐上车匆匆忙忙往东昌县赶去。




往东昌的高速极少车辆,一路穿过黑暗,赶回东昌已经是下夜了,整个城市一片寂静,唯有一团一团路灯昏黄的灯光孤寂地亮着,他不禁愈加思念和担心赵凤岭,不知他吃得可好,穿得可暖,身上有没有带够钱,他一个人,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就往赵凤岭家而来,越近他家里,心中越发忐忑,就算他们暴露了,他们一起扛就是,他愿意和他扛,不是说天大的事高个子扛着么,他比他高,他多扛一些就是。




来到他家门口,他妈妈正坐在门前择青菜,他按捺着快要跳出来的心问,“阿姨,凤岭有没有在家啊?”




赵妈妈咦了一声,奇怪地,“没有在家耶,你迟来了几天,前几天他爸住院回来了一趟,不过只在医院服侍了两晚就匆匆走了。”




“他前几天回来过?”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是啊。他没打电话给你吗?”赵妈妈问,“是了,他回来的路上钱包和手机被偷了,哎,年轻人就是不注意,现在外面的世道,不安全啊。”




方文盛的头密密地痛起来,恍惚间好几天前晚上有几个陌生未接电话,难道是他打来的?他按着太阳穴翻看手机,可早已经没有了那个未接电话记录,恍惚间他又想起那天在星湖苑前口仿佛看见他的身影,难道真的是他?他突然全身发冷,当时,他是和小琦在一起……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他清正的目光,淡淡地说,你如果有别的路要走,说一声,他怔怔地,恍若回到了温泉镇那一天,他背着他……只听赵妈妈略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她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嘀咕着,“难道是老屋阴气重?魇着了?”




方文盛回过神来,鼻子有些发酸,“没事。我可以进去看一看吗?”




“你去吧。”赵妈妈站起来,把窗台上的钥匙递给他,在厨柜找到檀香,点着了放在小碟子上,淡淡的轻烟缓缓地升起。




方文盛走进花厅,穿过连廊,来到他简陋阴冷的房间,书桌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床上只有光床板,整个房间冷冰冰的,毫无人气,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凤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他警告过自己,可是自己硬是要踩进来。




他说,这路不好走。




他说,我们不合适。




没想到,到头来会这样。




会害他身败名裂。害他远走他乡。




是他害了赵凤岭。




他打电话给陈子敬,不知道。




他打电话给唐峰,不知道。




他没心情回答他们追问,再见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他其实预想过假如有朝一日他们的分手,就像那年他调回东昌一样,他在东昌,赵凤岭在燕云,不管怎么样,他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活得好好地,知道他的工作和生活,哪怕是他生病了,自己也可以飞驰过去看护,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赵凤岭决绝地消失于无形,他触不到,摸不着,看不见,听不到,就像这个世界,不曾有过他一样。




他突然想起谭主任和马拉强说的,照片只有赵凤岭露脸,他是没有露脸的,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匆匆和赵妈妈告别,他上了车,加速朝县政府开去。




他跑到组织部,冲进办公室,方武扬正在埋头写着什么,见他进来,抬头,“有事?”




“你出来。”方文盛生硬地。




方武扬跟着他出来,方文盛一直走,直走到外面转弯走到一个角落,花池里的冬青树郁郁葱葱长势可人,如天然屏障,遮挡着行人的目光,方文盛停了下来,“照片的事是你做的?!”




“什么照片?”




“方武扬,你别给我装傻!”方文盛大声说,“换谁,会不让我露脸?!”




“是我。”方武扬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为什么做的那么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他!他是一个医生!是公众人物!”方文盛嘶吼。




“他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预了有这么一天,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怪人的!他都不怕丢脸,怪得了谁!没有照片的事,也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方武扬脸上有淡淡的不屑。




“混蛋!你TMD混蛋!你没权利毁了他!你毁了我也不能毁了他!他那么清白正直的一个人,就毁在你手里!你让他怎么做医生!”方文盛揪着他哥的衣领晃着他大吼。




“谁叫他惹上我弟弟!谁叫他自甘下贱!”方武扬一把推开他,“是他自作自受!”




“混蛋!”方文盛心痛不已,挥拳朝他哥打去,“是我缠着他的!”方武扬侧身一闪,躲过落在脸上的拳头,拳头落在他胸膛,他闷哼了声,身体晃了晃,方文盛怒吼,“混蛋,他比我们谁都高尚!你为什么要毁了他!”




方武扬一巴掌推开他,“混账!两个男人混到一起还有什么高尚!你搞什么不好,搞个男人,还学人要双宿双飞?你脑子烧坏了吧!你醒醒吧!”




“我爱他!我们不是搞,不是混!我们相爱有什么不对!我要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搞那么多手脚!你搞我就算了,可是你不能搞他!他有什么错,只不过被我爱上,你就毁了他,害他调不回来,还害他没办法在燕云立足!你有没有良心啊?!”方文盛揪着他的衣领红了眼,是他最亲的人伤害他最爱的人,他举着拳头却下不了手。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29: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界之灰
方武扬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爱他?!这个世间你哪只眼睛看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有好下场的?啊?你爱他?你懂什么是爱么?他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你害的!爱一个人是你这样的吗?有人的爱像你这样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吗?!”




方文盛心里大痛,明知道他哥说的是诡辩,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是他,是他害他这样的,是他累他无路可走的!他怔怔地,茫然起来,他的爱,害了他吗?




“他都走了,不愿意见你,可见他未必是真的爱你,如果真的爱你,能那么一走了之吗?傻不傻啊你,你被人家耍了,他对你,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方武扬继续诡辩。




“不!他不是的!他是爱我的!”方文盛给他戳中心事,疯了似地挥拳朝他哥打去,全无章法,方武扬左支右绌地躲了几下,身上挨了几拳,方文盛一时似乎魔怔了,他知道他是害怕赵凤岭真的不爱他,抛下他了,方文盛一边打一边嘶声道,“他是爱我的!都是你害的!”




方武扬胸部又中了一拳,只觉得一阵锐痛,方文盛不管不顾,一顿乱拳又打来,他躲闪不及,干脆不躲了直接抱住他弟弟,大力地箍着他,方文盛又揍了他几拳,终于脱力,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他是爱我的,”只是越说越小声,自己也不知道他还爱不爱他,心里愈加不敢相信,也许这一切真的已经磨掉他的信心与爱意了,何况他也许看见自己和小琦在一起了,这又如何解释得清楚,他只觉得四围都黑漆漆的看不到出路,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推开他哥茫然朝外面走去。




方武扬身上挨了好几拳,全身疼痛不已,尤其胸部几拳像把他的肋骨都打断了似的,随着呼吸一阵阵的刺痛,五脏六腑直翻涌,他捂着胸口蜷成一团,他忍着胸口锐痛,挣扎着摸出手机来,拨通杨子的电话,忍痛道,“你马上下来,我要去医院。”




方文盛在外面茫然地站了一会,看着大街上川流的人群,想着那天看见赵凤岭的背影,愈加肯定那天真的是他,像他那样的人,假如看见他和谁亲密地在一起,肯定不会上前质问的,一定会骄傲地离开,可转而又想,他没上前也许是好事,省得多伤害他一些,尽管他心里的想法是与小琦是应付着的关系,可在所有的人看来,就是关系稳定的未婚夫妻,还在共同营造未来的小窝,就算是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且要平添着多伤害一个无辜的小琦。




又想到这些伤害来自他最爱的家人,还有是自己的想处处顾全的拖延,心里更加难受,想想赵凤岭一定会更加难受,立马开车调头往外跑,他要去找赵凤岭,他哥害他这样,他累他这样,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往高速奔去,先去广州吧,那是他念书的地方,又进修了一年,他知道他对那地方有特别的感情,只是世事难料,他兜兜转转却留在了燕云,一留就是十多年,他不确定后来他的停留有多少是为了他,可是,他本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更好的去处,现在却这样……




他在中山医找到小六,又找到他进修过的神经外科,还有他念书的宿舍课室,他想跟从他的步伐,他甚至重回了温泉镇……可是,哪里都没有他。




方家,这些天气压有些低,方武扬说是摔了一跤,居然摔得断了根肋骨,而小儿子又不知道哪里野去了。




方妈妈对大儿子说,“既然去了医院,就做个全身检查吧,我记得你们单位每年都有体检的,你有去检查吗?”




方武扬道,“有时碰巧有事就没去检查了,我一个年轻人,身体棒着呐!你没看我熬夜之后还一样连轴转么!”




“少来!”方大嫂接口道,“上次咳嗽不是咳了一个多月才好?岁月不饶人,你就顺便检查检查呗。”




“呸!什么岁月不饶人,我年轻着呢,吃得香,睡得好!”




