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主文华独自徘徊在江堤上。自从杨戬走后，她就对哪吒等人谎称和杨戬去江岸巡察。她烦躁不安地看着天色，当她终于看到杨戬依旧化作一道白光落下来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狂喜却被杨戬脸上出乎意料的苍白与沉痛之色打断了。“表哥，你受伤了？”“没有。我大哥呢？”

沈秋石被文华用捆仙索牢牢地捆在她房间的柱子上，嘴上还被贴了不能出声的符咒，可是眼睛却大睁着。文华小心翼翼地道，“表哥你别怪我，我是怕他醒了闹腾。”杨戬暗示八妹暂避，手指过处，捆仙索和符咒已解除。沈秋石向他冲过来，杨戬取出了苏苏的半截衣袖，递给了他，低沉地说，“大哥对不起，我没能把苏苏带回来。”

沈秋石呆呆地捧着衣袖，复又抬头看向杨戬，七尺男儿竟像孩子般呜咽，“二弟你不该去，我早料到苏苏是倔脾气。我死不足惜，可要是连累了你，我们兄妹二人岂非万死莫赎！现在你平安回来就太好了。苏苏，你见到她可还好？”

杨戬轻声叹道，“是苏苏救了我。她让我告诉你，叫你别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大哥，真的对不起，为了不让禺疆对她起疑，我……我刺伤了她。”

沈秋石默然了半晌，才充满疑惑地自语道，“苏苏难道真的爱上了那个魔头？”

杨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爱，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困惑了，他想起玉树在梦境里对他说过，只有真正的爱才能让玉树的仙魄与肉身合体，可什么样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爱，难道这世上存在一个通用的模式吗？

杨戬带着他的疑惑去找了一个人，她就是八公主。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文华曾给过他别人没有的知心与支持。杨戬道，“八妹，我想起那时候到草原去找你，你为了跟巴特尔在一起，曾不惜与我以死相拼。我放走你们，不仅因为你是我表妹，更因为被你们的爱所感动。”

文华有些奇怪，“表哥今日为何提起这件事？”

杨戬叹道，“我没敢告诉大哥，怕他过分担忧。苏苏今天对我说，她爱上一个人，却因为对方拒绝而恨上了他。她为此宁肯留在禺疆身边，我不是很理解。我替大哥劝解她，但是……我感觉收效甚微。”

“哦，这么说来，表哥是想了解，爱究竟是怎么回事？”文华俏皮地打量着他，认真地想了想，表情中俏皮渐渐消失了，换成了一种迷惘，“表哥，我偷偷下界，是因为恨着母后与父王的无情，恨着那冷冰冰的天条，越不让我做的事，我就偏想做。即使不遇到巴特尔，大概也会遇到别人吧。后来我被关在昆仑山面壁，周围安静下来，我一个人倒可以冷静地想想问题。我回忆和巴特尔在一起的时光，我承认的确很快乐，可是除了快乐，好像还缺少点什么，巴特尔是个凡人，他毕竟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思想。真正的爱，除了快乐逍遥，还应该有真正的共鸣不是吗？后来，我接到了母后依照新天条赦免我的懿旨，当我赶回天上的时候，却听到了你死在昆仑的消息。当时我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想回到昆仑去，你死了，我还回到这天上来干什么呢？可是我听到了母后要责打三圣*母，我鬼使神差地替你去求情了。我原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但在大殿之上，我感觉到了母后的痛苦，所以我留下来了。当我每天在真君神殿整理那些奏折时，我觉得我依然能感觉到你，那些卷宗告诉我，你可以为所爱的人不知疲倦地付出，直至生命。”

文华脸上的迷惘又渐渐敛去，微笑又浮现在她的面庞，“表哥，如果你今天问我爱是什么感觉，我还是当年那句老话，爱就是为了所爱的人，我愿意与全天下为敌。”

“与全天下为敌？”杨戬哑然失笑，“八妹，你不觉得这样的念头有点……荒唐？”

“或许是荒唐，”文华不以为然地笑道，“但就是那么真实啊。我不会像有的人那样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我会很自私呢，不管我所爱的人是对是错，哪怕他是个大魔头，我也会追随到底。”

杨戬越听越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女人都是那么奇怪，以为沈苏苏已经不太好理解了，原来八妹也很复杂。文华看他郁闷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表哥，我没吓着你吧，我爱的人是大英雄，哪里会是大魔头。我不过想告诉你，情爱的确会让人陷入一年之执，甚至恨也会成为爱的出口。我们每个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爱，爱的表象虽然千差万别，却没有对错之分。”

第二十一章 乾坤挪移

（一）

自从沈苏苏被杨戬刺了一刀，苏苏姑娘就变成了苏苏公主。她被禺疆像包小娃娃似的裹在锦被里，一日三餐都由禺疆亲自送到床前。这不，一大早他又端来了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舀了一勺喂给苏苏。

苏苏怀着小心打量着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禺疆立刻打断了她，“不要说了，是我想得太不周全，被杨戬那厮钻了空子，害得你差点白白送了性命。你安心养好伤，杨戬这一刀之仇，我禺疆一定替你报。”他看着苏苏咽下了鸡汤，伸出骨节般瘦削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叹道，“我禺疆再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赌命了。”

苏苏看到他干瘪的嘴唇决然地抿紧了，心中一惊，“禺郎，你下一步打算怎样？”禺疆道，“你就别操心了，总在今明两日，我带你回北海。”

“回北海？”

“嗯，我是海神，大海里我才能随心所欲，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只要那些天兵掉到海里，我有本事让他们再也飞不上天。”

“可是，”苏苏疑惑道，“你让我和傲因接管张世充的兵马，如今这些凡人已经中了蛊术，一切都听你号令，你反而弃之不用了吗？”

