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归去来——作者：松廖片石
“但那些妖魔鬼怪呢？”丁香皱眉道，“如果没有了地仙，下界的妖怪还不得将凡人赶尽杀绝？”
沉香闻言不由沉默不语，却是小玉叹了口气，摇头道：“下界也不乏修道之人……而纵然只是普通的凡人，其实也已有了对抗妖魔的能力。更何况，”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妖亦有道，善妖亦会相助凡人诛戮恶妖。”
四公主在边上听了许久，心知这话题若是深入下去便将没完没了，便打岔道：“沉香，你可以肯定凡人能离了地仙生存？”
沉香严肃地点头道：“可以。”
丁香见状便也不再纠缠，只是道：“地仙被你解决了，那天仙呢？”
“哪有天仙这种说法啊？”沉香嘀咕了一句，但他早已习惯丁香的性子，便也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摇头道，“天庭大半势力已在我与公主的控制中……再加上外婆搜集的老君的罪证，也许真的能一龘手遮天也说不定。只是，”说到此处，他不由有些失神，但仍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缓缓道，“……兵权和地府的控制，掌握在衡儿手里。”
众人闻言心下同时一沉，却听小玉低声道：“沉香。”
沉香一怔，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岔开话道：“其实也不必将整个天庭地府都控制住……只要能顺利将玉帝封印起来就行了。”
“封印玉帝……”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龙四不禁喃喃地道，“若将玉帝封印，那谁来做新的三界之主？”
“仍然……是伏羲神王与女娲娘娘的法器，”沉香苦笑一声道，“而在千万年甚至亿万年之后，新的三界之主也会再次退位。也许有一天，三界之主的位子，终将落到生灵的头上……但我想，那一天大约我们都是看不到的吧。”
千万年甚至亿万年之后的三界会是如何？这里没有人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即使是当年力量可与天地比拟的古神，也未必能知道。
“那跟我们都没关系，”梅山老六打断众人的沉思，开口问道，“沉香，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沉香一震，迅速掩去目中的波动，微笑道：“如丁香所言，地仙虽已解决，天庭一些冗余的上仙……还有上古年代被封印住的异兽，也同样不应再存在。”见众人都在用心聆听，他继续道，“改元天地并非小事，但无端杀戮终不可取，因而公主与我已决定封印玉帝之后，便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将那些异兽送往另一个地方。”
“三界之外的地方？”丁香讶道，“不是说根本没有什么三界之外吗？”
“有的。”沉香眼帘微垂，尽量平静地道，“……古神执念所化的封神台，便在三界之外。”
小玉知道丈夫想起了什么，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补充道：“上古异兽不能留在三界，而那些对三界并无贡献，只是尸位素餐的神仙，则给他们自由选择进入轮回还是离开三界的机会。”
“对，就是小玉说的这样。”沉香向几人微微一笑，“还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
众人面面相觑半天，四公主皱眉问道：“那些上古异兽肯乖乖听话？再说当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异兽被封印……”
“四姨母放心吧，异兽所在有人能够解决的。”想起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后羿，沉香非但不觉得头疼，反倒有些好笑，说得极为肯定。
“那我二弟三弟五弟他们现在……”康老大迟疑地问道，却见沉香小玉并不开口，倒是四公主温言道：“梅山几位将军分别在南西北三海。”见梅山两人面现讶色，她眼中露出笑意，颇有些欣慰看了沉香一眼，道：“天庭地府都已纳入囊中，沉香又怎会漏了四海？只需一声令下，四海水族皆听命行事。”
得知兄弟的下落，梅山二人都放下了心。只是这半天也未听沉香说到正题，梅山老六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们该做什么？”
沉香闻言似是有些迟疑，沉默了许久，终是低下头，轻不可闻地道，“若是可能的话……想请两位叔叔去华山照顾我母亲。”他见二人同时变色，嘴角不由也带了些苦意，轻叹道，“罢了，是我强求了……”
沉香闻言不由沉默不语，却是小玉叹了口气，摇头道：“下界也不乏修道之人……而纵然只是普通的凡人，其实也已有了对抗妖魔的能力。更何况，”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妖亦有道，善妖亦会相助凡人诛戮恶妖。”
四公主在边上听了许久，心知这话题若是深入下去便将没完没了，便打岔道：“沉香，你可以肯定凡人能离了地仙生存？”
沉香严肃地点头道：“可以。”
丁香见状便也不再纠缠，只是道：“地仙被你解决了，那天仙呢？”
“哪有天仙这种说法啊？”沉香嘀咕了一句，但他早已习惯丁香的性子，便也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摇头道，“天庭大半势力已在我与公主的控制中……再加上外婆搜集的老君的罪证，也许真的能一龘手遮天也说不定。只是，”说到此处，他不由有些失神，但仍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缓缓道，“……兵权和地府的控制，掌握在衡儿手里。”
众人闻言心下同时一沉，却听小玉低声道：“沉香。”
沉香一怔，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岔开话道：“其实也不必将整个天庭地府都控制住……只要能顺利将玉帝封印起来就行了。”
“封印玉帝……”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龙四不禁喃喃地道，“若将玉帝封印，那谁来做新的三界之主？”
“仍然……是伏羲神王与女娲娘娘的法器，”沉香苦笑一声道，“而在千万年甚至亿万年之后，新的三界之主也会再次退位。也许有一天，三界之主的位子，终将落到生灵的头上……但我想，那一天大约我们都是看不到的吧。”
千万年甚至亿万年之后的三界会是如何？这里没有人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即使是当年力量可与天地比拟的古神，也未必能知道。
“那跟我们都没关系，”梅山老六打断众人的沉思，开口问道，“沉香，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沉香一震，迅速掩去目中的波动，微笑道：“如丁香所言，地仙虽已解决，天庭一些冗余的上仙……还有上古年代被封印住的异兽，也同样不应再存在。”见众人都在用心聆听，他继续道，“改元天地并非小事，但无端杀戮终不可取，因而公主与我已决定封印玉帝之后，便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将那些异兽送往另一个地方。”
“三界之外的地方？”丁香讶道，“不是说根本没有什么三界之外吗？”
“有的。”沉香眼帘微垂，尽量平静地道，“……古神执念所化的封神台，便在三界之外。”
小玉知道丈夫想起了什么，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补充道：“上古异兽不能留在三界，而那些对三界并无贡献，只是尸位素餐的神仙，则给他们自由选择进入轮回还是离开三界的机会。”
“对，就是小玉说的这样。”沉香向几人微微一笑，“还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
众人面面相觑半天，四公主皱眉问道：“那些上古异兽肯乖乖听话？再说当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异兽被封印……”
“四姨母放心吧，异兽所在有人能够解决的。”想起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后羿，沉香非但不觉得头疼，反倒有些好笑，说得极为肯定。
“那我二弟三弟五弟他们现在……”康老大迟疑地问道，却见沉香小玉并不开口，倒是四公主温言道：“梅山几位将军分别在南西北三海。”见梅山两人面现讶色，她眼中露出笑意，颇有些欣慰看了沉香一眼，道：“天庭地府都已纳入囊中，沉香又怎会漏了四海？只需一声令下，四海水族皆听命行事。”
得知兄弟的下落，梅山二人都放下了心。只是这半天也未听沉香说到正题，梅山老六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们该做什么？”
沉香闻言似是有些迟疑，沉默了许久，终是低下头，轻不可闻地道，“若是可能的话……想请两位叔叔去华山照顾我母亲。”他见二人同时变色，嘴角不由也带了些苦意，轻叹道，“罢了，是我强求了……”
“好，”康老大沉声打断沉香，“三圣母便交给我和老六吧。”
沉香感激地道了一声“多谢”，满足地闭上了眼。他知道此时其实尚有许多问题他没有解答，比如他将如何处理整个三界最后一个地仙三圣母，比如所有的一切完成之后他们将何去何从，比如思思的敌对杨衡的倒戈，甚至比如打开通往三界之外大门的方法……有那么多的问题他不曾提及，但他们并未刨根问底地追究，而是将所有的信任托付于他。
他知道那是因为舅舅的关系，因而不由再次感激向来只会玩弄他的天意。
……
“哟，看上去是全招了？”黄天化踏着悠然的步伐走入内室，打量了一下几人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
“黄公子？”沉香见到黄天化不禁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低眉笑道，“恭喜你，恢复自由之身了。”
“同喜同喜，”黄天化漫不经心地道，“木吒刚来过，现在找他徒弟去了，韦护……哦，就是公主说的那个神棍找杨戬去了，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养伤，明天别去上朝。”
“不去上朝？”沉香闻言一怔，黄天化已摆手道，“静不下来的话就去找后羿嫦娥……找木吒他徒弟也成，总之抓紧时间把上古异兽都解决了。”见沉香皱眉不语，黄天化不由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沉香哭笑不得地道，“可是……”
“地府和天庭都不是问题。”黄天化不客气地打断，“还是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杨衡和刘思思都不是问题？”见沉香脸色微变，他不由摇了摇头，继续道，“当然，你要担心也是难免，那便等杨戬回来再说……如今的你，应该猜得到他去了哪里吧？”
沉香闭了闭眼，苦笑道：“地府？”
“不错，”黄天化见了沉香神色似也有些无奈，“你虽不欲杨戬操心，可发生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为所动。”见沉香垂眼不语，黄天化顿了顿，朝室内另外几人道，“老康你和老六有事不妨先去办——至于四公主，你和敖夫人也先回东海吧，顺便将今日所知告诉另外三海，以便在时机到来之时安排好四海水族。”
待众人尽数离开之后，沉香才低笑一声道：“黄公子好威风啊。”
黄天化一听便知沉香在暗示他当着众人的面揭了他伤疤之后才想到令众人离开，不由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谁让木吒韦护各顾各的跑了？我……我向来和哪吒一样，先行的料而已……”
“公子要留在这里吗？”沉香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黄天化闻言摇头失笑，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爽朗，而带了些许怀念，“我自然要去见见父亲和几个弟弟。”
待黄天化也离开，居室之内终于只剩下沉香夫妻二人之时，两人终于抛开了人前的克制，紧紧拥抱在一起，
……
地府，十八层地狱。
杨戬负手站在血湖之前，静静站了半晌，忽然开口道：“脱困了？”韦护没好气地道：“原来你也会说废话啊。”杨戬忍不住一笑：“那四面旗子交给孙悟空，你放心得下？”
“当年他被如此严刑逼供都没把我招了，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杨戬心知韦护说得轻巧，但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他定然为了这徒弟操了不少心。也不说破，只淡淡一哂：“你不问我是如何猜到的？”
“有什么好问的？”韦护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席地而坐，仍是懒洋洋地道，“就你那外甥的德行，唬唬别人还行，一到你面前那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香可不知道你的身份。”杨戬微微挑眉，略含笑意地道。
“那是他傻。”韦护不为所动，白了杨戬一眼道，“如果你不能从沉香那里猜出我的身份和责任，那只能说明杨戬你跟你外甥呆了太久，被他同化了。”
杨戬闻言脸色微沉，正欲开口，便听另一个声音带笑道：“哟，神棍出山了？”
韦护面不改色地抬了抬眉毛：“佛母一向可好？”
“佛母你个头！”孔宣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把如来那个混蛋分尸！”
沉香感激地道了一声“多谢”，满足地闭上了眼。他知道此时其实尚有许多问题他没有解答，比如他将如何处理整个三界最后一个地仙三圣母，比如所有的一切完成之后他们将何去何从，比如思思的敌对杨衡的倒戈，甚至比如打开通往三界之外大门的方法……有那么多的问题他不曾提及，但他们并未刨根问底地追究，而是将所有的信任托付于他。
他知道那是因为舅舅的关系，因而不由再次感激向来只会玩弄他的天意。
……
“哟，看上去是全招了？”黄天化踏着悠然的步伐走入内室，打量了一下几人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
“黄公子？”沉香见到黄天化不禁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低眉笑道，“恭喜你，恢复自由之身了。”
“同喜同喜，”黄天化漫不经心地道，“木吒刚来过，现在找他徒弟去了，韦护……哦，就是公主说的那个神棍找杨戬去了，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养伤，明天别去上朝。”
“不去上朝？”沉香闻言一怔，黄天化已摆手道，“静不下来的话就去找后羿嫦娥……找木吒他徒弟也成，总之抓紧时间把上古异兽都解决了。”见沉香皱眉不语，黄天化不由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沉香哭笑不得地道，“可是……”
“地府和天庭都不是问题。”黄天化不客气地打断，“还是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杨衡和刘思思都不是问题？”见沉香脸色微变，他不由摇了摇头，继续道，“当然，你要担心也是难免，那便等杨戬回来再说……如今的你，应该猜得到他去了哪里吧？”
沉香闭了闭眼，苦笑道：“地府？”
“不错，”黄天化见了沉香神色似也有些无奈，“你虽不欲杨戬操心，可发生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为所动。”见沉香垂眼不语，黄天化顿了顿，朝室内另外几人道，“老康你和老六有事不妨先去办——至于四公主，你和敖夫人也先回东海吧，顺便将今日所知告诉另外三海，以便在时机到来之时安排好四海水族。”
待众人尽数离开之后，沉香才低笑一声道：“黄公子好威风啊。”
黄天化一听便知沉香在暗示他当着众人的面揭了他伤疤之后才想到令众人离开，不由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谁让木吒韦护各顾各的跑了？我……我向来和哪吒一样，先行的料而已……”
“公子要留在这里吗？”沉香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黄天化闻言摇头失笑，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爽朗，而带了些许怀念，“我自然要去见见父亲和几个弟弟。”
待黄天化也离开，居室之内终于只剩下沉香夫妻二人之时，两人终于抛开了人前的克制，紧紧拥抱在一起，
……
地府，十八层地狱。
杨戬负手站在血湖之前，静静站了半晌，忽然开口道：“脱困了？”韦护没好气地道：“原来你也会说废话啊。”杨戬忍不住一笑：“那四面旗子交给孙悟空，你放心得下？”
“当年他被如此严刑逼供都没把我招了，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杨戬心知韦护说得轻巧，但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他定然为了这徒弟操了不少心。也不说破，只淡淡一哂：“你不问我是如何猜到的？”
“有什么好问的？”韦护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席地而坐，仍是懒洋洋地道，“就你那外甥的德行，唬唬别人还行，一到你面前那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香可不知道你的身份。”杨戬微微挑眉，略含笑意地道。
“那是他傻。”韦护不为所动，白了杨戬一眼道，“如果你不能从沉香那里猜出我的身份和责任，那只能说明杨戬你跟你外甥呆了太久，被他同化了。”
杨戬闻言脸色微沉，正欲开口，便听另一个声音带笑道：“哟，神棍出山了？”
韦护面不改色地抬了抬眉毛：“佛母一向可好？”
“佛母你个头！”孔宣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把如来那个混蛋分尸！”
“别老分尸分尸的，”韦护咳嗽两声道，“就不怕没人帮你收尸？”
孔宣冷笑道：“你当老子是天庭那帮废物？你、我、龙吉木吒，还有你边上杨戬，我们哪个在乎过什么收不收尸了？”
“喂喂喂，你和杨戬不在乎是你们的事，扯上我和龙吉木吒做什么，我还是很想搞个善终的……”韦护不轻不重地踹了孔宣一脚，眯眼笑道，“你死了没事，就不怕大鹏闹起来？”
孔宣闻言随口便要反驳回去，却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你个神棍又吃饱了撑的算了什么？这些年你泄露了多少天机你自己不知道？我告诉过你我西天的事……”
“你都说了我吃饱了撑的……再说了，我爱算什么便算什么，你管不着。”韦护漫不经心地咧了咧嘴，却听杨戬淡淡打断道：“韦护，你以为会掐算之道的只你一人吗？”
韦护一怔，孔宣却已回过神来，苦笑道：“杨戬……”
杨戬神色不变地看了眼毫无坐姿可言的两人，突然恶作剧般地勾了勾嘴角：“放心吧，杨戬可没兴趣兼职神棍，我不过算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比如？”韦护认命地问道。
“——比如此事了结之后，你二人是否还有命在。”
“不只我二人吧？”孔宣叹口气，给了韦护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喃喃道，“向来不信天的杨戬居然也会掐算天机，这三界果然要变天了。”
杨戬目光温和下来，面上也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向二人道：“二位继续叙旧吧，杨戬告辞。”
“等等……”韦护一怔，方欲拦住杨戬，却见杨戬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韦道友又有天机可泄？”
韦护闻言一愣，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是我昏了头，居然忘了你是杨戬。”
——杨戬行事，从不需要借助所谓的天机。
韦护并并未开口询问杨戬之所以拒绝他原本打算相告的天机，是否还有除了他不需要之外的其他原因，只是微微一笑，吐出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道友请。”
……
离开地府，再次呼吸到凡间的空气，杨戬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欣然的悦色。
袖手站在二郎神庙的庙门口，他的神色平和安宁，却隐隐显出一分威严：“沉香，小狐狸，这是要去哪儿？”
沉香和小玉同时后退一步，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舅舅，您回来啦？”
杨戬“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语气平静地道：“回去躺着。”
“舅舅……”
“还要舅舅再重复一遍？”杨戬的神色更加平淡，却看得两个小夫妻心虚不已。见两个小辈的眼神不断闪烁，杨戬终是叹口气，无奈地道：“你们若还是放心不下，那我明日变化作你的样子……”
“不要！”沉香脱口打断杨戬，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见杨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讪讪道，“也……也不缺这一天两天，我明日不去上朝便是。”
杨戬满意地颔首，却见小玉仍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拽着衣角欲言又止。他微微皱眉，疑道：“小玉？”
“舅舅……”小玉闻言也脸红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我……我有点饿了。”
杨戬一怔，忍俊不禁地摇头道：“去房里再歇会儿吧，我给你弄点吃的。——沉香也是。”
看着杨戬温和地笑笑转身而去，沉香和小玉几乎落下泪来。什么也不必问了，舅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的怀疑是对的，衡儿没有背弃他们……
“小玉，”沉香搂住了自己的妻子，有些哽咽地道，“他比我强……”
小玉伸手反抱回去，同样含泪笑道：“嗯，衡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远比他们的父母强。小玉依偎在沉香怀里，静默了半晌，忽然道：“沉香。”