“谁摔一跤就断了根肋骨呢,少装了,”方爸爸打击他,“你弟弟野哪里去了?叫他快点回来,别老是不着家,三十多岁了,还一点都不定性。”




“他说去广州参加个同学的婚礼,顺便玩两天。”方武扬道,“我等会就打电话叫他回来。”




方武扬出门去了医院,方爸爸进了书房,过了一会,他打电话给老部下方明,“你过来一趟,帮我查点事情。”




方文盛几天马不停蹄地乱转,可什么也没找着,就连一丝蛛丝马迹也没有,他像空气,消失于无形。




赵凤岭父母一向只与他有金钱关系,其他一概不知。他的兄长姐姐们和他关系疏离,也不知道。




他的同学多数只有偶尔的联系,关系平常。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他一向的社会关系简单而又透明,可他找不着蛛丝马迹。




他站在广州街头四顾茫然,当年他和赵凤岭一起来进修,俩人肩并肩出来吃煲仔饭的情景历历在目,还有他惶惶然去看心理医生,被吓得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更加惶然的心态站在这里,而他的凤哥哥,被他弄丢了。




第四天,他接到杨子的电话,“小盛,你马上回来,你哥身体有些问题,在医院里。”




浑浑噩噩好多天的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我打的吗?!”




“一时半会说不好,你还是马上回来吧。”杨子语气没有太多的情绪,却坚持要他回来,方文盛不敢怠慢,何况找赵凤岭一点头绪也没有,一个人有心藏起来的话,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真的不容易找,他叹了口气,先处理目前的事吧,找赵凤岭的事只怕要从长计议了。




他再次习惯性地去看手机,依旧没有他的消息,打他电话,依旧是停机,他想,赵凤岭可能再也不会使用这个号码了,他唯一能够联系上他的线索,要断了。




他头痛不已,这些天一直没有睡好,精神明显不济,他吃了颗止痛药,又吃了把能量药片,开上车匆匆回家。




快到东昌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见来电显示是大哥方武扬的电话,按了接听,“哥。”




方武扬的声音很疲惫,“小盛,你马上过来一趟。”




“你在哪里?”方文盛心存侥幸,希望他哥只是骗他回家,现在在家好好地吃香的喝辣的。




“人民医院内二科。”




“你身体真的有事?!”方文盛的心沉了下来。




“是,有些问题。”方武扬说,“所以你现在必须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哥,”听他这样说,方文盛更加担心,“有什么事,你别吓我!”




“你直接到医院来吧,到时再说。”方武扬语气淡淡的,对他的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似乎消失了。




“好,哥,我马上就来。”方文盛赶紧答道,他哥这样郑重其事地打电话来,肯定有事,难道那天他下手太重了?!他那天失了理智,下手根本就没轻没重的,一颗心就那么七上八下,但是他哥不说也只好尽快过去看看,眼见为实,还是要自己看一看才放心,最好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他哥耍花枪,把他骗回家。




方文盛来到医院,在内科楼下停好车,从车内出来,只觉医院的气氛是如此压抑,入眼处泰半人的神色都恹恹的,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几下,才走进内科楼,上了电梯,来到五楼,从电梯出来,就见方武扬站在走廊窗口处抽烟,听到电梯门响便转过头来。




方武扬很憔悴。




他的心沉了下来。




看到他来了,方武扬整个人都似轻松了些,宽慰地笑了,招手让他过去。




他快步走过去,方武扬掐熄了烟扔到垃圾桶里,回头告诉他,“你把烟也戒了吧。”




方武扬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一句,他顺从地点头,“好。”




方大哥说,“走吧,和我一起去见主诊医生,他说得比较清楚。”




更加糟糕的感觉充斥心头,他跟着方武扬满腹狐疑,只是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进了医生办公室,方武扬说,“张医生,你说我的病情要和家属说,这是我弟,你和他说就行。”




张医生看了眼方文盛,“你们兄弟果然挺像的,”又看着方武扬说,“要不你回避回避?”




方武扬笑,“草,你这架势,我还用得着回避吗,你就说吧,不外乎就是一死,不外乎就是几时死的问题,能捱三月还是五月,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方文盛听得心又沉下去三分,不由地伸手握住他哥的手。




“你哥是肺癌晚期。”张医生开门见山,“那天他摔断根肋骨,拍片检查发现肺底部有阴影,经过活检检查,确诊是肺癌,晚期。”




“啊?!”摔断肋骨,难道是他打的?那天他气极,下手根本不知轻重。可现在肋骨断了事小,肺癌却是大事。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38: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俗世里的妥协
方文盛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呆了,他是医务人员,深知这“晚期”二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医生可以说,该吃吃,该喝喝,别费钱了,让他走得舒服一些吧,他顿觉世界全都灰暗了下来,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哥,他哥是他家的顶梁柱,是他家的永远被人称颂表扬的好儿子,是孝顺的儿子,是慈祥的父亲,是温柔的好老公,他家可以没有他,可是绝对不能没有方武扬。




他怔怔地看着张医生说不出话来。




张医生同情地看着他们,眼神无奈而又担忧,一个医生,其实很多时候是感觉到无奈,命运之手下个人的力量是何其的薄弱。




方文盛哆嗦着摸出烟,掏出火机,颤抖着打了好几次却无法打着,张医生默默地拿过火机,给他点上。




他嘴唇也啰嗦着,沉默地抽烟。






他根本无法想像他爸妈听到这消息怎么样,只怕会马上倒下,他们全家人都习惯了方武扬像一座山那样矗立,像一棵大树一样,把全家人庇护在他的树冠下,为他们遮风当雨,为他们挡住烈日,为他们营造一方安静平和的天空,还掌管着家里的实业让他们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方文盛掐熄了烟,颤抖着开口,“请问有什么治疗方法?我们不怕花钱,只要能治好我哥,怎么样都行,卖车卖房卖什么都可以的。”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次弱了下去,太明白、太清楚不可能,是更痛苦的体会。




张医生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方老弟,你也是从医的,你知道晚期意味着什么。”




“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广州,再不行我们去北京,哥,我们不要放弃,我们没有你不行。”方文盛带上了着哭腔,死死揪着他哥的衣服下摆。




方武扬温柔地拍拍他的背,握紧了他的手,眼神渐渐坚定,“小盛,我们接受现实吧。”




张医生说,“那我们就吃一些药吧,都是对症的,减少些痛苦,其他都没有多大意义,反而会拖累你很辛苦,不如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方武扬淡然一笑,“行,我会坦然面对的,既然余下的时间不多,我更应该笑着走下去,你呢,就帮着我,让我能够笑出来吧。”




这笑,笑得再轻松在方文盛眼里只觉得凄然,刺得他眼睛都疼痛起来。




张医生也不禁有些触动,“到时你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来找我,反正你有我的手机,现在科学技术进步大,药品方面生产了不少新药特药,我帮你去开一些效果好的,至少会让你不那么痛苦。”




告别医生出来,俩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方文盛看着空洞阴沉的走廊,似乎所有的希望都被吞噬了,转头看着他哥,“对不起,那天我冲动打了你。”




“打架如果能够解决问题的话,多打几次也无妨,可是你知道,动手只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记住,往后的日子,要多用用脑子,少动手。”方武扬深深地看着他,“你要从这件事情里成长起来。”




方文盛默默点头。




过了会他轻声问,“他们全都不知道吧?”




方武扬点头。




“连嫂子也不知道?”他不禁拉上他哥的手,心疼他什么都一个人撑着。




“嗯。”方武扬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宽容却又带着宠爱。




“希望你保守那些秘密,包括今天的会面。”方大哥的语气已经回复了平时的轻松平和。




“嗯。”方文盛轻轻地点头。




方武扬推开病房的门,方文盛在后面跟着进去。




方武扬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这个自己一向庇护在掌翼下的弟弟现在伤心欲绝,弟弟在他们的护佑下一向活得轻松恣意,甚至他和男人搅和在一起他也不忍过多苛责他,只当他是年轻贪玩贪刺激,他虽然毫不犹豫就出手了,可也没有舍得给他一句重话,可现在父亲老了身体也不好,自己病重,只能把担子转到他肩上去了,心里虽不忍,却也没办法,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人啊,就算再厉害再能干,又如何干得过命运。




“我最多只有一两年的时间,我要求的不多,现在我已经没法好好照顾家里了,你好好地代替我支撑起这个家。”方武扬看着他,虽然伤感,眼神却是坚定而笃定的,哪怕是死亡的阴影都不能夺去他的意志。




方文盛坐在床前,低头咬着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悲痛,默默地点头。




方大哥轻轻摸着他的头,又说,“趁现在我还有些人脉,也没人知道我的病,那些人还会看我的面子,一旦我的病让人知道了,那么人性会让很多人转风向的,到时很多事情就不是这样的了,你尽快上手便是。”




方文盛只觉心里一片悲凉。




方大哥接着说,“趁早熟悉,你已经上手了,能够把家里的事情都从我手上平稳过度到你手里,”他顿了一下,淡然地笑了,“我很快就可以撂挑子,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一听这话,方文盛心里似被扎了一刀般难受,原来扛着全家担子的哥也是累的,这个家,他也有责任,可他一直在外面风流潇洒,根本就没尽过义务,而现在,他再也没脸躲在他哥的身后,只享受家庭的关爱,从来没尽过照顾老小的义务,“好。”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但要照顾爸妈,还要帮我看顾方家豪,看着他长大成人,至于你嫂子,就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能照顾的时候照顾一二,希望她有个幸福的下半生。至于你姐,她嫁得好,倒不用你操心,多与你姐夫走动,他稳重有能力,能帮上你。”