“怎么会，我的军队当然要跟着我。”禺疆神秘地笑笑，“到时候，我让你见识你郎君的本事。”

杨戬突然看到傲因化作了青龙，张开大口，吸起长江之水，那江水倾刻倒悬，如白练升空。再看下面的江面，顿时陷了下去，狰狞地裸露出经年遭受江水腐蚀从不见天日的敷满淤泥的堤岸。杨戬大惊，怒喝道，“傲因，不可作恶！”然而，傲因龙头一摆，被他吸起的江水全部向城中倾倒而去。

一片汪洋，涌在江岸上的人被水冲散了，留在家中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吓懵了，慌乱中呛着水还能浮上来的人，只求能爬到屋顶上，或者还能抓住某个漂浮的家具。母亲嚎哭着寻找被冲散的孩子，她们都是失去男人保护的妇孺，在肆虐的洪水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美丽的金陵城霎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禺疆尖声爆笑，“杨戬，你想想好，是先杀我还是先救人？”

看着汪洋中挣扎的人们，杨戬收住刀尖，“传令下去，立刻全力救人。”

禺疆见天兵下水救人，冷笑道，“杨戬，我要走了，既然你的心肠这么好，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他手臂一挥，一团火球向城中飞去，顿时，在水中漂浮的房屋顶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都说水火不相容，但水却灭不了这妖火，这火始终贴着房顶燃烧，对于好容易挣扎出水面的人们，房顶本是他们的逃生避难之处，如今熊熊烈火吞噬了这座座求生的孤岛，爬到房顶的人们被火逼得又纷纷跳入水中，在水中呼号的人却被火焰阻隔，无法触摸那汪洋中的栖身之地。何谓水深火热，莫不就是此时此地的凄惨场景！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命，杨戬与众兄弟只得急忙各自运起法力去扑灭那邪火。杨婵和小玉也赶过来，小玉二话没说再次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让宝莲灯放出了仁慈美丽的光芒，这光芒所过之处，邪火无处容身，湮然而灭。

这时，沈秋石跃入水中，化出了真身。大蟒弓起了身子，让自己的身体成为汪洋中的一座浮桥。人们向这座浮桥游过来，活下来的母亲，无一例外先将手中的孩子托上了这座通往生的桥，她们或许下一秒便筋疲力尽地沉没了，可是母爱的伟大动力却让她们支撑着、托举着自己的孩子。大蟒的背上已经有了七八个这样的孤儿，孩子们哭着，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大蟒回过头来，似乎在默默地安慰着孩子们，眼中噙着泪水。

禺疆牵过苏苏，“我们走。”苏苏却扭头望着水中救人的沈秋石，落下了沉痛的泪水，似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呜咽，“哥哥……”禺疆的袍袖中忽然飞出一道白绫，在谁也没有防备的时候，白绫一下子卷走了沈秋石背上的一群孩子，这群只有牙牙学语的孤儿被裹在白绫中，被禺疆擒在手中。

大蟒嘶叫一声，怒视着天空，仿佛要喷出火来。苏苏惊道，“禺郎，你抓他们做什么？”禺疆冷笑道，“你哥哥太喜欢多管闲事了，让他受点挫折也好。再说，这些娃娃还有大用处的。”说罢，他抓过苏苏，唯见一团红光包裹着两人，扬长而去。

接第二十一章 乾坤挪移

（二）

哮天犬靠着万里追踪术带着哪吒和众天兵一路追着被卷上天空的方阵，黑夜里，也看不清周遭，但渐渐地，哮天犬闻到了一股腥咸的味道。他吸吸鼻子，对哪吒道，“好像到了海上了。”哪吒心中一惊，想起上次的惨痛教训，忙喝令停止追赶。

忽见一道红光超越他们，连同前面黑黢黢的方阵，急速往下坠落。红光一闪而没，哮天犬惊叫道，“他们的味道消失了！”哪吒凝神一想，也不由失声惊呼，“你鼻子都闻不到了，想必他们去海里了。禺疆居然把这么多凡人弄到海里去了！”回首望望，夜空中杳无人影，杨戬和其他人并没有跟来。哮天犬等了许久，还不见主人的影子，耐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去找，一个不留神，狗影子便没了。哪吒不敢大意，命令天兵原地待命，等主帅回来再做定夺。

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哪吒才彻底看清他们所处的方位，脚下正是碧波万顷的北海，海岸边礁石林立，山峦起伏，峭壁悬崖，直插海底。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哮天犬寻着杨戬众人回来了，却是个个筋疲力尽，哪吒这才知道他们救人、退水、安抚百姓忙了一整夜。

杨戬让天兵在山峦高处扎营，自己顾不得休息，一边与哪吒察看地形，一边听他讲上一次的战事。杨戬分析，这些凡人应该是禺疆用来钳制他们的武器，在凡间时，他们虽然中了蛊毒，可是还没有法力。禺疆将他们带入海底，应该是为了争取时间训练他们。但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天兵不敢再贸然进入海中，那么，只有想别的办法打乱禺疆的计划。不能等他们将凡人训练成魔鬼，那就太迟了。哪吒道，“二哥，若是按你的分析，那禺疆料我们不敢进入海中，索性躲在海底不出战可怎么办？”杨戬想了想，嘴角弯起一弧冷笑，“那就骂死他。这么多凡人，禺疆不会将他们弄到深海去训练，那会消耗他太多法力，他多半是在海底浅滩设立避水诀。所以，传令下去，大声地骂，敲锣打鼓地骂，谁骂得最恶毒最难听有赏。”

天兵正骂得起劲，忽见海中陡然升起陆地，一起喊道，“禺疆出来了！”但见禺疆手执长戟，血红的战袍诡异耀眼，立于孤岛之巅，怒目圆睁，狂吼道，“杨戬，休逞口舌之利，有种出来跟我单挑三百合！”

