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主要以卫庄、赤练、白凤为主视角，以流沙故事为叙述主线，讲述了千年前弱肉强食的时代一群杀手的生存故事。此文乃秦时文章中的精品，上上之作，由文赛班姬，貌比飞燕的小悠奉献。为便于大家完整的欣赏，此帖设为无水帖，大家若对文章有好的建议、构思，亦或难按顶帖之请，请前往《讨论帖》尽情挥洒，链接http://tieba.baidu.com/p/1254175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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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好兴致。”身后阴沉的声音叫赤练直冒冷汗。也是她一心寻找白家小鬼，竟被这刺客钻了空子，此刻王蛇没带在身边，左近也无人相助，她只能任由那刺客胁迫着往巷子深处走。一路上刺客一言不发，赤练也在急急思索着脱身之道，冷不防看见巷尾有几根被遗弃的麻绳，也不管利刃还抵在腰间，全力向前一扑，拿到麻绳，顺势前滚站起，转身就是一挥。那麻绳远不如鞭子好用，非但没抽到刺客的太阳穴，反而跟他手中短剑缠上了。

刺客应变极快，左手一松弃掉短剑，同时前踏一步就将右手的短剑朝她心口刺来。赤练下意识地伸手一握，堪堪擒住了那人的兵刃。可她毕竟是一女子，那壮年刺客只轻轻一扬眉，单手发力，利刃的尖儿就往她的心口靠近。赤练见势不妙，心一横便放开利刃，迅速一侧身让过凶器，趁着刺客还没展开下一击的当口迅速近身抬膝，当胸撞上。两处要害学到被重击，刺客头立刻昏眼花，赤练当机立断，捡起刺客先前丢下的兵器猛地刺进他心口，直末刃柄。刺客竟未立刻断气，怒目圆睁，举起手中的短剑就要拼个同归于尽，直把赤练惊得愣了。

说时迟那时快，耳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拔剑！”

赤练下意识地照做。温热的液体喷了她一头一脸，待她紧张地擦掉糊住眼睛的东西，那刺客已经倒地抽搐，不旋踵便再不动弹了。

赤练看着那死不瞑目的男子怔住了，旋即才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杀人了。在赤练的印象里，“杀人”并非值得恐惧的事，但生平初次夺人性命还是让她隐隐发抖。短剑从她受伤的掌中滑落，落地“当啷”一声，叫赤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突然，肩上给人一拍，赤练吓了一大跳，转身挥手要打，却在看清来人面貌的瞬间愣住了。

“公主，又见面了。”银眼青年眉目含笑，向她施了一礼，言语中却无一分臣子对公主的尊敬。

赤练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他有些轻佻的笑容，心中三分疑惑，七分警惕——卫庄决计不是碰巧到此，他偷偷跟到这儿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来保护自己的，那方才凶险之时他为何不出手相助？

“你——”赤练刚一开口便被卫庄抬手打断了。但见他随手抽出佩剑，扫了扫四周，随即轻蔑地道：“原来的罗网刺客团养了一群缩头乌龟，卫某算是见识了——公主，请随我来。”

未等赤练反应过来，卫庄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似要拉她走。赤练吃了一惊，正待挣开他的手，猛然觉得四周一暗，竟是十几个黑衣人从巷道两侧的围墙后跃出，连带着无数暗器铺天盖地地朝她与卫庄洒来。“啊”字还未叫出，卫庄已一手将她揽到怀中，手腕翻转织出泼水不入的剑网，一时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暗器竟被尽数挡下。没等赤练松口气，两拨黑衣人已疾速攻来，显是要前后夹击。她人在卫庄怀中，只听到卫庄轻哼一声，脚下一空，竟已被卫庄横抱着跃到围墙另一侧的废院里。

“公主稍等。”卫庄松开赤练，迅速跃回战场。赤练只听到围墙另一侧惨叫声不断，连兵刃格挡的声音也没有。忽然，一人跳上了围墙直朝赤练抓来，却在半路突然僵住——赤练看到，一把利剑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

