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崇山峻岭，云遮雾绕。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拎着木桶沿着陡峭的石阶走到山涧中打了满满一桶水，他四顾无人，想试试新学的法力，只见他捻动口诀，啊，木桶竟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起来，悬空着稳稳地飘向前去。小伙子正当心中欢喜，忽听一声娇笑，树上刷地横出一条长长的蛇尾，砰地把木桶撞翻了。小伙子一抬头，那绿荫荫的大树上盘桓着一条火赤练，长长的蛇尾绕着枝桠好几匝，但奇的是那赤练蛇的头部却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蛇身人头的女子捉狭地笑着对小伙子道，“二郎，你偷懒，被我发现了。”

小伙子急得红了脸，“苏苏姑娘，你可别……别让师傅知道。”女子道，“要我瞒着哥哥也可以，但你也得答应我，下次我偷偷出来修炼，你那些兄弟们都不许去告我状。”小伙子无奈而窘迫地搔搔头，火赤链倏地钻入树丛不见了，只远远地还有笑声在林中回响。

小伙子这下老实地重新打了水提着水桶往石阶上爬，翻过了陡坡，他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人，白衣华美，墨扇轻摇。小伙子不由多看了几眼，他忽然发现这个白衣人很眼熟，定睛再细瞧，他叫了起来，“嗨，你是神仙叔叔？”白衣人正是杨戬，他停下了脚步，也打量着小伙子，不由惊道，“你是……二郎？”

小伙子欢喜地放下水桶，“神仙叔叔，我就是二郎呀！你认出我了！”杨戬奇道，“我不是送你们去汴京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二郎道，“神仙叔叔你有所不知，到了汴京虽然我们的生活安定了，可是汴京和金陵一样，也有很多受苦受难的人。我们想帮助他们，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小了。我们想和神仙叔叔那样做个有本事的人，后来我们遇到了师傅，师傅愿意教我们本领，所以我们就来这里啦。”二郎呼哨一声，那林中从四面八方陆续跳出好几个男孩子，竟是小宝、小荣、顺子、水根和阿旺，几年不见，孩子们都长大窜高了，年龄最小的顺子和水根变化最大，杨戬都差点认不出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围着久未谋面的神仙叔叔，乐开了花。杨戬道：“你们的师傅叫什么名字？”二郎说：“他叫沈秋石，本领可大了，神仙叔叔你认识他吗？”杨戬不由抚掌大笑，“快带我去见他！”

杨戬此番到湘西，本是为寻沈秋石而来，兄弟二人劫后重逢，又多了孩子们的机缘，更是欣喜。相谈了一阵，杨戬关切地问起了苏苏。沈秋石感慨道：“我带着苏苏的灵珠先后去过汴京和金陵，但是灵珠似乎对那里的山水没有感应，后来回到湘西，灵珠就焕发出光彩。原来苏苏心里最留恋的还是家乡。我将灵珠赋予了一条活泼的小赤练蛇，灵珠一旦入体，我真没料到苏苏竟有这样顽强的意志！她不舍昼夜地修炼，只要能有助于法力精进，无论什么样的苦与险，她都毫不畏惧，你简直无法想象，一条小蛇敢与猛虎相争，敢跟群狼搏斗。我舍不得她这样辛苦，就强制她休息，可是我只要一个疏忽，她就会偷跑出去。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如此疯狂地修行，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这才多久，她居然已经修成了人头蛇身……”

“哥哥，今天来客人了？”沈秋石正向杨戬描述着，火赤练回来了，仍旧将长尾巴绕到树上，刺溜一声沿着树干滑下来，将脑袋探到杨戬跟前，顽皮地打量着他。熟悉的美丽面庞，令杨戬不由惊喜地脱口喊出来，“苏苏……”沈秋石道，“苏苏，这是哥哥的结拜兄弟杨戬，快叫二哥。”苏苏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戬，半晌，顽皮的表情变成了疑惑与探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自言自语道，“杨……戬，这个名字我一定听过。”

杨戬和沈秋石都是一怔，他们都认为，重生的苏苏当是一张白纸。杨戬忙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和你哥哥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是越长越像了吧，难怪你眼熟。”苏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笑道，“大概是这样吧。二哥，你会留在这里吗？”

沈秋石柔声道，“苏苏，你二哥是来做客的，二哥的家在蜀中，等你修炼好了，我带你去二哥家玩。”苏苏甩甩尾巴，咯咯笑起来，“那太好了，二哥，我修炼得很快呢！”

当杨戬在雾霭迷离的山林中与沈秋石和孩子们作别，独自渐行渐远，他没有注意到，火赤练躲在树梢上悄悄目送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小雨，雨丝儿纤细如牛毛，如松针，她凝视着淡淡氤氲里他的背影，剪水双瞳的深处，荡起清清浅浅的涟漪。