半空之中，杨戬斥道，“禺疆，你水淹金陵，已犯下人神共愤之大罪，杨戬今日自当替天行道。”禺疆不屑地叫道，“那些凡人在我眼中，不过蝼蚁之命。上次海中一战，你用天眼偷袭我，这个帐还没清算呢！今日我不要帮手，有本事你也不要帮手，我们来试试，是你的三尖刀厉害，还是我的长戟厉害！你若赢得了我，随你替谁行道！”禺疆的长戟当海中一划，立即在孤岛四周震起十丈高的水柱。

杨戬朗笑道，“原来你也会用武器，好，既想单挑，我也不曾怕过谁。我今日也试试，你究竟是否不死之身！”轻嘱哪吒与康老大，“我出去会他，你们见机行事。”

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从海水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在礁石的掩护下，爬上了一处背阴的海滩。因为害怕与紧张，他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伏在沙子里喘着粗气。值守的天兵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人，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他，“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北海王子……敖历，我……我要见二郎真君。”

法力漩涡中的两人又如何了呢？这一碰，让两人彼此退开了十丈，余威不绝，三尖刀和长戟都还在微微颤动。到底没能全部防住他，禺疆表面的冷峻正掩饰着身体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终于，一缕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受伤了，杨戬心中暗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杨戬哪容他喘息，长刀在手，再次欺身而上。

禺疆不由暗暗叫苦，他是真的受了内伤，一时之间，很难再调动刚才那样强悍的法力，就在三尖刀凌空飞来之际，禺疆的大袖中突然飞出一物，直射杨戬。这是什么暗器？出于战斗的本能，杨戬想都未及多想，三尖刀毫不犹豫地向那飞来之物削去，寒光一闪，那物早已不堪一击，裂成两半。一股血柱冒了出来，杨戬才惊惧地发现，被他劈成两半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个人，一个孩子！

围观的人一片惊恐的啸叫，杨戬硬生生地收住攻击的力量，自己也不由踉跄。禺疆抹着嘴角的血放声大笑，“杨戬，你的手里也沾了人血，所有人都看见了，你刚才杀了一个人，一个凡间的小孩子！你不是要替天行道吗？那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杀谢罪！哈哈哈！”

颤抖，杨戬握刀的手开始颤抖，不，这不是真的，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一切都是那么逼真，他亲眼看见自己劈死了一个孩子，一个不过三五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看清楚，是我急于求胜吗，我应该更谨慎一点，他是个无辜的孩子，而我居然杀了他。铺天盖地的懊悔与自责向他袭来，这突如奇来的变故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才还豪情万丈的斗志。

禺疆却赢得了这片刻的机会，他迅速运功压制了内伤。长戟在手中一旋，飞身反攻。高手博弈，生死原本在瞬息之间，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杨戬刚被那死去的孩子分神，禺疆的一记反攻他完全落了下风。却见一双丽影越空而至，杨婵大声道，“二哥，这不是你的错！”一朵碧绿的莲花旋转着，一缕鲜血浇灌着它，放射出美丽的玉色光芒，迎向了禺疆的长戟。

宝莲灯?禺疆一惊，一咬牙，长戟中灌注了的万年法力一个转弯，袭向这上古神物。杨戬一下子清醒过来，宝莲灯虽然厉害，可是自从失去了灯芯，仅凭小玉的一缕鲜血已无法使它再具有巅峰的威力。“三妹小玉快躲开！”他急忙跃起，去阻挡那直奔妹妹而去长戟。

长戟的杀气触碰到宝莲灯柔和的光芒，温润的莲花开始颤抖，光芒大盛，却旋即暗了下去，杨婵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仰倒，幸而此时，三尖刀锐利刚猛的银芒穿透了宝莲灯的柔光，与那长戟的杀气短兵相接，强势回击。禺疆怪叫一声，撤回长戟。

杨戬急忙来顾杨婵，“三妹你没受伤吧？”杨婵扶着小玉撑住身子，摇摇头，急切地说，“二哥，那孩子不是你的错，那是禺疆陷害你的，二哥你不要上他的当。”

“二哥……明白。”看着妹妹明亮澄澈的眼睛，杨戬艰难地点点头。

“好！杨戬，你看清楚了，刚才你已经对凡人开了杀戒，我倒要看看，你是否会一错再错！”禺疆忽然丢掉长戟，在空中身形一转，现出了八足真身。然而，当他稳定下来盘踞空中，所有人定睛一瞧，都傻了眼，那八足之中，间隔着有四足上各缠绕着一个孩子，孩子被点了昏穴，完全不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们紧闭着眼睛，小脸粉嘟嘟的，似乎正在母亲的怀中做着香甜的好梦。

禺疆冷笑道，“杨戬，你来攻我呀，今日你我决一死战。”话音未落，八足裹着罡风，眼花缭乱地向杨戬卷袭过来。杨戬已经没有机会躲了，因为禺疆的进攻快如闪电，早已封住了他可能的退路，他如果不想立刻死，除了迎战，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太卑鄙了！所有被煞气挡在外面无法接近战局只能观战的人无不怒吼起来，苏苏也骇得变了颜色，“傲因，你师傅，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傲因呆呆地看向空中，若有所思，难道这就是师傅说的无所不用其极？

杨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与禺疆不是第一次交手，这个魔头法力虽强，自己却也未必没有跟他一拼的能力，但是现在……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让自己的身体像鱼一般灵活地在八足的空隙里穿梭，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一个孩子死在自己的刀下。禺疆似乎看穿了他这一点，舞动的八足中，那没有裹着孩子的四足总是小心谨慎地躲避着杨戬的刀尖，而缠着孩子的四足却肆无忌惮地甩到杨戬的面前，可怜杨戬也算是三界第一战神，却不得不投鼠忌器，又要防御，又要进攻，还要躲避那不时会撞到刀尖上的熟睡的孩子，他几时这样被动过！

