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我躺在叶思哲的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却突然被轻轻推醒。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叶思哲家的保姆了。
“你欢喜吃什么？我去烧。”她的话里带着一股口音，我第一次见她，却感觉十分亲切。
“嗯，随便吧，清淡点就好。谢谢阿姨。”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
她没一会儿就麻利的端上来了三菜一汤，都是清淡却有味的菜式。我吃了几口，感觉跟之前叶思哲做的菜味道很相似。
那边她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她自我介绍姓刘，从叶思哲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他了，基本一年到头在这边，打扫房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刘阿姨夸了一大通叶思哲的好，大概就是没见过这种长得这么好又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从小就那么聪明，钢琴弹的又好成绩又好，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抱怨：“不过这小伢儿养不熟，这么多年跟我还是客客气气的。”
看来他真的是个很冷淡的人啊。我岔开话题，问叶思哲是不是跟她学的做饭。
“是的噢，原来最多也就煮个稀饭吧，去年过年之前不晓得为什么突然硬要喊我教他做饭。我什么不帮他搞得好好的啊，就算过年要回家几天也要帮他烧好了放冰箱里。结果今年他硬要自己学做饭，还喊我回家多待几天。”刘阿姨摇了摇头。
我的心里震了一下，不过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吃完饭后刘阿姨撤掉了碗筷，又立马来到我的床边。看得出来她真的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我几乎跟不上她的节奏，只能“嗯嗯”的给点回应，不过她也一直在说自己，没有问我的家事，这让我有点感激。
她看了看我的扭伤的脚踝，表示可以帮我揉一揉。我推辞了半天，她却执意要帮我。
“唉，要是我儿子还在，也跟你差不多大。”刘阿姨说起了自己因病早夭的幼儿，神色黯然。小小年纪得了治不好的病，那时家里也贫困，她只能看着原本活泼调皮的小儿子一步步走向死亡。
后来她就成了叶思哲家的保姆。
“他好是好，就是太孤僻了一点。”刘阿姨一边帮我揉腿一边说叶思哲，“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带同学来家里玩呢，你以后没事常来啊。”
我倒不觉得叶思哲多孤僻，他虽然话少，但朋友应该不少，优秀的人总会有人过来贴。我只是有点惊讶他没有带同学来过家里，毕竟这么大这么空的房子，办个party玩个桌游毫无压力，他们聚会还去咖啡馆开包间，真是浪费。
我有点想问刘阿姨叶思哲的父母为什么一直不在家，但是又有些窥探别人隐私的负罪感，想了想还是没问。
估计是工作太忙了吧，毕竟这么大的别墅应该也是价值不菲。
没有人的生活完美无缺，好的或者坏的都只是一方面，华丽光鲜的有时也残破不全，

叶思哲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虽然睡着了，却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放下了包又脱下外套，然后来到了床前。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静止在那里，离我那么近，似乎我只要轻微的挪移就能触及。我的心又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我的睫毛在颤抖，但我努力的放缓呼吸，营造出沉睡的假象。
他伸出手摸我的头发，却在刚触及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晚安，小烈。”他的声音像是我的幻觉。

（三十五）
假期的第一天经历让我又放空了大脑，后面两天基本就窝在叶思哲的床上。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但第二天就放晴了，阳光从窗户斜斜的照进来，照在我的脚上，有一丝丝暖意。叶思哲在我旁边紧挨着我，假期的后两天他没有出门，搬了一张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子过来在我旁边陪我。
过了二十四小时之后刘阿姨嘱咐我说我脚踝上的扭伤要热敷，于是叶思哲拿来热毛巾敷在我的脚踝上。有点烫，有点疼，不过还是可以忍，我哆嗦了一下，没有叫出声。我希望这碍事的扭伤能早点好，可是又很贪恋叶思哲的照顾和陪伴，想要不能下地的时间久一点。我抬起头看叶思哲，他关掉了手机低着头专注的做题，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春日剔透的阳光让他侧脸的线条看起来不再那么淡漠，反而柔和了几分，像被春雨洗过的新芽一般有种无辜的可爱。
“你都不用想的吗？”我戳戳他的手臂，“看你一直不停的在写写写，你不用花时间看题思考吗？”
“不是啊，”叶思哲一边写一边说，“我只是思考的时间比较短。”
“那你不会想错吗？”我蜷起身体，“想的太快……会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呢？”
“不会。”
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呢？明明这么好的天气你都愿意这样陪着我，为什么不能选择和我在一起呢……
我在心里问，但没有说出口。难以启齿这种单方面的不合理祈求。

可惜假期总是太短暂，一个月的寒假也好，三天的小长假也罢，总是一眨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只不过这次有点特殊，虽然刘阿姨又热心的帮我揉了几次，可是我的脚踝还是让我难以行走，一着力就钻心的痛。我在考虑我该怎么去学校——靠一条腿跳着去或者买个拐杵着去似乎都有点尴尬……
真他么想揍陆建安……
叶思哲把我背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载着我去了学校。他骑的很快，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白色棒球衫吹的像鼓起的帆。他一路都很沉默，却在下车的时候执意要把我背去自己的座位。
“不用啦……就几步路，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过去。”
“我送你。”他不理会我的推辞，直接背起了我。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只能紧紧的贴着叶思哲。转角的时候还遇到了唐灵，她看起来有些低落，神色也有几分憔悴。看到叶思哲背着我，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细细长长的针一样从远处飞过来戳到我的身体。那是警告，我知道。但其实我真的不想跟唐灵之间有任何敌意，我一直尽力不去嫉妒她，因为我不想因为嫉妒让我对叶思哲的感情变得不纯粹，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我也希望自己只是云淡风轻的摇头叹息，而不是咬牙切齿的哭着妒忌。可是我忘了，叶思哲有时候对我太好，让我都会误解，唐灵也很难不多想吧。
“你不用担心，下课我就过来。”叶思哲把我背到了我的座位上。
“真的不用……我没事的……”叶思哲说完就走了，我的推辞又成了自言自语。