“嗯？”
“我还是放心不下。”小玉朝沉香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却不是数百年来习惯了的体贴温柔，而像是两人初识不久时，耍赖地喊着“沉香，我不让你走”的神色。沉香一怔，不由苦笑一声，露出了拿妻子没有办法的表情。
杨戬回到殿内时已没有了小玉的身影，但他只是挑了挑眉，也不去理会沉香闪烁不定的目光，淡淡道：“不是饿了吗？吃饭吧。”
沉香感觉像是回到了数百年前与杨戬穿过数个小镇来到峨眉山的那几个月。就算只有一天也好，他也想要再次重温那样的感觉。却没有想到，天意果然弄人，第二日刚用过早饭，便迎来了梅山兄弟慌张的报信：“——二爷，不好了！思思将三圣母扣起来了！”
孔宣冷笑道：“你当老子是天庭那帮废物？你、我、龙吉木吒，还有你边上杨戬，我们哪个在乎过什么收不收尸了？”
“喂喂喂，你和杨戬不在乎是你们的事，扯上我和龙吉木吒做什么，我还是很想搞个善终的……”韦护不轻不重地踹了孔宣一脚，眯眼笑道，“你死了没事，就不怕大鹏闹起来？”
孔宣闻言随口便要反驳回去，却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你个神棍又吃饱了撑的算了什么？这些年你泄露了多少天机你自己不知道？我告诉过你我西天的事……”
“你都说了我吃饱了撑的……再说了，我爱算什么便算什么，你管不着。”韦护漫不经心地咧了咧嘴，却听杨戬淡淡打断道：“韦护，你以为会掐算之道的只你一人吗？”
韦护一怔，孔宣却已回过神来，苦笑道：“杨戬……”
杨戬神色不变地看了眼毫无坐姿可言的两人，突然恶作剧般地勾了勾嘴角：“放心吧，杨戬可没兴趣兼职神棍，我不过算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比如？”韦护认命地问道。
“——比如此事了结之后，你二人是否还有命在。”
“不只我二人吧？”孔宣叹口气，给了韦护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喃喃道，“向来不信天的杨戬居然也会掐算天机，这三界果然要变天了。”
杨戬目光温和下来，面上也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向二人道：“二位继续叙旧吧，杨戬告辞。”
“等等……”韦护一怔，方欲拦住杨戬，却见杨戬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韦道友又有天机可泄？”
韦护闻言一愣，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是我昏了头，居然忘了你是杨戬。”
——杨戬行事，从不需要借助所谓的天机。
韦护并并未开口询问杨戬之所以拒绝他原本打算相告的天机，是否还有除了他不需要之外的其他原因，只是微微一笑，吐出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道友请。”
……
离开地府，再次呼吸到凡间的空气，杨戬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欣然的悦色。
袖手站在二郎神庙的庙门口，他的神色平和安宁，却隐隐显出一分威严：“沉香，小狐狸，这是要去哪儿？”
沉香和小玉同时后退一步，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舅舅，您回来啦？”
杨戬“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语气平静地道：“回去躺着。”
“舅舅……”
“还要舅舅再重复一遍？”杨戬的神色更加平淡，却看得两个小夫妻心虚不已。见两个小辈的眼神不断闪烁，杨戬终是叹口气，无奈地道：“你们若还是放心不下，那我明日变化作你的样子……”
“不要！”沉香脱口打断杨戬，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见杨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讪讪道，“也……也不缺这一天两天，我明日不去上朝便是。”
杨戬满意地颔首，却见小玉仍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拽着衣角欲言又止。他微微皱眉，疑道：“小玉？”
“舅舅……”小玉闻言也脸红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我……我有点饿了。”
杨戬一怔，忍俊不禁地摇头道：“去房里再歇会儿吧，我给你弄点吃的。——沉香也是。”
看着杨戬温和地笑笑转身而去，沉香和小玉几乎落下泪来。什么也不必问了，舅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的怀疑是对的，衡儿没有背弃他们……
“小玉，”沉香搂住了自己的妻子，有些哽咽地道，“他比我强……”
小玉伸手反抱回去，同样含泪笑道：“嗯，衡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远比他们的父母强。小玉依偎在沉香怀里，静默了半晌，忽然道：“沉香。”
“嗯？”
“我还是放心不下。”小玉朝沉香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却不是数百年来习惯了的体贴温柔，而像是两人初识不久时，耍赖地喊着“沉香，我不让你走”的神色。沉香一怔，不由苦笑一声，露出了拿妻子没有办法的表情。
杨戬回到殿内时已没有了小玉的身影，但他只是挑了挑眉，也不去理会沉香闪烁不定的目光，淡淡道：“不是饿了吗？吃饭吧。”
沉香感觉像是回到了数百年前与杨戬穿过数个小镇来到峨眉山的那几个月。就算只有一天也好，他也想要再次重温那样的感觉。却没有想到，天意果然弄人，第二日刚用过早饭，便迎来了梅山兄弟慌张的报信：“——二爷，不好了！思思将三圣母扣起来了！”
华山，圣母宫。
三圣母一把将刚刚退朝下凡的刘思思按在床上，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道：“早告诉你了不要小瞧你爹，你偏生不乐意听。还强撑着去上早朝，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刘思思吐了吐舌头，苦着脸将药咽下，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怎么知道他眼睛这么尖，奶奶你不是说他很好骗的吗？”
“我是说过。”三圣母沉默片刻，低叹道，“但好骗不好骗也要看人的。”对上女孩儿好奇的目光，她不由温和地笑了一笑，道：“奶奶若想骗他，自是一骗一个准。但是换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别说你了，哪怕是你哥哥，也未必能骗过他。”
思思有点不服气，回嘴道：“谁说的？昨儿哥哥对他出手的时候，您是没见到您那宝贝儿子的表情。”
“那是他还没反应过来，”三圣母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不信你再去他那儿看看，我保证他现在正为你们两个孩子急得团团转。”
“奶奶陪我去我就去！”思思眨眨眼道，“别当我不知道，您已经可以自由进出华山了……真是的，那家伙的禁制真跟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
“别胡说八道，”三圣母蹙起眉，点了点思思的额头，“什么‘那家伙’‘那家伙’的，沉香是你爹，你奶奶我的儿子！”
“我偏要叫他‘那家伙’！”思思哼了一声，撇嘴道，“谁叫他生了我又不管我，每次上天见我都跟见债主似的。”侧目瞧见三圣母哭笑不得地想要开口，她连忙又道，“奶奶，您可不许给他说好话！明明答应过我要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自然站你这一边。”三圣母低眉笑笑，神色却有些恍惚。
思思见状心中却是一苦，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是吗？”
三圣母叹口气，随手放下药碗，走到窗前，望着满目桃花失神地道：“思思，奶奶不瞒你。越是到了最近，我越是觉得迷茫。总觉得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您后悔了？”思思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冷淡下来。
“不是后悔，而是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三圣母没有察觉到孙女话中的异样，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奶奶这一辈子所为，不过是‘害人害己’四个字。我只怕，我想帮你，结果却仍是……”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害人害己。
她的家庭、她的姐妹、她所引以为豪赖以为存的一切都被她亲手毁得干干净净，满目的灰烬似也在嘲笑她的天真无知。她不敢面对，于是习惯性地逃避。逃避的结果却是错上加错，将所有与她相关的人拖累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站在崖边，能清楚地听到来自深渊之下的亲朋好友的哭声，却只是步步后退，靠在冰冷的崖壁上瑟瑟发抖。
却是她自找的。
只是，终于也没有人能告诉她，她还可以做什么，她还有资格做什么。她既没有选择“幸福”的资格，亦没有选择“不幸福”的权利；既没有选择死亡的勇气，又看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生命于她，已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更可笑的是，就算是到了现如今，她依然在不断伤害她身边的人。
简直无可救药。
“奶奶胡思乱想什么呢！”少女不满的娇俏声音自耳边传来，“我觉得您这样很好啊！”
三圣母闻言不禁产生了想笑的冲动，然而看着孙女娇憨的容颜，她只是缓缓叹了口气，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发，摇头道：“思思，有些事你是不能体会的。”
“不就是杨……那个人吗？”思思一把抓住三圣母的衣襟，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话语中的不甘却清楚地传来，“凭什么？当年的事我也知道，根本是他自找……”
“思思！”三圣母豁然起身，沉下脸道，“你注意分寸！”
“我就是不懂！”思思抬起头，倔强地道，“明明是他自己把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凭什么要你们为他赔上一辈子！”
“你……”
“奶奶您看看自己，再看看其他人，看看你们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他！”
三圣母一把将刚刚退朝下凡的刘思思按在床上，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道：“早告诉你了不要小瞧你爹，你偏生不乐意听。还强撑着去上早朝，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刘思思吐了吐舌头，苦着脸将药咽下，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怎么知道他眼睛这么尖，奶奶你不是说他很好骗的吗？”
“我是说过。”三圣母沉默片刻，低叹道，“但好骗不好骗也要看人的。”对上女孩儿好奇的目光，她不由温和地笑了一笑，道：“奶奶若想骗他，自是一骗一个准。但是换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别说你了，哪怕是你哥哥，也未必能骗过他。”
思思有点不服气，回嘴道：“谁说的？昨儿哥哥对他出手的时候，您是没见到您那宝贝儿子的表情。”
“那是他还没反应过来，”三圣母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不信你再去他那儿看看，我保证他现在正为你们两个孩子急得团团转。”
“奶奶陪我去我就去！”思思眨眨眼道，“别当我不知道，您已经可以自由进出华山了……真是的，那家伙的禁制真跟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
“别胡说八道，”三圣母蹙起眉，点了点思思的额头，“什么‘那家伙’‘那家伙’的，沉香是你爹，你奶奶我的儿子！”
“我偏要叫他‘那家伙’！”思思哼了一声，撇嘴道，“谁叫他生了我又不管我，每次上天见我都跟见债主似的。”侧目瞧见三圣母哭笑不得地想要开口，她连忙又道，“奶奶，您可不许给他说好话！明明答应过我要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自然站你这一边。”三圣母低眉笑笑，神色却有些恍惚。
思思见状心中却是一苦，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是吗？”
三圣母叹口气，随手放下药碗，走到窗前，望着满目桃花失神地道：“思思，奶奶不瞒你。越是到了最近，我越是觉得迷茫。总觉得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您后悔了？”思思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冷淡下来。
“不是后悔，而是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三圣母没有察觉到孙女话中的异样，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奶奶这一辈子所为，不过是‘害人害己’四个字。我只怕，我想帮你，结果却仍是……”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害人害己。
她的家庭、她的姐妹、她所引以为豪赖以为存的一切都被她亲手毁得干干净净，满目的灰烬似也在嘲笑她的天真无知。她不敢面对，于是习惯性地逃避。逃避的结果却是错上加错，将所有与她相关的人拖累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站在崖边，能清楚地听到来自深渊之下的亲朋好友的哭声，却只是步步后退，靠在冰冷的崖壁上瑟瑟发抖。
却是她自找的。
只是，终于也没有人能告诉她，她还可以做什么，她还有资格做什么。她既没有选择“幸福”的资格，亦没有选择“不幸福”的权利；既没有选择死亡的勇气，又看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生命于她，已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更可笑的是，就算是到了现如今，她依然在不断伤害她身边的人。
简直无可救药。
“奶奶胡思乱想什么呢！”少女不满的娇俏声音自耳边传来，“我觉得您这样很好啊！”
三圣母闻言不禁产生了想笑的冲动，然而看着孙女娇憨的容颜，她只是缓缓叹了口气，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发，摇头道：“思思，有些事你是不能体会的。”
“不就是杨……那个人吗？”思思一把抓住三圣母的衣襟，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话语中的不甘却清楚地传来，“凭什么？当年的事我也知道，根本是他自找……”
“思思！”三圣母豁然起身，沉下脸道，“你注意分寸！”
“我就是不懂！”思思抬起头，倔强地道，“明明是他自己把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凭什么要你们为他赔上一辈子！”
“你……”
“奶奶您看看自己，再看看其他人，看看你们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他！”
“奶奶好厉害呀，”门外传来思思的娇笑声，“不愧是女娲娘娘的传人。”
三圣母合上眼，低声叹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对我出手。”
房门外的刘思思闻言不由一怔。这话太耳熟，令她不自觉便想起昨日在灌江口时，沉香相似的叹息，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她收敛了心绪冷冷道：“孙女也不想这样，可谁让奶奶……不肯好好地呆在华山享清福，非要与我作对？”
三圣母道：“我足不出华山，如何能与你作对？”
思思闻言却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本来，她只是在试探三圣母而已，然而此时此刻三圣母却摆明了在问她要证据！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已经承认了她确实曾在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其实也很简单。”明知道三圣母瞧不见，思思却仍尽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慢慢说道：“您出不了华山，却有人能进华山。”没有听到三圣母的回答，思思顿了顿便继续说道，“除了我和您的宝贝儿子，能不惊动别人地进出华山的只有一个人。”
“衡儿。”三圣母没有否认，语气很平静，但眼中却渐渐流露出悲哀之色。
思思闭上眼，自嘲地笑道：“是我太天真。我以为哥哥上天之后经历的那数度生死已让他看清了父亲的真面目，已让他对父亲心寒。”
三圣母想起那个曾是整个家中最为单纯善良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她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一直都看不起衡儿，觉得他根本不适合在我们这个家里生存，是不是？”没有等到思思的回答，三圣母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你以为，衡儿永远都会是你记忆中的衡儿，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你这边？”
“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思思讥讽地笑了笑，淡淡道，“果然，世上只有一个杨戬。”
三圣母全身一震，指甲尖锐地刺进掌心，却强迫自己装作没有听见方才那句话，只平静地道：“但衡儿一直都更亲近沉香而不是我，你何以认为他的作为是出自我的意向？”
“我不知道，我猜的。”思思笑了起来，但眼中却透出淡淡的惨然。她想起蟠桃会上杨衡与她同时出手阻拦龙八夫妇之时，沉香惊诧至极的目光。她看得很清楚，那惊诧不仅仅是来源于她，也同样是来源于杨衡。
那时她在心中冷笑，暗嘲他的众叛亲离，却没有更深一层去想杨衡如此作为的真正用意。她从未想过，她的哥哥那时之所以会出手，并不是为了借此良机争权夺利，而仅仅是为了牵制她。她对沉香存了一万个小心才探得了他蟠桃宴的预谋，却未想到杨衡也隐隐察觉了端倪——不是沉香的端倪，而是她的端倪。
已经没有时间提醒父亲注意，他便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她要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无论如何，也要从她手中抢得一部分的主动权。但连杨衡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举动竟会让自己的妹妹误以为他对权势起了觊觎之心，并盘算着加以利用。但路已走到这一步，便再无法回头。
“哥哥答应了帮我，他将他所知道的父亲之谋告诉了我，他甚至告诉了我他师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瞒我，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捅父亲一刀，他便捅了；我让他控制地府不要交给父亲，他也做了；我让他关了哪吒小白封了他们的法力，他还是依我了……可是有一件事，他终究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三圣母低声问道，一边从袖中掏出太白金星的原身在手中把玩。
“……奶奶可知道，今日早朝的时候，太上老君垮了？”
听到这句话，三圣母把玩着星星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是吗？”
“奶奶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太少老君在天庭经营了数千年，纵然一向小心谨慎，但被人捏到把柄也寻常得很。”
“但谁有这样的实力，这样的经历，还有……这样的动机？”
“……”
“奶奶不想听吗？”
三圣母站起身，淡淡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瑶姬长公主。”
思思抚掌笑道：“没错。虽然不知太姥姥是为了稳固我们一家的地位还是另有用心，但她老人家确实老而弥辣，那些证据足够老君死上一千回的。”
三圣母合上眼，低声叹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对我出手。”
房门外的刘思思闻言不由一怔。这话太耳熟，令她不自觉便想起昨日在灌江口时，沉香相似的叹息，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她收敛了心绪冷冷道：“孙女也不想这样，可谁让奶奶……不肯好好地呆在华山享清福，非要与我作对？”
三圣母道：“我足不出华山，如何能与你作对？”
思思闻言却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本来，她只是在试探三圣母而已，然而此时此刻三圣母却摆明了在问她要证据！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已经承认了她确实曾在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其实也很简单。”明知道三圣母瞧不见，思思却仍尽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慢慢说道：“您出不了华山，却有人能进华山。”没有听到三圣母的回答，思思顿了顿便继续说道，“除了我和您的宝贝儿子，能不惊动别人地进出华山的只有一个人。”