方文盛看着沉稳地吩咐着将来的大哥,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有一点却是明确的,他必须抛开所有,撑起这个家,哪怕有一天方武扬不在了,方家还是一样好好的,方家豪有人教育成长,方爸方妈能开朗健康地活着,直至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我的病不会对外公布,除了你我知道外,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我希望我们的家庭,能够平稳过度,你要接过我手中的资源关系,还有要接管家里全部的实业,我会支撑到你成为这个家庭的支柱。我不会住院,我会继续上班,安排一切事宜,你配合就是,如果我没有生病,你可以继续逍遥过日子,做你的二少爷,但是现在开始,你必须认认真真生活,接过我肩上的担子,”文武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税利,再无半点温情,冷酷地说,“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好好地收着,规规矩矩地,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我们的家现在已经是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一丝打击,我们只有撑起她的义务,因为我们是方家的男人。”




方文盛不断地点头,强忍着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哥,他情愿生病的是自己。




自小就听老爸念叨过无数遍的话,方家男人要有担当有责任心,要顶天立地,要成为一棵大树,为家人遮风挡雨。




看他脸如死灰,方武扬心痛叹息,“小盛,你别怪我逼你,这是命,没办法,是我们方家男人的命。”




他把弟弟紧紧抱在怀里,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拥抱,“你要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你还要结婚,生个小孩,这样的话,哪怕是少了我,家里也不至于空荡荡的;哪怕没有我,家里也还是有儿有媳有孙的正常家庭;逢年过节的时候,爸妈也不至于触景生情,伤心太过,好歹家里算还齐整,也有个寄托,有个转移。”




方文盛紧紧抱着他哥,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张医生只开了一些药,断了的肋骨已经固定好等着慢慢恢复,就让方武扬出院了。




方文盛强颜欢笑,和大哥回了家里,方老爸与老妈见儿子们回来又想着加菜,去市场买了不少菜,做了满满一桌,只是他们俩兄弟都食不下咽,只好装着轻松的样子,陪着父母说说笑笑,听他们重复着说了无数次的童年糗事、相互掐着说当年,又帮忙着收拾洗碗,珍惜着这将会越来越少的共聚。




神思恍惚了一个星期多之后,他想清楚了些,开始减少公开层面的找人,而是让在公安分局的发小向东搜索他身份证信息的使用情况,每天正常地上下班,只是人更加冷静内敛而已,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浪荡子模样。




王明之因公干到东昌,她借机找到他的时候,发现方文盛变得疏离而冷淡,整个人肃穆而寡淡,她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而很显然,她不喜欢变成古板不苟言笑的他,她和他怏怏告别,无限怀念之前的那个开朗幽默风趣的男人,怀念他身上的活力和朝气,而令她失望的是,估计这些再也不会回到他身上了,她默默在心里作了告别,告别一段青春无望的无疾而终的情思。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41: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把所有的你都揉进心里
周末,方文盛在家陪妈妈看电视,方妈妈随手转台,转到了旅游卫视,其中是一帮年轻在海边嬉戏的节目,看着一帮年轻人在泼水,他想起,那次单位统一旅游,去了惠东巽寮湾,晚饭后他们脱离集体,俩人一起去了平海古镇,其时旅游未热,平海很宁静,游客不多,赵凤岭很喜欢,说是喜欢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更喜欢和善的百姓,他朝他灿烂地笑,如果有一天,我们生活在这里多好,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他被他灿烂的笑容感动了,说,有什么不行的,最多我向渔民学习,去捕鱼。




赵凤岭指着泊在海湾的渔船,笑,现在机械化,一艘船分分钟几十万啊,兄台。




方文盛跳脚,什么世道啊,不是结个网就能够做渔民啊。




转到城内,赵凤岭指着简陋的平海卫生院道,我分分钟可以在这里找到工作啊,我养你呗。




方文盛半抱着他,拖着他要进去,去吧,你在这上班,来养我,我每天游泳锻炼个好身材专门侍候你。




俩人嬉闹半天,最后被人忽悠买了一堆海星海马什么的,回去后俩人在袋子里的使用说明中看见,壮阳,又是互相取笑了一番,东西却因为太腥味,扔了。




他和妈妈说了一声,又开上车往平海奔去,虽然知道碰上他的机率为零,可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哪怕是重走一趟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平海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平海,街上人头涌涌,游客挤满街头,不过平海卫生院却还是老样子,破旧而萧条,门可罗雀,他进去见诊室有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在,一问,根本没有赵凤岭这个人物,而且他们卫生院的医生,都是本地人,几十年都没有外来的医生,方文盛默默走出来,又回头看了眼简陋的诊室,明白赵凤岭铁了心与过去了断,凡是他知道的地方,他都不会出现的了。




他又拿着赵凤岭的彩色照片,在平海海边的度假屋、酒店一间间找去,找了两天都没有,他在沙滩上坐了很久,吹了一天的海风,心一寸寸地成灰,随海风四散。




而回到东昌,他对镜把自己修补修补,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家里家外地忙活,只是心已成灰。




而在某一天,五山市的某个小巷子,方老爸带着方明,在赵凤岭租住的旧居民楼下等着他。




赵凤岭在街上晃悠了半天,回来,见到方父并不意外,这个高大沉稳的老男人,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够淡定地包容在眼里,见到赵凤岭走近,方父走出来,“小赵。”




“方伯父您好。”




“上你住的地方坐坐?”方父问,“方便吗?”




赵凤岭淡然一笑,想,有什么不方便的,可是他不想别人进入他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带头转身往外面走去,来到间茶馆,询问方父,“这里可以吗?”




“客随主便。”方父打量着他,他本是个沉静的人,现在似乎更加沉静了,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眼神平静得如一汪止水。




赵凤岭带着他们进了空荡荡的茶馆,要了壶菊普茶,给他们各倒了杯,静静待他们开口。




“对于我们方家人所做的一切,我向你说声对不起!”方父站起来躬身道。




赵凤岭别转头,玻璃窗外人来人往,没谁注意到茶馆里的一幕,他回头微笑,“都过去了。我都来到这里了,您这又是何苦。”




方父有些尴尬地坐下,方明想开口说话,方父轻按他的手,“给你造成那么多困扰,对不起。”




“我不会再纠缠您儿子,您山长水远的过来,白辛苦了。”赵凤岭带着淡淡的嘲讽道。




“抱歉,是他会纠缠你,我家儿子我知道,不会那么容易放手,我也知道,我们做得不地道,对你对他都不公平。”方父有些艰难地说。




“我刚说了,那些已经是过去。”赵凤岭平静地说,“我与过去已经割断一切联系,您不必费心了。”




“你是个厚道的孩子,心里也比谁都干净,相比之下,我们确实下三滥了。只是我是一个父亲,只能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你也知道,小盛不算天生的……同……,他可以正常的过平常人的日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希望他平平凡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不排斥女人,与小琦相处也挺好的……你知道我一辈子在部队,全是男人的世界,什么没见过,也不是不理解,可就是见得太多,见过太多不如意的事情,我更加不能够让他也走那样艰难的路。”方父抿抿眼角,眼里有湿意,“对不起,我失态了。”




赵凤岭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




“本来我看小盛陷得那么深,发疯一样到处找你,心想,如果他找到你,那就算天意吧,我也不管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家大儿子,刚刚诊断出肺癌晚期,”方父哽咽拭泪,“我没办法,方家就他一个没病没灾的成年男丁,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说不定哪天我两腿一伸就去了,方家只能靠他了,如果他哥在,那么他浪荡过日也无妨,可他哥这样,只能让他努力上进……”




“嗯,我明白的,您希望他在仕途上有作为,那么当然不能是同性恋的身份,我也知道在东昌,观念很保守,您要他结婚生子,仕途上平步青云,当然是不可能有我了。”赵凤岭苦笑,他都躲避到小巷子小日租房了,“本来我就已经打算要走了,既然你来了,我也不怕和你说,我不是害怕你们的手段,也不是躲避你们,更不是害怕身败名裂,外人的看法,我一向并不太介意,我不会害怕不相干人的看法,就算是你们。”赵凤岭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只是不忍他难做,他和我不一样,你们的家庭人人相亲相爱,温暖和睦,我不愿意打碎永远呵护他的港湾,更不愿意他左右为难,他一直想得太美好,以为世上会容许他两全其美,可我比他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




方父与方明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我也希望他过得幸福,如果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是他的幸福,而且那么我愿意推他一把,我也不想他再为难下去,更加不想他为了我和你们反目成仇,”想到此,他不屑地笑了,“您们也不必搞那些事情,我但凡决定的事,都不是你们的逼迫,而是,很简单的,我希望他好。”




方父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他也觉得抱歉,这样全家合着来欺负他一个清白上进的别人家的孩子,忍不住哽咽,“好孩子,是我们方家对不起你,方明他是我的老部下,你有事可以找他。”说完便递给他一张名片,赵凤岭接过没有看一眼,嘲讽地一笑,忍着没有直接丢掉,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方父叹息,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们对他实质性的伤害,又岂是对不起能够减少的,而且他知道他品性,也做不出拿钱来打脸的事,唯有心里暗暗叹息,又嘱咐方明,只要他开口,不管何事都帮他尽力办到。




方父回到东昌,而家人都不知道,以为他只是到广州走一走,见见老哥们。




而方家的交接班在方家兄弟联手中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事情挺顺利的,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保持着秘密,方武扬经常带着他出入一些场合,介绍他的朋友给他认识,又把家里的产业一一带着他熟悉,让手下人都知道方家小儿子,他不是来看看的,他是来管事的,而方大哥是在毫无芥蒂地培养着他,他们做得很低调,保证不影响家里,唯一的是方武扬身体状况比想像中还要差一些,只怕撑不了多长时间,方文盛心焦不已,亲自去香港买了不少药,又托人从国外带了不少特效药,可是效果都不明显,他非常担心,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妈妈对于大儿子的病情一无所知,而且他们平时也没住一起,方武扬强撑着,只是觉得弟弟的事情,要找个机会彻底了了,现在赵凤岭远走,销声匿迹,却也正中下怀,下一步则是要推着弟弟结婚生子了,只要结了婚,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他看得出,赵凤岭自尊心极强,决不会愿意做第三者。




方武扬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每天吃下大量提神的药物,强撑着继续上班、处理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因为方文盛状态并不好,只是强打着精神在处理事情,所以处理起来,只是马马虎虎地应付,方武扬不禁非常担心,他自己病入膏肓,弟弟神思恍惚,在与那个男人的纠缠中,比他以为的陷入更深,这个家可如何是好!