剑被抽了回去，黑衣人胸口鲜血喷涌，“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卫庄也不说话，就着死人的袖口将长剑擦干净，随即还剑入鞘，这才对赤练稽首道：“公主，方才得罪了。”

赤练想起自己被卫庄搂过抱过，面上不禁有些发烧，再想想刚才的险情，又暗自后怕不已。见卫庄淡淡地看着她，赤练立刻警醒起来，脑里瞬间转过几百个念头——卫庄不是来加害于她，可要说专程来救她那也太离奇，难道是想和她做什么交易？总之，现下还是不要过于信他的好。拿定主意，赤练便整整衣衫，笑道：“事急从权，卫大人无需自责，我还要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呢。”

卫庄听出她言语中的防备，定定地看着赤练，眼神变得玩味起来。赤练给他看得不安，正要开口相询，却听卫庄道：“赤练，你想救姬夫人吗？”

这“姬夫人”便是赤练的母亲。赤练听他唤自己闺名已惊讶不已，待听他说到自己出宫的目的，却是把防备放下了大半，急急问到：“你有解药？”

话一出口她便觉问得急了，果然卫庄笑容里的玩味愈发明显，他转身走在前面，道：“公主一身血污，不宜被他人所见，请跟我来。”

赤练犹豫了一下，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就跟上去追问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方才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宫。”卫庄似乎是不耐烦了，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赤练立刻知趣地闭了嘴——这卫庄咋看下一身纨绔子弟的轻佻，可凭他昨夜与刚才杀人时的雷霆手段，赤练便能断定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对这种人，赤练向来能躲则躲，能顺则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走过那些隐蔽无人的窄巷，最后进了一栋废弃已久的屋子。但见卫庄熟练地拉开一块“地皮”，露出下面的通道来。赤练心中大惊——这里怎会有暗道通向宫中？还未发问，卫庄已经一跃而下。赤练忙走到暗道边，心里想着母亲，一咬牙，按住衣裳下摆便跃了下去。“咚”地一声，赤练双腿震得发麻，一个立足不稳就朝前摔去，直直撞在了卫庄背上，一时尴尬无比。卫庄反倒没事儿人似的合上了入口，顿时地道里漆黑一片。赤练心中没由来地一紧，忽听“噗”的一声，眼前亮起一豆火光，原来是卫庄点燃了个火折子。他别有意味地对赤练一笑，随即在前面带路，倒是毫无顾忌地将后背亮给了赤练。

“公主一定在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条暗道通往宫中。”卫庄边走边道，声音煞是清亮。

赤练闻言，暗想这些秘密自己还是不要探听为妙，便直截了当地道：“本公主对这些秘密并无兴趣，倒是大人方才说有法子救我母妃，不知需要本公主做些什么。”

虽然方才卫庄并未说有法子救姬夫人，但赤练已知他不会平白提及这件事，索性把交易提到明面上。卫庄轻哼一声，道：“也罢。刚才那些秦国杀手都是宫中之人引来的，公主若能除去那些人，我自会将解药给你。”

赤练闻言大惊，方觉自己卷到一件了不得的事中了。事关母亲生死，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装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哦？这么说，甄妃也是因为卖国被诛？”

“公主果然聪明。”卫庄答得干脆，随即似是无意地补上一句，“姬夫人正是因为发觉此事，才会被他们毒害。”

赤练心中一凛，险些失声叫出来，可她不愿在卫庄面前乱了方寸，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些人’是谁？”声音中杀机展露无遗——事已至此，哪怕卖国贼是当朝储君她也不会轻饶。

正等着卫庄说出罪魁来历，面前男子却“呵呵”笑起来，仿佛赤练所说之话十分可笑。赤练气恼万分，不耐烦地道：“怎么，难道卫庄大人还不知内奸身份？”

卫庄“哼”了一声，停步转身，严厉地看着赤练，道：“公主最好不要做昨夜那样的蠢事，平白搭上性命而已——这是一半解药，公主拿好了。”