“衡儿。”三圣母没有否认，语气很平静，但眼中却渐渐流露出悲哀之色。
思思闭上眼，自嘲地笑道：“是我太天真。我以为哥哥上天之后经历的那数度生死已让他看清了父亲的真面目，已让他对父亲心寒。”
三圣母想起那个曾是整个家中最为单纯善良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她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一直都看不起衡儿，觉得他根本不适合在我们这个家里生存，是不是？”没有等到思思的回答，三圣母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你以为，衡儿永远都会是你记忆中的衡儿，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你这边？”
“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思思讥讽地笑了笑，淡淡道，“果然，世上只有一个杨戬。”
三圣母全身一震，指甲尖锐地刺进掌心，却强迫自己装作没有听见方才那句话，只平静地道：“但衡儿一直都更亲近沉香而不是我，你何以认为他的作为是出自我的意向？”
“我不知道，我猜的。”思思笑了起来，但眼中却透出淡淡的惨然。她想起蟠桃会上杨衡与她同时出手阻拦龙八夫妇之时，沉香惊诧至极的目光。她看得很清楚，那惊诧不仅仅是来源于她，也同样是来源于杨衡。
那时她在心中冷笑，暗嘲他的众叛亲离，却没有更深一层去想杨衡如此作为的真正用意。她从未想过，她的哥哥那时之所以会出手，并不是为了借此良机争权夺利，而仅仅是为了牵制她。她对沉香存了一万个小心才探得了他蟠桃宴的预谋，却未想到杨衡也隐隐察觉了端倪——不是沉香的端倪，而是她的端倪。
已经没有时间提醒父亲注意，他便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她要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无论如何，也要从她手中抢得一部分的主动权。但连杨衡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举动竟会让自己的妹妹误以为他对权势起了觊觎之心，并盘算着加以利用。但路已走到这一步，便再无法回头。
“哥哥答应了帮我，他将他所知道的父亲之谋告诉了我，他甚至告诉了我他师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瞒我，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捅父亲一刀，他便捅了；我让他控制地府不要交给父亲，他也做了；我让他关了哪吒小白封了他们的法力，他还是依我了……可是有一件事，他终究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三圣母低声问道，一边从袖中掏出太白金星的原身在手中把玩。
“……奶奶可知道，今日早朝的时候，太上老君垮了？”
听到这句话，三圣母把玩着星星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是吗？”
“奶奶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太少老君在天庭经营了数千年，纵然一向小心谨慎，但被人捏到把柄也寻常得很。”
“但谁有这样的实力，这样的经历，还有……这样的动机？”
“……”
“奶奶不想听吗？”
三圣母站起身，淡淡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瑶姬长公主。”
思思抚掌笑道：“没错。虽然不知太姥姥是为了稳固我们一家的地位还是另有用心，但她老人家确实老而弥辣，那些证据足够老君死上一千回的。”
“……你猜得不错，是我鼓动你太姥姥搜集的那些证据。但我并非想要扳倒老君，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三圣母秀眉微蹙，似是有些感慨地道，“但你太姥姥做得虽然隐秘，却还是被你发觉了。”
“发觉了又能如何？”思思自嘲地摇了摇头，道，“我以为给父亲找了一堆的事做让他没时间回天庭取证据就可以高枕无忧，却忘了这三界与父亲流着相同血液的人比比皆是。”
“那为什么是衡儿而不是龙吉？”三圣母握着星星闭上了眼，嘴边勾出一抹浅淡而温暖的微笑。
“地府与公主府，我都曾留了人手。公主府并无异常，而地府……哥哥虽未出过地府，但那日晚间地府却有过一场小动静。”
“……不错，是我令衡儿及时取得了你太姥姥留下的证据，参倒了老君。”三圣母缓缓抚摸着星星，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语，“就在你放出四岳的上古异兽之时，我离开了华山，自娘那里得知证据所在，而后又设法将此事告知了衡儿。”
掌心传来温暖的触觉，三圣母有些倦怠地半倚着床头，思绪却回到了两天之前。
……
平凡普通的星形饰物安静地躺在妆奁之中，在她靠近之时却蓦然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三圣母轻叹一声，忽然并指捏诀，将法力源源不绝地渡入那星星之中。待到星星的五个角均被尽数点亮，三圣母才呼出口气，敛衽行礼，恭声道：“小仙恭请金星。”
过了片刻，星星悬空而起，开口道：“三圣母？”
“金星。”三圣母微笑道，“还差最后一次行功，金星便可恢复人身。”
太白金星在空中转了转以示谢意，却见三圣母再次行礼，低声道：“不知小仙可否请金星助我一助？”
太白金星说道：“太白自身难保，何谈助人……三圣母莫要为难太白。”
“小仙不敢，”三圣母顿了顿，苦笑道，“只是除了金星，小仙再无他人可求。”
太白金星悬浮在空中打量三圣母的神色，心中泛起些许同情，终于叹口气道：“三圣母请说吧。”
“请金星助我离开华山。”三圣母淡淡说道，温和的语气中竟还隐隐带着笑意，全然听不出一丝被儿子困于华山不得离开的怨气。“我虽能元神出窍离开华山，但若要连肉身也一起……虽不是冲不破封印，只是……会伤了沉香。”
又是一阵沉默，太白金星无奈地道：“……三圣母，你们这一家的人可都让太白叹为观止啊！”
三圣母温柔一笑，低叹道：“从小玉手上接过你的时候，小仙也甚是惊讶。”
“那小狐狸也真是的，仗着法力高便把我老人家逼回原形。而后也不交代一句什么，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我交给了你。也亏得三圣母你见多识广，否则我太白还不知道要当多久的星星！”太白金星想起自己陷于昏睡之前发生的事，很是不满地抱怨道，“作弄我老人家很好玩吗？以前是显圣真君，后来是沉香和思思。现在倒好，连你三圣母也搀和上了……”
“情非得已，还请金星见谅。”三圣母的声音依然很轻柔，带着浅浅的歉意，却反而令太白金星有些不自在起来，“算了算了，当年也是太白我自个儿不小心，居然趟进了你们家的浑水……举手之劳而已，这个忙我太白帮了便是。”
三圣母感激地道：“多谢金星了。”
“发觉了又能如何？”思思自嘲地摇了摇头，道，“我以为给父亲找了一堆的事做让他没时间回天庭取证据就可以高枕无忧，却忘了这三界与父亲流着相同血液的人比比皆是。”
“那为什么是衡儿而不是龙吉？”三圣母握着星星闭上了眼，嘴边勾出一抹浅淡而温暖的微笑。
“地府与公主府，我都曾留了人手。公主府并无异常，而地府……哥哥虽未出过地府，但那日晚间地府却有过一场小动静。”
“……不错，是我令衡儿及时取得了你太姥姥留下的证据，参倒了老君。”三圣母缓缓抚摸着星星，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语，“就在你放出四岳的上古异兽之时，我离开了华山，自娘那里得知证据所在，而后又设法将此事告知了衡儿。”
掌心传来温暖的触觉，三圣母有些倦怠地半倚着床头，思绪却回到了两天之前。
……
平凡普通的星形饰物安静地躺在妆奁之中，在她靠近之时却蓦然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三圣母轻叹一声，忽然并指捏诀，将法力源源不绝地渡入那星星之中。待到星星的五个角均被尽数点亮，三圣母才呼出口气，敛衽行礼，恭声道：“小仙恭请金星。”
过了片刻，星星悬空而起，开口道：“三圣母？”
“金星。”三圣母微笑道，“还差最后一次行功，金星便可恢复人身。”
太白金星在空中转了转以示谢意，却见三圣母再次行礼，低声道：“不知小仙可否请金星助我一助？”
太白金星说道：“太白自身难保，何谈助人……三圣母莫要为难太白。”
“小仙不敢，”三圣母顿了顿，苦笑道，“只是除了金星，小仙再无他人可求。”
太白金星悬浮在空中打量三圣母的神色，心中泛起些许同情，终于叹口气道：“三圣母请说吧。”
“请金星助我离开华山。”三圣母淡淡说道，温和的语气中竟还隐隐带着笑意，全然听不出一丝被儿子困于华山不得离开的怨气。“我虽能元神出窍离开华山，但若要连肉身也一起……虽不是冲不破封印，只是……会伤了沉香。”
又是一阵沉默，太白金星无奈地道：“……三圣母，你们这一家的人可都让太白叹为观止啊！”
三圣母温柔一笑，低叹道：“从小玉手上接过你的时候，小仙也甚是惊讶。”
“那小狐狸也真是的，仗着法力高便把我老人家逼回原形。而后也不交代一句什么，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我交给了你。也亏得三圣母你见多识广，否则我太白还不知道要当多久的星星！”太白金星想起自己陷于昏睡之前发生的事，很是不满地抱怨道，“作弄我老人家很好玩吗？以前是显圣真君，后来是沉香和思思。现在倒好，连你三圣母也搀和上了……”
“情非得已，还请金星见谅。”三圣母的声音依然很轻柔，带着浅浅的歉意，却反而令太白金星有些不自在起来，“算了算了，当年也是太白我自个儿不小心，居然趟进了你们家的浑水……举手之劳而已，这个忙我太白帮了便是。”
三圣母感激地道：“多谢金星了。”
三圣母毫无留恋地飞过一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峦。不曾注目于下片刻，即使是经过灌江口也未放慢过脚步。她挥霍着她的法力，用令她几乎窒息的速度狂奔，直到终于到达她的目的地。
泰山。怔怔望着仍似旧时一般巍峨壮丽的泰山，三圣母却似有些近乡情怯一般，再没有方才狂奔时的义无反顾。然而正在她迟疑不决之时，却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道包围了她，将她安然带进泰山山底。
“莲儿，”有些陌生，却又觉得这样才对的温柔女声叹息着道，“你终于来了。”
三圣母浑身一颤，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女子身前：“……娘！”
三圣母无法不去在意几百年未出现的小玉带着太白金星的原身出现在华山时的神色。几百年了，自灭神阵后她便再未见过小玉如此轻松如此……欣喜若狂的神色。在她不住口的追问之下，小玉终于简单地向她说了母亲之事。然而与数百年前的迟钝不同，这一次她格外敏锐地察觉了小玉的欣喜若狂之下，还隐着欲言又止的迟疑……那是一种恐惧。
若是几百年前，她也许会自欺欺人地选择忽略那恐惧，然而在几百年后的如今，她纵然是打肿脸充胖子，纵然知道自己也许根本承受不了知道真相的痛苦，也不愿，更不敢，再逃避了。她用她女娲传人的功法解开了太白金星的封印，然后从那已无人形的老道口中听到了一个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的消息。
……二哥，回来了？
其实有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心里杨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沉香的话她不敢信却又不敢不信，抱着镜花水月般的希望死不撒手，又在午夜梦回时质疑这希望的真实。并非想要自欺欺人，而是沉香不肯给她机会。
他像保护一个三岁孩子一样保护她，将她圈禁在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他可以对小玉对龙八说真话，但对自己这个母亲，无论她如何质问，他回应她的永远是不变的微笑。
——您希望我告诉您他死了吗？
面对这样完美的微笑她无从招架，只能继续留在华山，等待儿子偶然提及的那人的“消息”，无论真假。
沉香太了解她，他太知道怎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她。但那又如何呢？那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互相折磨是吗？她的儿子能做到的，她自然也是会的。更何况……若是能帮到一个无辜的思思，她何乐而不为？无论怎么说，思思都是杨家骨血，便是只冲这四个字，她也势必不能再躲在华山受人荫蔽。
只是她终究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瑶姬并不知三圣母在想什么，只是有些悲哀地看着不敢抬头的女儿，眼中有泪落下，半晌才叹息道：“……来了就好。”她没有拉三圣母起身，只是走近几步，抚上她的长发，轻声道，“我便知道，我瑶姬的女儿，戬儿的三妹，定然不是那等一错再错却不知悔改之人。”
缓缓收回手，瑶姬勉强笑道：“好了，把眼泪擦干，起来吧。”
“是。”三圣母压下哭腔，应了一声，又道，“女儿求娘责罚！”
瑶姬闭了闭眼，低声道：“自然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该罚的……也并不只是莲儿一个人。
三圣母明白瑶姬的意思，勉强定了定心神，低声道：“娘，您现在的身体……”
“无妨，”瑶姬摆手道，“你急着来泰山找我，是有什么事？”
“女儿想问娘一件事。”杨莲咬了咬唇，迟疑半晌才低声道，“沉香，还有……二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瑶姬心中一动，面上却只做疑惑：“此事娘也不是很清楚……莲儿你问这个是？”
杨莲秀眉微蹙，苦笑道：“娘，您可知，他们的对手是谁？”不待瑶姬回答，她艰难地牵了牵嘴角，惨笑道：“是思思。”
瑶姬闻言却不甚惊讶，沉默片刻才低叹道：“娘知道。”
“娘？”
见到女儿惊讶的神色，瑶姬不由摇了摇头，道：“莲儿难道忘了这数百年娘是呆在何处的吗？”她叹了口气，悠悠道，“莲儿，你特特跑来泰山，难道只为了这件事？”
二哥若是知道了……
她心下一惊，本能地想要逃开，刘彦昌临死前的眼神和后来沉香的反应却在心头挥之不去，让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想下去。二哥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心疼呢。那时的她仍然不敢去想竹屋的真相，只是想，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二哥会伤心的。可是要怎么做，二哥才会不伤心？
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装作自己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那怎么可以，何况二哥早就知道她不是了！是的，他知道——他甚至亲眼见过九灵洞一百七十一条人命，一百七十一具尸体！可是那时二哥说了什么？
“但是可惜，你所说的这个该死之人，是我唯一的妹妹！”
她是他的妹妹，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要尽一己之力护她周全！即便她该死、即便她根本不值得……二哥也不曾后退半步。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一直都是这么护短啊！泪盈于睫，杨莲第一次去仔细回忆曾见过的那一幕惨剧，仔细回忆二哥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那一次的回忆让她痛苦得甚至昏了过去，然而醒来之后，她却莫名激发了一种勇气。
勇气，那是二哥曾为沉香设下的关卡。杨莲念转至此，不禁有些想哭。然而她忍住了泪水，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胸口，轻声唤着“二哥”，随后一咬牙，一狠心，回忆起刘彦昌别娶的那一幕。
时至今日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恋早已消磨殆尽，所余不过是鄙薄痛恨以及……难堪。是的，难堪。她一直是自傲自怜的，又如何能忍受那个男人抛下她，而迎娶另一个在任何方面都远不如她的平凡女子？当年二哥带她看到那一幕时她曾自伤自哀地晕死过去，固执地不肯面对现实，但现在……不可以！
杨莲默默对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软弱？你以为你是无辜的吗？不，你早已满身罪孽难以偿还，更不似自己曾以为的那样善良美好，你凭什么觉得难堪，凭什么觉得痛苦？那个人——你的二哥，他受到的伤害远比你多，却仍挣扎着为你的幸福生活谋划，而你，可笑地为一己之私不断伤害着别人，还以受害者的态度自居——你凭什么！
她静静地回忆那一段过往，开始时想的仅仅是在伏羲水镜见到的场景，渐渐却变成了她亲身经历的那一幕。近乎自我折磨地咀嚼着当时的心境，终于承认在伤心难过之外，那时她更深的感受却是屈辱。原来，她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么爱那个男人。原来，所谓的神仙眷侣，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笑话。
他与她的爱情，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贵。
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淌下，却是因为她想到了那时二哥心痛担忧的表情。
“对不起……”她朝虚空伸出手，似要为二哥抚平那纠结起来的眉心。然而二哥却只是满是心疼怜惜地看着她，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一些什么。“不要报仇，只要你好好的……”杨莲伸手去捂二哥的嘴，狠命摇头，“莲儿不要，莲儿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二哥好好的……”
然而杨戬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杨莲瘫倒在地上，低声自语：“该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二哥紧蹙的眉打开？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嘴角再次挂起温暖的笑？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因她伤心也不再为她……操心？
——操心？
杨莲有些迟钝地抬起头，忽然便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跳将起来。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却知道不该怎么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再不成长，再不改变，怕是就算以后的人生里她都全心全意地信任二哥，用她的整个生命去爱二哥也都已枉然，因为她无意识中犯下的任何一个错，都有可能成为牵制二哥的把柄。
“不可以……”杨莲低声自语，犹带泪水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坚定，“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她提袖抹去眼泪，打理了一下自己，确保不会被人看出异样之后，莲步轻移，朝圣母宫中的书房而去。一屋子的书堆满了房中所有的书架，杨莲咬了咬呀，自最里层的架上抽出了其中一册。
她心知里层书架里的书都是沉香曾在杨戬为他设下的书阵中看过的那些，不由有些自嘲又有些庆幸地笑了笑。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各种兵法，历代王侯将相的传奇传记，各路神仙得道之路……二哥怕是不会想到吧，这些他精心为外甥挑选出来的书目，竟会有一日落到她的手中。
“二哥……”她抚摸着那些保存良好的书皮，静静垂下眼眸。与其临渊结网，不如未雨绸缪。二哥三千年的才智谋略，不也是这样而来的吗？
心念既定，杨莲再不迟疑。圣母宫的藏书被她一册册看去，看得越多，便越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浅薄幼稚。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后悔——后悔当初与众姐妹遨游四海之时，从不曾想到要看上一两册书！书到用时方恨少……杨莲默默苦笑，合上手边最后一页书册，轻轻叹了口气。
沉香今天来圣母宫看过她了，脸色虽然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她却仍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的孩子现在并不信任她，深恐她会泄露秘密，进而为所有人带来麻烦……甚至，他都已不敢再爱她了。
她犹记得他十六岁那年她在桃林中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时的沉香一身乡下孩子的装扮，与她有三分相像的稚气脸庞充满了单纯的孺慕与眷恋。纵然后来他曾有数次放弃救母，但那并不该怪他啊！是她的错，她不负责任地生下了他，却不但不能教导他令他平安成长，反而令他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受后来的那一切。
在水镜中因沉香放弃救母的伤心难过早已变成了对这孩子的怜惜不舍，他可知他每一次来到圣母宫时她有多为他高兴多为他自豪？但她不能说，非但不能说，还必须装作冷漠装作还是从前的那个杨莲！
她不知道沉香在外面面对着什么，才会让他不得不以不变的微笑和一日比一日冷硬的心肠去与人周旋。但她知道，他不可以退，更不可以软。一旦心软了，就会变得脆弱，就会无法应对那些狂风暴雨。尤其是，沉香还在自我惩罚自我折磨，便更不能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温暖——无论是她，还是小玉，或是其他什么人。