方武扬很担心,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愿意他弟弟走向那一条路,那是一条被人唾视,被人看轻的路,不但会绝了他的仕途,更会让人没有尊严,他如何能够让他唯一的比谁都骄傲的弟弟走那样的路!




方武扬知道父亲隐约也知道一些,而且父亲的态度更加强烈的反对,甚至是厌恶的,因为当年部队闹过一件那样的事,两位大有前途军官,最终闹得身败名裂,被部队强迫复员,一南一北回了家乡耕田,两位都是父亲的爱将,父亲痛惜人才,拍桌子都没改变他们,所以自此对于这种感情,分外的忌讳,视作洪水猛兽,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弟弟掰回正途来。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44: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四章http://wap.hanwujinian.com/modules/article/reader.php?aid=1361&cid=35266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8 20:50: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五章 麻木
走在外面,他总是下意识去寻找赵凤岭的身影,那瘦削的,笔挺的,修竹似的身姿,不过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失望而已。




有一次他开车到邻县办事,见路边人群中有一身影有几分像他,他不由地盯着他看,眼看着他就要汇入人群消失,他伸长了脖子,却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他撞在了马路中间的花池上,气囊弹了出来,他被弹得晕头转向的,顾不上是否受伤,他赶忙下车找人,冲上去追了几步,扒着那人的肩膀叫了声,“凤岭……”,那人吃惊转身,却是一个陌生人,瞪了他一眼走了,他呆呆地站着,直到额头的血流了下来,流进眼睛里,他想,他真的是糊涂了,那人,就算有赵凤岭的身形,又如何有他的绰然风姿。




他失魂落魄地去了医院,幸亏只是头皮擦伤,肿了个大包,CT检查了,没骨折没脑震荡,只是车却毁得差不多,现场不知多惨烈,方武扬带着人赶到时,见他头上包扎着纱块戴着网套,衣领上还有干掉的暗红血迹,吓了个半死,他知道他弟弟是怎么回事,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已经是枉然。




方武扬作主,把旧的捷达处理了,新买了辆号称最安全的沃尔沃,方文盛开着车走在路上,车子确实四平八稳,连着他的心,再也不起波澜,不由地看副驾驶位,车是新的,旁边的位子,坐的也是旁人,他的凤哥哥,一天比一天淡出他的生活,他很害怕,终有一天,他所有的痕迹都会不知不觉就消失。




方父得知小儿子车祸,而车子已经报废,一颗到处瘀塞的老心脏几乎吓得停摆,第二天,见了个国/安/局的老友,给了他赵凤岭的身份证信息,老友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方老大第一次求他,居然给他一个年轻人的身份证,方老大说,“帮我屏蔽掉他的信息,不要让人查到他的信息。”老友明了地点头,也不问什么,收下他的身份证复印件。




随着时光的推移,方文盛的愿望已经卑微到只剩下,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可他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噩梦没有消失过,赵凤岭在他的梦里,伤痕累累,无处藏身。




他一有空就开着车出去转悠,开得越远,看得越多,就愈加绝望,他决定去找唐峰。




唐峰见到他的那一刻很冷静,他们交往不多,仅有的几次见面不外都是因为赵凤岭,现在他专程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而他,失去赵凤岭的消息快一年了。




方文盛瘦了不少,唐峰到底有些不忍,“怎么瘦成这样了?”




方文盛无所谓地笑笑,“就是家里出了点事。”




唐峰点头,“听说你调回老家去了?”




“嗯,要回家照顾家庭。”




“找我有事?”唐峰不再虚言。




方文盛神色黯然,默默点头。




“好吧,我找个地方一起坐坐。”




唐峰带他去了个茶馆,茶馆很清净,是日式风格的装修,竹帘木桌榻榻米,大白天,没什么客人,很适合清谈。




茶姑娘送来茶具后唐峰挥手让她去了,自己亲手洗茶具,洗茶叶,煮水泡茶。




方文盛向唐峰简略讲述了他和赵凤岭的事情,以及赵凤岭的离职,还有他找他的过程。只是隐瞒了他哥生病一事。




唐峰一边听一边泡茶,手没有颤抖,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怒火滔天,恨不得爆起揍他,可感情这事,不足为外人道,他们个中缘由,外人又岂好妄自评判,而且看得出来,方文盛也不好过。




唐峰泡好茶,递给方文盛一杯,只见他脸色灰败,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想要揍他倒也提不起拳头了,他问,“你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方文盛茫然抬头,苦涩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想,如果当时不是我……也许他能够和你在一起,会很幸福,不会搞得现在这样……”他垂头默然,过了一会才说,“你比我有担当,不像我,是个懦夫。”




唐峰平静地看着他,“既然你来找我了,那么,往后,我不会再默默看着他了,我会正式追求他。赵凤岭,我来找。”




方文盛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他还有什么资格缠着那人。




“人生是不断选择的过程,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可是,你既然选择了,那么,你只能放开他,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鱼和熊掌兼得。希望你放下过去,好好地生活,最好是能够活得幸福,不然,你想想,凤岭的牺牲值得吗?他的痛苦值得吗?”唐峰的话,尖锐如针,一句一句刺进他的心里,方文盛强忍着痛,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决然离去。




方文盛回到了东昌县。




他开始更加认真上班,科室内的大小事情都揽来做,更低调更谦逊更沉稳,尽管他很低调,却在卫生局里渐渐崭露头角,出身好,模样好,用钱大方,还什么事都愿意做,又不求功劳,不被人注意都难,连邓局长都认为他是个务实的人才,值得培养,何况那是王德之看重的人,他的曲线救国之路,终有一天要回市里的,少不得又会与王德之相会,而方文盛这个小子,显然不会甘于长久做一个小办事员的。




家里的产业也陆续从他哥手中接过来,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家里具体有哪些产业,哪些赚钱,那些勉强维持,哪些是产业只为名誉而保留着,这些产业也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么好,家族性产业,免不了的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也知道为什么他哥一直那么忙碌、那么操心了,这些产业,得人去监管,去管理,手下的亲房中人,未必人人都手上干净,有些甚至在亏空,并且亏空的的趋势在扩大,毕竟他是生手,比他哥的手段还是差了许多,他才发现管理企业比官场更为困难,如何驭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劳心又劳力。




他又联系上进修时带教老师李医生,他已经升任放射科科主任,在他的帮忙下,在广州找了位老中医,亲自带着他哥去看病,方武扬本不愿意折腾,他早已经认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经让癌细胞掏空了,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是弟弟已经振作起来努力生活,他也不忍拂他的好意,于是也顺从地随他到广州看病。




老中医已经七十多岁,头发胡子全白了,号了脉后叹息,“来得太迟了。”




方武扬坦然一笑,“没事,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文盛死灰的心情又加了一重锤,他一直希望命运之神能额外开恩,可事实仍然是这样,不给他一丝丝希望,方武扬握着他的手,“没事了。你也不用太介怀,剩下的,你好好帮我活回来,好好地看顾着老小就是。”




方文盛握着他瘦削的手,看着他手背的青筋,心里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老中医还是开了些调理的中药,“治愈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呢,这药能够多少减轻些他的痛苦,也能多捱些时日。”




方文盛恨不得给人跪下,连连道谢。




老中医深深地看着他,“后生仔你也一样,平时多注意饮食作息,少些不良习惯,省得事后来补,”他牵过他的手,按脉,“年轻人,凡事看开些,切不可郁结太过。”




方文盛鼻子一酸,低下头去,如何能不郁,如何能不结。




方武扬连连称是,又对方文盛说,“你往后可不能再像我一样,要生活习惯健康一些,因为你至少要活到七老八十才行,他们都得靠你呐。”




回去方文盛就戒了烟。戒得不算很难,自他失联后,他嘴巴里,吃什么都失了味道。




方武扬喝了那些中药,精神状态稍好,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他现在和任何一个上班族没有区别,上班下班,有空也会去买菜,有时陪父母去广场散步,生活就这么平淡而平凡,是和所有人一样的最平凡的幸福,上班下班,和家人共聚,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有时陪老爸下下棋,走走亲戚,有时也和小琦吃个饭什么的,他们现在的关系反而比之前密切,就像是好朋友,相互关照着,间中也和朋友出去吃饭喝酒,官场的应酬也照旧,似乎是没有赵凤岭,他也活得很好。




又是一年市卫生检查例行工作,王德之随分管卫生工作的副市长再度到东昌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在欢迎的人群里看见了方文盛,他微笑,当年他不过随口提了一下,检查结束闲聊了几句,邓局就又把他提了上来,他暗笑,混这个圈子的人,哪个心思不是绕十二个弯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地忖度市长书记们的心思,所以对着邓局含笑点头。




一年没见,方文盛褪去仅存的油滑,更为成熟持重,王德之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知道王明之没再在家提过这小子,只是王明之一向眼高过天,对于婚姻也持无所谓的态度,也是,他家的女孩子,已经有资格挑挑拣拣,更有资格不要婚姻,有时父母催婚,她会说,老爸,你没看吴仪也没结婚么?王家父母看着已经是宣传部副部长的女儿,没话好说,确实他们的女儿不需要婚姻来锦上添花,更不需要男人的呵护。




王德之在检查工作的几时里,没有刻意和方文盛接触,方文盛也没有刻意往前凑,只是做好打下手跑腿的工作,邓局很满意,也看到了王德之眼里的肯定,愈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9 21:35: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点
回到家里,王德之问妹妹,“你看方文盛怎么样?”