哪吒梅山兄弟沈秋石再也忍耐不住，一起冲上前，“禺疆，拿命来！”眼见刀枪棍棒便要围攻禺疆，杨戬却急叫道，“都给我退后！”众人一愣，却听禺疆得意地笑道，“他是怕你们一起上，乱打一气，捅死了这几个小娃娃。”

众人见主帅有令，不敢乱来，战团外，哪吒见杨戬被八足缠绕在当中，气得小脸通红，叫道，“杨二哥，快杀了那几个孩子，放开手脚。”梅山兄弟想想也叫道，“二爷，成大事不拘小节，这几个娃娃碍事了，你杀了他们也不算错!”唯有沈秋石一声长叹，杨婵泪眼婆娑，他们两个都深深知道杨戬，他下不去手。

杨戬不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喊声，当禺疆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把孩子抛到他几乎躲不开的死角时，他不是没有想过眼一闭心一横一刀砍下那令人憎恶的长足，可是，好几次这样的时机，他却无法对着那一张张粉嫩的小脸劈下去，最终，他都对自己说，这一次，我可以躲开，没有到最后的关头，我可以不用这么做，我一定能做到，再找到下一次攻击的机会。

禺疆的八足像一道道绳索，结成一张网，将杨戬困在其中，当杨戬又一次为了闪避孩子差点被他另一足打中时，禺疆叹了口气，“杨戬，人人都说司法天神阴狠毒辣，我真想不到，你今天会死于妇人之仁。你注定要输给我，因为你的心，还是不够硬。”

禺疆忽然觉得他跟杨戬的战斗变得有趣起来，就像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知道如果杨戬执意不肯杀了孩子，这样下去，杨戬迟早会耗尽法力，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那么，又何必急于结束这么有趣的游戏？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哪吒等众人的身后响起，“听我的号令，你们一起上，不必管那些孩子。”

“八公主，杨二哥他没有……没有下军令……”哪吒犹豫道。

文华厉声道，“我是天庭的公主，你们听我的，杀了这几个孩子，天大的罪我一个人顶着。你们快上，还犹豫什么？”

正当此时，伴着一声响亮的龙吟自海中传来，一条赤红的蛟龙自海水中跃起，当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禺疆正又一次游戏般地将孩子抛向三尖刀的锋芒，这条红龙长长的龙尾凌空一卷，猛地卷走了禺疆抛送出四足间的孩子。这条红龙是如此不顾一切，它的龙尾已在这孤注一掷的一卷中被禺疆的长足划伤，红龙在天空中拖着长长的血印，向海滩滑去……

是的，当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包括禺疆也一愣神的刹那，三尖两刃刀却像摆脱了束缚的猛虎，再无顾忌地朝那放空了的四足扑咬过去。寒光闪过，禺疆不可置信的看见，自己被砍断的四足像断了线的风筝，向茫茫大海坠落下去。

“快！用捆仙索缚住他！”杨戬一声令下，几条铁索从天兵手中飞射而出，牢牢地捆住了禺疆剩下的四足。禺疆从短暂的惊愕中回到现实，痛极狂呼，极度挣扎翻滚，怎奈捆仙索就如钢钉钉入了他的腿中，越是挣扎，越是捆得紧。

眼见禺疆就擒，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忽听禺疆大吼一声，双目血红，双臂中化出长戟，将长戟猛地一挥，竟是砍向了自己，禺疆，竟生生砍断了自己余下的四足！仅剩中间一个残缺的怪异的鸟头鱼身，摆脱了捆仙索，轰然落向滚滚波涛。血色弥漫，肢体飞溅，只剩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恐怖惨烈的自残后的凄凉景象。

接第二十二章 龙女舍身

（二）

“红儿，是你？”杨戬让天兵安顿被救出的孩子，抱起了海滩上浑身是血的敖红，眼中露出了惊喜，“我找你找的好苦！别怕，我帮你疗伤。”他立即运起法力，试图帮她弥合那些创口。

杨婵八妹等人也各自从远处向海滩奔过来。

敖红坚决地挡开了杨戬运功的手，厉声道，“不，不要管那些伤，真君，快带我走，带我走！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戬不明所以，可是敖红，分明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近乎疯狂地跟他说话，他没有再问，抱起她跃上了空中。匆匆赶来的杨婵众人疑惑地望着离去的两人，他们怎么了？

“红儿，你想去哪里？”杨戬柔声问怀中的人。“前面山脚下，那里是朝着东海的方向。”敖红轻声回答，眼睛却凝望着他，一瞬不瞬，杨戬对上了她的眼光，这是怎样一种心碎的眼神呀！即便当年他的三尖刀穿过她的身体时，也没有这样令人心碎！发生了什么事？杨戬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她心碎的眼神，几乎令他的心，也要跟着破碎了。

他带她降落在山脚，这里面朝东方，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细腻洁白的沙子在阳光下闪着柔暖的光辉，成片的红树林依偎着海滩，在轻风中摇曳着枝条。“真君，这里多像我们东海呀，那时候，我每天都坐在海滩上，等你来找我，我等了好久、好久，你也没有来。”敖红仿佛陷入了回忆，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红儿，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他紧张的神色，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大胆地搂住了他，一语不发。

杨戬见她这样，愈发焦急，“红儿，说出来好吗，说给我听……”

怀中的人儿小声地抽泣起来，像受尽委屈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回了家，“抱抱我，抱抱我，我……我就要消失了，我好……好害怕，抱抱我，别松手……”