她知道，在她慢慢改变的时候，她的儿子也同样在变。所以在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当年曾受困灭神阵的人正一个个消失之时，还来不及惊慌心痛，便自嫦娥口中得知了沉香的所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想，女娲娘娘的谶言真的很准，她实在太幸运了。沉香如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疯狂迁怒的时候，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而等她终于慢慢走出了那个世界，沉香也已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的站了起来。
她心下一惊，本能地想要逃开，刘彦昌临死前的眼神和后来沉香的反应却在心头挥之不去，让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想下去。二哥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心疼呢。那时的她仍然不敢去想竹屋的真相，只是想，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二哥会伤心的。可是要怎么做，二哥才会不伤心？
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装作自己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那怎么可以，何况二哥早就知道她不是了！是的，他知道——他甚至亲眼见过九灵洞一百七十一条人命，一百七十一具尸体！可是那时二哥说了什么？
“但是可惜，你所说的这个该死之人，是我唯一的妹妹！”
她是他的妹妹，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要尽一己之力护她周全！即便她该死、即便她根本不值得……二哥也不曾后退半步。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一直都是这么护短啊！泪盈于睫，杨莲第一次去仔细回忆曾见过的那一幕惨剧，仔细回忆二哥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那一次的回忆让她痛苦得甚至昏了过去，然而醒来之后，她却莫名激发了一种勇气。
勇气，那是二哥曾为沉香设下的关卡。杨莲念转至此，不禁有些想哭。然而她忍住了泪水，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胸口，轻声唤着“二哥”，随后一咬牙，一狠心，回忆起刘彦昌别娶的那一幕。
时至今日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恋早已消磨殆尽，所余不过是鄙薄痛恨以及……难堪。是的，难堪。她一直是自傲自怜的，又如何能忍受那个男人抛下她，而迎娶另一个在任何方面都远不如她的平凡女子？当年二哥带她看到那一幕时她曾自伤自哀地晕死过去，固执地不肯面对现实，但现在……不可以！
杨莲默默对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软弱？你以为你是无辜的吗？不，你早已满身罪孽难以偿还，更不似自己曾以为的那样善良美好，你凭什么觉得难堪，凭什么觉得痛苦？那个人——你的二哥，他受到的伤害远比你多，却仍挣扎着为你的幸福生活谋划，而你，可笑地为一己之私不断伤害着别人，还以受害者的态度自居——你凭什么！
她静静地回忆那一段过往，开始时想的仅仅是在伏羲水镜见到的场景，渐渐却变成了她亲身经历的那一幕。近乎自我折磨地咀嚼着当时的心境，终于承认在伤心难过之外，那时她更深的感受却是屈辱。原来，她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么爱那个男人。原来，所谓的神仙眷侣，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笑话。
他与她的爱情，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贵。
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淌下，却是因为她想到了那时二哥心痛担忧的表情。
“对不起……”她朝虚空伸出手，似要为二哥抚平那纠结起来的眉心。然而二哥却只是满是心疼怜惜地看着她，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一些什么。“不要报仇，只要你好好的……”杨莲伸手去捂二哥的嘴，狠命摇头，“莲儿不要，莲儿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二哥好好的……”
然而杨戬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杨莲瘫倒在地上，低声自语：“该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二哥紧蹙的眉打开？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嘴角再次挂起温暖的笑？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因她伤心也不再为她……操心？
——操心？
杨莲有些迟钝地抬起头，忽然便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跳将起来。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却知道不该怎么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再不成长，再不改变，怕是就算以后的人生里她都全心全意地信任二哥，用她的整个生命去爱二哥也都已枉然，因为她无意识中犯下的任何一个错，都有可能成为牵制二哥的把柄。
“不可以……”杨莲低声自语，犹带泪水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坚定，“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她提袖抹去眼泪，打理了一下自己，确保不会被人看出异样之后，莲步轻移，朝圣母宫中的书房而去。一屋子的书堆满了房中所有的书架，杨莲咬了咬呀，自最里层的架上抽出了其中一册。
她心知里层书架里的书都是沉香曾在杨戬为他设下的书阵中看过的那些，不由有些自嘲又有些庆幸地笑了笑。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各种兵法，历代王侯将相的传奇传记，各路神仙得道之路……二哥怕是不会想到吧，这些他精心为外甥挑选出来的书目，竟会有一日落到她的手中。
“二哥……”她抚摸着那些保存良好的书皮，静静垂下眼眸。与其临渊结网，不如未雨绸缪。二哥三千年的才智谋略，不也是这样而来的吗？
心念既定，杨莲再不迟疑。圣母宫的藏书被她一册册看去，看得越多，便越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浅薄幼稚。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后悔——后悔当初与众姐妹遨游四海之时，从不曾想到要看上一两册书！书到用时方恨少……杨莲默默苦笑，合上手边最后一页书册，轻轻叹了口气。
沉香今天来圣母宫看过她了，脸色虽然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她却仍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的孩子现在并不信任她，深恐她会泄露秘密，进而为所有人带来麻烦……甚至，他都已不敢再爱她了。
她犹记得他十六岁那年她在桃林中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时的沉香一身乡下孩子的装扮，与她有三分相像的稚气脸庞充满了单纯的孺慕与眷恋。纵然后来他曾有数次放弃救母，但那并不该怪他啊！是她的错，她不负责任地生下了他，却不但不能教导他令他平安成长，反而令他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受后来的那一切。
在水镜中因沉香放弃救母的伤心难过早已变成了对这孩子的怜惜不舍，他可知他每一次来到圣母宫时她有多为他高兴多为他自豪？但她不能说，非但不能说，还必须装作冷漠装作还是从前的那个杨莲！
她不知道沉香在外面面对着什么，才会让他不得不以不变的微笑和一日比一日冷硬的心肠去与人周旋。但她知道，他不可以退，更不可以软。一旦心软了，就会变得脆弱，就会无法应对那些狂风暴雨。尤其是，沉香还在自我惩罚自我折磨，便更不能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温暖——无论是她，还是小玉，或是其他什么人。
她知道，在她慢慢改变的时候，她的儿子也同样在变。所以在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当年曾受困灭神阵的人正一个个消失之时，还来不及惊慌心痛，便自嫦娥口中得知了沉香的所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想，女娲娘娘的谶言真的很准，她实在太幸运了。沉香如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疯狂迁怒的时候，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而等她终于慢慢走出了那个世界，沉香也已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的站了起来。
沉香啊沉香，娘怎么总是……错过你最重要的时候呢？
杨莲有些无奈地想着，却并不感到难过。跳到喉口的心稍稍放下，她将目光放到了一个人身上。十几岁的少女有着和她一般的容颜，却远没有她当年的无忧无虑。
她多少猜到了一些沉香的心思，却并不向孙女点破，只是尽她所能为少女提供她认为她需要的东西。她并不担心思思会像当年的她一样，但同样不希望少女似她的二哥或是她的儿子。催熟的果子纵然美丽，但内里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沉香大概认为她只是借思思和衡儿转移精力吧？他却不知道，她其实是在与孙儿孙女的相处中学习——如何做一个长辈，她体会着当年二哥曾有的各种心境，同时思索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妹妹。
她一直在等。等沉香，给她一个答案。
二哥若是不在了，她不会再活下去。并非懦弱地想要逃避惩罚，而只是一种选择。等到衡儿与思思都长大——长大到足够坚强足够成熟的时候，她便会去见二哥。而他若是还在——那她便将选择权交给二哥自己。若是仍然愿意认她，她定要做一个最贴心最优秀的妹妹，再也不让他为她蹙眉为她伤怀；而若是他已彻底对她失望，若他终于心寒齿冷，她自也不会强求她的原谅，更不会选择死亡令他为难造成他的困扰。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确保——无论二哥哪一天“回来”，她都能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决心虽已下了，她也日日以此作为目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胆怯了。所以……才会来到泰山，想要自母亲这里得到一个安慰。
“莲儿，你已做得很好了。但是，还不够好。”恍惚之中听到母亲温暖爱怜的声音，让她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五岁的时候。瑶姬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微笑道，“再勇敢一些吧，我的孩子。”杨莲怔怔倚在母亲怀中，听到那温和的声音继续道：“娘相信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能做到的，是不是？”
“……娘？”
“思思虽然不是你一龘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不知道你在她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不要怕，娘相信她一定能体谅的。”
杨莲微微一颤，低声道：“娘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娘不知道啊，就像娘也不知道戬儿与沉香想做什么一样。”瑶姬抚摸着她的头发低语道，“但是娘知道，我的莲儿已经长大了。”和戬儿一样……长大了。天佑，你若能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杨莲有些哽咽地点点头，轻声岔开话道：“思思一直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沉香其实也知道的……”
“那不是很好吗？”瑶姬仍然在微笑，眼中却同样有泪水落下，“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戬儿……震儿，还有沉香小玉，衡儿思思……我杨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孩子！她鼻中发酸，却不欲龘女儿察觉，因而又强笑道，“好了，别再向娘撒娇了！你就是撒娇也逃不了一顿罚！”
杨莲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自瑶姬怀中而出，低声道：“娘，时间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瑶姬笑道：“去见你二哥？”
杨莲一怔，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半晌才道：“……女儿不敢。”瑶姬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却见杨莲揉着衣角，自语一般解释道：“女儿怕会坏了二哥的事。”
瑶姬见了杨莲的神色，心知此话并非她的托词，不再多说，只是叹口气问道：“那你是回华山？”
杨莲却仍摇了摇头，缓缓道：“女儿去凤凰山。”
瑶姬不再追问，只淡淡一笑，刚欲与杨莲道别，却见杨莲秀眉微蹙，低声道：“对了，娘……您可还记得女儿百余年前托您老人家帮忙的那件事吗？”
瑶姬一怔，颔首道：“证据已经搜集齐全，我也把藏匿的地方告诉沉香了。”
杨莲略一沉吟，摇头道：“思思对沉香诸多设计，我怕沉香兼顾不得。此事久拖不益，娘，未免夜长梦多，您若信得过女儿，便将此事交给我。”
瑶姬深深看了杨莲一眼，见女儿神色自信而坚定，不由展颜一笑：“好。”
……
杨莲自回忆中回过神来，便听见思思自嘲地道：“看来我不只小瞧了哥哥，也小瞧了您。”然而话虽是如此说，思思面上却没有一点遗憾惋惜，只是赞叹地道，“竟能狠下心不管我和父亲哥哥在华山外上演那一出骨肉相残，您果然是姓杨的。”
思思原就知道要从根本上阻止沉香的计划没那么容易，却未想到，此时竟连拖延时间的机会也没有了。就在今日朝上，杨衡联合了半数以上的神仙条条列举太上老君的种种恶行，并将老君安置于军中各派系的眼线一一揪出，竟生生将老君逼到不得不再次下凡的地步。这是远比几十年前沉香的点到即止狠绝的打压，太上老君甚至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机会。
“一直以来，我想方设法拉拢老君，更是费了千万功夫才将他从父亲的定魂鼎中放出，结果竟是……全然的徒劳。”思思勾了勾嘴角，似是自嘲，“我确实令父亲分/身乏术无法兼顾老君，然而，我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父亲一人。”
只要太上老君还在，沉香在天庭便算不得一龘手遮天。无论要做什么，都不得不顾及太上道祖的力量。思思想利用老君拖慢沉香的脚步，却没有想到——所有或多或少参与到那个改元天地的计划中的人都没有想到，遥远华山中那一座恢弘却冷清的圣母宫里，三圣母曾为他们做到了什么。
“而您，甚至并不知道父亲和我想做些什么。”思思低下头凝视自己的足尖，苦笑道，“您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够狠的，这一下父亲他们在天庭终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毁了天庭，毁了陛下。”
三圣母听到此处，终于露出了些许错愕：“毁了天庭，毁了……玉帝？”
思思闭上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所以，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筹码了。”
三圣母紧紧将星星握在手中贴在胸口，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奶奶……拭目以待。”
……
思思离开之后，三圣母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道：“衡儿，你在吗？”
“我在。”杨衡的声音自星星中传出，顿了顿，低声又道，“您还好吧？又是天庭又是地府的，还泰山凤凰山雁荡山的到处乱跑，您的身子……”
“奶奶没事，就是苦了你和金星了。”三圣母温和地笑笑，低声叹道，“……也不知你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我没事，金星他老人家也还好，睡得挺香的。不过……”杨衡沉默片刻，忽然带了淡淡笑意道，“奶奶关心的只是我爹和我娘？”三圣母一窘，便听杨衡低声又道，“奶奶放心吧，我昨日还见过师父，他很好。”
三圣母闻言勉强笑笑：“是吗？那就好了。”只是脸上忧色却仍未褪去。杨衡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打岔道：“对了奶奶，您猜猜来救我们的会是师父还是爹爹？”
三圣母心知杨衡是故意逗她开心，便配合地道：“衡儿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杨衡老实地道，“爹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至少……我就不知道他居然想毁了天庭和玉帝。”
“也未必就是如此，”三圣母摇头道，“思思说的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反正现在我们多得是时间，衡儿你不妨说说当时你爹怎么同你说的？”
杨衡道：“爹当时说要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需要发动一个阵法。”
“阵法？”三圣母听到三界之外的说法倒不如何意外，只是对杨衡提到的阵法颇为好奇。
“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要利用四面什么旗子……”杨衡竭力回忆着，却见三圣母面现恍然之色，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奶奶？”
“阐教玉虚的杏黄戊己旗、兜率宫老君的离地焰光旗、西天释门的青莲宝色旗，以及天庭王母的素色云界旗。如果能将此四旗的灵气完全引导出来，确实足以打开任何空间。”三圣母脸色有些苍白，皱眉低喃道，“但是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这与毁了天庭毁了玉帝又有何干系？”
……
杨莲自回忆中回过神来，便听见思思自嘲地道：“看来我不只小瞧了哥哥，也小瞧了您。”然而话虽是如此说，思思面上却没有一点遗憾惋惜，只是赞叹地道，“竟能狠下心不管我和父亲哥哥在华山外上演那一出骨肉相残，您果然是姓杨的。”
思思原就知道要从根本上阻止沉香的计划没那么容易，却未想到，此时竟连拖延时间的机会也没有了。就在今日朝上，杨衡联合了半数以上的神仙条条列举太上老君的种种恶行，并将老君安置于军中各派系的眼线一一揪出，竟生生将老君逼到不得不再次下凡的地步。这是远比几十年前沉香的点到即止狠绝的打压，太上老君甚至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机会。
“一直以来，我想方设法拉拢老君，更是费了千万功夫才将他从父亲的定魂鼎中放出，结果竟是……全然的徒劳。”思思勾了勾嘴角，似是自嘲，“我确实令父亲分/身乏术无法兼顾老君，然而，我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父亲一人。”
只要太上老君还在，沉香在天庭便算不得一龘手遮天。无论要做什么，都不得不顾及太上道祖的力量。思思想利用老君拖慢沉香的脚步，却没有想到——所有或多或少参与到那个改元天地的计划中的人都没有想到，遥远华山中那一座恢弘却冷清的圣母宫里，三圣母曾为他们做到了什么。
“而您，甚至并不知道父亲和我想做些什么。”思思低下头凝视自己的足尖，苦笑道，“您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够狠的，这一下父亲他们在天庭终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毁了天庭，毁了陛下。”
三圣母听到此处，终于露出了些许错愕：“毁了天庭，毁了……玉帝？”
思思闭上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所以，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筹码了。”
三圣母紧紧将星星握在手中贴在胸口，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奶奶……拭目以待。”
……
思思离开之后，三圣母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道：“衡儿，你在吗？”
“我在。”杨衡的声音自星星中传出，顿了顿，低声又道，“您还好吧？又是天庭又是地府的，还泰山凤凰山雁荡山的到处乱跑，您的身子……”