王明之白了他哥一眼,“以前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挺上道的,会挺好玩的,后来觉得人木讷起来了,无趣得很。”




王德之笑,“你要陪玩的人还少么?”




“哥,少来,你我身边不都是这些人么?”




“找个一起生活的人吧。”王德之认真地说,“宣传部话题多,难道你永远以吴仪来说事?全国也不就一个吴仪!”




“知道啦,希拉里也还有个克林顿!”王明之无所谓地说。




“方文盛可以考虑,人品家世经历,比较对等,起码一家子围坐吃饭的时候不会没有话题,你知道,我们家不适合寒门骄子,纨绔也不适合,中庸些,方文盛倒可以考虑,何况他有野心,可以调/教一二。”




“随便啦,最少我看着他讨厌不起来,想来睡一张床上也无妨的。”王明之无所谓地,她对婚姻一向没憧憬,对男人也没期望,男人会的,她都会,男人不会的,她也行,除了体力上略差,可现在的社会,不需要男人扛大米扛煤气了。




年底,邓局叫了方文盛去谈话,方文盛一般在单位工作场合并不需要与邓局直接应对,局长秘书致电时,小陈转电话给他时对他挤眉,以口形说,有好事了。




局长秘书很正式地叫他到局长办公室,方文盛应了,整整衣冠来到五楼局长室,邓局正在大班台后面忙活,见他来了点头,“你先坐一会,马上就好。”




方文盛依言坐在,知道这是他的契机,而且知道这契机来源于王德之,邓局忙完过来,“回来一年多,感觉怎么样?”




“很好!在自己的家乡,做什么都比较顺心,又能照顾家庭,算是两全其美。”




“嗯,我们需要年轻人回归建设家乡,这些年人才流失太厉害了。”邓局道,“特别是医疗人才,是了,之前你说要调回来的那位副主任医师,怎么没下文了?”




方文盛心里一窒,“他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走不开,等他能够回来的时候,邓局能不能接收他呀?”




邓局微笑,“那就看情形了,如果我们卫生系统还像现在一样缺人才,那是当然。”




“只怕人才的缺口不是一下能够解决的,我们县人才梯队的建设,存在很大的问题啊。”方文盛也看出东昌县卫生人才窘迫的现状。




“你眼光不错,有一定的高度,做事也踏实机敏,换个工作你看如何?纪检工作于你而言,过于严肃呆板了。”邓局道。




“那谢谢局长,我服从您的安排。”




“耶,这是私下的场合,不是服从的问题,办公室你看怎么样?”




方文盛眼神一亮,办公室自然比纪检好,是一个单位的核心,所有信息都在办公室集中,进而上传下达,是最接近局长书记们的地方,又是外联的部门,他忙真诚地道谢,“谢谢局长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邓局一笑,“这是靠你努力工作得来的,以后继续好好干。”




消息很快在全局散开,小陈神神秘秘地问,“盛哥,你家有大人物罩住?”




方文盛笑笑,“傻啦,在局里上班的人,哪个没点儿背景?”




小陈想了想,自己敲了把脑袋,“是哦,没点儿那个哪里能进来,县里的哪个局,都不是好进的啊。”




“所以啦,大家都差不多。”方文盛笑。




不过方文盛才进来一年就换办公室,还是分外亮眼了些,有传言说王德之是他的亲戚,又有传言说市里的谁谁是他爸的老部下等等,反正各种流言都有,方文盛一笑置之。




没多久方文盛陪同张主任去市里开会,会后方文盛在一楼大堂的楼层标示看见秘书处在顶楼,觉得来了一趟怎么也得去看看王德之,换部门老实说是沾了他的好处,于是坐电梯上去,上到去在走廊碰到正匆匆往外走的王德之,见到他挺高兴的,“小盛啊,今天那个会是你来参加啊,邓局和我说了,调到办公室了,还适应么?”




方文盛赶忙跟着他的步伐走,“挺好的,这还真的要感谢你,哪天有空想请你吃个饭呢。”




王德之看看表,抱歉地,“一会有个会议,今天没空招呼你,哪天有空再说。”走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好好干,你行的。”




方文盛目送他快步远去,身后跟着几个人,王德之年龄也没大他多少,能混在这份上,虽然说有家庭背景的原因,可他个人的本事,也不可小觑,他站了一会,想了些什么,回头往楼下走去。




过年的时候,方老爸出去参加个老战友的聚会,以前都是方武扬送去的,这次方老爸叫了方文盛,没办法,现在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小儿子推出去。




送老爸进去庄园之后,方文盛本来打算离开,方老爸的战友甲说,“老方,你家小儿子吧,在外地工作?见得少啊。”




方老爸说,“去年调回来了,在卫生局混日子,没你家儿子出息啊。”




战友甲笑,“我家那个和你家大的差不多,马马虎虎而已。”




战友乙说,“我才羡慕你呢,我家的在深圳都不肯回来,一年也就见个几次面,像卖掉一样。”




方文盛乖乖地听着他们闲聊,小时候见过他们,现在都不太认得了,正说着他居然看见王明之在和几位阿姨在聊天,战友乙小声说,“王家大姑娘,大方得体,可惜我家小子结婚了,不然真是好姻缘啊。”




战友甲推了推方老爸,“你家小的没结婚,不是正合适么?”




方老爸知道儿子与杨小琦在闹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儿子,方文盛低头装乖不动声色,方老爸笑,“仔大仔世界,年轻人的事,要看他们自己的啰。”




王明之也看见了方文盛,远远朝他微笑点头。




方文盛朝他们笑笑,“您们聊着,我过去一下。”




“又见面了。”王明之笑,“据说近来春风得意?”




“春风都还不知道在哪呢。”方文盛笑。




“你也陪你爸爸来的?”




“是啊。该不是我们的父亲是战友吧?”方文盛有些吃惊。




王明之点头。




“你早知道的?”




“对啊,不知根知底的人,你以为我会搭理他?”王明之撇撇嘴,“走吧,去见见我父亲。”




方文盛想了想,也是的,如果不是了解的人,王德之怎么会关照他,给他青眼,只怕是一早就知道,看来是老爸早就在他的圈子里给他铺了路,哪里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事,他回首看看老父亲,正与战友们聊得火热,那一圈子人,哪个都是有些分量的人,也可以说,是他们沉淀了半辈子的厚重,能够来这里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版本,也就是所谓的新旧交接了,于是点头,“好的,省得不要有一天对面不相识。”




俩人并肩往围着的一堆人走去,不知聊得什么,正在哄堂大笑。




见他们过来,有人笑,“金童玉女来了。”




方老爸含笑看着儿子过来,他这两个儿子,都长得一表人才,带哪里都是亮眼的。




王明之父亲王华中亲切地看着他们,想着儿子之前说过方伟的儿子,现在看来,确实不错,来的一帮人的孩子,也就他儿子精神些,身姿挺拔,像军人般,看着顺眼。




大家围坐一起说话,倒也没有特意放太多关注在他们身上,毕竟这是战友间的聚会,一年一度,特别难得,只要是活着的,都会来,只是年年大家都感叹,“一年比一年少人,明年又不知少了谁啊,我们大家要好好珍惜美好的时光,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活着。”




到了这个年纪,官职呀,金钱啊,都退到比较后面的位置,反而是家庭的温暖、身体的健康提到最前面最重要的位置来,其他都是镜花水月,这些才是根本呐。




年轻一辈都在身边侍候,摆棋子、张罗麻将,点烟倒茶的,倒也其乐融融,一派和气。




这个春节方文盛过得特别忙,各种拜会亲戚朋友,上司同事等等,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空想想赵凤岭,不知这个春节有没有人陪着他,他居住的地方是否寒冷,有没有人陪他守年夜,有没有人派他利是,可不管怎么样,他都离他愈来愈远了,无论他把手伸往何处,都再也得不到他一个目光了。




春节完了,开工,重复以前的日子,没新意,也没奔头,方文盛只是随着惯性,努力工作,努力混入父兄的圈子,接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说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话,那就是,与小琦成了朋友,至于杨家,方文盛知道他父兄肯定付出了代价才能安抚的了,可他已经无力再管这些;与王德之家关系愈加密切起来,这都是方家人喜闻乐见的,到这个地步,他发现,按家里人的愿望来生活,也不算难,因为这是他自小到大就知道,自然而然要走的路,就好像一个家里人纵容溺爱的孩子出去玩耍,玩够了,就回来修身养性,回归正途。