他将她娇弱的身体贴在怀中，爱抚着她棕红色的长发，柔声道，“不要怕，到底怎么了，一定会有办法的。”他温暖的体温使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她仰起头，恢复了平静的脸色，“禺疆逼我吃下化龙丹，我离开海水半个时辰，就会变成气泡的。”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杨戬却是当头的万钧霹雳，惊得他连声音都变调了，“你……那你为何还要……那么做？”敖红苦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只想救那几个孩子，又不让你为难。”闻此言，杨戬不由心头大痛，他一咬牙转过身，“别说了，我去找解药，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能找到解药。”

“不，不要走！”敖红倔强地搂住他的脖子，“我等不到了，我没有时间了，别走，陪着我好吗？只有我们两个。”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了他的面颊，眼中滚落了晶莹的珠泪，“看看红儿好吗，我不要忘了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了。”

泪水抑制不住涌出了杨戬的眼眶，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慌，红儿，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怀里消失吗？不，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她的美丽……他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却比当日托着她虚淡的魂魄还要觉得无助。

“别为我哭。”她温柔的手指擦去了他的眼泪，她第一次贴他那么近，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她轻柔地滑动她的手指，滑过他的眉梢，滑过他的鼻梁，滑过他的嘴唇，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她要记住他的样子，即使变成气泡，也不能忘记。她要在她一生最后一次凝望里，全部都是他。

她笑了，再也不觉得害怕，“真君，还记得我们在汴京去夷山赏枫吗？”他点点头。她在他耳畔吐气若兰，含羞地说着她小小的秘密，“琼枝说，谁能找到十一个角的枫叶，谁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后来还是哮天犬帮我找到了呢。”

“红儿……”他只觉得心底的痛惜与悲伤像海水一般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如果我还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她轻轻地摇摇头，“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悄悄地喜欢着你，可是我没有奢望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曾经想，如果能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就是命运给我最大的福气。”她的脸上有了一种奇异的幸福的光彩。

第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

（一）

只剩下头和身子的禺疆把自己封闭在万丈海沟里，只有傲因随侍，连苏苏也被阻隔在结界之外。

苏苏扒着结界嘤嘤哭泣，“禺郎，你一定是怪我了。”她哭了一会儿，就看见傲因出来了。苏苏挂着满脸泪痕迎上去急切地问，“禺郎他……都这样了，还能活吗？”傲因叹道，“沈姑娘，师傅他不让你进去，是因为他在意你，不想让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切皆是命数，他不怪你。等他的伤好了，自然就会出关。”

苏苏脸上一闪而过的些许失望和惊愕短到连傲因都没有发觉，她又捂着脸哭起来，“这腿都没了，还能好吗？”傲因微笑道，“别担心，沈姑娘，师傅的重生之术是三界内绝无仅有的。”

傲因回到结界里，只见水雾缭绕，禺疆以鸟头鱼身蜷曲而坐，暂时还无法化为人形，但已经能见到粉红色的新肉开始在他身子的两侧生长。傲因道，“回禀师傅，苏苏姑娘她哭的很伤心，很担心您。”

禺疆默默地点点头，低声道，“难为这丫头了，让她别自责了。”

“师傅，徒儿还有一事。”

“哦？你说。”

“今日徒儿见到宝莲灯，发觉它也不见得有传说中那般威力，不过，倒勾起徒儿想起了一个人。”

“谁？”

“刘彦昌。”

傲因道，“师傅，这颗棋子我本是无意中下的，但到了今日，却是有用极了。”

杨婵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见华山脚下桃花盛放，桃林中挂着一只小小的摇篮，还是婴儿的沉香抿着小嘴睡得正香，刘彦昌轻轻晃动着摇篮，无限慈爱地欣赏着儿子酣甜的睡姿。她把午饭做好了，“彦昌，吃饭了！”没人应答，那个桃林里的背影还在晃着摇篮。“彦昌！”她提高了声音，可那背影还是没有反应。她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彦昌，我叫你呢。”那个背影回过了头，却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啊！你是谁？母亲的本能让她赶紧去看摇篮中的孩子，不！孩子！她尖叫起来，孩子浑身是血！她不顾一切地抱起沉香，拼命摇晃着他，“沉香！沉香！”那张面具脸忽然像云雾一般散去了。“彦昌！彦昌！”她茫然失措地喊叫着。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她发疯一般抱着孩子在桃林中奔跑起来，终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二哥，对，二哥一定能救沉香，我要去找二哥！可是，二哥在哪里呢？灌江口？不对，他去做司法天神了，他应该在真君神殿。可是真君神殿在天上第几重啊？她拼了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在桃林里看见了一个影子，是哮天犬！她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哮天犬，我二哥在哪里？”哮天犬木然地回过身子，伸出手指着她，呆滞地说，“我主人，不是被你抱着吗？”她一惊，低下头来，啊，不是沉香，她抱着的是二哥！那满身是血的是二哥！她吓得双手一颤，二哥落到地上，却像土遁一般不见了。她扑倒下去，拼命捶打着桃林坚硬的土地，“二哥……二哥……”。她看见哮天犬一步一步向她逼来，“你杀了我主人，你杀了我主人……”

“不……”小玉被杨婵梦魇中的尖叫惊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姑姑，你怎么了？”杨婵满脸后怕地坐在被褥里，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小玉，天亮了没？”“应该快了吧。”

无眠挨到天亮，杨婵来找杨戬，却发现大帐中空无一人，梅山兄弟哪吒玄瑛八妹沈秋石全都不在，她又转了一圈，才看见哮天犬独自蹲在帐外草地上看小蚂蚁打架。她心中一慌，“哮天犬，我二哥他们呢？”哮天犬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主人一大早就带人去了海上，那个小王子敖历熟悉北海的水下地形。主人说，要趁禺疆伤重，赶紧找到那些被抓的凡人军队，打禺疆一个措手不及。我到了水下鼻子不灵，主人就不让我去了。”