今天是元始天尊的寿诞，说来真是巧，竟与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杨戬的长子满月同期，天尊道心大悦，在玉虚宫中摆下一老一少生日酒与满月酒，阐教众弟子云集，成为昆仑千年来少有的盛事。玄瑛将她地下酒窖中雪藏五百年的桃花酿尽数启封，款待各路远道而来的同门。她给杨戬斟酒时，忆起山中岁月，感喟道，“师兄当日曾说要回昆仑喝玄瑛的桃花酿，果真没有食言。”杨戬亦想起旧事，笑道，“师妹说想做游侠儿，荡尽天下不平，可会食言？”玄瑛微红了脸，悄声道，“我有心，怎奈师傅看得紧……”

不久，热闹的席间却传出了吵嚷声，吵嚷的中心竟是玉鼎，为什么呢？自从玉鼎从徒弟手里抱过刚满月的娃娃，可把众位师弟眼馋坏了，争着想抱抱，玉鼎偏偏不给，广成子借着酒劲发作起来，不讲理地质问玉鼎，“你说这娃娃是你徒孙，那你叫他的名字，你看他应你么？”名字？这倒把玉鼎问住了，是呀，这娃娃满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名字呢？

玉鼎急了，隔着桌子喊杨戬，杨戬用扇子遮住了脸，不应他，他可不想告诉师傅，为了给孩子起名，以舅公舅婆自居的玉帝和王母在瑶池吵架，各不相让，当杨戬每天都收到分别写在懿旨和圣旨上的各种名字，他无奈地写了一封奏折，表示他儿子就叫“小二郎”好养。玉鼎的喊声却被元始天尊听见了，他清清嗓子，一锤定音，“这小娃娃与我老人家有缘啊，我看这名字，还是由我老人家来起吧。”杨戬只顾低头去喝杯中酒，好吧，他管不了了，如果玉帝决定扛着他的月牙铲御驾亲征昆仑山的话……或者，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赶紧让澄兮再生一个……

黄龙道人踱到杨戬身边，笑嘻嘻地说，“这回师叔彻底放心了，你不会拐跑我的玄瑛了。”杨戬笑道，“师叔，我劝你堵不如疏。”黄龙得意道，“谁也别想打玄瑛的主意，我告诉你，上次有个蟒蛇变得混小子等在昆仑山口想拐走玄瑛，被我发现了，哼，算他溜得快，下次再敢来，我就打断他腿……”

杨戬斜了黄龙道人一眼，冷笑道，“师叔，下次你没机会打断他腿了。”

“什么意思？”黄龙翻了个白眼，却听杨戬悠悠道，“因为那混小子是我大哥。”黄龙又惊又怒，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杨戬换了动人的笑容，指着慈祥地抱着娃娃的玉鼎，悄声道，“师叔消消气，你看我师傅多开心，你不想超过他么？玄瑛，也能让师叔享受这样的幸福啊。”黄龙看看玉鼎，又看看席间往来穿梭的玄瑛，举起酒樽，若有所悟，“对呀，我何不让玄瑛早点嫁出去，也给我生个徒孙……”玄瑛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杨戬暗暗给她打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什么？后羿和嫦娥去了洪荒？杨戬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为什么历史被改变了？难道，那送入幽灵谷的今世魂魄，竟会在无形中改变着从前？澄兮见杨戬讷讷不能言，知他心中终不能毫无挂牵，便替他问师傅，“他们夫妻过的可好？”

自由之神一挥手，崖壁上出现了一幅影像，那是洪荒之境，草木皆为幻像，却栩栩如生。后羿与嫦娥携手穿过万花丛中，后羿摊开掌心，手中是一对漂亮的耳环，他笑着跟嫦娥说了什么，嫦娥侧过头去，似乎害羞，后羿温存地将耳环替妻子戴上……

杨戬释然地笑了，澄兮明白，那是发自他内心的真正宽慰的笑容。

崖壁上仅有影像，所以他们没有能听到其中的声音……

后羿说：“娥，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我给你亲手做的耳环，你看。”他摊开了手掌。

精美的耳环播散着月色一样的柔光，有一个影子忽然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嫦娥的脑海，那个人影，穿着黑色的夔龙朝服，一身的清傲与落寞，他凝望着月亮出神，又低下他深潭般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夹在他指间晶莹的耳环……嫦娥心慌地侧过头去，这个影子总是让她猝不及防。后羿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嫦娥不语，娇羞地低下头去，后羿温存地替她戴上耳环，“喜欢吗？”嫦娥点点头，迎向他的眼睛，“喜欢。”后羿揽住她的肩头，“你开心，就是我的开心。”嫦娥目光看向了不可知的远处，那里是繁华的三界吗？她轻声道，“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玉宇澄明，江山无恨。万载流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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