他不知道唐峰后来有没有找到赵凤岭。




赵凤岭三个字,已经成了禁忌,再也无法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已经凝结成心口最大的伤疤,而他,早已经习惯了装作看不见。




他的生活圈子与他原本就没什么交叉,自此耳朵里再也没有听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而向东再也没什么消息传来。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9 21:38: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毁灭
一年后,方武扬病情再也遮掩不住,回家静养。




方爸方妈几乎崩溃,他们兄弟俩百般劝解才略略好转。而他和小琦已经正式分手,小琦可以容忍他不爱自己,甚至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却是无法接受丈夫心里有另一个男人,女人和男人,没法干架,揪头发都没法揪呀,不对等呀,不过他与小琦成了真正的朋友,小琦也经常来帮忙,他与王明之渐渐越走越近,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家族联姻,两相得宜的事情,何况两位父亲是战友,关系牢靠,他们两人爱不爱且说,起码互相不讨厌,能说得到一起,共同语言不少,甚至很多事情意会即可,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伴侣。




半年后,方武扬的癌细胞全身扩散,二个月后消耗到了尽头,瘦成条柴,躺在方家大宅他的床上,生活都不能自理。



这两天,方武扬精神好起来,瘦削的脸上双眼熠熠,方大嫂见此心情也好了些,特别煲了他爱吃的柴鱼花生粥,方武扬吃了半碗,脸上有了丝血色,方妈妈心情也放松了些,终于和方老爸又出去散步了。




方文盛却有丝异样的不祥感觉,他看着他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虚空的身体,那如何好得了。方文盛坚持他来守夜,方大嫂白天要上班,要看顾小孩,着实辛苦,方文盛经常照顾,倒也不疑有他。




方文盛在他床前摆了贵妃榻,晚上就在那休息,却也是睡不着的,心里太多事情,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这晚到半夜,方武扬醒了,见弟弟也没睡,便道,“小盛,真难为你了。”一句话,含着太多的感情,方文盛不由地连呼吸都觉得压抑起来。




方武扬费力地打侧身体躺着,含笑看着他,安慰道,“小盛,人生有悲欢离合,你看开些,大家殊途同归,到时都到一个地方报到,我不过是早些去而已。”




方文盛双目含泪。




“难为你看顾一家老小,很抱歉,以后要你继续辛苦下去,看顾着他们,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却是要撒手了。”方武扬眼角也湿了。




方文盛过去坐在床前椅子上,握着他瘦削无力鸡爪似的手,沉痛的心情似要把他压垮,方武扬看着弟弟,“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为我之前做的事情,你拜托我赵凤岭调动的事情,我其实,没有去办,我把他的推荐材料用碎纸机粉碎了。”




方文盛心中早已经猜测到,但是亲耳听他说来仍然是心里一痛,他抬头哀戚地看着他哥,方武扬道,“我还让卫生局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不要同意调他,东昌都不要给他进来,凡是你的要求,都推掉,不然凭他优秀的人品,过硬的学历职称条件,哪家医院不是抢着要的。”他喘了口气,“不过我不后悔,我不在乎我身上多一桩罪孽。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给毁了。”




方文盛像被扼住喉咙般无法呼吸,喉咙里似灌满了沙子,又痛又涩,“哥,我很爱他。”




“我知道。如果你只是玩玩,我又岂会干涉,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他混一辈子,东昌这个地方有多保守你不会不知道,没有你们这种人的呼吸空间,尽管他是个优秀的人,比你还好,心底纯洁无垢,可他是个男人!照片的事情,我做得过分了。他也是人家的儿子,人家的兄弟,是我对不起他,也很抱歉伤害了他。不过这都是我的罪孽,我来背就是,你就放下吧。”




方文盛哭出声来,“哥……”




方武扬叹息,“放下吧。都过了几年了。”一口气提不上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文盛赶忙给他倒了杯水,半抱起他,顺着他的背,让他喝下。




方武扬大口喘了喘气,又道,“往后,好好地过日子吧。爱……不是过日子的必须品。方家只能让你担着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凡我能支持一二,我也不会让你过这种日子,可是没办法,你担了方家,就只能放下他,人生没两全的事。”




方文盛早收了泪,默默听着他哥的话,也许,往后想听也听不到了。




“如果你放不下他,一心追随你的爱情,我也不怪你,只要你放得下方家。我放不下,可不得不放下。人生是不断的选择,有选择总还是好的,可我已经没得选择,所以我也不能拿我的标准来强求你。”方武扬说累了,犹自喘气,慢慢地闭上眼睛。




方武扬用最后的力气握着弟弟的手,“希望我死了,我造的孽也随之去了,你要恨,就恨我吧,恨过之后,把一切都随着我埋葬,好好地活着吧。”




方文盛在他床前坐了一宿。




第二晚方文盛给方武扬洗澡,脱了衣服,一米七八的人,现在瘦得只有一百零几斤,方文盛看着他一条一条突出的肋骨,心痛不已,强忍着眼泪,小心细致地给他洗澡,方武扬尚有一丝力气,笑,“小时候都是我给你洗澡,你胖乎乎的,要掰开肉才洗得干净,而且每次都泼得我一头一脸的水……”




方文盛强颜欢笑,“是啊,哥还带我去江边游泳,你游泳,我玩沙子。”俩人聊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他哥哪里都带着他,护着他,直至长大了也还护着他,给他钱,给他找单位,让他放鹤子般在外面闲散,最后方文盛还是没忍住泪,方武扬挣扎着抬起无力的手,拭去他眼角的泪,“哥往后,再也不能给你擦眼泪了。”




方文盛泪崩。




他拿大毛巾包着他,抱到床上去,方武扬安静地睡在床上,呼吸轻得像没有,床单下的身体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在宽大的一米八大床上显得尤其的单薄瘦弱,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




方文盛坐在床前,握着他哥的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他哥和一帮子伙伴带着他在东昌河堤上玩,他哥捞了鱼,提着得意洋洋地显摆,“小盛,你哥我多厉害,快看,我捞的鱼最大!”方文盛看着他哥,觉得他哥神气极了,“我哥最厉害了!”方武扬灿烂地笑着,高大、骄傲,神气活现,夕阳在他身后照过来,金灿灿的,恍若天神。




方文盛突然醒了,握着的手已经冰凉。




他的面容很平静,很安宁,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没有了温度。




苦熬了两年多之后,他就这样安静地去了。只有三十八岁。




方大嫂哭得晕厥,方妈哭得撕心裂肺,方爸直挺挺倒下,心脏病发,急送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幸亏最终抢救了回来。




方文盛没有再掉一滴眼泪,无比冷静地安排事情,处理大哥的后事,到医院奔走找最好的医生给方爸治疗,还要分出精力来安慰整天垂泪的大嫂,把大嫂和方家豪接到方家大宅;家里的亲戚也不少来帮忙的,不少都是受过方武扬恩惠的,而且不少事情方武扬自己都提前安排了,甚至是墓地,都自己买好了,知道他弟没有办这事的经验;王家也不顾尚未正式结亲外人的看法,派了不少人来全力帮忙,王明之落落大方地正式进入方家,担当起家里的女主人之责,站出来打理家里的一切,看顾老人,照顾小孩,招待亲戚,她本来就是长袖善舞之人,打理一个家庭的事情对她而言就是小CASE,两个人内外携手,共同把方家稳稳地支撑了下来,就连是方家的生意,因为之前方大哥已经做了移交,也平稳过度,稳中有增,方家人的生活,还是一样的富足。




他已经不太回想过去,过去,就像是前生。




一切就像前世般再也无法触及,燕云镇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遥远得褪了色的旧梦。




而他心尖尖上那个人,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独自生存着,一想到那个耿直到近乎呆的人要在这个复杂的尔虞我诈的社会里生存,他的心就止不住痛起来,我不在,谁来疼你,谁来护着你,如果你不得不选择要离开我,那么,我情愿你在唐峰身边,有人看着,有人护着,有人疼着,就好。




因为每次想起他,都是锥心之痛,所以他极力回避去想,偶尔和向东联系,向东都只是和他闲聊,就是没有他的消息,甚至有次向东说,只怕他是换了个身份活着,不然一个现代人,不可能几年都没有一点生活痕迹的。




他不敢去想像。




他时不时去看望他的父母,带点礼物,听他们唠叨,偶尔也可以听到他们几句凤岭小时候调皮的事情,倒想不到他曾经有那种调皮的时光,更多的时候他们怨恨小儿子心狠,几年都不回家来看一看,只是寄钱,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有时能够碰上他姐,是比较善良的妇女,也是担心弟弟,可弟弟除了转钱给她,让她转交父母,什么消息也没有,幸亏还时不时寄钱,不然真以为他消失了。




这种时候方文盛心境会难得的平和,起码,他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那就好,起码比在他身边来得安稳。




而他们一家人,相濡以沫,他们方家,依旧是团结友爱的方家,甚至大嫂开始也不愿意改嫁,打算一直守着方家豪。方文盛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他已经够不幸福,他不希望他家里还有另一个不幸福的人。后来见有一憨厚男人有时会送吃的到大嫂单位,他特地找人了解了,原来是大嫂的高中同学,有过短暂婚史,现在开着家餐馆。他特地到那餐馆吃饭,观察那男人,见他人挺实在本份的,只是家境很普通,与大嫂显赫的家世还是有些差距。他观察了半年,有意撮合他们,后来他们终成眷属,与方家来往挺密切的。