（三十六）
其实扭了脚也是有一些好处的，比如可以名正言顺的逃掉傻不拉几的早操。这对我而言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事，因为我实在很讨厌这样被迫混在人群中间做一些傻傻的整齐划一的动作。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操场上整齐的队伍，准备趴在桌上稍微睡一会儿，只可惜早操的音乐声实在是有点吵。我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检查的人，正准备解释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叶思哲。
“呃？你逃操……不怕被抓吗？”
“没事，”叶思哲满不在乎的搬了个凳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这星期是李琛查。”
“噢噢……”
“你要去卫生间吗？”叶思哲问我。
我摇摇头。
“那我去帮你接点热水吧。”叶思哲拿起我的杯子走了出去。
我看着叶思哲的背影有些出神，不免又想起了三天之前他来宾馆救我的时候。他走路的姿态总是这样挺拔又放松，镇定自若中又带着淡漠，像是秋日的晴空里飘过的云朵。可是想起那件事我心里又咯噔一声，陆建安会不会善罢甘休？会不会再来骚扰我？会不会报复叶思哲？

叶思哲回来的时候是跟李琛一起进来的，李琛一路跟他说笑，走进来看到我又拿起笔在表格上记了几个字，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没事的，我跟他说过了，”叶思哲把杯子递给我，“你伤好之前都不用去早操。我也不去了，过来陪你。”
“你不用过来啊……”我看着叶思哲，“太麻烦你了……”
“你要是真不想麻烦我就以后小心一点，”叶思哲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遇上事了早点跟我说行不？”
“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我看着叶思哲，“你以后也小心一点，我怕他会报复你。”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以后。”叶思哲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的事我不想再说，”叶思哲看向窗外，“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不清。”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叶思哲尽心尽力的照顾了我一个星期，直到我的脚踝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他才放我自己走路。
于是我又开始一个人上学放学，每次经过校门口的时候还是会条件反射的感觉胆战心惊，不过好在陆建安没有再出现，这让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
他要是再也不出现就好了。
叶思哲又继续陪着唐灵，我总能看到他俩并肩的身影。叶思哲照顾我的那个星期唐灵每个晚上都会打来电话，一开始是撒娇，后来则是埋怨。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叶思哲的答案，可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叫唐灵早点睡觉。
今天早读的时候读着干巴巴的英语课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叶思哲那天的片刻沉默，正在思绪飘忽的时候班主任轻轻点了点我的桌子。
“下课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三十七）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进办公室。
以前班主任也约谈过几次，但大多数都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光线也暗暗的，很适合谈话的氛围，我们一般就随意聊聊我的学习状态和成绩波动。但现在还是早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学生进进出出交作业，叽叽喳喳的跟老师汇报，吵吵嚷嚷的实在不太适合谈话。我不知道班主任找我有什么事，感觉有点疑惑。班主任没有像以前那样给我拿凳子让我坐，我只好站在他面前。他坐下来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其实你的情况我大致也了解，我也很理解你的感受，”班主任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的焦灼，“但是你弟弟毕竟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得了这样的病……”
我一时没太明白班主任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他突然这么一说，我差点都要忘了这件事。父亲自从寒假找我说要卖房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我，而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白宁远，我父亲口中时不时就会提到的宁宁，我压根就没见到过几次，我只听说他得了白血病，我并没有去探望过。
我的这个弟弟大概是从小就体弱多病，我见到他的那几次都是他被我的父亲抱着急匆匆的往医院的方向赶 ，戴着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我似乎都没怎么见过他的全脸，只记得有一次远远的看到他眨巴着的大大圆圆的眼睛，宽宽的额头和窄窄的下颌。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很像我，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他在父亲心里的位置这样天差地别。大概还是易碎品才会让人挂心，像我这种不用养都能活的小孩有什么好惦记的呢？
可是我不懂，弟弟得了病，班主任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你心里很抵触，但你弟弟真的挺可怜的……”班主任脸上的焦灼有多了几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
“老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白明烈，我知道做骨髓配型这个事肯定让你觉得难以接受，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啊？”班主任说出口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换上了怜悯的神色。
“骨髓配型？”我总算明白了，可是还是不懂。为什么父亲不直接跟我说，要找班主任来跟我说呢？
其实也没什么，我又不会不同意。倒不是因为我父亲，我只是想起来刘阿姨说起她早夭的幼儿时的哀伤。虽然我很难对我的父母没有怨言，但我不会迁怒到我的弟弟身上。
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不管是出于陌生人还是跟我流淌着一样的血液的弟弟。
所以尽管我还没有搞懂捐骨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满满的答应去帮弟弟骨髓配型。班主任表示会尽快帮我约体检的时间，到时候再通知我。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班主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嘱咐我不要多想，好好上课。
我点点头，走出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三十八）
体检就安排在了第二天，我的父亲接我去了医院。
我还是第一次做如此详细的体检，相比之下之前入学前的体检是如此的简略。我测过血压和体温，但还是第一次尿检，第一次做B超和胸透。我看着长长的检查条目，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哎，只希望陆建安或者谁没有得艾滋，不要传染给我。
抽血的时候我心里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妈妈。好像小时候我总是被明晃晃的针头吓得哇哇大哭，妈妈有时候会耐心的哄着我，有时候不耐烦了会呵斥我闭嘴。我现在不会哭了，也不会因为打针吵闹了，但是也不知道妈妈去哪了。
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她？她真的不挂念自己的小孩吗？

大部分结果都显示我的身体很健康，但是还有几项化验要下午才能出来，和父亲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感觉有点尴尬。
“我能去看看他吗？”我问父亲。
父亲点点头，起身带我上楼。
我站在白宁远的病床前，这大概是我和弟弟距离最近的一次，感觉有点奇妙，他的五官和轮廓像我胜过像父亲，像一个缩小版的我静静的躺在那里。但大概是化疗的缘故他没有了头发，苍白的像个瓷娃娃，父亲轻轻唤醒了他。
“哥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我呀？”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有点沙哑的童音像是带点盐味的奶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岔开话题，问他的妈妈去哪了。
“我没有妈妈呀，我只有爸爸和哥哥。”他瞪大了眼睛，仿佛我问的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有点不理解，看看父亲，可是父亲还是面无表情。我只好忽略掉白宁远的这句话，安慰了他几句，祝他早日康复。
“等我病好了，哥哥要来陪我玩……哥哥以前都不来看我……”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听话的小奶狗。
我忙不迭的点头。

“你体检合格了，配型结果大概过一个星期出来。”父亲把体检报告递给我。
“哦。”我应了一声，把体检结果放进了书包。
“我的配型没有通过……”父亲叹了口气，“其实你的几率也不大……但我还是想着试一试……”
“没什么的，我也想宁宁可以健健康康的。”我拍了拍父亲，“一定能配上的，宁宁会康复的。”
这是真心的。