赤练原本恼怒，见了那白瓷瓶却什么都不顾了，赶紧接过收好。但听卫庄又道：“再过半月，白大人会在府上设宴，叛徒齐聚，届时白大人与我亦会助你。你只须在酒水中下毒，将其一网打尽即可。”

说得轻描淡写，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下毒又谈何容易。赤练皱眉思忖着法子，一时入神，直到卫庄轻咳一声，她才惊觉两人已经走过一段长路，面前就是一架梯子，梯旁墙壁上绘着一条小黑蛇，看来颇为眼熟。没等赤练问什么，卫庄已道声“保重”，继续往前。赤练默默看着那个背影连同火光消失在拐角，心中竟莫名地纷乱。今日怪事太多，她一时也无法理清思绪，索性沿着梯子爬上，打算验了那解药后给母亲服下，再好好休息休息。

掀开出口，赤练探头出去，直接愣住了。

今天怪事确实多，比如现在，这暗道出口，居然开在了她与母亲居所的后花园里。

挽凤髻，点绛唇，披华裳，着赤靴。自小就过着孤单生活的赤练，还从来没有被这么精心打扮过，为她打扮的人，还是她最爱的，但总是对她忽冷忽热的母亲。母亲从来不会为她梳头，所以她没有那些得宠公主的一头长发。今天，她是第一次体会到母亲的手是多么巧，齐肩短发也能让她打理得玉秀玲珑。

母亲吃了卫庄的解药后便奇迹般地康复了，只是那卧床半年消逝去的容颜再也回不来了。母亲醒过来，首先问她的便是解药的来历。赤练把她遇到刺客，然后又被卫庄救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省去了要帮卫庄杀人这一段。不过，赤练确信母亲是知道什么的，否则，从她记事起就不愿再起舞的母亲，不会亲自教她那段销魂的蛇舞。



“很漂亮。”卫庄在阁楼外等她，见到她时如是说到，脸上依然带着那种三分戏谑的微笑。

赤练不买账。从第一天起，她就觉得，卫庄这个人很可靠，但也很危险，自己不能跟他靠的太近。她故意装出不舒服的样子，道：“可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样子。”

“可是今晚你必须穿成这样——”卫庄别有深意地加重了语气，“羿南公主，请。”

赤练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封号。宫里规矩多，她又懒得跟那些公主王子们接触，极少听到有人用这个来称呼她。她看到卫庄已经在马车上，向她伸出手，忙把自己的手递到卫庄手心。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牵一个男人的手。

这个男人的手，很稳，很有力。



进入车内，放下车帘，外面的繁华喧嚣就完全被隔绝了，卫庄的温存也立刻消失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沉声问到。

“嗯。”赤练很紧张地看了看藏在红色舞衣下的双手。毒药，就涂在她的指甲上，所以她偏偏不能握紧拳头来排解紧张。这次有预谋的杀人，跟上次的自卫完全不同，赤练总觉得，哪怕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她还是不会有必成的把握。

可惜，卫庄只给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白府设宴，明妃、洛妃极其子嗣会到场。全部干掉，不留痕迹。事成之后，我会把另一半解药给你。”卫庄给她交代详细任务时就是这么说的。

“你不用紧张。宴席上会点武功的都是我们的人。”卫庄看着撩开车帘向外看着，突然道，“你有很多机会。”

“如果都失败了呢？”赤练脱口就问，问完了立刻就觉得自己很蠢。果然，卫庄斜视她，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知道会怎么样，公主。”

赤练转过头，避开卫庄锋利的目光。她闭上眼，试图清空自己的心思，让呼吸平缓下来。小时候，母亲总是让她一个人睡。在那些黑暗的夜晚，她就是用这种办法，隔绝了那一切的恐惧与孤独。

从小用到大的方法果然有效。当马车的速度慢下来的时候，赤练已经觉得心如明镜。

“公主大人辛苦了。”是夜，卫庄送赤练回府。

“解药呢？”赤练也懒得绕弯子，直接问到。卫庄无奈地一笑，把一个黑瓷瓶子递给她。赤练拿过瓶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渐渐地乏了，半路上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得身上暖暖的，睁眼一看，是一件黑袍盖在了她身上，而袍子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银色的眼里，三分笑意，七分玩世不恭，不像是叱咤风云的第一谋士，却像是个纨绔子弟。