方文盛有时想想,他,真的不后悔。现在方家剩下的人都好好地活着,健康幸福,这已经值得他这一条命的价码了,他没什么好抱怨的,他选择的路,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走下去。




何况现在只是心碎而已,很值得了。




至于心痛不痛,顾不上,也顾不得了。




至少痛,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可痛多了,也就麻木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9 21:41: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八章 皆大欢喜
方武扬离开后,家里的气氛挺压抑的,大家都刻意不提方武扬的名字,方大嫂和方家豪都住回了方家老宅,一家人有那么一丝 相依为命的意味。




每天早上,方妈妈会都好早餐,全家人吃了后,方文盛送方家豪去上学,方大嫂自己开车去上班,饭后方老爸方老妈一起去买菜,中午方文盛和方大嫂叶雯都在单位吃,豪仔则由方老爸去接回来吃了再送回去,晚上如果方文盛没有应酬再接回侄子,这样过了一年多,他觉得,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就算是后来叶雯再嫁,他们也是照旧的过日子,他把侄子当成了儿子养,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方家父母原来就一直指望小儿子稳重,等他到了这样的一天,又通身不舒服,他们还是喜欢他痞痞的油油的坏坏的,嘴贱又讨喜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像他,可成长,不就是这样的么,他积极工作养家、孝顺老人、疼爱小孩,是所有父母都喜欢的样子,可方妈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她才想起,是少了从心里笑出来的笑容。




可这一年里,谁又能从心里笑出来呢,没了方武扬,是缺了角的世界,这是做父母至死也无法缓解的痛。




方武扬去世一周年,方家人去了公墓简单的祭拜,方武扬说过,他去了,你们好好活着就行,别的虚的都不必了。




方妈妈低着头一边垂泪一边清理杂草,眼泪无声地滴落土里;方老爸蹲在一旁抽烟,紧蹙着双眉,在阳光下,方文盛才发觉,他爸爸的头发又白了许多,额头皱纹更深了,整个人显得愁苦沉闷;叶雯也默默地清理杂草,眼眶红红的;就连豪仔也似懂非懂地安静了下来;他看着他哥镶嵌在石碑上微笑着,什么也不知道地看着他,突然心里的郁结似风吹散,在死亡面前,又有什么不能看透的。




回家后,方老爸重提他的婚事,他眼眶红了,说,我哥才走一年,我再等一年好不好。




方老爸还想说什么,方妈妈轻轻按着他,默然泪垂,于是俩老人相携叹息着走了,不再逼他。




这一年,他已经三十五岁,王明之也已经三十三岁。在东昌这个小县城,绝对的是大龄青年,剩男剩女了。




王明之对于婚期倒是持无所谓的心态,反正结婚不结婚于她而言,区别不大,她是事业型的女人,家里的事情都是保姆打理,再就是她妈妈过来照看指挥,婚姻更多是个装饰作用而已。




又过了一年,方老妈说,“小盛,你已经三十六了,明之也不小了,再迟就是高龄产妇了,她这几年,宽和厚道,明事理、落落大方,担得起大梁,如果说你哥的离开对你打击太大,那么,为了他,你也应该好好地过日子,是不是啊我儿。”




方老爸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殷切又如何掩得住,方文盛哑着声应了句,“让我好好想一想。”




方老爸叹息一声,默默上楼睡觉去了,第二天脸色黯然地出现在餐桌旁边,方妈妈骂了声,昨晚整晚都翻来覆去没睡好,那么早起来干嘛。方老爸受批评,也揭发她,你也不是一晚没睡?




方文盛看着他们演双簧,不觉心酸,原该儿女彩衣娱亲,何来父母为子表演,他哽咽了,低头默默喝粥。




吃完走出门来,方文盛致电向东晚上吃饭,向东高兴地应了,“盛哥约我,赴汤滔火也去。”




方文盛失笑,“没汤也没火,酒就有三两!”




下午他抽了个空,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营养品水果,开着车来到赵凤岭家里,他妈妈在门口坐着和人闲聊,他经常来,彼此已经稔熟了,她笑,“前两天唐峰才来,今天你又来了,比以前凤哥在家还热闹了些。”




方文盛笑笑,也猜得到唐峰会经常来,那人办事比他成熟稳妥,又如何不会想着凤岭的父母。




他自来熟地进去把东西放下,也搬个小椅子出来和他妈妈聊天。




“凤岭有电话来么?”




“那个顶心肝的,还是一句话一个字也没有,不过上礼拜托他姐拿了两千块回来,也不知在天涯海角哪个角落,这几年都不知为什么,家也不回了!”赵妈妈说起就满腹怨气。




“您放心啦,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方文盛安慰她,却安慰不了自己。




“生仔不知仔心肝,上次老家伙病重,下了单子告病危,他不是也没回来!”赵妈妈拍着大腿,“早知不生他了!没人像他的,有这样顶心顶肺的么,只寄钱回来,好像我们只要他的钱一样!”




方文盛这个始作俑者,却无法道出真相,又安慰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回去了。




当晚方文盛和向东吃饭,向东似知道他心事般,没开车来,带了瓶好酒,方文盛也苦笑,他也是没开车,带了酒。




酒至三巡,向东问,“盛哥,你还是想问赵凤岭的事情吧。”




方文盛闷下口酒,黯然点头。




“盛哥,你的所托,我一直都不敢忘,虽没有每天查询,最少每星期查询是有的,今天我还特地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消息。”




方文盛苦笑,“他故意躲我,躲了这几年了,还不愿意现身。”




趁着酒意壮胆,向东小心地问,“他是你什么人,你这几年都念念不忘,就算是恋人,也没这么长情吧。”




方文盛和他碰杯,“没错,他是我的爱人。”




向东被酒呛住,拼命咳嗽,舌头打结,“他……他……可是男的。”




方文盛连灌了两杯酒,把杯子重重地掼在桌上,大力用手抹去嘴角的酒液,“不是男的他用得着躲我么,不是男的我早TMD儿子都上学了!”




向东给他吓住了,只好也灌闷酒。




“向东,你知不知道,我熬不下去了,我没法再等他了……”方文盛抹了把不知是酒还是泪,“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我哥去了,我爸心脏不好,两个老人一心等着我结婚生子……我总要负一方的,没办法,我只好负他了!”




向东拍拍他的肩膀,“只怕他是不愿意你为难,所以才一直不肯现身。”




方文盛崩溃,“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那个人就爱一个人死犟到底!他总是这样……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怎么样才是好……我真不知道了……”




向东看着他趴在桌子,肩膀抽动着,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瘦成这样,可见这几年他过得多么的不容易,可这事,终究,旁人是使不上力的。




只是酒醒之后,太阳出来之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只要你还喘着气,你就得戴上面具,继续下一个日子。




方文盛和王明之见面,知道对她不必虚礼,“我们结婚吧。”




王明之笑,“是水到渠成,要结婚了吗?我无所谓的,你看着办。”




方文盛一笑,“反正迟早都要结的,结吧,解决一桩人生大事。“




“也行。你看东昌,这样大年龄的,好像只剩下你我了,只有你我能配成对了。”王明之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那就结吧。”方文盛真诚地看着王明之,“我们一起把这人生必经历程走一走。”




“你想好了,我可不是贤妻良母,你别指望我铺被叠床。”王明之轻松笑道。




“得了吧,我从没打算让你干这些后勤工作,按古时候,那是妾的事情。”方文盛笑。




“妾你就别指望了,”王明之笑着对他摇手指,“小心我切了你哟,”她骄傲地,“你可想清楚了,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不尊重我。“




“幸亏我请得起保姆。”方文盛装出怕怕的样子,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又冷又空,“没问题,我会尊重我们的婚姻。”




于是俩人敲定,再知会各自的父母,分工合作,如外交照会。




第二天,方文盛向他父母说,我和明之结婚,你们看着办就行,形式不重要,最主要你们要开心,不要累着了。




方老爸老妈一听,满心欢喜,脸上的皱纹都平顺了不少,“行!行!我们会和王家商量着办!我们家这几年都过得不太顺,现在终于有喜事了!往后,就红红旺旺、顺顺利利,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方老爸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那个远方的人,方明也会给他消息,虽然残忍,却也是没办法,下最后一刀,由他来做,再抱歉也得做。




方王两家人都非常高兴,当成头等大事来操办,也是的,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能够不大操大办吗?!