从医院出来我又回了学校，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班主任的课。他点了点头让我进来，我朝他笑了笑。下课的时候他又把我叫去办公室问了一下情况，我大致跟他说了一下，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让我不要多想，好好上课。
其实我也没有多想什么，本来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我只想尽我所能就好。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白宁远苍白的脸，感觉有点难过，真心希望我能跟他配上骨髓配型。如果我和他是在正常的家庭，作为兄弟，我们大概早就亲密无间相依为命了。只可惜我的家四零八落，跟自己的弟弟却像路人一样陌生。
我去浴室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却看到叶思哲站在客厅里。
他拿着我的体检报告：“你为什么好好的要去体检？”

（三十九）
叶思哲以前也经常翻我的书包，不过好像一般都是为了看我的试卷和作业，有时候他会主动给我讲讲题，有时候会在我包里放一点零食。以前我没有介意过，也就没有说过他，但是他突然拿着我的体检报告来质问我让我觉得有点反感。
我突然觉得很不公平，我从来没有翻过他的东西，从来没有去主动介入他的生活，他却事事都要理直气壮的干涉我。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见我不回答，又继续追问。
“没有，我准备给我弟弟做骨髓配型，所以先做个体检。”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我还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还是跟他解释清楚。
“骨髓配型？谁要你去的？你为什么要去？”叶思哲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我爸让我去的啊，”我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我弟弟生病，我给他配型怎么了？”
叶思哲突然发作，挥着体检报告哗啦啦的响：“你爸让你去？他是你爸吗？他管过你吗？你还去给他儿子配型？”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我懒得跟叶思哲多说，准备转身回房间。
“你是不***？！”叶思哲把体检报告扔在地上，“你知不知道抽骨髓有多疼？！”
“那又怎么样？”我冷冷的看着他，“要是你女朋友生病了，你会不管吗？”
“我***懒得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叶思哲没有再看我，摔上门走了。
屋里一片死寂。

叶思哲那天晚上没有回来，连着好几天都是。我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这样漫长的冷战，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也无法理解他生气的点。
我们在学校也遇到过几次，我每次都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像不认识我一般跟我擦肩而过。我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也没有人可以言说。
我每天都很惶恐不安，有点害怕叶思哲真的就这样再也不管我。虽然白天在学校遇到他的时候我能强装淡定，晚上抱着他送我的小熊的时候却总是如同坠入冰窖。
但是配型却很顺利，父亲打电话给我，语气是少有的难以克制的激动。他说我竟然和白宁远是全相合，是最理想的骨髓移植情况，排异会很小，只需要等医院安排移植手术。
我想了想还是给叶思哲发了个信息，告诉了他这件事，但是他却没有回复过我。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再管我了吧。

手术之前的大半个月里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我频繁的在医院进进出出，抽自备血，打动员针。我看着注射器的针头在我的血管进进出出已经感觉很麻木。
我又不禁对弟弟的同情多了几分，我才来医院没多久就感觉苦不堪言，他生病了这么久，该是受了多少痛苦呢？
动员针一连打了七天，据说这是为了让细胞增长。前两天还没什么感觉，后面的几天逐渐感觉浑身酸痛，整个人像是发烧一般昏昏沉沉。我不禁开始思考我是不是答应的太草率了一点，又开始理解为什么叶思哲那样不想让我去配型。大概他是觉得我不应该为了不值当的人受这种痛苦吧，但这也没有办法，哪怕只是陌生人，这也是一条生命，我实在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只是这一年的病痛似乎有点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四十）
不知不觉就到了手术的日子，我换上了病号服，躺在手术车上，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睁着眼睛，什么也来不及想，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面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总会让人有些茫然无措。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真的好漫长。因为我只进行了局部麻醉，所以一直清醒着，只是两条腿没有意识。
医生在我的腰部抽骨髓血，我能感觉得到，但也并不是那么疼。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我有些体力不支，额头冒汗头昏眼花，如同虚脱一般，不过好在没多久就结束了，我又被推出了手术室。
我看到叶思哲站在门外。

“小烈，你感觉怎么样？”叶思哲摸着我的头发。
“没事，就是好渴。”我感觉喉咙一阵阵发干。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要过四小时。”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就这么傻呢？”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我不来有人管你么？你爸会管你么？”他没好气的说。
我沉默不言。我现在没心情也没力气跟他争辩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呢？”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你还这么小，就不怕抽骨髓对自己有影响？……你爸爸把你房子都卖了，要不是我给你买下来你都要流落街头了你知不知道……他都不管你，你管他干什么？……他让你去配型你就去配型……”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他又叹了一口气，“我在这儿陪着你。”

麻醉过去的很慢，一直过了三小时我的腿才慢慢有了一点知觉，但好在渐渐的也可以喝一点水，喉咙没有那么难受了。我在床上整整躺了六个小时才被允许移动，但是只能吃流食，叶思哲又让刘阿姨送了一点粥过来。
“还难受吗？”叶思哲问我。
“还好。”
“其实当时买房子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商量过这个事，”叶思哲又给我盛了一点粥，“我多给了他二十万，让他自己想办法找骨髓，不要来找你。没想到他说话不算数……
“本来想让你少吃点苦头。我就知道他一找你你就要去……
“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吃完了粥又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当时也没有太在意他说了什么，过后才想起来。
他真的很讨厌他意料之外的，他控制不了的事情。我虽不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期许——他大概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的按部就班的过我这个年龄的人该过的生活，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发生什么意外，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只有这样，我们之间才会平和，不会让他发怒或是冷若冰封。
虽然我感谢他对我的付出，可是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更何况他身边已有佳人，连我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虽然这很难，但我想也许我还是应该我和他远一点，远到让我能忘掉他才好，至少不让我以为他就在我身旁。

我虽然第二天就出院了，可是没两天就感冒了，开始发低烧，咳嗽个不停。我给父亲打了几个电话想问问弟弟的情况，可是父亲一直不接，我只好作罢。
但愿一切都好吧。
我上午还勉强能坚持上课，到了下午低烧上来了实在头疼的难受，就找班主任请了假回家。这个月真是请了不少假，出教室的时候明显能听到背后的窃窃私语，不过我已经懒得管别人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回家洗了个澡吃了点药就躺到床上睡觉。一开始我还在心里算这段时间到底缺了多少课，要补习哪些内容，几天之后的考试怎么办，但是后来就什么也想不了了，只觉得脑子乱做一团，往事像翻滚的海浪一般应接不暇的向我袭来，茫然的，无助的，悲伤的，污秽不堪的，最后情绪泛滥成了一场海啸。
“我也不想这样啊……”