赤练“唰”地坐起，脸上热热的。

只听卫庄轻哼一声，一根白色鸟羽状令牌被递到她手中。

“这是？”赤练不解。
“如果有事，把这个弹上天，就会有人来救你。”卫庄道，“公主大人，保重。”
“卫大人也是……”赤练下了马车，愣愣地看着卫庄的马车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身母亲已等在门口。


正是公元前２３１年末，韩国洛妃、明妃离奇死亡，众说纷纭。然而，这个话题很快被另一个浸透了血的话题替代了。

秦韩之战，开始。

赤练在人人都是行色匆匆的国都大道上走着。刚刚过年，韩国上下，却是一片恐慌与混乱。而赤练心里，也是一片混乱。

就因为刚才卫庄在府里对她说的那个交易。

秦内史腾突然率兵南下，度过黄河，直取韩国国都新郑。韩王安仓促间发全国兵力抵挡。双方于距国都仅五十里之地交战。一个新的名字，必将因这场战役流传于世。

盖聂。

这盖聂是一年前在江湖上出现的新锐剑客，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秦军中。嬴腾为削减韩军士气，以求以最小代价击溃韩国，提议两军各派勇士决战于阵前，若韩胜，则秦军退回黄河。韩军出十名精锐，而秦国，只派出了一个连铠甲都没有穿的，剑客。那剑客连杀十人，衣襟连一滴血都没沾到。韩将举弩暗算，那剑客只是轻轻一挥剑，雷霆万钧的弩箭被整齐地剖成两半。

赤练当时就坐在椅上，听那个蒙面人向卫庄如此报告着，吃惊之余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自白府一别，卫庄一直没有再找过她，今天却突然派人到她府上接人。刚一坐定，眼前这个蒙面人就带着十万火急的消息进到前厅来了。赤练本想回避，但卫庄示意她留下，她只好边假装逗弄自己的赤练王蛇边听着。越听，心里的恐慌，就越无法抑制。

赤练还记得，那个蒙面人走后，卫庄就那么静立了老半天。当她试探性地问卫庄叫她到府上的目的时，卫庄猛地转过身来，银色眼睛里的愤怒，让赤练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然后，卫庄就告诉了赤练那件跟晴天霹雳无异的事情。

“韩王要把你许配给我，然后让我去刺杀嬴腾。看来他还不知道盖聂的事情。”

许配？卫庄？韩王？父亲？

赤练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卫府的。

一定是上次她和卫庄一起去白府的事情，传到了韩王耳朵里。大敌当前，韩王有求于卫庄，就出了这么一招。

刺杀地方将领素来是有去无回的，韩王这一招，太狠了，狠到赤练发誓绝对不认这个人作父亲。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她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有什么资本去对抗整个韩国的命运？况且，卫庄说起这个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也让她绝望。

于是她现在满脑子混乱地在街上走，根本不管自己这身华贵的衣服有多显眼。

中央集市那边似乎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群人都堆在那里。到底是少年心性，尽管心乱如麻，看到这番少见的热闹场景，赤练还是好奇地靠了上去。

正在往人堆里挤，一声怒吼贯入耳中。前面的人都惊恐地后退，赤练不怕，借机往前凑。腰间的赤练王蛇突然昂起头来，吐着信子不让她再靠近。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巨大如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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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赤练依然不知道，但是是什么让她在对上那野兽一样目光的时候，没有后退半步。

耍杂的人看到人都被吓跑了，气得直踢那大汉，一面，又对赤练陪笑脸——多半是看赤练穿着一身华贵衣服，也许能赏他几个小钱。

而赤练在当时并没注意到这号人的存在。她只看到了那个四肢皆拖着沉重镣铐的大汉。那人显然受尽折磨，满身口子，有些口子还在淌血。眼下，他正贪婪地盯着赤练，那眼神活像一头饥熊看见了肥美鲜嫩的野鹿。