“那二哥为什么不叫上我？”杨婵不觉埋怨道。哮天犬道，“主人说了，昨天你和小玉用了宝莲灯，损耗了元气，让你们多睡会儿，就没叫你们。”杨婵转身便跑，哮天犬在身后叫，“三姐，你去哪儿？”杨婵头也不回，“我去海上看看。”

听沈秋石说完一切，杨戬沉思片刻，看向了哪吒，“兄弟，记得当初是怎么抓花果山的猴子吗？”哪吒张着小嘴想了想，“天网？”杨戬点点头，“试试捕鱼吧。”

杨戬聚齐众人，一声令下，一张金色的大网严丝合缝地罩住了沈秋石刚刚去过的浅滩。天网可不是普通的渔网，它疏而不漏，柔韧无比却坚不可破，想当初天网罩住花果山时，孙悟空的金箍棒也不曾将它顶破。大军感觉不到柔软网绳的攻击力，也自然没有激起他们的攻击欲望。但却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全部被收入网中。众人一齐施法，天网缓缓收拢，将水底半梦半醒的大军罩在网中渐渐抽离海水。

正在闭关的禺疆感知到变化，心念一动，撑开结界，却见沈苏苏守在结界外，拦住他惊呼道，“禺郎，你伤未好，不可去拼命！”禺疆看看新生尚嫩的八足，终于强压下怒火，冷笑道，“趁人之危？没有我禺疆解咒，杨戬，我保证你抓走的是烫手的山芋，他们不会听命于你，永远只会听我的召唤。”

有沈秋石前车之鉴，杨戬将天网网住的大军小心拖到海边一个巨大的山坳里，那里四面是削壁高山，中间恰好是个盆地。杨戬一人跃上云端，开始做法，众人只觉气温陡降，云海翻腾，竟是有满天的雨线直泻而下，然而，这雨线落到山上却被冻住，变成了冰棱。梅山兄弟见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于瞬间化雨成冰，不仅都想起了在华山见识过的山崩地裂的场景，梅山兄弟暗暗感慨，他们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呀，居然能相信这样一个举手之间气势如虹的人，会输给沉香？

接第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

（二）

苦苦的药香弥漫了整个厨房，琼枝掀开盖子看了看煨在火上的药，想是差不多了吧？她拿起墩布包住烫手的药罐，把熬好的汤药倒进一个大瓷碗里。

“沉香，叫三姑爷吃药了，今儿是省城来坐堂的万大夫配的新方子。”琼枝把药碗放在外屋，喊着卧房里的人。

一掀布帘，沉香却是深深叹了口气，琼枝忙问:“三姑爷见好些不？”沉香道，“我爹这是得了啥怪毛病，一会儿身上疼，一会儿身上痒，就跟被猫儿抓了似的，横竖不舒服，问他哪里难受，他又说不出。大夫总说是虚，可吃了这么多副药，我看却一天不如一天有精神。”

沉香扶起昏昏沉沉的刘彦昌，把那碗药好歹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末了，递了空碗出来给琼枝，说道，“我爹他又睡了，我去圣母宫看看，我娘不在，总要有人照应一下。”琼枝应道，“早去早回，我去准备午饭。”

卧房里的刘彦昌被那碗药似乎又催出了一身汗，他眼皮动了动，烦躁地翻了个身子。朦朦胧胧间，他感觉床前站了一个人，青衣素雅，微微含笑。他心中一喜，生怕这是幻觉，忙一使劲撑大了双眼，啊，不是梦，他正站在他床前！怎奈久病乏力，挣了几下竟起不来，他也顾不得许多，一骨碌滚下了床，死命抱住了青衣人的腿，“傲公子你可回来了，你说三个月，如今已过了，我一日挨不过一日了，快救我性命！”

傲因蹲下身子，将一碗豆腐脑般白生生的东西端到刘彦昌面前，摸摸他的头，爱怜地叹息道，“唉，我不过因些事情耽搁了，倒害了你。”刘彦昌见了他手里的东西，两个眼睛放出炯炯的光，像死人抓住了一线生机，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这才大口地喘着气，像窒息的人吸足了氧，全身都舒坦起来。说来可真是灵验啊，这极乐羹一下肚，力气也有了，精神也有了，也不疼也不痒了。

傲因静静地等待着他，等他舒服了，便道，“走吧，去我的别院叙叙。”但见屋内白光一闪，两个人影都不见了。

沉香从圣母宫回来，发现卧房里的父亲不见了，一急之下去找琼枝，琼枝在厨房里忙活，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一个病得歪歪倒倒的人，怎么就没了？两人正奇怪着，却见刘彦昌回来了。

四只眼睛盯着眼前的刘彦昌，差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还是刚才的三姑爷吗？这还是刚才的爹吗？只见他笑容满面，精神焕发，手里拎了一壶好酒，哪里还有半点病容！沉香又惊又喜，“爹爹，你没事了？”琼枝也咂嘴，“这万大夫到底是省城来的，药效就是不一样啊。”

刘彦昌笑道，“恐怕是这药对路了，我睡了一觉，醒来出一身汗，顿觉神清气爽。好久没有出门了，都快憋坏了。”

沉香琼枝一块石头落地，真是无限欢喜。刘彦昌道，“今日心情大好，我去买了一壶好酒来，咱们庆祝庆祝。”沉香劝道，“爹爹刚好一点，不宜多喝酒。”刘彦昌便拍拍儿子的肩膀，顺口道，“怕啥，多出来的酒，我儿替爹爹喝。”