（四十一）
对啊，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也不想被**当成泄欲的工具……不想在我讨厌的人身下呻吟……
我也不想被自己的父亲当成治病的药材……不想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被用完就弃之不理……
我也不想在我喜欢的人面前如此狼狈……展示自己所有的不堪……
我也不想这样沉默的隐忍的失控的爱着一个人……却知道不可能……
我以为我能够忘记，我以为我不会在意，可是越逃避却越能看得清晰。记忆是不会被扔掉的，它们只是被藏进了心里的某个不起眼的袋子里，可是我装的太多太多，那个袋子撑破了，所有的一切都争先恐后的漏了出来。
太多了……太多恶心而让人难受的事情，像是冰冷又腥咸的海水一瞬间将我沉溺，我挣扎却透不过气，房间明明一片死寂我却觉得耳畔一阵阵轰鸣。
我在床上翻滚，却无意识的拨通了叶思哲的电话。
“小烈？……”我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丧失了心智，一遍遍的叫着叶思哲的名字，像疯子一样歇斯底里。
“你怎么了？”叶思哲没一会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拼命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叶思哲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安抚，“小烈，不哭了，”他轻声安慰，“我在。”
是啊，你明明在，可是我抓不到你，我要怎么强词夺理。
我靠着叶思哲的胸膛哭到喘不过气。

早上醒来的时候叶思哲已经不在我身旁。眼睛肿的难受，喉咙也有些疼。
想起昨晚我感觉有些触目惊心。大约我是发了一场高烧，烧的有些神志不清。我也不记得我具体跟叶思哲说了哪些胡话。
可是我记得我跟他说了我爱他。
一遍又一遍。
我有些忐忑，又有些羞愧，正在思考应该装作没发生过还是假装开个玩笑一笑了之，却被他叫住了。
“我觉得也许我们应该谈一谈。”叶思哲说。
我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面前。
“其实我跟你差不多，我们情况很像，都是爹不亲娘不爱。我跟你一样，我爸妈也不要我，他们只给我打钱，打很多钱，除此之外就不管不问，我基本是刘姨带大的。”叶思哲说的很平静。
我点点头，我去过叶思哲家几次，这跟我猜的差不多。
“我一开始是听李琛说的你的事。”叶思哲的神色一瞬间有些尴尬，“我其实挺难受的，我之前也经常看到你一个人上自习上到很晚，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因为缺钱就这样糟蹋自己。”
“大概是同命相怜吧，我后来看到你就感觉很…亲切，我也特别能理解你的境遇。也许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真的是想帮你，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叶思哲顿了顿，“我知道以前有些事我做的不好，有时候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没能保护好你…但是我以后会尽量……”
“我是……挺喜欢你的，但不是那种，你懂吗？”叶思哲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急躁，“我其实一直很想有自己的家庭，我想结婚，我想有孩子，你明白吗？”
我低下头，其实我不太明白，可是又不得不明白。
“快迟到了吧，要不我们去上课吧……”我喏喏的说。
“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再请半天假？”叶思哲的目光含义不明，“你在家好好休息。”
“哦，好。”我应声。
其实我已经好了。烧退了，我也醒了，不会再说傻话了。可不可以，把之前的，当成一个玩笑？

（四十二）
叶思哲应该也知道我已经病好了，给我请假待在家里无非是想给我点时间让我一个人想想清楚。我也确实应该静一静，于是我就坐在我们谈话的地方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
早上还没吃饭，我感觉胃里很空，一阵阵的抽痛。还好水壶里有热水，大概是叶思哲早上刚烧的。
没想到叶思哲这么早就想着要结婚生子，好吧，其实想来也正常，就像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结婚一个人生活。没有人帮我们规划人生，一切都全凭自主。
这样想来我们应该是很不同的人，我惯于认命，惯于抱残守缺，觉得孤独对我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总是意识清醒的自甘堕落又幻想逃避，但叶思哲不同，他不会给自己设限，缺了什么就会自己努力弥补。
所以呢？同命相怜？不可能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哪怕是相同的境遇，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感受，更何况我们的经历中相同的部分只有那么一点点。
所以他说的喜欢我大概也只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不想把同情和怜悯说的那么赤裸裸。

外面天色还很早，我坐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出门。
晨风透着一股清寒，楼下的便利店刚好开门，我进去买了个面包填饱了自己的胃。
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我似乎也是第一次在该上学的日子这样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逛，有点负罪感，却又有种忙里偷闲的轻松。
我又坐上了公车，去往老师的墓地。
上一次的探望被陆建安打断，过后又因为手术一直没有机会来，今天总算有了空闲。一开始公交车上很挤，几站之后就变得很空，快到终点的时候空荡荡的车厢只剩下了我一个旅客。我坐在靠后的位置，透过车窗看着窗外。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山岭上的深绿之上铺着一层浅绿，新发的枝芽已经长的很茂密，间或散落着盛开的花朵。
我下了车，走向通往墓园的山路。走过上次摔伤的地方还是条件反射的心里一拧，但是看看四下无人，也就安心的继续朝前走。
上次送的郁金香已经被清理掉了，老师的墓前空空的，我坐了下来，背靠着他的墓碑。
“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但是老师应该是会原谅我的吧……”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阳光开始有些刺眼，我眯起了眼睛。
“老师呀…我都好久没有拉琴了…你会不会生气呀……
“啊……我还做了好多蠢事…都不敢告诉你了……
“但是老师会原谅我的吧……记得小时候放跑了老师最喜欢的一对鹦鹉，老师都没有怪我……
“老师真的很辛苦啊…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却不知道老师的心思……老师呀…你真的不用觉得愧疚……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罪过啊……
“对啊…这样说来我也没有什么罪过了……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这应该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吧……
“只是他说他和我不可能…”我闭上眼睛，感觉眼睛又要流出来，“我大概应该放弃吧……”
墓碑的石板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热，背靠上去竟然有些温暖，一瞬间我有种回到从前背靠着老师在午后的阳台晒太阳的错觉。我闭上眼睛坐了很久，直到下肢酸痛麻木才站起来。
“老师……我要回去了……”我看着墓碑上老师和善的脸，“老师保佑我吧……”
感觉眼泪都被晒干了，悲伤也应该被蒸发了吧。