赤练相信这家伙会吃人的，也知道，这个大怪物根本伤不了她——从他眼白处的紫青色血丝来看，他是被下了一种遏制力气的毒，除了吼，什么也不能做。不然，那铁链根本就拴不住他。

赤练想靠得更近一点。今天她不想管自己的安全。哪料，一张满脸谄媚笑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位小姐，这匈奴巨鬼可是要吃人的啊。”耍杂的人道。赤练横他一眼，随身钱袋丢过去，眼前市井小民立刻小开了花，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赤练只觉得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实在是讨厌。其实平民卖弄点特技赚口饭吃并没有错，但是这个耍杂的人偏偏就犯了赤练今天的禁忌——把一个大活人当成玩物。

所以，赤练决定给这耍杂的家伙一点苦头吃。

她走近那大汉，装作随意地触摸他，却在不经意间，把一种解药射进了那铁皮般的皮肤中。软骨香并非什么高明的毒药，赤练随身带的万清散便可解毒。那大汉显然是觉察到了什么，眼光里透出一丝不解。

“你也很可怜呢。”赤练看着那张大熊脸，笑道，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逛了半天，也该回家了。赤练暗想。可惜钱都给了人，只能走回去，也不知道，母亲会有多担心。

赤练王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缠上脖间。不知为什么，给给那个大汉解药以后，赤练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也许这是出于一种恶作剧式的报复心理？

正在胡思乱想时，赤练王蛇的吐信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赤练顿时警觉，抽出腰间淬毒软鞭——自从白府事件后她就一直把武器带在身边——四下打量着。但是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大汉的身影还在不远处。

“是我多心了？但是……”赤练看着暴躁不已的蛇，依然不放松警觉——动物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突然，王蛇“唰”地朝身后弹出去，赤练条件反射般转身举鞭欲挥，手腕却被牢牢扣住，下一秒，颈上被狠劈了一掌，又有人拿一张布往她脸上一摁，她立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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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却是夕阳西下了。赤练是被疼醒的，她知道自己中了赤蚣散，心脏就好像被千百条小虫啃咬一般，令人痛不欲生。

就算是从小接触毒药的她，也痛苦得发出闷哼。

这样不行，得赶快解毒。

如果她在抵挡痛苦的时候能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就会发现她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她被五花大绑，扔在一间柴房内，房里除了稻草，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槽，水槽里装满了水，散发出某种呛人的气味。

这是一个用来私施水刑的房子。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了。赤练勉强抬头，看到了三个衣着平常、脸上随便蒙了块布的人走进来。赤练暗暗嘲笑这些人的幼稚——就算换了身皮，这些人步态里的优雅绝对是王公贵族才能有的。她一面试图把万清散逼进自己体内，一面脑子飞转，试图猜测这些人的身份以求应对之道。

“公主大人，多有得罪了。”为首的高个男子清了清嗓音，道。这人有点儿阴阳怪气的，像是个……太监？

赤练来回扫视着三人，并不答话。

“您一定在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请您到这儿来。”那人也不恼，继续道，“很简单，我们不过是想让您给我们写几个字。”

写字？赤练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突然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

“只要把卫庄指使你去杀明夫人的过程写下来，公主您就可以回家了。”赤练猜想，如果那人把面罩拿下来，她一定能看到一张堆满假笑的脸。比起这个人，赤练更在意他身后两个个子稍矮的人。从进屋开始，这两个人就散发着一种杀气，虽然不比卫庄白鹞，却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公主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不说话是不行的了。赤练故意拖长了自己的声音：“你们真是愚蠢哪，中了计还不知道呢。”

她很高兴地看到三人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惊恐。但紧接着那高个子就两手一挥，另两人立刻把赤练架起来，拖到水槽前，二话不说就把赤练的头按进水里。