“奶奶没事，就是苦了你和金星了。”三圣母温和地笑笑，低声叹道，“……也不知你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我没事，金星他老人家也还好，睡得挺香的。不过……”杨衡沉默片刻，忽然带了淡淡笑意道，“奶奶关心的只是我爹和我娘？”三圣母一窘，便听杨衡低声又道，“奶奶放心吧，我昨日还见过师父，他很好。”
三圣母闻言勉强笑笑：“是吗？那就好了。”只是脸上忧色却仍未褪去。杨衡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打岔道：“对了奶奶，您猜猜来救我们的会是师父还是爹爹？”
三圣母心知杨衡是故意逗她开心，便配合地道：“衡儿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杨衡老实地道，“爹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至少……我就不知道他居然想毁了天庭和玉帝。”
“也未必就是如此，”三圣母摇头道，“思思说的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反正现在我们多得是时间，衡儿你不妨说说当时你爹怎么同你说的？”
杨衡道：“爹当时说要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需要发动一个阵法。”
“阵法？”三圣母听到三界之外的说法倒不如何意外，只是对杨衡提到的阵法颇为好奇。
“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要利用四面什么旗子……”杨衡竭力回忆着，却见三圣母面现恍然之色，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奶奶？”
“阐教玉虚的杏黄戊己旗、兜率宫老君的离地焰光旗、西天释门的青莲宝色旗，以及天庭王母的素色云界旗。如果能将此四旗的灵气完全引导出来，确实足以打开任何空间。”三圣母脸色有些苍白，皱眉低喃道，“但是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这与毁了天庭毁了玉帝又有何干系？”
杨衡闻言也有些奇怪，困惑地道：“爹令我设法掌控军权和地府，不过他曾提过凡间也有事需要人办……”星星散发出温和的光晕，杨衡的声音有些低沉，“可我当时没问他。”
“另一件事？”三圣母思索片刻，摇头笑道，“衡儿，你想偏了，我想你爹说的那件事与这个无关。”杨衡一怔，只听三圣母又道，“你想想，沉香为什么要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是他要从那里取什么东西，还是有人要离开三界？”
“思思说爹要毁了天庭……”杨衡沉吟着道，“若要毁了天庭，首先要想办法安置的便是天庭的那些神仙。”
“不只。”三圣母轻柔地吐出两个字，继续道，“如果真的有三界之外的地方……”
“那些上古异兽！”杨衡想起一步步爬到将军的过程中曾收服过的异兽，恍然道，“上古异兽已不适合在现在的三界生存，可是对他们而言，与其永远被这么封印下去，不如离开三界，去一个更适合他们的地方。”
“而你爹所谓在凡间的事，指的应当便是对上古异兽的收服。”顿了顿，三圣母继续道，“以你之力能兼顾天庭地府已是极限，凡间的异兽自然得另择他人收服。毕竟……”三圣母微微一笑，“后羿虽是古道热肠之人，但你要让他一一解开他自己的封印再与异兽相斗……对他，多少有些为难了。”
“奶奶连后羿的事都知道？”杨衡附于星星之上无法看到脸色，但语气不可谓不惊讶，“难道爹所下的禁制真的那么……呃……”
三圣母闻言，不由扑哧一笑乐道：“他是我生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说着，举目望向窗外芳菲灿烂的桃花，有些担忧地道，“只是，四旗中蕴藏的灵力过大，若要彻底控制住，也不知……”
“奶奶很担心吗？要不要我设法出去看看？”话虽如此，杨衡的声音里却并无担忧，更多的反倒是打趣一般的揶揄。
“你若是出去我岂不更加担心？”三圣母闻言也是失笑，稍稍整理了一下云鬓道，“担心什么呢？有你爹娘，有哪吒后羿，有四公主和嫦娥姐姐，也许还有更多……”已经，不再是三千年前，他只有她，而她也只有他的时候。这样很好，真的。
杨衡听了片刻，轻声道：“奶奶，您别这样难过……”见三圣母温和一笑便要开口，他立刻又道，“我们是一家人呀，而且，还有思思……”说到妹妹的名字，杨衡的声音低落下来，苦笑道，“思思怕是恨死我了吧……”
“胡说什么呢？”三圣母轻轻拍了拍银饰一下，皱眉道，“什么恨不恨的，小丫头要是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所以我这不是乖乖呆在这儿陪您老人家说话吗？”杨衡蹭了蹭三圣母，撒娇道，“明明随时都能将您带出去，偏偏要困在这儿等人来救……我容易吗！”
“好好好，知道你心疼奶奶……”三圣母笑着安抚了一句，想到方才也对孙女说过同一句话，不由有些涩然，半晌才摇头道，“只希望思思能懂你的一片苦心吧。”
“她会明白的。”杨衡很肯定地答了一句，又笑道，“她不但是我的妹妹，还是奶奶您老人家的孙女啊！您教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她？脸上装得越凶，心里就越软。”
“脸上越凶，心里越软……”三圣母低声重复了一遍，低眉笑道，“说得真好。”
……
“三妹……”杨戬低喃了一声，却很快回过神来，皱眉道：“老大老六，你们是说，一个时辰之前突然发现自己离开了圣母宫，而后便是思思令你们传话？”
康老大和老六互视一眼，点头道：“不错，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时辰……”沉香闻言也皱起眉道，“以思思的修为，除非她退朝之后一点耽搁也没有便全速前往圣母宫，否则不可能这么快……这么说，是朝上发生什么了？”他迟疑地看向杨戬，却见杨戬沉吟片刻，突然回头问道：“老大，除了思思之外，你们在华山可有见到衡儿？”
康老大刚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见前殿忽然发出一抹亮光，直传入后殿。
“另一件事？”三圣母思索片刻，摇头笑道，“衡儿，你想偏了，我想你爹说的那件事与这个无关。”杨衡一怔，只听三圣母又道，“你想想，沉香为什么要打开通往三界之外的大门？是他要从那里取什么东西，还是有人要离开三界？”
“思思说爹要毁了天庭……”杨衡沉吟着道，“若要毁了天庭，首先要想办法安置的便是天庭的那些神仙。”
“不只。”三圣母轻柔地吐出两个字，继续道，“如果真的有三界之外的地方……”
“那些上古异兽！”杨衡想起一步步爬到将军的过程中曾收服过的异兽，恍然道，“上古异兽已不适合在现在的三界生存，可是对他们而言，与其永远被这么封印下去，不如离开三界，去一个更适合他们的地方。”
“而你爹所谓在凡间的事，指的应当便是对上古异兽的收服。”顿了顿，三圣母继续道，“以你之力能兼顾天庭地府已是极限，凡间的异兽自然得另择他人收服。毕竟……”三圣母微微一笑，“后羿虽是古道热肠之人，但你要让他一一解开他自己的封印再与异兽相斗……对他，多少有些为难了。”
“奶奶连后羿的事都知道？”杨衡附于星星之上无法看到脸色，但语气不可谓不惊讶，“难道爹所下的禁制真的那么……呃……”
三圣母闻言，不由扑哧一笑乐道：“他是我生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说着，举目望向窗外芳菲灿烂的桃花，有些担忧地道，“只是，四旗中蕴藏的灵力过大，若要彻底控制住，也不知……”
“奶奶很担心吗？要不要我设法出去看看？”话虽如此，杨衡的声音里却并无担忧，更多的反倒是打趣一般的揶揄。
“你若是出去我岂不更加担心？”三圣母闻言也是失笑，稍稍整理了一下云鬓道，“担心什么呢？有你爹娘，有哪吒后羿，有四公主和嫦娥姐姐，也许还有更多……”已经，不再是三千年前，他只有她，而她也只有他的时候。这样很好，真的。
杨衡听了片刻，轻声道：“奶奶，您别这样难过……”见三圣母温和一笑便要开口，他立刻又道，“我们是一家人呀，而且，还有思思……”说到妹妹的名字，杨衡的声音低落下来，苦笑道，“思思怕是恨死我了吧……”
“胡说什么呢？”三圣母轻轻拍了拍银饰一下，皱眉道，“什么恨不恨的，小丫头要是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所以我这不是乖乖呆在这儿陪您老人家说话吗？”杨衡蹭了蹭三圣母，撒娇道，“明明随时都能将您带出去，偏偏要困在这儿等人来救……我容易吗！”
“好好好，知道你心疼奶奶……”三圣母笑着安抚了一句，想到方才也对孙女说过同一句话，不由有些涩然，半晌才摇头道，“只希望思思能懂你的一片苦心吧。”
“她会明白的。”杨衡很肯定地答了一句，又笑道，“她不但是我的妹妹，还是奶奶您老人家的孙女啊！您教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她？脸上装得越凶，心里就越软。”
“脸上越凶，心里越软……”三圣母低声重复了一遍，低眉笑道，“说得真好。”
……
“三妹……”杨戬低喃了一声，却很快回过神来，皱眉道：“老大老六，你们是说，一个时辰之前突然发现自己离开了圣母宫，而后便是思思令你们传话？”
康老大和老六互视一眼，点头道：“不错，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时辰……”沉香闻言也皱起眉道，“以思思的修为，除非她退朝之后一点耽搁也没有便全速前往圣母宫，否则不可能这么快……这么说，是朝上发生什么了？”他迟疑地看向杨戬，却见杨戬沉吟片刻，突然回头问道：“老大，除了思思之外，你们在华山可有见到衡儿？”
康老大刚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见前殿忽然发出一抹亮光，直传入后殿。
几人见状不由同时一愣。灌江口的神庙说到底也只是上仙驻在凡人的道场，若有另外的神仙前来拜访，且并不刻意掩饰身份，前殿自然会发光作为示意。但在此时，会是什么人来拜访？
沉香等人正自疑惑，杨戬却已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来人显然未想到自己方一现身迎来的便是杨戬不客气的一句抢白，不由啼笑皆非地道：“我做好事都不行啊？”见杨戬不语，沉香却狐疑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微微一笑，打一揖手道：“洪锦见过司法天神。”
“……龙德星君？”
“其实我不介意你喊我表姨夫。”洪锦洒然一笑，也不待沉香反应过来，话锋一转，肃容道，“——说正事。”见杨戬沉香等人也纷纷正色相待，他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王母已在我手里，玉帝最迟明日也可交给你们。杨戬，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杨戬颔首，沉默片刻，忽然淡淡问道：“今日朝上发生了什么？”
洪锦闻言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俊道：“你倒肯定我会告诉你——而不是像郑伦那小子那样遮遮掩掩的？”杨戬横了他一眼不语，洪锦不由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随即又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老君自请下凡吗，你何必明知故问？”
见几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洪锦不由也是一愣：“怎么？不是你们安排的？”
“我……外婆下凡之前是跟我提过老君的罪证，可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沉香看了看杨戬，有些不解。杨戬闻言皱眉不语，洪锦道：“仙母？那也不是没可能，今日联合众仙参倒老君的人正是杨将军。”沉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讶色，低眉掩去，微笑道：“多谢星君相告，不知可还有其他事？”
洪锦沉默片刻，苦笑道：“……没有。”
见杨戬沉香同时摆出一副“既是如此，星君请便，恕我们不远送了”的表情，他又叹口气，喃喃道：“平平都是封神榜上的神仙，为什么就我一个这么不招人待见……”
说罢，却也不去看两人的神色，拱手道：“洪锦告辞。”
洪锦离开之后，杨戬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转头道：“老大老六，”见二人面带愧色，他不由轻叹一声，摇头道，“思思之事你们无须自责，此事怪不得你们——”横了沉香一眼，“是当爹的教导无方。”
梅山两兄弟一呆，沉香已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低下头去。杨戬也不废话什么，径自向两兄弟吩咐道：“你们去一趟地府，之后听哪吒安排。”两兄弟一怔，立刻抱拳应道：“是！”摇身下到地府。
待到此地再次只剩杨戬与沉香二人时，沉香心下一紧，硬着头皮道：“舅舅……”杨戬一怔，见外甥面色苍白眼神闪烁，心中一软，却仍不开口相劝，只淡淡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沉香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正欲开口，却听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道：“我说杨戬，你没事又欺负你外甥做什么？”沉香一愣，却见杨戬无声地叹口气，面上也现出无奈之色，眼眸深处却依稀有一抹温暖的笑意。
“再说了，”那声音又咕哝道，“当着小辈的面，好歹给沉香留点面子啊……”
沉香怔怔抬起头，日光之下，木吒一龘手搭在陆遥肩上，微笑道，“是不是啊沉香？”
沉香等人正自疑惑，杨戬却已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来人显然未想到自己方一现身迎来的便是杨戬不客气的一句抢白，不由啼笑皆非地道：“我做好事都不行啊？”见杨戬不语，沉香却狐疑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微微一笑，打一揖手道：“洪锦见过司法天神。”
“……龙德星君？”
“其实我不介意你喊我表姨夫。”洪锦洒然一笑，也不待沉香反应过来，话锋一转，肃容道，“——说正事。”见杨戬沉香等人也纷纷正色相待，他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王母已在我手里，玉帝最迟明日也可交给你们。杨戬，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杨戬颔首，沉默片刻，忽然淡淡问道：“今日朝上发生了什么？”
洪锦闻言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俊道：“你倒肯定我会告诉你——而不是像郑伦那小子那样遮遮掩掩的？”杨戬横了他一眼不语，洪锦不由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随即又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老君自请下凡吗，你何必明知故问？”
见几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洪锦不由也是一愣：“怎么？不是你们安排的？”
“我……外婆下凡之前是跟我提过老君的罪证，可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沉香看了看杨戬，有些不解。杨戬闻言皱眉不语，洪锦道：“仙母？那也不是没可能，今日联合众仙参倒老君的人正是杨将军。”沉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讶色，低眉掩去，微笑道：“多谢星君相告，不知可还有其他事？”
洪锦沉默片刻，苦笑道：“……没有。”
见杨戬沉香同时摆出一副“既是如此，星君请便，恕我们不远送了”的表情，他又叹口气，喃喃道：“平平都是封神榜上的神仙，为什么就我一个这么不招人待见……”
说罢，却也不去看两人的神色，拱手道：“洪锦告辞。”
洪锦离开之后，杨戬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转头道：“老大老六，”见二人面带愧色，他不由轻叹一声，摇头道，“思思之事你们无须自责，此事怪不得你们——”横了沉香一眼，“是当爹的教导无方。”
梅山两兄弟一呆，沉香已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低下头去。杨戬也不废话什么，径自向两兄弟吩咐道：“你们去一趟地府，之后听哪吒安排。”两兄弟一怔，立刻抱拳应道：“是！”摇身下到地府。
待到此地再次只剩杨戬与沉香二人时，沉香心下一紧，硬着头皮道：“舅舅……”杨戬一怔，见外甥面色苍白眼神闪烁，心中一软，却仍不开口相劝，只淡淡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沉香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正欲开口，却听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道：“我说杨戬，你没事又欺负你外甥做什么？”沉香一愣，却见杨戬无声地叹口气，面上也现出无奈之色，眼眸深处却依稀有一抹温暖的笑意。
“再说了，”那声音又咕哝道，“当着小辈的面，好歹给沉香留点面子啊……”
沉香怔怔抬起头，日光之下，木吒一龘手搭在陆遥肩上，微笑道，“是不是啊沉香？”
“你怎么来了？”沉香看着木吒吊儿郎当的模样，纵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带着这小鬼？”
木吒拍拍陆遥的肩膀，挑眉道：“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沉香，我可提醒你一句，今日最好别得罪我这乖徒儿，否则有你后悔的。”
沉香一怔未语，杨戬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视线已落在陆遥身上。陆遥习惯性地给了沉香一个白眼，这才开口道：“有人托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你。”他也不卖关子，干脆地摊开手。掌心里，一个弯月状的银饰熠熠发光。
沉香脸色微变，并未接过银饰，只是皱眉问道：“……谁给你的？”
“华岳女神。”陆遥耸耸肩，也不去看沉香与杨戬的反应，只是叹口气又道，“你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了。”
沉香伸手接过银饰，只觉掌心发烫，转目看向杨戬，有些发颤地问道：“舅舅？”
杨戬的神色仍很平静，目光流转处却可见些微的波澜起伏。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到银饰。顿时，银饰上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彩，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穿过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光阴自耳边响起：“二哥……”
除了陆遥之外，在场诸人俱是一怔，但又等了许久，却见银饰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又复归原样，并无一丝异样。怔忡间却听木吒笑嘻嘻地道：“我方才便说过了，不管从前如何，今日你们最好都别得罪遥儿。”
好在陆遥并不像他为老不尊，也不待而二人发问，便主动解释道：“三圣母昨日晚间到我山神庙，托我今日到灌江口跑一趟，顺便将此物……‘物归原主’。”
“……她怎么知道你的？”沉香轻声问道，语气难掩一丝苦涩。
陆遥抬头看着沉香，半晌才微微一笑，道：“一百年前，我一家四口出外游玩时，正好途径华山。小妹与我一时失足，是三圣母救了我们。”
“不可能。”沉香合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派肃穆冷静，“地仙不得妄涉凡人之事。”
更何况……又是失足落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灭神阵过后，三圣母可能会救助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再理会失足落崖之人！自己的一次失足，已令她失去了父母大哥，父亲失足时的相救，又令她失去了舅舅……纵然如当年的自已一样，无法不为陆遥对小妹的爱护动容，却又怎么敢再次冒险出手相救凡人？
陆遥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和小妹滚下山崖，本待在山中凑合着过一夜，第二日天明再寻归家之路，没想到火光竟引来山中妖兽——这便不只是凡人之事了吧？”
沉香一怔，眼帘微垂，却听杨戬忽然开口道：“所以一百年前沉香处置令堂令妹时，你父亲才会说——”
——劈山救母、孝感动天……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有隐情。
“第二日三圣母将我和小妹送回父母身边，闲谈了几句，便不小心提到了昔年旧事。”顿了顿，陆遥看了杨戬一眼，苦笑道，“小妹一时失言，三圣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端倪。”
“所以才会为令尊察觉。”杨戬颔首，话锋一转又问道，“经家变、入泰山、渡天劫，待到修成正果之后，感念三妹当日相救之德，便又去了华山？”
陆遥点头，想起母亲阳寿尽了之后，他曾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往华山一行。但他与三圣母并非血亲，自然无法突破沉香的禁制进入圣母宫。寻人不遇自然失望而回，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三圣母的元神。
“你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眼前的女子有母亲般的温柔微笑，目光中虽有惊讶却也有了然，待听完他忍不住向她倾诉的一切之后，终于露出了有些失神的苦笑，“真是个傻孩子。”
自回忆中回过神来，陆遥抿了抿嘴，低头道：“自那之后，我得空时便会往华山一行。三圣母从不问我在做什么，也没问起过你……但昨日晚间，她突然出现在我山神庙，让我帮她一个忙。”