（四十三）
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打开门，却看见叶思哲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前，就像我们早上谈话时那样。
“哎？你怎么没去午睡？”我一边换鞋一边说。
“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叶思哲问我。
“噢，也没去哪，就是看天气好想出去随便走走，出门忘了带手机，半路才发现，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懒得回来拿了。”我发现故作轻松的喋喋不休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少可以营造一种轻松的谈话氛围。
反正都是相伴，也许我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朋友？虽然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但我想我应该可以试一试吧。
“你中午……吃了吗？”叶思哲愣了愣。
“嗯，吃了，城南有家红油抄手特别好吃，”我冲他笑了笑，“你可以哪次去试试。”
我已经决议摒除心里的杂念了，总有一天可以坦诚的没有负担的面对他，和他说话，和他一起生活。
虽然在此之前还是需要伪装一段时间。


从那之后我和叶思哲又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和期。不像以前那样沉默，我开始努力的用无意义的言语填塞我们之间的空隙，用类似朋友的气氛渲染我们的关系。吃了吗，吃了什么，去了哪儿，准备干嘛……我们之间充斥着干巴巴的低层次谈话。
可是我还是会被他的眼神打乱心跳的节奏，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撇而心跳漏一拍，亦或是看着他深远的眼睛而心跳急促。
我会因此心烦意乱，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除了我突然变得多话，我们之间还是一切照旧。他还是给我讲物理题，我还是帮他把刚晒干的衣服折叠整齐，我们周末还是一起做饭，每晚互道晚安然后关上房门各自想心事。
也许这样不对，因为我并没有因此获得轻松，可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方式了。
时间也在一场场春雨中流过，花儿绽放，又被风吹落枝头，山城过雨百花尽，如果连着几天风雨就会如同秋天般颓靡。春半如秋意转迷，我默念着语文考卷上的诗，突然意识到春天已经要流尽了。
我本应该是欣喜的，因为我一直期盼着快点过完的高中三年已经快要过去三分之一。
我又忍不住去想这三年过完之后我会怎么样。
其实我在想那时我和叶思哲会不会还在一起。或许我们考了很近的大学，可以像现在一样继续同住，分享一个屋子的空间；或许我们分隔两地不再联系，我像我曾经想象的那样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这两者看起来都还不错，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因为第二种可能而更加珍惜现在的时间。


临近期末，文理分班的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班主任又找我谈了一次话，试探的问我的想法。
其实我上一次考的很不好，配骨髓请了太多假，加上心情太起伏，上次又掉到了年级一百名之外。所有的课程都考的一般，相比较而言物理的欠缺反而不是很明显了。
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前比较倾向文科，可是现在很摇摆不定。
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分班之后显然是要带理科班的，他虽然一直强调让我自己考虑，但是能看出来他是很想让我继续留在他的班里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叶思哲昨晚给我讲物理题时的场景。家里客厅的灯光有些昏黄，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发出沙沙的声响。
如果我选了文科，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再让叶思哲给我讲题了……而且叶思哲也是希望我选理科的吧……
也许学理科也没有那么难呢？
“老师，我想选理科。”我说。

（四十四）
跟班主任谈完话之后我心里平静了很多，虽然选课志愿表还没有交，但基本上我也没有了多少更改的余地。就这样吧，其实这一年也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在理科上，那就继续这样吧。
于是我平静的准备期末考试，把睡眠的时间又往后推了一个小时，继续花大把时间对付我的数学和物理。
天气越来越闷热，那时学校还没有装空调，每天走进教室能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风扇在头顶旋转，窗外的蝉声嘶力竭的鸣叫。
总要等有些事物出现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季节的到来，比如冬日寂静的雪夜，春天嫩绿的新芽，而现在窗外的蝉让我意识到原来夏天已经不知不觉的到来了。
我也想起了我是多么的爱夏天，因为这个季节长长的假期让我有大把空闲，也有太多清甜的回忆。以前的暑假整日窝在老师家，我们分食一个西瓜，在阳台上的南瓜架下看着星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老师喜欢在落日之后的凉风里拉琴，和着草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我在旁边托腮静听。
可是那么多恶心的事情也充斥在这个季节，黏腻的汗液和腥腐的精液，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泪痕，听见窗外的蝉在争先恐后的尖叫，我张开嘴却叫不出声。温度太高，侵袭和腐败都加快了进度，好像只是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只剩下了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像一个外表光洁而内核却被害虫啃咬干净了的果实。
其实也不过才过去一年。
蝉藏匿在茂密树叶的阴影之下，我看不到它们透如薄纱的蝉翼，是它们的声音让我感受它们的存在。 现在的我坐在闷热的透不过气的教室里，听着窗外的蝉鸣，心里却一阵阵清明。不管发生了什么，世界还是好好的，一切如常，也许我并不必奢望回到过去或是期许未来，我想略过内容并不会消失，但那些事情也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一切的纠结颓靡都只是我的自己的心绪。
当我写完了期末试卷上的最后一行字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伏在课桌上休憩了片刻。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这次考试感觉得心应手，虽然这只不过又是另一个开始，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
在家休息了几天就拿到了成绩，果然，就连物理也拿到了不错的分数，我又回到了当初最好的名次。拿完成绩单就是交选课志愿，我没有再犹豫什么，直接填上了理科。
看着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女生，也不知道分班之后会走多少……大概以后课间不会再听到那么多八卦了吧……

我走出教室，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
“白明烈！”是个女生，很面熟，应该是我的同班同学，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
“嗯？”
“那个…这个还你……”她递给我一个笔记本，我有些诧异，打开看到自己的字迹，才想起这是我上学期丢的那本物理笔记。
“对不起…”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其实是之前大家起哄想跟你开个玩笑……就有人偷偷拿走丢掉了……我捡了回来，一直想还你的……可是……”
我耐心的等她说完。
“我不相信她们说的……我…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偷偷留着这个…… ”她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看着我，“但我要去文科班了，以后就不和你在一个班了，我想我还是还给你吧……”
“你留着吧，”我又递给她，朝她笑了笑，“就当留个纪念吧。”