纵使是提前吸了口气，赤练也经受不住这等痛苦——万虫钻心之痛与窒息同时袭来，她拼命地抑制自己呼吸的本能，死命挣扎，如绝望的蛇一般扭动，却始终无法离开水面。不行了，实在不行了，要吸水了！她张嘴往肚子里吞水，嘴里喉里立刻热辣辣地疼——辣椒水？！她心头一慌，立刻呛了一口，眼泪都快出来了。肺似乎要爆开了……

突然，紧紧箍着她的两只手松开了。她不知道是谁把她拉离了水面，又给她解开了绳索。眼前一片黑雾弥漫，两耳只有“嗡嗡”声。赤练闭眼，贪婪地吸着气，渐渐缓过来，听到兵刃相交之声。赤练听到两声惨叫，突然脖间一冷，睁眼一看，却是一把利剑横在身前，执剑者正是那个高个子的蒙面人。

而杀进来的，正是卫庄。

高个子粗鲁地揪起赤练的头发，强迫她站起来。赤练虽缓过气来，但剧毒未解，尚无反抗之力。卫庄已经放倒了那两个人，见赤练遇险，生生停住了准备刺向高个子的剑，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玩世不恭。

“李公公，你以为，这样做会改变什么吗？”卫庄冷冷道，并不看赤练一眼。

“不愧是卫庄大人，千算万算，还是让你猜到了。”

“猜到这个的不是我。”卫庄不耐烦地说，“我倒是想请教李公公，光天化日之下劫持韩国公主，是何道理。”

“卫庄大人天生聪明，自然明白，这是韩王的意思。如果大人你肯痛快答应行刺，羿南公主也不必受这番苦了。”

赤练一震——又是韩王？这个她几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究竟想对她干什么？如果说，韩王想要把她嫁给卫庄，又为什么要劫持她？难道是卫庄拒绝了？

“李公公，我没工夫跟你打哑谜。我数到五，再不放人，你的人头，可就得落地了。”

“卫庄！”李公公怒喝一声，赤练只觉得颈上一疼，温热的液体便淌了下来。生死关头，赤练完全清醒过来。她赌李公公此时指注意着卫庄，不会在乎她的动作，便悄悄地抬起了左手。

“一。”

运功让心脏更疼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二。”

架在颈上的剑压得更深了。卫庄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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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运功让心脏更疼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二。”

架在颈上的剑压得更深了。卫庄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三！”

剑因为卫庄这发狠的一声抖了一下，赤练趁机猛地把左手指甲戳进李公公的皮肤中。但听那人惊叫一声，随即沉沉倒地，一双眼圆睁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道的。

赤练一见得手，身体立刻松懈下来，摇摇晃晃就向后倒去。只见卫庄身影一闪，已然来到赤练身后，两臂稳稳地将她搂住，轻放在地上，然后又在李公公衣襟里，搜出了一个小黑瓶子，复又把赤练扶起来，把药递到她手上。赤练一闻那药味儿便知道是解药，立刻服下，不到半刻便感觉心上一轻，那钻心之痛，总算是消除了。

“多谢卫大人救命之恩。”赤练勉强起身道。赤练知道卫庄出府时平时不爱穿官服，此时却是穿着官服来的，可见他得到消息后行动之急。

而卫庄只是冷哼一声，仿佛对赤练的安危并不担心，道：“既然感谢，不如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谁？”

“韩王安。”

他们就这样挟着那个李公公回到大道上。赤练本来还担心这样太招人耳目，一上街才知道，如此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街上尽是四散奔逃的百姓跟制止混乱的官兵，高耸的城墙上紧密地安置着强弩机。

秦兵的炊烟，已然清晰可见；秦人的战鼓，已然清晰可闻。

满城的山雨欲来，乱世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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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永远记得，她被卫庄强拉着闯进皇宫的那天，夕阳把天空染成了入冬以来就不曾出现过的血的颜色，仿佛在预示着将要降临在这弱小王国中的，最后的灾厄。

卫庄只一手持剑，就把阻拦的卫兵打得七零八落，一路闯进了朝堂。在那里，群臣早已被遣散，只有韩王疲惫地坐在王座上，而白鹞立侍于其左。

卫庄怒气冲冲地把软成面条的李公公扔在地上，质问韩王道：“不知大王此举是何意？”