他静静看向与那女子有血脉之亲的二人，低声道：“她先与我一同上天，自瑶池取了一个玉匣之后，又令我下地府，将那玉匣交予一个年轻人……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只听到三圣母叫他‘衡儿’。”
木吒拍拍陆遥的肩膀，挑眉道：“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沉香，我可提醒你一句，今日最好别得罪我这乖徒儿，否则有你后悔的。”
沉香一怔未语，杨戬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视线已落在陆遥身上。陆遥习惯性地给了沉香一个白眼，这才开口道：“有人托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你。”他也不卖关子，干脆地摊开手。掌心里，一个弯月状的银饰熠熠发光。
沉香脸色微变，并未接过银饰，只是皱眉问道：“……谁给你的？”
“华岳女神。”陆遥耸耸肩，也不去看沉香与杨戬的反应，只是叹口气又道，“你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了。”
沉香伸手接过银饰，只觉掌心发烫，转目看向杨戬，有些发颤地问道：“舅舅？”
杨戬的神色仍很平静，目光流转处却可见些微的波澜起伏。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到银饰。顿时，银饰上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彩，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穿过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光阴自耳边响起：“二哥……”
除了陆遥之外，在场诸人俱是一怔，但又等了许久，却见银饰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又复归原样，并无一丝异样。怔忡间却听木吒笑嘻嘻地道：“我方才便说过了，不管从前如何，今日你们最好都别得罪遥儿。”
好在陆遥并不像他为老不尊，也不待而二人发问，便主动解释道：“三圣母昨日晚间到我山神庙，托我今日到灌江口跑一趟，顺便将此物……‘物归原主’。”
“……她怎么知道你的？”沉香轻声问道，语气难掩一丝苦涩。
陆遥抬头看着沉香，半晌才微微一笑，道：“一百年前，我一家四口出外游玩时，正好途径华山。小妹与我一时失足，是三圣母救了我们。”
“不可能。”沉香合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派肃穆冷静，“地仙不得妄涉凡人之事。”
更何况……又是失足落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灭神阵过后，三圣母可能会救助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再理会失足落崖之人！自己的一次失足，已令她失去了父母大哥，父亲失足时的相救，又令她失去了舅舅……纵然如当年的自已一样，无法不为陆遥对小妹的爱护动容，却又怎么敢再次冒险出手相救凡人？
陆遥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和小妹滚下山崖，本待在山中凑合着过一夜，第二日天明再寻归家之路，没想到火光竟引来山中妖兽——这便不只是凡人之事了吧？”
沉香一怔，眼帘微垂，却听杨戬忽然开口道：“所以一百年前沉香处置令堂令妹时，你父亲才会说——”
——劈山救母、孝感动天……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有隐情。
“第二日三圣母将我和小妹送回父母身边，闲谈了几句，便不小心提到了昔年旧事。”顿了顿，陆遥看了杨戬一眼，苦笑道，“小妹一时失言，三圣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端倪。”
“所以才会为令尊察觉。”杨戬颔首，话锋一转又问道，“经家变、入泰山、渡天劫，待到修成正果之后，感念三妹当日相救之德，便又去了华山？”
陆遥点头，想起母亲阳寿尽了之后，他曾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往华山一行。但他与三圣母并非血亲，自然无法突破沉香的禁制进入圣母宫。寻人不遇自然失望而回，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三圣母的元神。
“你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眼前的女子有母亲般的温柔微笑，目光中虽有惊讶却也有了然，待听完他忍不住向她倾诉的一切之后，终于露出了有些失神的苦笑，“真是个傻孩子。”
自回忆中回过神来，陆遥抿了抿嘴，低头道：“自那之后，我得空时便会往华山一行。三圣母从不问我在做什么，也没问起过你……但昨日晚间，她突然出现在我山神庙，让我帮她一个忙。”
他静静看向与那女子有血脉之亲的二人，低声道：“她先与我一同上天，自瑶池取了一个玉匣之后，又令我下地府，将那玉匣交予一个年轻人……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只听到三圣母叫他‘衡儿’。”
见杨戬若有所思地闭口不语，沉香勉强牵了牵嘴角道：“为什么一定要与你一起？”
“你以为你的禁制是那么好破的？”陆遥闻言面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若没有我在她边上时刻渡入法力，她如何能坚持上天下地？”沉香浑身一颤，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并没有再张口询问什么。
三圣母会知道放置老君罪证的玉匣所在，自然是先去泰山见过了瑶姬。而她之所以这么急着将此事托于杨衡，也只能是因为……她知道思思打的是缓兵之计的主意。只要能拖过这一阵子，令他们没有腾出手来处理老君的时间，思思便算是保住了青山，哪怕暂时落于下风也无所谓。
他们并不知道，但三圣母却很清楚，双方在争的其实只有两个字——时间。而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却默默地为他们争到了这两个字。
“她还说了什么？”杨戬将银饰戴回颈项，神色不再那么冷峻，语气也微微回暖。
“她说……不要管她。”陆遥有些失神地想着那个女子温婉如水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她说思思仙子乃她一手调龘/教所出，她相信思思仙子不会伤她。”
“那……”沉香也渐渐回过神来，看了杨戬一眼，问道，“衡儿呢？他说了什么？”
陆遥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似在遗憾未能看够沉香忧心的神色，但随即却又露出释然一笑，调侃地道：“他？他说没什么好说的。”
沉香一怔，微微睁大眼，忽然自嘲地失笑道：“不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都到了这一步，若还要再说什么，岂非污了这孩子的一片纯孝之心？
“所以我这个爹当的也不是那么不合格啊……”沉香低声嘀咕了一句，也没去理会陆遥乍见他如此孩子气时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径自朝杨戬撒娇道，“没错吧舅舅？”
杨戬手腕一翻折扇便敲上了外甥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丢人现眼！”
沉香摸着脑袋傻笑，笑着笑着，却蓦然脸色一变，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向前倒去，被杨戬一把揽住。
……
刘思思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嘴唇微微翕合，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到我很吃惊？”小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手抱住女儿一手为她拭去唇边的血渍。
“你……你不要你丈夫性命了？”刘思思呛咳着道，“你别忘了，我身上受到多少伤，会有一半转到他身上！”
“不是一半，是八成。”小玉平静地纠正，神色有些恍惚，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刘思思看着那浅淡的微笑不由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却更觉恼羞，挣扎着道：“你以为控制住我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三圣母在我手里，只要我想……”
小玉并没有用很大力气，却将思思牢牢扼在怀中，叹息着道：“我上次去华山，已将太白金星交给了你奶奶。有他在，你奶奶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也不相信你能下得了这个手。”
思思一怔，面上闪过吃惊，但立刻便转过头去，逞强道：“那可说不定！而且……而且就算没有了我，天庭也还有其他……”
“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小玉像是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耐心而安抚地柔声道，“天禧星君……是受你奶奶和娘的托付，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思思闻言不禁睁大了眼。她自然知道，小玉此时说的“娘”，指的绝不是三圣母，而是说她自己！“奶奶和……娘……”几乎从未吐出过的称呼脱口而出，她一把抓住小玉的双手，颤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为你往来地府天庭，为你出谋划策的天禧星君……当年的成汤之帝，殷受，是奶奶和娘的朋友。”小玉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苦笑道，“这个秘密，本是连你爹都不知道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知道的一天。”
刘思思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在小玉怀里，呆了半晌，才抬起头，慌乱不安却强自镇定地道：“告诉我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你的禁制是那么好破的？”陆遥闻言面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若没有我在她边上时刻渡入法力，她如何能坚持上天下地？”沉香浑身一颤，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并没有再张口询问什么。
三圣母会知道放置老君罪证的玉匣所在，自然是先去泰山见过了瑶姬。而她之所以这么急着将此事托于杨衡，也只能是因为……她知道思思打的是缓兵之计的主意。只要能拖过这一阵子，令他们没有腾出手来处理老君的时间，思思便算是保住了青山，哪怕暂时落于下风也无所谓。
他们并不知道，但三圣母却很清楚，双方在争的其实只有两个字——时间。而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却默默地为他们争到了这两个字。
“她还说了什么？”杨戬将银饰戴回颈项，神色不再那么冷峻，语气也微微回暖。
“她说……不要管她。”陆遥有些失神地想着那个女子温婉如水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她说思思仙子乃她一手调龘/教所出，她相信思思仙子不会伤她。”
“那……”沉香也渐渐回过神来，看了杨戬一眼，问道，“衡儿呢？他说了什么？”
陆遥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似在遗憾未能看够沉香忧心的神色，但随即却又露出释然一笑，调侃地道：“他？他说没什么好说的。”
沉香一怔，微微睁大眼，忽然自嘲地失笑道：“不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都到了这一步，若还要再说什么，岂非污了这孩子的一片纯孝之心？
“所以我这个爹当的也不是那么不合格啊……”沉香低声嘀咕了一句，也没去理会陆遥乍见他如此孩子气时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径自朝杨戬撒娇道，“没错吧舅舅？”
杨戬手腕一翻折扇便敲上了外甥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丢人现眼！”
沉香摸着脑袋傻笑，笑着笑着，却蓦然脸色一变，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向前倒去，被杨戬一把揽住。
……
刘思思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嘴唇微微翕合，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到我很吃惊？”小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手抱住女儿一手为她拭去唇边的血渍。
“你……你不要你丈夫性命了？”刘思思呛咳着道，“你别忘了，我身上受到多少伤，会有一半转到他身上！”
“不是一半，是八成。”小玉平静地纠正，神色有些恍惚，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刘思思看着那浅淡的微笑不由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却更觉恼羞，挣扎着道：“你以为控制住我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三圣母在我手里，只要我想……”
小玉并没有用很大力气，却将思思牢牢扼在怀中，叹息着道：“我上次去华山，已将太白金星交给了你奶奶。有他在，你奶奶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也不相信你能下得了这个手。”
思思一怔，面上闪过吃惊，但立刻便转过头去，逞强道：“那可说不定！而且……而且就算没有了我，天庭也还有其他……”
“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小玉像是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耐心而安抚地柔声道，“天禧星君……是受你奶奶和娘的托付，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思思闻言不禁睁大了眼。她自然知道，小玉此时说的“娘”，指的绝不是三圣母，而是说她自己！“奶奶和……娘……”几乎从未吐出过的称呼脱口而出，她一把抓住小玉的双手，颤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为你往来地府天庭，为你出谋划策的天禧星君……当年的成汤之帝，殷受，是奶奶和娘的朋友。”小玉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苦笑道，“这个秘密，本是连你爹都不知道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知道的一天。”
刘思思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在小玉怀里，呆了半晌，才抬起头，慌乱不安却强自镇定地道：“告诉我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玉疲累地合了合眼，轻声道：“当然，我既然选择了告诉你，那便是……全部告诉你，不会有所保留。”
与丁香不同，她从来没有在沉香面前提过三圣母。并不是因为怕丈夫会伤心，而是因为——
就像当年丈夫为了救母而学艺之时，在华山侍奉三圣母的人是她一样，这一次，却轮到三圣母了。沉香与龙吉等人共商大计，她则在昆仑雪窟修行九转玄功，并借助聚神棋之力为沉香送下凡间的封神榜中人炼化仙籍夺舍再生。而当她疲惫寂寞到了极致昏昏睡去的时候，却往往能在梦中见到那个温婉素雅的女子怜惜的目光。
仿佛依旧是那个她曾最为尊敬的华岳女神。
“昔年封神之战，虽是古神为保三界平衡而做出的决断，但对人间帝王，却不啻于一场残杀。古神公正慈悲……”说到这后四个字，小玉不由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敛眉道，“自然要先问过成汤之主的意思。”
殷受是一个聪明的帝王，知道与其负隅顽抗，不如索性大方一些，也许反而能有意外之得。小玉想起三圣母温和到悲伤的目光，眼中也闪过点点晶莹。原来，早在舅舅改天换地之前，就有另一个人做过相同的事了。谥号为纣的帝王用最残忍决绝的手段令这一场大战号称“解民倒悬”的大战真正师出有名。
所以尽管黄天化在其父被参之时怒发冲冠，身处漩涡中心的黄飞虎本人却自始至终维持了沉默，人前人后不曾说道一句不是，那原是因为杨戬所为在他而言太过熟悉；所以纵然根本无济于事，洪锦还是选择了在万仙阵上倒戈，生生断送了自己与龙吉公主的性命，只因他相信令他的帝王值得他的忠诚……所以他才会说，杨戬当年改天条之举用出的种种手段，不过是别人玩剩下的。
“不过这些都是外话，”小玉勉强笑笑，正回话题道，“星君与众古神商讨大事之后，身心俱疲，女娲娘娘便令他在你奶奶所在的重华宫偏殿小憩。娘娘本道距离你奶奶破关尚需数日，却不料……”
“真的没有料到吗？”思思低语了一句，小玉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只继续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足为道，总之后来的天禧星君，承了你奶奶一个情。”
“原来如此。”思思一怔，自嘲地笑了笑，“他当年照顾我，令我在天庭存活下来也只是为了还奶奶的情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小玉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思思一呆，双颊一红，抓着衣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纵然最初接近她确是另有用意，但她不信多年相交之后，他还能只把她当做旧友膝下的一个孙女儿来照顾。更何况……他曾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哪怕真有一日天崩地裂，她无论如何也要守护住的玉帝……她的“太舅姥爷”，也一定会安然无恙。
她轻轻拽了拽小玉的衣角，低声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玉难得见到思思小女儿家的娇羞神色，心中酸楚，口中却打趣道：“其实你这么说也不全错……不过，至少还有一个理由。”见女孩儿眨巴着双眼看向自己，小玉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说与你听你又要不高兴。”
“娘……”女孩儿试探着依偎进母亲的怀里，就如她曾经对三圣母做过的那样，却听母亲含笑道：“思思，知道你和你哥哥有什么不同吗？”
“哥哥是男的，我是女的。”女孩儿慵懒的声音自怀中传来，小玉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又道，“还有呢？给你个提示，这也是你爹和我的不同。”思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忽然睁大了眼，惊讶地道：“你是说……”
“不错，你和娘都是狐狸。”小玉有些叹息地道，“别看天禧星君平素高深莫测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普通人，自然也有些爱屋及乌的习气。”
他对妲己的爱未必有多深，但在那“等死”的十数年里，确实是那只狐狸不离不弃地伴他到了最后。封神之战落下帷幕，他得一魂魄封神的下场，妲己——无论是苏护的爱女还是轩辕坟的妖狐——却连魂魄也不复存在，九天十地再不可寻。如何能没有半点落寞。
与丁香不同，她从来没有在沉香面前提过三圣母。并不是因为怕丈夫会伤心，而是因为——
就像当年丈夫为了救母而学艺之时，在华山侍奉三圣母的人是她一样，这一次，却轮到三圣母了。沉香与龙吉等人共商大计，她则在昆仑雪窟修行九转玄功，并借助聚神棋之力为沉香送下凡间的封神榜中人炼化仙籍夺舍再生。而当她疲惫寂寞到了极致昏昏睡去的时候，却往往能在梦中见到那个温婉素雅的女子怜惜的目光。
仿佛依旧是那个她曾最为尊敬的华岳女神。
“昔年封神之战，虽是古神为保三界平衡而做出的决断，但对人间帝王，却不啻于一场残杀。古神公正慈悲……”说到这后四个字，小玉不由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敛眉道，“自然要先问过成汤之主的意思。”
殷受是一个聪明的帝王，知道与其负隅顽抗，不如索性大方一些，也许反而能有意外之得。小玉想起三圣母温和到悲伤的目光，眼中也闪过点点晶莹。原来，早在舅舅改天换地之前，就有另一个人做过相同的事了。谥号为纣的帝王用最残忍决绝的手段令这一场大战号称“解民倒悬”的大战真正师出有名。
所以尽管黄天化在其父被参之时怒发冲冠，身处漩涡中心的黄飞虎本人却自始至终维持了沉默，人前人后不曾说道一句不是，那原是因为杨戬所为在他而言太过熟悉；所以纵然根本无济于事，洪锦还是选择了在万仙阵上倒戈，生生断送了自己与龙吉公主的性命，只因他相信令他的帝王值得他的忠诚……所以他才会说，杨戬当年改天条之举用出的种种手段，不过是别人玩剩下的。
“不过这些都是外话，”小玉勉强笑笑，正回话题道，“星君与众古神商讨大事之后，身心俱疲，女娲娘娘便令他在你奶奶所在的重华宫偏殿小憩。娘娘本道距离你奶奶破关尚需数日，却不料……”
“真的没有料到吗？”思思低语了一句，小玉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只继续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足为道，总之后来的天禧星君，承了你奶奶一个情。”