（四十五）
临走的时候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我把手机递给她，看着她用细细长长的手指一个个摁出自己的号码之后又慢吞吞的打出自己的名字曹晓涵。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姑娘原来是个话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简直和那天来还我笔记本的时候那副害羞的样子判若两人。哪怕我没回她，她也能一个人噼里啪啦的发的很开心。
“你在干嘛？”
“你不会还没起吧？”
“我跟你说今天超热的，我早上出去逛了一圈快热成**了。”
“对了，我家楼下新开了一个甜品店，他家抹茶冰淇淋超好吃的，你那么喜欢喝抹茶牛奶，要不要来试试啊？”
“要不就下午吧，下午两点怎么样？或者三点？”
……
我手机设了静音，当我想起来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条未读信息，吓了我一跳。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下午跟她去吃甜品。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白明烈！这儿！”隔着半条街就听见曹晓涵的声音。
感觉行人都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我，我只好赶紧低下头一路小跑。
“走吧走吧，热死我了。”曹晓涵推开甜品店的门。
她点了一份芒果绵绵冰，又帮我点了一份抹茶冰淇淋。我门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街道。
“这是你家楼下？”我揶揄她，“你不怕被你爸妈看到哦？”
“他们看到了高兴还来不及，”她一脸不在乎的撇撇嘴，“我妈就怕我嫁不出去。”
可能因为甜品店是新开的，这个点没有什么人，放眼望去只有我们两个客人。我吃了几口冰淇淋，决定跟曹晓涵说清楚：“其实你之前听说的有些传言是真的，我是个同性恋。”
曹晓涵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知道啊。”
“我是只喜欢男生的那种，我没法喜欢女孩子，”我有点紧张的看着她，“所以，对不起……”
“哎呀你真是……你不用道歉啊。”曹晓涵摆摆手，“对对对，我是很喜欢你，但这是我的事，你没有义务喜欢我啊，你不用为这个道歉啊。”
“怎么说呢，美好的东西那么多，并不可能都拥有啊，”她又舀了一勺绵绵冰，“但是那些美好的事情会给人努力的动力嘛，就像班上有一个像你一样又好看又勤奋的男生存在会让我也想好好学习呀。”
“我知道你是gay呀，我很腐的……”她压低了声音，一副八卦的表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呀？”
“……”亏我还担心她要是伤心了我该怎么安慰她。
“有人说是许然，也有人说是叶思哲，虽然我感觉你跟叶思哲比较搭，但我觉得你还是喜欢许然吧，”没等我回答，曹晓涵又开始滔滔不绝，“叶思哲虽然很完美，可是他都有女朋友啦，你要是喜欢他的话也太虐心了。许然虽然说喜欢到处沾花惹草，但他也没寄情哪一个嘛， 搞不好他要是不喜欢女生就是随便玩玩，白明烈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什么鬼。

（四十七）
我每天都会比叶思哲晚走一会儿，所以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我正在换鞋，他突然走过来问我：“今天跟你一起自习的那个女生是谁？ ”
“曹晓涵，我同学，”我想了想又补充，“只是朋友。”
“她好像很喜欢你。”
“没有，”我站起身，“再说你也知道的，我没法跟女孩子谈恋爱。”
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无法不去难受，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害怕我会从中看出怜悯。
叶思哲蹙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可是也只能藏匿起情绪假装云淡风轻，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后来曹晓涵开始每天都来学校自习，我也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一般接不上话，最多提醒一下她声音小一点，不过还好唐灵后来没有再过来指责我们，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莫名紧张。
我还记得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前唐灵对叶思哲的迷恋，可是现在她明显没有当初那种神采似乎的样子，我总是看到她一副恹恹的神情，经常很不满的样子。
也许恋爱也不是那么美好的事情呢？虽然我也懒得去探寻。

暑假还有一半，我的作业却已经全部做完了。我打开新买的物理习题，准备开始刷题，曹晓涵在旁边背了一会儿政治就开始打开手机开始看小说。
“调节一下啦~脑子要装不下了。”她心安理得的解释。我笑了笑，也没有说她。
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像我心里的尖叫一般在夜色中清晰可闻，不知道为什么，叶思哲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到，低下头继续做题。
又过了一会，窗外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来的太突然，我和曹晓涵都没带伞，看着窗外的雨面面相觑。
“死了死了，这怎么回家啊……”曹晓涵一阵哀嚎，“我爸妈都去我叔叔家了，连个送伞的都没有。”
“没事的，夏天的阵雨下不久，”我安慰她，“说不定一会就停了呢。”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看着曹晓涵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我自己倒没什么，淋着雨回家也不远，最多回去冲个澡，但是如果让女孩子淋雨就太过意不去了。虽然出了门可以打车，但是自习室离校门还是有点距离，而且这么大的雨，又是晚上，打车估计也比较难。
大雨下了半个小时还是气势汹汹，估计是等不到雨停了，我站起身：“我去教室那边的走廊找找看有没有伞吧，也许有人放假之前伞没带回去，我们今晚可以借用一下。”
曹晓涵点点头。
然而我走遍了三层楼的走廊都空空如也，大概有人清理过了，我只好回到教室，却发现曹晓涵脸上喜气洋洋。
“刚才叶思哲过来把伞给我了哎，”曹晓涵开心的说，“没想到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原来这么暖。”
“那他没伞了怎么办？”
“不知道哎，大概唐灵带了吧。刚才唐灵出去了。”
“那我先送你去学校门口打车吧。”然后再回来把伞还给叶思哲好了。
“嗯。”曹晓涵开始收拾书包。
我们出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唐灵进来，我莫名有些尴尬，曹晓涵却大大咧咧的打了个招呼。唐灵敷衍的应了一声，走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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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激动了！！！这么多天被禁言终于找到了发贴的方法！！！今天怒更十章！！！

（四十六）
高一的暑假还没有安排补课，学校只是开放了有空调的公共自习室鼓励大家去学校自习。但是因为天气炎热，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赖在家里，大大的自习室里面自习的人总是寥寥无几。
但是叶思哲几乎每天都会去，所以我也不自觉的开始每天往自习室跑。
叶思哲和唐灵固定坐在前排，我一般坐在最后。感觉自己也是在故意找虐，明明可以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却要每天冒着炎炎烈日跑到学校来看着他们亲亲我我。大概是空调开得太低，唐灵披着叶思哲的外套，显得格外娇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曹晓涵说我和叶思哲很配，但是从背影来看叶思哲和唐灵真的很般配，甜美可爱的小女生和高大帅气的学霸男神，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青春片的主角，而我连配角都不是，只是个观众，坐在最后一排的忠实观众。
也许看多了就能死心了吧。
某一天曹晓涵问我在干嘛的时候我回她说我在学校自习，她第二天就不请自来的来到学校坐到我旁边。
“早想来学校自习了，”她从书包里掏出英语课本，“这么多天在家我都没看书，简直要废了。”
“假期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嘛。”我安慰她。
“那你天天来学校干嘛？！”她叹了口气，“果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成绩好都是有原因的。”