韩王别有深意地看了赤练一眼，并不理卫庄。赤练此时披头散发，浑身水迹未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却不惧怕这位三番两次算计她的君王，不施礼，不问安，定定地看着父亲，希望从他脸上，找到哪怕是一点点愧疚。

可是没有。韩王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没有意义了。卫卿，我们要么逃跑，要么投降。”一国君王，居然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赤练正在为这种软弱皱眉，身边人影一闪，卫庄的剑，已经抵在韩王喉头。而一把雪亮的匕首，也架在了卫庄颈上——是白鹞。

“卫庄大人！”赤练倒抽一口凉气——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赤练，不要动。”利刃横颈，卫庄却面不改色，也不收剑。他冷冷地看着韩王，道：“大王，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韩国已经无路可走了！”韩王面露惧色，又冲白鹞道，“还不快把此人拿下！”

但是白鹞也没有动，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卫庄。

“白叔叔，秦兵快要打进来了，你，要跟着这个人投降吗？”卫庄咄咄逼人。

“小庄……”白鹞显然是左右为难。

“身为一个君王，大敌当前，只想着自保。”卫庄似乎是算定了白鹞不会下杀手，转眼厉声对韩王道，“我早就说过南阳不能割，你要苟安，割了；你的‘爱妃’里通外国，你却贪恋美色，迟迟不愿下手，直到罗网刺客团的人混进来才肯动手除掉其中一个；我借你女儿除掉另外二人，你反倒心怀怨恨，处处想要暗算她，若不是我和白大人从中周旋，你的亲女儿早就死在你手下了；你把赤练许配给我，暗地里又派人劫持她，想要报私仇，摆明了是想一劳永逸地除掉我们二人——韩王安，你不配为父，更不配为王！”

赤练只觉得浑身冰凉。

原来自己的生父，已经对自己下过很多次手。自己，究竟是什么？一个工具？玩物？诱饵？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堂堂韩国的王，会是这么一个人？

“哼……”听了这番话，韩王反倒冷笑起来，“卫庄，你从来没有在这个位子上坐过，根本就不会知道当一个弱国的王有多难，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是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天——你不是想杀我吗？动手吧。”

卫庄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道：“我没有心思去杀一个将死之人。我不过是想告诉你女儿，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大王保重，卫某，告辞！”

卫庄利落地还剑入鞘，白鹞在同一时间吧匕首收回袖中。赤练站着没动，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卫庄说得没错，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但是如果离开这个地方，她又能去哪里？

“赤练，我们走。”卫庄大步走下那高高的台阶，而白鹞更是在瞬间移到了殿外。

赤练顿时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就算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卫庄也会知道的。那就跟着这个男人走好了。

她默默跟着卫庄出了大殿，始终没有回头看父亲一眼。很多年以后，有个加入流沙的新人问赤练她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赤练能想起的，就只有一个王座上疲惫的身影，模糊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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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墙的阴影越来越巨大。他们快要到目的地了。

而火光，也越来越盛了。空气中有股浓浓的血腥味，冷酷如卫庄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们走出了小巷。

赤练差点儿就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吐出来——所有躺在地下的韩国平民都被割断了喉咙，着甲的士兵没有被赐予速死，全部被砍断四肢放在路上呻吟；几个年幼的孩子——有一个似乎还不到走路的年纪——被长矛钉成一串，插在墙上，他们再也，没有长大的机会。

至于没有在秦军的第一波暴行中死去的人——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西街街心，在那里，烧人用的巨大柴火堆已经堆了起来。那些秦兵把幸存的人赶到一起，准备把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一个一个扔进火堆。

“可恶！”赤练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先前的血腥会让她害怕，那么现在这些秦兵玩游戏一样的杀人就彻底激怒她了。但是目前这个状况，她什么都不能做。而卫庄也握紧了剑，低声道：“师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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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怎么都发不出去，说什么“不要发含广告的贴”，改了N次都没成功，郁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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