“原来如此。”思思一怔，自嘲地笑了笑，“他当年照顾我，令我在天庭存活下来也只是为了还奶奶的情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小玉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思思一呆，双颊一红，抓着衣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纵然最初接近她确是另有用意，但她不信多年相交之后，他还能只把她当做旧友膝下的一个孙女儿来照顾。更何况……他曾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哪怕真有一日天崩地裂，她无论如何也要守护住的玉帝……她的“太舅姥爷”，也一定会安然无恙。
她轻轻拽了拽小玉的衣角，低声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玉难得见到思思小女儿家的娇羞神色，心中酸楚，口中却打趣道：“其实你这么说也不全错……不过，至少还有一个理由。”见女孩儿眨巴着双眼看向自己，小玉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说与你听你又要不高兴。”
“娘……”女孩儿试探着依偎进母亲的怀里，就如她曾经对三圣母做过的那样，却听母亲含笑道：“思思，知道你和你哥哥有什么不同吗？”
“哥哥是男的，我是女的。”女孩儿慵懒的声音自怀中传来，小玉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又道，“还有呢？给你个提示，这也是你爹和我的不同。”思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忽然睁大了眼，惊讶地道：“你是说……”
“不错，你和娘都是狐狸。”小玉有些叹息地道，“别看天禧星君平素高深莫测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普通人，自然也有些爱屋及乌的习气。”
他对妲己的爱未必有多深，但在那“等死”的十数年里，确实是那只狐狸不离不弃地伴他到了最后。封神之战落下帷幕，他得一魂魄封神的下场，妲己——无论是苏护的爱女还是轩辕坟的妖狐——却连魂魄也不复存在，九天十地再不可寻。如何能没有半点落寞。
“龙吉公主对我说，你并不在乎日后天庭如何地府如何，是不是？”小玉的问话打断了思思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恼恨地道：“谁说的，我在乎得很！”
小玉看出女儿只是嘴硬，忍不住便是一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缓缓道：“多大点事，你早些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封不封印玉帝在我们只是小节，哪料到你这傻丫头居然要赔上一切，可把我和你爹吓坏了……值得吗？”
“值得。”思思在小玉怀里闭上了眼，鼻中泛酸，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如果不豁出去拼上这一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承认你们是爱我的？”小玉闻言也是浑身一颤，抱紧了女儿，轻声道：“对不起，思思，对不起……”
只是当时的她和沉香，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的他们，可谓是在用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打了一个赌。这个赌若是赢了，三界易主天地改元，思思再不会成为玉帝用来掌控沉香的棋子，而将得到她的自由。她和沉香并不在意思思对她的亲人是什么想法，虽然可能的话他们都不希望她恨他们，因为仇恨带给人的痛苦毕竟比快乐多，但若思思愿意，他们也不会为此有多少遗憾。
而这个赌若是输了，他们死，他们所筹划的一切付诸云烟，这个三界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个成百上千年再等来另一个契机。然而哪怕所有人都消亡，只要玉帝仍维持隐身幕后的习性，思思就不会有事。没有爱也没关系，他们的女儿已足够坚强。而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纵然是输，对刘思思仍是赢。
无论输赢，他们都妥善地安排好了女儿的后路。然而他们的女儿永远不会知道父母为她做了什么，因为这个秘密不但从来不曾宣之于口，更荒唐得不可思议。
“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小玉的目光温暖而忧伤，微笑着道，“思思，别怪我们。”
思思抽了抽鼻子，嘴硬地道：“我偏要怪。”
“那就怪吧，”小玉静静地微笑，全不在意女儿的别扭。
“可是你伤了我，爹那边……”思思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道，“就算他功力深厚，可是伤在心脉的话……”
“也没办法了。”小玉苦笑一声，捏了捏思思的鼻尖，“再这么折腾下去，你和他这个父女还要不要做了？”
“说的好听。”思思咕哝道，“我看你是跟奶奶一样，有恃无恐……”
“确实有恃无恐。”一个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清冷的气息，“小狐狸终于忍不住要抛出烫手山芋了？”
思思一呆，已听小玉撒娇道：“……舅舅！”
杨戬瞪她一眼，无奈地道：“我看你回头怎么跟沉香交代。”
小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却又蹙起眉，撇嘴道：“谁让他跟舅舅学得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跟人说……活该也有被人蒙在鼓里的一天！”
杨戬似笑非笑地道：“舅舅也活该被蒙在鼓里？”
“那我哪儿敢呀？再说了……”小玉眼巴巴地瞅着杨戬，小声道，“这也是娘的主意呀。”
杨戬却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致地道：“小狐狸学会骗人了？当日我们离开玉虚洞，我去了一趟庐山，你则回华山，其中来回最多一个时辰……我敢说除了殷受陆遥的存在之外，三妹根本不知道沉香有什么谋划。”
见小玉神色尴尬杨戬便知自己所料无误，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他面上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宠溺。目光离开小玉，转到了一直呆呆看着他的思思身上，杨戬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波澜，最后却只是淡淡道：“放心吧，玉帝死不了的。”
小玉看出女儿只是嘴硬，忍不住便是一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缓缓道：“多大点事，你早些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封不封印玉帝在我们只是小节，哪料到你这傻丫头居然要赔上一切，可把我和你爹吓坏了……值得吗？”
“值得。”思思在小玉怀里闭上了眼，鼻中泛酸，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如果不豁出去拼上这一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承认你们是爱我的？”小玉闻言也是浑身一颤，抱紧了女儿，轻声道：“对不起，思思，对不起……”
只是当时的她和沉香，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的他们，可谓是在用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打了一个赌。这个赌若是赢了，三界易主天地改元，思思再不会成为玉帝用来掌控沉香的棋子，而将得到她的自由。她和沉香并不在意思思对她的亲人是什么想法，虽然可能的话他们都不希望她恨他们，因为仇恨带给人的痛苦毕竟比快乐多，但若思思愿意，他们也不会为此有多少遗憾。
而这个赌若是输了，他们死，他们所筹划的一切付诸云烟，这个三界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个成百上千年再等来另一个契机。然而哪怕所有人都消亡，只要玉帝仍维持隐身幕后的习性，思思就不会有事。没有爱也没关系，他们的女儿已足够坚强。而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纵然是输，对刘思思仍是赢。
无论输赢，他们都妥善地安排好了女儿的后路。然而他们的女儿永远不会知道父母为她做了什么，因为这个秘密不但从来不曾宣之于口，更荒唐得不可思议。
“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小玉的目光温暖而忧伤，微笑着道，“思思，别怪我们。”
思思抽了抽鼻子，嘴硬地道：“我偏要怪。”
“那就怪吧，”小玉静静地微笑，全不在意女儿的别扭。
“可是你伤了我，爹那边……”思思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道，“就算他功力深厚，可是伤在心脉的话……”
“也没办法了。”小玉苦笑一声，捏了捏思思的鼻尖，“再这么折腾下去，你和他这个父女还要不要做了？”
“说的好听。”思思咕哝道，“我看你是跟奶奶一样，有恃无恐……”
“确实有恃无恐。”一个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清冷的气息，“小狐狸终于忍不住要抛出烫手山芋了？”
思思一呆，已听小玉撒娇道：“……舅舅！”
杨戬瞪她一眼，无奈地道：“我看你回头怎么跟沉香交代。”
小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却又蹙起眉，撇嘴道：“谁让他跟舅舅学得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跟人说……活该也有被人蒙在鼓里的一天！”
杨戬似笑非笑地道：“舅舅也活该被蒙在鼓里？”
“那我哪儿敢呀？再说了……”小玉眼巴巴地瞅着杨戬，小声道，“这也是娘的主意呀。”
杨戬却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致地道：“小狐狸学会骗人了？当日我们离开玉虚洞，我去了一趟庐山，你则回华山，其中来回最多一个时辰……我敢说除了殷受陆遥的存在之外，三妹根本不知道沉香有什么谋划。”
见小玉神色尴尬杨戬便知自己所料无误，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他面上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宠溺。目光离开小玉，转到了一直呆呆看着他的思思身上，杨戬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波澜，最后却只是淡淡道：“放心吧，玉帝死不了的。”
“衡儿？衡儿？”三圣母连唤了数声均不见杨衡回答，不禁有些担忧。正待放出神识查探，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僵在了原地，嘴角微微抽动，半晌才颤声道：“……二哥？”
“三妹……”熟悉的轻叹，有些寂寥，有些索寞，更多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怜惜。杨莲泪盈于睫，却强自忍下。并未遵从本能地扑入杨戬怀中，而是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上杨戬颈中的银饰，正了正银饰的位置，漾出一个温暖的笑来：“二哥，就算你是男人，也得注意着好好打理自己，你妹妹我可不要一个不修边幅的哥哥！”
杨戬想起不知多少年前的杨莲也是这般故作不满地为他打理吃穿用度，眼中瞬间闪过汹涌的波澜，反手握住妹妹尚未缩回的手，脸上却不由变色，心疼地叱道：“受寒了？手怎么这样凉！”
滚烫的温度自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杨莲浑身一颤，微笑道：“哪有的事，神仙怎会受寒？”却不敢挣，只是拖着杨戬走向另一间房，一边道：“二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还差些什么？”
杨戬随着杨莲走入室内，看着一桌的菜色不由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
并不是多么丰盛的佳肴，连荤腥都极少，尽是些野菜，却是……与他十三岁生日那年瑶姬曾做过的那一席同样的菜色。时至今日，几千年前的野菜早该遍寻无迹，那么桌上的这一些，必定是——
“你自己种的？”杨戬就着妹妹的手坐下，在杨莲期待的眼神中举筷尝了一口，面色几经变换，终是忍不住叹道：“三妹，菜还是做得可口些的好，不必样样都学母亲当年……”话未说完，却见杨莲头埋得越来越低，轻若蚊音地道：“……我没学娘啊。”
杨戬一怔，望着一桌菜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蛮荒年代并无多少调味，简单的菜色一家数口自也是惯了的。但他与三圣母成仙日久，口味自然不能再与数千年前相提并论。他本以为杨莲乃是刻意做出千年前的口味，却不料……思及此，纵是杨戬反应极快此时也有些讷讷，只得尴尬地干咳一声，道：“三妹，其实……”
“我不管，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整天的！”杨莲背过身去，跺脚道，“二哥你一定要全部吃完，一口都不许剩！”
杨戬见杨莲懊恼不语，连忙哄道，“好，二哥都吃完好不好？一口都不剩……莲儿？”
手下揽着的肩膀不住地颤动，急促的呼吸中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抽泣。杨戬沉默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杨莲肩膀，轻声道：“都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杨莲再也忍耐不住地扑进了杨戬怀里，脸颊贴着哥哥宽阔的胸膛，听着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她喃喃地道：“二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戬心中一痛，顿时想起几千年前的昆仑山上，分别了数百年的妹妹也是这般扑入自己的怀里，又哭又笑地让他答应她，再也不准一声不响地离开数百年，再也不准这样吓唬她……正有些失神，杨莲却已恢复了平静，犹有不舍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道：“二哥，你还能留多久？”
杨戬一怔，有些疑惑地重复道：“留多久？”
“是啊，”杨莲低声道，“你、沉香、还有娘……我知道你们都有正事在身。这次时间这么紧急你还特意到华山来，我……”她咬了咬嘴唇，强笑道，“不说这个，还有，二哥你们在外面没问题吧？要不我让衡儿出去帮……”
“三妹，你想到哪里去了？”杨戬啼笑皆非地打断，但看着杨莲认真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酸。抬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他微笑道：“留多久都行。”
“真的？”杨莲却并不相信，狐疑地问道，“没骗我？”
杨戬一噎，刚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妹妹真是越来越难骗，便察觉了什么似的神色一凛，下意识反手将妹妹护在身后，见到来人时却不禁一怔：“公主？”
龙吉公主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恒山的四面旗子孙猴子快压不住了。”
杨戬不耐地皱眉道：“与我何干？”
龙吉公主似是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不以为意地一笑，又道：“是没什么关系。压不住便压不住，将阵法发动了一劳永逸也就是了。只是……”她的视线忽然转向杨戬身后的三圣母，意味深长地道，“其他三面旗子不谈，兜率宫的离地焰光旗可不是一般人用得的。除了古神一脉，也就沉香能凭体龘内与兜率同出一脉的仙丹勉力一试，可惜……”
“三妹……”熟悉的轻叹，有些寂寥，有些索寞，更多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怜惜。杨莲泪盈于睫，却强自忍下。并未遵从本能地扑入杨戬怀中，而是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上杨戬颈中的银饰，正了正银饰的位置，漾出一个温暖的笑来：“二哥，就算你是男人，也得注意着好好打理自己，你妹妹我可不要一个不修边幅的哥哥！”
杨戬想起不知多少年前的杨莲也是这般故作不满地为他打理吃穿用度，眼中瞬间闪过汹涌的波澜，反手握住妹妹尚未缩回的手，脸上却不由变色，心疼地叱道：“受寒了？手怎么这样凉！”
滚烫的温度自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杨莲浑身一颤，微笑道：“哪有的事，神仙怎会受寒？”却不敢挣，只是拖着杨戬走向另一间房，一边道：“二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还差些什么？”
杨戬随着杨莲走入室内，看着一桌的菜色不由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
并不是多么丰盛的佳肴，连荤腥都极少，尽是些野菜，却是……与他十三岁生日那年瑶姬曾做过的那一席同样的菜色。时至今日，几千年前的野菜早该遍寻无迹，那么桌上的这一些，必定是——
“你自己种的？”杨戬就着妹妹的手坐下，在杨莲期待的眼神中举筷尝了一口，面色几经变换，终是忍不住叹道：“三妹，菜还是做得可口些的好，不必样样都学母亲当年……”话未说完，却见杨莲头埋得越来越低，轻若蚊音地道：“……我没学娘啊。”
杨戬一怔，望着一桌菜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蛮荒年代并无多少调味，简单的菜色一家数口自也是惯了的。但他与三圣母成仙日久，口味自然不能再与数千年前相提并论。他本以为杨莲乃是刻意做出千年前的口味，却不料……思及此，纵是杨戬反应极快此时也有些讷讷，只得尴尬地干咳一声，道：“三妹，其实……”
“我不管，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整天的！”杨莲背过身去，跺脚道，“二哥你一定要全部吃完，一口都不许剩！”
杨戬见杨莲懊恼不语，连忙哄道，“好，二哥都吃完好不好？一口都不剩……莲儿？”
手下揽着的肩膀不住地颤动，急促的呼吸中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抽泣。杨戬沉默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杨莲肩膀，轻声道：“都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杨莲再也忍耐不住地扑进了杨戬怀里，脸颊贴着哥哥宽阔的胸膛，听着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她喃喃地道：“二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戬心中一痛，顿时想起几千年前的昆仑山上，分别了数百年的妹妹也是这般扑入自己的怀里，又哭又笑地让他答应她，再也不准一声不响地离开数百年，再也不准这样吓唬她……正有些失神，杨莲却已恢复了平静，犹有不舍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道：“二哥，你还能留多久？”
杨戬一怔，有些疑惑地重复道：“留多久？”
“是啊，”杨莲低声道，“你、沉香、还有娘……我知道你们都有正事在身。这次时间这么紧急你还特意到华山来，我……”她咬了咬嘴唇，强笑道，“不说这个，还有，二哥你们在外面没问题吧？要不我让衡儿出去帮……”
“三妹，你想到哪里去了？”杨戬啼笑皆非地打断，但看着杨莲认真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酸。抬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他微笑道：“留多久都行。”
“真的？”杨莲却并不相信，狐疑地问道，“没骗我？”
杨戬一噎，刚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妹妹真是越来越难骗，便察觉了什么似的神色一凛，下意识反手将妹妹护在身后，见到来人时却不禁一怔：“公主？”
龙吉公主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恒山的四面旗子孙猴子快压不住了。”
杨戬不耐地皱眉道：“与我何干？”
龙吉公主似是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不以为意地一笑，又道：“是没什么关系。压不住便压不住，将阵法发动了一劳永逸也就是了。只是……”她的视线忽然转向杨戬身后的三圣母，意味深长地道，“其他三面旗子不谈，兜率宫的离地焰光旗可不是一般人用得的。除了古神一脉，也就沉香能凭体龘内与兜率同出一脉的仙丹勉力一试，可惜……”
杨戬神色微变，只听龙吉又道：“此事沉香没告诉过你吧？他虽能控离地焰光旗，但必要将全身仙丹的威力尽数释放，其下场定是有死无生。”
“那又如何？古神并未死绝……”杨戬方自开口，却又被龙吉打断道：“若想指望后羿，你还是免了吧。”她叹口气，摇头道，“四面灵旗充其量也不过令大门显现罢了，真正打开，尚需后羿以射日箭射开。”
杨戬还待再说，却听三圣母低喃道：“古神一脉？”她抬起头，看了龙吉一眼，目光移到杨戬身上，轻声道，“二哥，你忘了我的师承吗？”
——师承自女娲娘娘的华山三圣母杨莲，确实是整个三界最后一个古神传人。