曹晓涵一边看书一边嘴里念叨个不停，就像她发短信一样，不管我理不理她，她都能一个人喋喋不休。
“我妈做饭超难吃的，我宁愿天天吃食堂，可惜暑假食堂不开门……”
“好想出去旅游啊，可是不知道去哪，好纠结……”
“好烦啊数学怎么这么难，为啥学文科也要学数学，没天理啊……”
“对了，我刚来的时候在操场看到许然了哎，这么大的太阳还要训练，好辛苦啊……”
“不过许然的肌肉真的好性感，他又晒黑了一点，超man的……”
虽然那天曹晓涵问我喜欢谁的时候我并没有回答，但是她已经自动脑补了我和许然，之前每天发短信都要跟我提几遍许然的名字。许然暑假有集训，几乎天天在学校，我也经常遇到他。每次看到他在太阳下面汗如雨下我都会觉得其实我在空调间里自习还是很幸福的……
唐灵却突然从前排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同学，你能不能不要在自习室影响别人？聊天请你们出去聊。”
其实我觉得曹晓涵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可能是因为听过了她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感觉她已经收敛了很多了。但唐灵的指责让周围零零落落自习的人纷纷看向我们，我感觉芒刺在背，朝前看了一眼，叶思哲也在前面，但他没有回头，只有一个优雅而冷漠的背影。
曹晓涵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啦，我不说话了。”
唐灵点点头，走了回去，坐下来似乎跟叶思哲抱怨了几句。
“她真是被叶思哲宠坏了，”曹晓涵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哦，我听我朋友说她现在脾气大的不得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叶思哲居然还能受得了她，也是脾气好。”
可是我知道叶思哲明明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之前明明那么多事都让他失控。
“你加油把许然搞到手，调教成忠犬攻嘛，”曹晓涵两眼放光，“我看好你们哦。”

（四十七）
我每天都会比叶思哲晚走一会儿，所以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我正在换鞋，他突然走过来问我：“今天跟你一起自习的那个女生是谁？ ”
“曹晓涵，我同学，”我想了想又补充，“只是朋友。”
“她好像很喜欢你。”
“没有，”我站起身，“再说你也知道的，我没法跟女孩子谈恋爱。”
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无法不去难受，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害怕我会从中看出怜悯。
叶思哲蹙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可是也只能藏匿起情绪假装云淡风轻，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后来曹晓涵开始每天都来学校自习，我也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一般接不上话，最多提醒一下她声音小一点，不过还好唐灵后来没有再过来指责我们，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莫名紧张。
我还记得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前唐灵对叶思哲的迷恋，可是现在她明显没有当初那种神采似乎的样子，我总是看到她一副恹恹的神情，经常很不满的样子。
也许恋爱也不是那么美好的事情呢？虽然我也懒得去探寻。

暑假还有一半，我的作业却已经全部做完了。我打开新买的物理习题，准备开始刷题，曹晓涵在旁边背了一会儿政治就开始打开手机开始看小说。
“调节一下啦~脑子要装不下了。”她心安理得的解释。我笑了笑，也没有说她。
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像我心里的尖叫一般在夜色中清晰可闻，不知道为什么，叶思哲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到，低下头继续做题。
又过了一会，窗外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来的太突然，我和曹晓涵都没带伞，看着窗外的雨面面相觑。
“死了死了，这怎么回家啊……”曹晓涵一阵哀嚎，“我爸妈都去我叔叔家了，连个送伞的都没有。”
“没事的，夏天的阵雨下不久，”我安慰她，“说不定一会就停了呢。”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看着曹晓涵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我自己倒没什么，淋着雨回家也不远，最多回去冲个澡，但是如果让女孩子淋雨就太过意不去了。虽然出了门可以打车，但是自习室离校门还是有点距离，而且这么大的雨，又是晚上，打车估计也比较难。
大雨下了半个小时还是气势汹汹，估计是等不到雨停了，我站起身：“我去教室那边的走廊找找看有没有伞吧，也许有人放假之前伞没带回去，我们今晚可以借用一下。”
曹晓涵点点头。
然而我走遍了三层楼的走廊都空空如也，大概有人清理过了，我只好回到教室，却发现曹晓涵脸上喜气洋洋。
“刚才叶思哲过来把伞给我了哎，”曹晓涵开心的说，“没想到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原来这么暖。”
“那他没伞了怎么办？”
“不知道哎，大概唐灵带了吧。刚才唐灵出去了。”
“那我先送你去学校门口打车吧。”然后再回来把伞还给叶思哲好了。
“嗯。”曹晓涵开始收拾书包。
我们出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唐灵进来，我莫名有些尴尬，曹晓涵却大大咧咧的打了个招呼。唐灵敷衍的应了一声，走进了教室。

（四十八）
我拿着叶思哲的伞往回走。这不是上次那把字母印花伞，是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自动伞，伞布宽大厚实，伞柄也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拿在手里有些沉重。等我走到自习室的时候叶思哲和唐灵已经出来了，并排站在自习室门口。
“你不是每天都背着伞的吗？！怎么偏偏今天不带？！”唐灵埋怨着叶思哲，语气十分不悦。
我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递给叶思哲。
“你的伞怎么在别人那里？”唐灵看了一眼那把伞，脸色更难看了。
叶思哲没有回答，撑开伞拉起她走了。
我回到教室里，此时人已经走完，只有我没有收拾的物理习题孤零零的躺在课桌上。这么大的雨，背书包出去估计书也会淋湿，我坐着发了会呆，想了想还是把收拾好的书包放回了抽屉里，直接出了门。雨水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我的衣服和头发。反正已经湿透，我索性慢悠悠的走。
雨夜的路灯显得格外黯然，映衬着四周或浓或淡的阴影，闪电时不时撕破夜空，发出遥远的轰鸣。雨打芭蕉叶带愁，听着雨声也不免有些哀伤，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有些难受，我也没有心情再为任何草木驻足，只想快点赶回家。
快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遇到了叶思哲，他正朝我走来。
“小烈！”叶思哲叫我，把我遮在伞下，“你真的是……你就不能等我一会？”
“我怎么知道你来不来，”但我已经被雨水浇的冰冷，打不打伞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你不要送她回家吗？”
“我给你发了短信，让你等我回来，我送她去门口打个车就来找你。”
“没看到。”这是实话，我这才想起来我今天好像都没有带手机。
“小烈，”叶思哲叹了口气，“你就一定要这么倔？”
叶思哲不顾我身上的水，直接揽过我的肩，几乎把我抱在怀里。很久没有离他如此切近，我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你是不是冷？”叶思哲把我抱的更紧，“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他的声音于我而言是最催眠的魔咒，在他的怀里我又成了那个仿佛没有意识仍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我就这样被他拥抱着走回家，又被他脱掉衣服用温热的水一点点温暖身体，然后又被他擦干，吹干头发。这一套流程好像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每次我受伤的时候都会这样，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虽然这一次其实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可是他把我抱回我住的房间之后我还是害怕了，完全忘记了其实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想要放弃他。我抓着床头的绿色小熊：“外面还在打雷，你今晚可以陪我睡吗？”
我当然不害怕打雷，从小就不怕。我没有害怕过黑夜，没有害怕过闪电，没有害怕过奇奇怪怪的虫子，甚至没有害怕过疼痛，可是我现在突然害怕了，虽然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好。”他出去洗漱了一番就在我身边躺下，仿佛是思考片刻之后又侧身抱住我。
又一次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呼吸，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恐惧，那是理智输给了感情之后发给我的讯息。自己再怎么痛下决心也好，别人再怎么苦口婆心也罢，通通都没有用，有些人就像是有特殊的魔力，只要他的一个拥抱就能将我沉溺，我又继续爱得不能自已。