琼枝摆上做好的菜，替爷俩各倒了一杯，刘彦昌举杯在手，对沉香道，“爹就喝一杯如何？”沉香点头与他碰杯，笑道，“好，祝爹爹康复。”沉香那里一饮而尽，刘彦昌却将袖子掩了口，吞了半杯酒，借袍袖的遮盖，将半粒同心丹悄悄放入杯中，那丹药顿时化于酒中，无色无味。

“咳咳咳……”刘彦昌似乎被酒呛了，咳嗽起来，将没喝完的半杯酒放了下来，面色尴尬，“唉，爹爹老了，这一杯酒都喝不下了。”琼枝见状劝道，“三姑爷是身子刚好一点，自然受不了这酒的烈性，还是不要喝了，多吃点菜。”

刘彦昌面露苦痛之色，叹气道，“本想讨个吉兆，谁想没能喝个满杯，只怕我这病还是不能断根啊。”沉香一听爹爹这话，立即拿过他手里的半杯酒，接过话安慰他道，“爹爹，这没喝完的酒孩儿替你喝，一样是满杯，大吉大利。”说罢，沉香不疑有他，一样脖子替父亲将半杯酒饮尽。

刘彦昌大喜，感慨道，“都说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亲生儿子孝顺爹呀。哦，对了，”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枚玉扳指，“沉香啊，今日我出门，恰好见到老于家的珠宝铺新出了这个，我当时突然想到，你和小玉成婚时，你舅舅送了你们金锁和玉坠，我这做爹爹的反倒没什么表示，心里一直觉得欠着点啥，我就把它买下来了。你可喜欢？”

沉香瞧瞧这枚玉扳指，不觉失笑起来，“爹爹，扳指这种东西，是人家江湖上武林门派的掌门人为了表示自己在门派中的地位才戴的。孩儿是散仙，怎能戴这东西？”刘彦昌闻言倒是一愣，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琼枝对沉香道，“三姑爷买都买了，你不戴，留着便是，说不定哪天结识了什么掌门人，再送了他们，也算你的人情哩。”当下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了午饭。

午饭后，刘彦昌推说出门一阵身子又累了，要去休息，便回了自己的卧房。沉香也自去书房看书。琼枝收拾了碗筷，想着三姑爷的身体，晚上打算做道易消化的甜品奶冻，看看手边还缺几样原料，便也上街采买去了。

悠然的午后，时光在静静地流淌。一个黑旋风般的影子也没有敲门，忽地落到了院中，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沉香……”

“哮天犬叔叔！你怎么来了？”沉香放下书本，欢喜地将哮天犬拉进了书房，“快跟我说说，前方战事如何？”沉香急不可耐地问。

哮天犬左右望望，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想起此番回来的使命，便问道，“沉香，怎么就你一个人？主人和三姐姐放心不下，让我回来看看，那个……刘……你爹身体怎么样？”

沉香笑道，“哮天犬叔叔，你今儿来的正是时候，我爹吃了大夫新配的药，才见好了。家里都挺好。”

“挺好就成，那我走了。”哮天犬问完，站起来就要走，“我这就去跟主人复命。”

“哎哎……哮天犬叔叔，大老远回来，你别急着走啊，我爹睡觉呢，等他醒来见一面再走不迟嘛。你先坐下，快跟我说说打仗的事儿。”

要说这平时呢，哮天犬很难在人堆里插上话，今天沉香眼巴巴地求着他说，这狗儿的光荣感便被调动起来了，话匣子一开，他那里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将与禺疆的几番交手说得是惊心动魄百转千回。

喜悦茶庄。一个青衣公子正在靠窗的雅座自斟自饮，刘彦昌悄悄蹭了进来，在对面坐下，恭敬地说，“都按傲兄的意思办妥了。”傲因微微笑道，“你出来可被人看见？”刘彦昌忙道，“没有，他们只当我在午睡呢。”

傲因站起身，“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去哪里？”刘彦昌愕然。傲因正欲开言，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店堂响起来，“三姑爷，你……你怎么在这里？”

“琼枝！”刘彦昌顿时有些慌张。

“嫦娥仙子？”一回头的傲因却是大惊失色。

刘家村的书房里，沉香正听哮天犬说得有滋有味，不时指点评论几句。两人好聊了一阵，沉香才顿觉没给狗狗倒杯茶解解渴……就在沉香起身倒茶的功夫，哮天犬瞥见了放在案几上的玉扳指，他拿起来罩在眼睛上看，好奇的问，“咦，这是什么东西？挺漂亮的。”

沉香见那玉扳指衬着他一头乌黑的毛发、玄色披风和黑乎乎的手指倒显得格外晶莹透润，心中一动，笑道，“这个叫扳指，能戴它的，不是掌门也是王公。”哮天犬一听这话，尴尬地放下扳指。沉香却托住他的手，“哮天犬叔叔，我正想着送礼呢，这个扳指，送给你戴最合适了。”

“我？我不过是一条狗，我哪能戴？”

“哮天犬叔叔，你可别小看自己，你是三界犬王啊！”

三界犬王，啊，哮天犬竟觉着有些激动起来，对呀，犬王也是王，完全有资格戴上扳指，“沉香，你真的送给我？”

“那还有假，戴上试试。”

哮天犬把扳指往手指上套，可惜他的手指细了些，那扳指很容易滑脱，他一着急，便脱了鞋抬起脚，将那扳指套在大脚趾上，说来也怪，这扳指套到他脚趾上，竟是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哮天犬喜滋滋道，“嘿嘿，咱犬王是用四条腿跑路的，这扳指果然还是戴脚趾头上合适。”

喜悦茶庄。傲因面对琼枝，心跳加快，手足无措，“嫦娥仙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琼枝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青衣人，他将她认作嫦娥，显然是认识嫦娥的。