“二哥，让我来吧。”杨莲轻轻拽着杨戬的衣袖，盈盈目光轻柔地落在杨戬身上，并不是一意孤行，只是温软的请求。
杨戬与妹妹对视片刻，终是缓缓叹了口气，颔首道：“好。”
“那好，”龙吉展颜一笑，“事不宜迟，两位请吧。——尤其是你，杨道兄，沉香被他老婆闺女联手害得昏迷不醒，已经指望不了。当此危急关头，还望道兄不记前嫌施以援手，龙吉感激不尽。”
杨戬轻轻拍了拍杨莲以示安慰，随即冷哼一声道：“被害？我看他是蓄谋已久！”自他对女儿念起咒语连带自己也伤势加重的那一刻起，沉香便已做好了“如果真的不行了便拖舅舅下水吧”的准备，与小玉一样，可谓有恃无恐！
龙吉闻言也不否认，只是掩唇一笑，目中却仍有明显的幸灾乐祸流露出来。
很快……一切，便都要结束了。龙吉转头看向窗外的日光，眉间一缕倦意一闪而过，随即便成了轻松的释然。
阵起阵灭，诸人各司其职，不显山不露水，诸事已毕之际，凡人甚至不曾有过半点感觉。
天地改元，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了无痕迹。
……
沉香醒时正是清晨，他坐起身环顾四周，不由愕然地发现自己正身处圣母宫自己的房内。起身的动静大了些，坐在床边打瞌睡的女孩儿惊醒过来，见他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却故作生气地叉腰道：“睡睡睡，就知道睡！都日上三竿了！”
“……思思？”沉香低声道，语声微颤，满是不可置信。
少女眼圈一红，随手拿过边上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道：“所有人都忙去了，就留下我一个照顾你。”
“忙去了？”似是尚未清醒过来，沉香的神色满是迷茫。
“是啊是啊，娘、哥哥、奶奶……什么这个公主那个道友这个旧识那个故交的，乱七八糟的一堆人。那阵势那排场可赶得上你当年敲锣打鼓的去华山救奶奶了。”
沉香尴尬一笑，老脸微红：“谁跟你说的？”
思思白他一眼道：“你猜啊。”
“……不是丁香就是哪吒。”沉香摇头笑笑，看着女儿的神色里满是欣慰满足。思思见状半是恼恨半是不甘地道：“辛苦数百年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得意吧？”
沉香仍是笑笑，这一次却没有开口。思思怔了怔，苹果也不削了，拉过父亲的手，低低地道：“……他让我转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沉香目不转睛地看着思思，眼中闪过一缕期盼。
“就……舅姥爷！”她自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泼妇一般地往沉香身上扔，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他说他上辈子欠了你的，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收拾烂摊子，以后你要是敢再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自个儿哭爹喊娘去吧！”
沉香一呆，接过那破破烂烂的半张纸，脸色顿时一变，半青半紫又红又白，煞是好看。思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道：“放心，除了这个公主那个道友这个旧识那个故交的，女儿没给别人看。”话音刚落，便见沉香脸上又绿了一分，不由扑哧一笑，轻声道：“……爹。”
沉香怔忡了许久，才低眉笑道：“哎。”然而未待他感动多久，便发现有些不对，迟疑着道：“思思，你刚刚说，大家都……忙去了？”
“我不知道，舅姥爷说的。”思思拍拍手道，“反正他能者多劳，上到三十三重天，下到十八层地狱，前至后羿这个快要作古的古神，后到我哥哥你儿子杨衡，这么多人也难为他都能认全。”
“那又如何？古神并未死绝……”杨戬方自开口，却又被龙吉打断道：“若想指望后羿，你还是免了吧。”她叹口气，摇头道，“四面灵旗充其量也不过令大门显现罢了，真正打开，尚需后羿以射日箭射开。”
杨戬还待再说，却听三圣母低喃道：“古神一脉？”她抬起头，看了龙吉一眼，目光移到杨戬身上，轻声道，“二哥，你忘了我的师承吗？”
——师承自女娲娘娘的华山三圣母杨莲，确实是整个三界最后一个古神传人。
“二哥，让我来吧。”杨莲轻轻拽着杨戬的衣袖，盈盈目光轻柔地落在杨戬身上，并不是一意孤行，只是温软的请求。
杨戬与妹妹对视片刻，终是缓缓叹了口气，颔首道：“好。”
“那好，”龙吉展颜一笑，“事不宜迟，两位请吧。——尤其是你，杨道兄，沉香被他老婆闺女联手害得昏迷不醒，已经指望不了。当此危急关头，还望道兄不记前嫌施以援手，龙吉感激不尽。”
杨戬轻轻拍了拍杨莲以示安慰，随即冷哼一声道：“被害？我看他是蓄谋已久！”自他对女儿念起咒语连带自己也伤势加重的那一刻起，沉香便已做好了“如果真的不行了便拖舅舅下水吧”的准备，与小玉一样，可谓有恃无恐！
龙吉闻言也不否认，只是掩唇一笑，目中却仍有明显的幸灾乐祸流露出来。
很快……一切，便都要结束了。龙吉转头看向窗外的日光，眉间一缕倦意一闪而过，随即便成了轻松的释然。
阵起阵灭，诸人各司其职，不显山不露水，诸事已毕之际，凡人甚至不曾有过半点感觉。
天地改元，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了无痕迹。
……
沉香醒时正是清晨，他坐起身环顾四周，不由愕然地发现自己正身处圣母宫自己的房内。起身的动静大了些，坐在床边打瞌睡的女孩儿惊醒过来，见他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却故作生气地叉腰道：“睡睡睡，就知道睡！都日上三竿了！”
“……思思？”沉香低声道，语声微颤，满是不可置信。
少女眼圈一红，随手拿过边上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道：“所有人都忙去了，就留下我一个照顾你。”
“忙去了？”似是尚未清醒过来，沉香的神色满是迷茫。
“是啊是啊，娘、哥哥、奶奶……什么这个公主那个道友这个旧识那个故交的，乱七八糟的一堆人。那阵势那排场可赶得上你当年敲锣打鼓的去华山救奶奶了。”
沉香尴尬一笑，老脸微红：“谁跟你说的？”
思思白他一眼道：“你猜啊。”
“……不是丁香就是哪吒。”沉香摇头笑笑，看着女儿的神色里满是欣慰满足。思思见状半是恼恨半是不甘地道：“辛苦数百年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得意吧？”
沉香仍是笑笑，这一次却没有开口。思思怔了怔，苹果也不削了，拉过父亲的手，低低地道：“……他让我转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沉香目不转睛地看着思思，眼中闪过一缕期盼。
“就……舅姥爷！”她自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泼妇一般地往沉香身上扔，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他说他上辈子欠了你的，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收拾烂摊子，以后你要是敢再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自个儿哭爹喊娘去吧！”
沉香一呆，接过那破破烂烂的半张纸，脸色顿时一变，半青半紫又红又白，煞是好看。思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道：“放心，除了这个公主那个道友这个旧识那个故交的，女儿没给别人看。”话音刚落，便见沉香脸上又绿了一分，不由扑哧一笑，轻声道：“……爹。”
沉香怔忡了许久，才低眉笑道：“哎。”然而未待他感动多久，便发现有些不对，迟疑着道：“思思，你刚刚说，大家都……忙去了？”
“我不知道，舅姥爷说的。”思思拍拍手道，“反正他能者多劳，上到三十三重天，下到十八层地狱，前至后羿这个快要作古的古神，后到我哥哥你儿子杨衡，这么多人也难为他都能认全。”
沉香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勉强道：“你的意思是……”
思思咧嘴一笑，丝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是啊，本该你负责主持的什么阵法啊，度化啊，炼化啊，回归啊……因为你的倒下，全一股脑儿掉到了舅姥爷身上。哈，你是没见到舅姥爷那会儿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你丢进天河淹死呢！”
沉香想到当日在泰山山底瑶姬的嘱托，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见到女儿的笑意，更是悻悻：“你好像很高兴？”
“……他早知道想保玉帝的人是我。”思思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悻悻地道，“他告诉龙吉公主他有令玉帝王母变回活人的方法，于是公主把这件事告诉了洪锦，洪锦又转而告诉殷受……”
“然后天禧星君再拿这话来安你的心？”沉香很快便反应过来，调侃了一声，一转头却对上了思思恼羞成怒的双眸。只得强压下笑意，轻声道：“思思，爹也很高兴。”
不是没有想过，儿女是否会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的痛苦受伤，甚至迁怒舅舅，却没想到……
“爹呀，我觉得论心机，论为人，论什么都好……你是这辈子也别想赶上舅姥爷了！”女儿故作惋惜的叹气声适时响起，沉香却微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道：“有什么不好的？”
……
庐山。
后羿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弓箭一边哀嚎：“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做这种事啊！”
嫦娥装作没有听见丈夫的话，素手纤纤只是抚琴，直到后羿又嚎了半晌才忍无可忍地道：“谁让你是三界唯一的古神，三界的事你不操心谁操心！”
后羿被嫦娥一堵，悻悻道：“三界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个叫什么虚迷幻境的，比玉帝王母靠谱多了……至少不会因为嫉妒你长得好看就罚我去射太阳。”
嫦娥哭笑不得地道：“你胡说什么呢？王母怎么会……”
“我什么时候胡说了？当年不提，你信不信就现在的玉帝王母，肯定一个在嫉妒你一个嫉妒我。”
“嫉妒你？”嫦娥奇道，“玉帝嫉妒你什么？”
后羿得意地一笑，也不去擦弓了，只将嫦娥搂进怀里，笑道：“嫉妒我有个好看的老婆啊！”见嫦娥脸上一红便要恼，他干咳一声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蛾子你说这傻弓破箭真能有修成的一天吗？”
“你才傻弓破箭……”一个细细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道，“等我当上三界之主的那一天，下的头一条命令便是除了你这妖孽祸害！”
后羿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自然地回头，扬眉一笑道：“那敢情好啊，可是敢问您老人家得再修多少年？”
嫦娥无奈一笑，由着丈夫与那一对弓箭斗嘴，抬起头仰视无垠的苍穹。九天之上，虽已修出了灵识却尚未具备七情六欲的虚迷幻境坐在了玉帝曾坐过的位子上，一如当年的玉帝一般，竭尽所能平衡着这个三界。而在数千数万载之后，他也将如曾经的玉帝一样，退下这个舞台，回归为一个普通人。
到了那时，接任的会是谁呢？后羿的弓箭？女娲留下的山河社稷图？沉香眼中伏羲水镜的残片？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后羿被自己的弓箭呛得满头大汗，没有丝毫将之当做死物的神色。
“百年弹指间，后羿，答应我，这次再不要给我看你的背影。”嫦娥缓缓趴伏在几案上，声音温柔却带着些许萧索，“莫要瞒我，我知道关闭通道大门时你已将身上所有气力耗尽，现下不过是……”
“确实只是回光返照。”后羿叹口气，走到嫦娥身前，握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可惜我不是杨戬，变不出第二颗仙丹让你白日飞升。”见嫦娥并未动怒，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后羿不禁摇头笑道，“便与我同归吧。”
那是他早在数千年前便已定下的归宿。纵然迟了千年，他也终将走完这一条路。与他的妻子一起，与很多年前他的友人一起，尘归尘土归土。只是，在这一日到来之前，他仍会如千年里一直在做的一样，及时行乐。
嫦娥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轻声笑道：“本该如此。”
人间世，只婵娟一箭，磨尽英雄。
思思咧嘴一笑，丝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是啊，本该你负责主持的什么阵法啊，度化啊，炼化啊，回归啊……因为你的倒下，全一股脑儿掉到了舅姥爷身上。哈，你是没见到舅姥爷那会儿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你丢进天河淹死呢！”
沉香想到当日在泰山山底瑶姬的嘱托，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见到女儿的笑意，更是悻悻：“你好像很高兴？”
“……他早知道想保玉帝的人是我。”思思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悻悻地道，“他告诉龙吉公主他有令玉帝王母变回活人的方法，于是公主把这件事告诉了洪锦，洪锦又转而告诉殷受……”
“然后天禧星君再拿这话来安你的心？”沉香很快便反应过来，调侃了一声，一转头却对上了思思恼羞成怒的双眸。只得强压下笑意，轻声道：“思思，爹也很高兴。”
不是没有想过，儿女是否会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的痛苦受伤，甚至迁怒舅舅，却没想到……
“爹呀，我觉得论心机，论为人，论什么都好……你是这辈子也别想赶上舅姥爷了！”女儿故作惋惜的叹气声适时响起，沉香却微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道：“有什么不好的？”
……
庐山。
后羿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弓箭一边哀嚎：“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做这种事啊！”
嫦娥装作没有听见丈夫的话，素手纤纤只是抚琴，直到后羿又嚎了半晌才忍无可忍地道：“谁让你是三界唯一的古神，三界的事你不操心谁操心！”
后羿被嫦娥一堵，悻悻道：“三界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个叫什么虚迷幻境的，比玉帝王母靠谱多了……至少不会因为嫉妒你长得好看就罚我去射太阳。”
嫦娥哭笑不得地道：“你胡说什么呢？王母怎么会……”
“我什么时候胡说了？当年不提，你信不信就现在的玉帝王母，肯定一个在嫉妒你一个嫉妒我。”
“嫉妒你？”嫦娥奇道，“玉帝嫉妒你什么？”
后羿得意地一笑，也不去擦弓了，只将嫦娥搂进怀里，笑道：“嫉妒我有个好看的老婆啊！”见嫦娥脸上一红便要恼，他干咳一声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蛾子你说这傻弓破箭真能有修成的一天吗？”
“你才傻弓破箭……”一个细细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道，“等我当上三界之主的那一天，下的头一条命令便是除了你这妖孽祸害！”
后羿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自然地回头，扬眉一笑道：“那敢情好啊，可是敢问您老人家得再修多少年？”
嫦娥无奈一笑，由着丈夫与那一对弓箭斗嘴，抬起头仰视无垠的苍穹。九天之上，虽已修出了灵识却尚未具备七情六欲的虚迷幻境坐在了玉帝曾坐过的位子上，一如当年的玉帝一般，竭尽所能平衡着这个三界。而在数千数万载之后，他也将如曾经的玉帝一样，退下这个舞台，回归为一个普通人。
到了那时，接任的会是谁呢？后羿的弓箭？女娲留下的山河社稷图？沉香眼中伏羲水镜的残片？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后羿被自己的弓箭呛得满头大汗，没有丝毫将之当做死物的神色。
“百年弹指间，后羿，答应我，这次再不要给我看你的背影。”嫦娥缓缓趴伏在几案上，声音温柔却带着些许萧索，“莫要瞒我，我知道关闭通道大门时你已将身上所有气力耗尽，现下不过是……”
“确实只是回光返照。”后羿叹口气，走到嫦娥身前，握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可惜我不是杨戬，变不出第二颗仙丹让你白日飞升。”见嫦娥并未动怒，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后羿不禁摇头笑道，“便与我同归吧。”
那是他早在数千年前便已定下的归宿。纵然迟了千年，他也终将走完这一条路。与他的妻子一起，与很多年前他的友人一起，尘归尘土归土。只是，在这一日到来之前，他仍会如千年里一直在做的一样，及时行乐。
嫦娥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轻声笑道：“本该如此。”
人间世，只婵娟一箭，磨尽英雄。
……
凤凰山。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洪锦仿佛没有看见他面前那一对中年夫妇僵硬的神色，径自直起身，揽住怀中的妻子，向两人微笑道：“岳父岳母的身体已经无恙，不过毕竟沉疴久已，还需多歇上一阵子，小婿与龙吉便先告退了。”说着，又向边上另一人点头示意道：“有劳金星了。”
太白金星面上一僵，顿了顿却露出释然的微笑，摆手道：“在凡间的时候，太白姓李，名长庚。”
洪锦一怔，拱手道：“李先生。”
待到洪锦夫妇离开之后，李长庚一屁股坐下，抄起眼前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半杯子茶水下去，方才翻着白眼道：“我说老爷夫人，这一出好戏你们可还满意？”
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捋须笑道：“先生这是何意啊？”
李长庚抽了抽嘴角，故作不知地看了看周围，仿佛无意地岔开话道：“东村馒头店老李的浑家前不久刚生了个大胖儿子，老爷夫人要不要前去一拜？”
中年男子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他的夫人却已掩唇笑道：“……果然瞒不过李先生。妾身听闻，那老李家的儿子满月抓周时，抓在手里的可是一册……《道德经》？”
见夫人与李长庚同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中年男子终于摇了摇头，失笑道：“这老家伙真是……下凡了也不忘他那一册《道德经》啊！”
“老爷不也是一样？”夫人斜睨了一眼茶水边上的楸枰，柔声道，“这一局棋妾身从前可不曾见过呢。”见男子尴尬地仰天打起哈哈，夫人无奈地摇头道，“老爷想看戏便看戏吧，何苦折腾下头的小辈？”
“夫人此言差矣，”男子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非是朕……非是老爷我想要折腾，实在是下头这些小辈……唉！夫人是不知道啊，这睁一只闭一只眼还要装糊涂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哦？妾身还以为老爷最喜装糊涂呢，”夫人一边为男子整理衣袖，一边看了眼窗外倚靠在一起的洪锦夫妻，微笑道，“不知老爷此番放了多少水？”
男子闻言也看了外头一眼，浅呷了一口茶水，眼中露出几分慈祥的笑意：“约莫，与二郎真君当年不相上下吧。”夫人一怔，刚露出些许哭笑不得，却听男子又叹道，“可惜，本以为能装糊涂到最后的……”
“想在二郎真君面前装糊涂，老爷您还是省省吧。”夫人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却还是留下了这样一句浅笑般的打趣。
门外院中，龙吉默默看着丈夫一改先前正经可靠的模样，抱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嘴里一边还说着：“龙吉你爹娘实在太有趣了……”她皱眉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丈夫身边坐下，轻声道：“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
洪锦闻言一怔，奇道：“不记事的时候？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样的？”
“瑶姬姑姑说的。”龙吉倚在洪锦肩上，唇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她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往父……往爹娘怀里钻了，全不管他们那时有什么正事。可惜……我都不记得了。”洪锦知道龙吉本要说的是“父皇母后”，便只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以后生两个小龙吉小洪锦的，也让他们往岳父岳母怀里钻就是了。”
龙吉有些脸红，岔开话道：“不知道‘你的’陛下怎么样了？”
“什么叫‘我的’陛下……”洪锦咕哝了一句，神色很平静，“转世投胎，成为一介凡人，这样对他是最好的吧。”
“说的也是，”龙吉若有若思地道，“不只是他，闻太师武成王他们也都是一样。愿意去投胎的便直接去投胎，想离开三界的便与上古异兽一同离开三界，再或者便是像我们一样百年之后再入轮回……女娲娘娘的安排可真是周密至极了。”
她轻叹一声，见洪锦微微皱眉，知道他还是难以释怀当年那一场被当做平衡三界的棋子的封神大战，便又岔开话道：“对了，你说爹娘和……和李先生现下在做什么？”
洪锦一怔，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屋，微笑道：“大约……是在商量今儿晚上吃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