（四十九）
第二天唐灵没有来学校自习，再后来也一直没有在自习室出现过。叶思哲也从第一排挪到了最后一排，我和曹晓涵坐在中间，他坐在靠左的窗边，和我隔着一条走道，不近也不远。每天阳光总是从他的书页慢慢移到我的书页，每次翻页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偷看一眼他的侧脸。
其实我很想问他和唐灵怎么了，可是日复一日总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叶思哲平静的时候总是一副不悲不喜云淡风轻的模样，清冷又疏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于他无关紧要，让人没有窥探他私事的勇气。
“唐灵怎么都不来了？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分手了吧？”曹晓涵又一惊一乍的开始八卦。
“你别胡说。”我怕叶思哲听见，连忙制止她。
“迟早的事嘛，她现在那么作，”曹晓涵撇撇嘴，“你没看到过哦，她一点小事都能发好大的火，我就不信叶思哲能一直惯着她。”
“别说这个了好吗？”我又一次提醒她，“叶思哲就在那坐着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曹晓涵嬉皮笑脸，“白白你别生气嘛。”
我当然没有生气，我只是……怕自己又燃起希望。虽然说实话曹晓涵很吵，有时候挺烦的，但我还是挺感谢她的出现和存在。如果不是她在，唐灵没有来的话我大概早就不由自主的凑到叶思哲身边了吧，然后又感伤，又徒增烦恼。叶思哲和唐灵分不分手又有什么差别呢？就算唐灵不合适，叶思哲总归能找到更加善解人意的女孩，这对他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他渴望着他缺乏的东西——一个温暖而安定的家，对于这个家而言温柔可人的妻子和听话可爱的儿女都是必不可少的，吸引着他去努力追寻的。
大概两个人各取所需才能天长地久，可是我一无所有，只能别无所求。

第二天一进教室就看到曹晓涵贼兮兮的笑，问她怎么了，她又欲言又止的卖关子，我也懒得再问，继续刷我的物理习题。
到了下午曹晓涵突然把我一推：“白白，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我莫名其妙：“去哪？”
曹晓涵掏出两张田径赛的门票：“带你去看比赛啦，我让我爸弄的票。”
说实话我对任何的运动比赛都没有多少兴趣，但是看到曹晓涵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又不太忍心拒绝。她陪我自习了那么久，就当是陪她去玩一会吧，反正一下午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于是我同意了，收拾好东西就背起书包跟着曹晓涵出去了。
走了两步，快到自习室门口，曹晓涵终于忍不住兴奋：“终于要去看你家许然比赛啦！”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真是服了她了。
走出自习室关门的那一刹那我却看到叶思哲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眼神让我瞬间打了个寒颤。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曹晓涵的话误会了什么，可是我也来不及解释就被曹晓涵一蹦一跳的拉走了。

（五十）
我们出校门打了个车去比赛场地，一路上我都忍不住想起叶思哲那个冰冷的富有警告意味的眼神，这让我心神不宁。
我其实有点担心他会误会我和许然的关系，对，我和许然滚过床单，也有不少暧昧的传言，但我发誓我对许然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感情。我担心叶思哲会认为我喜欢到处勾搭男人，喜欢跟男人纠缠不清，这样我就连被他怜悯的权利都没有了。
真可笑，被人怜悯原本是我最厌恶的事情，现在竟然也会害怕失去，饮鸩止渴也不过如此吧。
我就这样惴惴不安的来到市田径场，曹晓涵一直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可是我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这只是个市级的比赛，规格并不算高，保安都没有看门票就让我们进去了。进去之后才发现观众也不太多，看起来基本也是亲友团粉丝团之流。许然果然还是魅力无限，追过来的女孩子围成一大圈，不过他此时正忙着准备热身，神色也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呀？”曹晓涵戳戳我。
“别吧，人家忙着呢，别干扰别人比赛了。”
“哎呀白白你就是太羞羞啦，你看那一帮女生，她们都快扑上去啦，你躲在旁边怎么行呢？”曹晓涵又是一通教育。
“喂，可是，我没说过我喜欢许然吧……”我纠正她。
“白白！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以后喜欢上了怎么办？？？现在要为以后做准备啊！大热天我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你至少得要跟许然打个招呼刷刷好感度吧，不然不白来啦？？？”曹晓涵一激动又开始嚷嚷，远处似乎有人好奇的朝我们看过来，吓得我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好了别嚷了，你真是……哎，我等他跑完了去打招呼好的吧？”我有点无奈。不过说到底我跟许然也算是朋友，过来看他比赛去打声招呼也是理所应当。

许然参加的项目是两百米，他穿着一身红色，跟红色的塑胶跑道很相配。
“许然是三号哦，你看到了吧？”曹晓涵在我耳旁嘀咕。
我当然看到了，许然正和一排田径运动员蹲踞在起跑线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每一块肌肉都全神贯注，在发令枪响起之后第一个冲出去，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完，像一阵风似的第一个冲过终点。旁边的女生们都沸腾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议论说许然这次已经破了市里的记录。
曹晓涵拉着我走下了观众看台，刚刚得了冠军的许然也没有特别兴奋，跟过来看他的女生们挥了挥手就进了休息室。
“走，我带你去找他。”曹晓涵无视“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的牌子就要拉着我进去。
“不好吧，不会有人拦吗？”我指指门上的告示。
曹晓涵掏出一个工作证挥了挥：“安啦，我爸是体育局的，我问他要了个牌子，没有人会拦我们的，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