“我……”傲因踌躇了一阵，阴沉着脸没有答话，转头看向刘彦昌，“你说，嫦娥仙子怎么会在华山？”

刘彦昌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是二郎神带回来的，二郎神叫她琼枝。”

琼枝？傲因一把擒住了琼枝的手腕，她的脉息微弱，完全感觉不到有一丝一毫的法力，而琼枝，也正用惊恐挣扎的目光看着他。傲因心念电转，冷笑道，“我明白了，二郎神真是个卑鄙小人，他为了能得到嫦娥仙子，竟然将仙子从月宫劫持到此金屋藏娇，怕被人发现，居然将仙子的法力都封了，还起了个凡间的名字，他可真够厉害。”

琼枝见他抓住自己，怒道，“你快放开，再不放我可要喊非礼了！”茶庄里的几个茶客听到这边的声音，有人便回头看过来。傲因脸色一冷，忽见白光闪过，三个人平地便消失了。那回头来看的茶客惊得狠狠地揉眼睛，难道刚才眼花了？

再说书房中的沉香与哮天犬聊着战事，不觉红日西斜。沉香道，“我爹也该醒了吧。”然而，当他推开卧房时，却惊愕地发现被褥凌乱地掀开，早已没人了。

“爹……爹……”沉香喊了一圈无人应答，想起问琼枝，谁知喊了半天连琼枝也不在！沉香这下着急了，往天这时候，琼枝早就该在厨房准备晚饭了啊。

“哮天犬叔叔，我爹和琼枝都不见了！”

“别急，我来找找，万里……追踪……”哮天犬皱起鼻子，使劲地嗅着。没有，他居然什么也没嗅出来！

沉香傻眼了，如果说连哮天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走，哮天犬叔叔，咱们快去找舅舅。”

苏苏冷哼一声，“傲因，你可不要太迂腐了，杨戬能做的事，你就不敢做么？”她向他招招手，“过来，我跟你说一句话。”

傲因迟疑地走过来，苏苏悄声耳语，“如此天赐良机，你竟要白白错过么？你呀，女人见得太少，别傻了，你可知道，生米做成了熟饭，她就是你的人。”她手指一点，一道白光没入刘彦昌眉心，刘彦昌合上双目沉沉睡去，苏苏道，“喏，闲杂人等不会偷看了，他会睡上一个时辰。我也走了，顺道去看看你师傅，他快出关了。你可要把握机会。”

傲因脸上一阵红晕，苏苏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移步离开，正走到门口，苏苏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纤手一扬，只听琼枝一声尖叫，上衣竟被苏苏打散，飘落在地，只剩一件红色的肚兜衬托着如雪的肌肤，饱满的双峰半遮半露，一霎间春光满室，活色生香。苏苏妩媚地对琼枝瞥了一眼，好好享受哦，掩门而去。

琼枝惊恐地抱住双臂，试图遮掩女性美妙的胴体，然而，有一双目光却从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傲因呆呆地看着平生第一次展露在眼前的充满诱惑的身体，口干舌燥，呼吸急促。他一步一步朝琼枝靠过去，“不，你不要过来……”看着他痴迷的目光，琼枝惊恐万分，一步步向后退去。然而，她的后背一下撞到了柱子上，退无可退，傲因已到了面前。

他的手按到了她的腰间，慢慢向上，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又麻又酥的触感仿佛电流穿过傲因的体内，她慌乱的求饶更点燃了他身体中某种新鲜的体验，这种体验又化作一团火烧烤着他，他的呼吸愈发粗重，他的手终于滑下她的肩头，扯掉了她的肚兜，握住了那柔绵的双峰。琼枝哀鸣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耻辱的泪水涌出了眼眶，滚落在面颊，她咬紧下唇，不再求饶，忍受着傲因的轻薄。沈苏苏，你这个阴毒的女人，我饶不了你。

见到她的泪水，傲因似乎滞了一滞，他迟疑了片刻，将她紧紧压在石柱上，俯下头来，轻轻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胡乱地说，“别哭，仙子，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给我好吗，我想拥有你，仙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呻吟，他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越来越狂暴。琼枝被他压住无法动弹，情知便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自己，她的绝望达到了极点，不，岂能让自己处子之身被这个臭男人毁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当男人湿漉漉的嘴唇从她的面颊侵略到她的红唇时，琼枝张开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啊！”突入其来的疼痛让傲因叫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也令他模糊的意识突然清醒了几分，他捂住流血的嘴唇，“你……你……”

琼枝厉声哭叫，“浑蛋，你们男人全是浑蛋，说什么真心对我，全是谎话！我以为只有杨戬他卑鄙，我以为你是仗义相救、正人君子，我错了，我错了，男人都是一样的禽兽!你说你真心喜欢我，可是我看到的分明只有**，你根本就不尊重我，真喜欢我就等到八抬大轿娶我进门！我以为脱出牢笼，谁知又入虎口，你杀了我吧，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被你这禽兽污辱！”

傲因的手像被针扎了一样缩了回去，眼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可是美人却用怨毒悲凉仇恨的目光瞪着他，在痛骂他禽兽……他打了个寒颤，欲望的潮水突然减退了大半，她骂得没错，我是王子，怎么能对心爱的女人做这种事？我岂不是和杨戬一样浑蛋？不，我是要赢得仙子的真心的。他身体的火凉了下来，他从地上捡起琼枝的衣服，替她披在肩头，赧然道，“对不起，我唐突仙子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希望你原谅。”他再不敢看她的身体，匆匆逃也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躲在门外暗处偷偷观察的沈苏苏见到这一幕，恨恨地一跺脚，悄骂道，“傲因，你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冥顽不灵的笨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