何况方王两家都是大家族,亲房可不少,特别是方家,各门亲戚不少都在家里的产业下做事,一向来往都不少,都是互相帮衬着的关系,如何能够少得了。




王明之年纪也不小了,个性又大方,所以也不扭捏,不少事情她都丢给家里的亲戚去处理,王华中送了套婚房作为礼物,王德之则送了部车子,在东昌来说,这手笔算不错了,很是给方家长脸。




方家也用红纸一沓沓封了五十万元现金作聘礼,不过王家添上四个九又封了回来,谁的女儿谁心疼啊,他们要女儿去过好日子,经济基础如何少得了。




开春,婚礼如期在东昌县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香车美衣,锦衣美食,酒店里的每一个屏幕都播放着他们的婚纱照,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大方得体,气质强大,非常唯美浪漫,堪比明星,整个婚礼非常盛大,非常唯美,众少女看了都无限向往,新郎如王子,新娘如女王,天造地设的一双,没有更漂亮的婚礼。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9 21:43:00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方文盛的圆满
方文盛虽然离开五山市燕云镇好几年了,但是还有不少人是经常联系的,只是相距几百公里,来往渐少而已,但是结婚大事,有些关系铁的,还是要请的。




方文盛请了辆中巴去燕云镇接送,医院的同事、以前玩开的朋友,来了满满的一部中巴车。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走过来,有些是他和赵凤岭共同经历过无数事情的十多年的老同事,还有是他厮混了多年的朋友。他收到无数的祝福,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等等等。




他契爷吴书记大手握着方父的双手,“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养了个好儿子!”




方父看了眼儿子,心满意足地笑,“终于等来了你!以前多得你照顾我家不生性的小子!”




“不,是他给我们两夫妻带来很多快乐,给我们生活带来乐趣。”吴书记笑说,转而握着方文盛的手,“臭小子,终于玩够了?舍得结婚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等到脖子都长了!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可要加把劲了!”




王明之配合地羞涩地笑了,“契爷真会说笑。”




方文盛的手被他握得生痛,脸上笑得太多也笑得肌肉生痛,“契爷能来,就是锦上添花,谢谢您!”




马拉强拉过他,拥抱他,大力拍他的背,“兄弟,到头来还是结婚了啊!”他贴近他的耳朵,“他怎么样了?今天他没在?”




方文盛僵硬了身体,后背被他拍得生痛,一时答不出来,马拉强已经笑着放开他,拍拍他的脸,“衰仔,还是你高招啊!不管怎么样,早生贵子啦!”




马拉强又递出两个红包,“这是黄美美和袁小凤的红包,托我带来,她们说,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可以省了,没想到还是得包啊,祝你们百年好合啦!”




他鼻子一酸,脸上差点儿就挂不住,只是经过多年的修炼,人前装腔作势已经是本能,所以他仍然得体地微笑着说,谢谢谢谢,感谢她们。




只有那颗心在一寸一寸地崩裂。反正谁也听不见,碎了又如何,裂了又如何,成灰又如何。




钟小民和赵明打孖地来了,这么多年,他们仍然是这个习惯,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勾着他的肩,钟小民擂了他两拳,“衰仔,到底还是结婚了啊!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的,我们兄弟祝你脱单,从此进入婚姻的坟……”赵明给了他一凿栗,钟小明摸着额头笑,“祝你家庭幸福,早生贵子啰!”转头对赵明说,“你就是俗。”赵明笑着拉开他,“走啦,别妨碍人了,祝你幸福哦!”




方文盛怔怔地看着他们,怎么好像每一个人都那么快乐,除了他之外。




王明之轻轻地推了推他,他复又堆起笑容,迎接下一个宾客。




每个人都很开心。这是人人满意的婚礼。




方家父母双手紧紧互握,两颗担了几年的晃晃悠悠吊在半空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儿子业早已经立,现在成了家,再完美不过。




方父在致词时,因为太激动而流下了热泪,主持人忙道,新郎父亲流下了高兴的热泪,这叫喜不自禁,方文盛站在一旁,牵着王明之的手,完全明白他父亲此时的心态,作为儿子,让父亲这么艰难,是为人子之过,他深深地呼吸,竭力平静心情,脸上挂着得体的幸福微笑。




王德之看着他们,也觉得欣赏,方文盛进步良多,越来越沉稳,已经渐生出担得大梁的气度,配着他家女王般的姑娘,相得益彰,确实是良配。




方文盛已经什么都不再想,他选择的路,走到这里,已经再没有反悔的可能。他选择了,只能走下去,装作幸福地走下去,哪怕那颗心再痛,再破碎,也只能高昂着头走下去。




一年多后,方家星在方王两家万千期待中出生,满月酒摆得比他们的结婚宴还盛大,胖小子抱在方文盛怀里,亮晶晶地转着滴溜的黑眼睛,接受了无数的祝福,方妈妈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恭喜,说小宝贝和方文盛一个饼印似的,长大又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身后追着一串又一串的姑娘,保准骗死人不偿命。




方文盛低下头,差点儿落泪,他,确实是,骗死人不偿命。




王明之骄傲地,我的儿子,那是当然啦。




散席后,方父致电国/安/局老友,取消赵凤岭信息的屏蔽。






唐峰没有停止过找赵凤岭,那个人,他一心一意要一辈子的人,就那么阴差阳错地错失。




他不相信命运,这些年他一直相信,有朝一日,赵凤岭会出现,叫他一声,唐峰。




唐峰一直努力在学习临床医学知识,关注着医学界特别是神经外科最新的进展,因为,那是赵凤岭从事的行当……




唐峰已经升任正高。他想,赵凤岭升任正高的日子也快到了,是以开始搜集神经外科正高评审所需要的材料,论文要求、立项要求,还有就是答辩要求。




哪天他也许会打电话来,说,唐峰,我要晋升职称了,你知道怎么样做的吗?要哪些具体的材料?




就像他晋升副高一样。




赵凤岭不知道他,以前他就一直关注着他,把他所需要的东西,提前那么一小步准备好,大部分是他自己搞定,有时也会找同学帮忙,总之,只要赵凤岭需要的,他都提前准备好,不管他是不是来问,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了。




陈子敬问过他,后不后悔当年没有趁早下手。




唐峰笑,我尊重他,我只想一步一步地接近他,让他了解我的诚意,感受我的心意,而不是拘泥于得到与得不到。




何况,他一直在我心里,从没离开过。




其实唐峰在赵凤岭离开燕云医院之前,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不过唐峰转为给他的默默支持而已,他知道赵凤岭一路的心路历程,只是,他充分尊重他的选择——没有人规定你爱的人就会一定爱你,这个世界,爱不是可以计量的,量度的,你爱了,就是爱了,不会符合逻辑与规律,甚至和你的理智也毫无关系。




他知道赵凤岭的离开与医院的情况有关,太多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比如一些黑暗事件,灰色事件,而方文盛的背叛,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最后坚持的理由也抹杀了。




所以他才去了私人诊所。




唐峰做卫生执法的,太清楚私人诊所了,那是更黑暗的地方,只要为了赚钱,什么都敢做。马克思资本论的赤/裸/裸血淋淋的体现。所以等到他找去,赵凤岭早已经走了,他不会妥协,即便有朝一日他什么都没有,也决不会妥协。那是一个外表柔软的硬骨头。如果拔高点讲,那是中国的脊梁。




唐峰很有信心,他会等到赵凤岭拿医师资格证去注册的那一天,因为,医学人才仍然是太少……而赵凤岭,不会舍得放弃医疗行业,在他眼里,病人比爱情重要。他可以没有爱情,孤老一生,却不能没有医学,不再从事治病救人的行当,那已经是他生存的唯一价值。




过年回家,唐峰去了赵凤岭家里,他父母已经风烛残年,谈起小儿子,称之为孽障,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个是生来讨债的,生下他当年,父母就去世,在他九岁那年,小女儿去世,全家劳苦困顿,还要供他念五年医科大学,毕业后极少返家,现在干脆,只寄钱,人影都不见,就连上次老父亲住院,三次告病危,也没有现身。




话语没有一句好听的,唐峰却听到了浓浓的思念,想见儿子的渴望。




唐峰封了个大红包,留了他自己的手机、单位电话、家里电话,请他们见到小儿子一定要给他电话,还有他们如果有什么困难,也请打他的电话。




离开他家,唐峰的心情很沉重,那年来这里接他,他也是那么不快乐,可是他还是和他一起去吃了个早餐,他的脖子上,围着他围过的围巾,他的温暖加诸在他身上,和他融为一体,可现在,他却再也无法给他予温暖,他甚至不知道他在哪一个角落,连他思念的触觉都无法抵达。




唐峰又一个个去找了他的兄姐,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是寄钱回来,打过几次电话来,不过他们都没有留他电话的习惯,其实就算留也没用,赵凤岭都是用的公用电话。




大年初三,同学们办了个同学聚会,唐峰参加了,有个叫何文康的同学正好在赵凤岭家所在镇政府工作,他请他和赵凤岭家管理区的书记联系,如果赵凤岭回来了,或者他父母发生大事,务必通知他。




何文康和他同桌过一年,算是有点交情,笑着和他碰杯,“找你的初恋情人?”他听着有个“凤”字,以为是女的。




唐峰笑,“男的,”眯着眼想了一会,赵凤岭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想,那真是高岭凤凰,普通麻雀焉能懂他,所谓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凤凰凤凰,凤是雄的,凰是雌的,知道不。”




“哇靠,这凤是你的什么人?要这么找他,”见唐峰只是浅笑,“难不成真是你的初恋情人?!”




唐峰也不辩驳,只是又叮嘱,“一定要记得,找着要我怎么谢你都行。”把一个文件袋交了给他,“这里边有他的照片、身份证复印件,还请多留心。”




何文康收了笑,“只要他回来,一定马上通知你。”




唐峰朝他拱手,“拜托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29 21:45:00 +0800 CST  

楼主:lq3234

字数:372131

发表时间:2016-05-30 18: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0 00:57: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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