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三生之外（文）
第六十八章 杀伐
“师父……”夜华低低重复了一句，“你果然就是司音。”他并非第一天知道此事，可无论从谁口中听来，都不比现在这一刻的真切。他看见了白浅脸上的慌乱与坚决，望着她一挥衣袖便消失了的身影，低眉敛了目中的失落，也冲天而起。“我总得跟她同去的，不是么……”
炎华洞口的结界被破，障眼法也不复存在，空中白光闪现，一前一后两道人影相继落下。白浅飞身掠入洞中，便看见那个同她一般衣着身形的女子，被墨渊周身的奇异仙泽震开，已经摇晃不支之时，还妄图再动法术，似乎拼了命也要摧毁这一层白色仙障。
夜华怔怔立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了冰榻上沉睡的人。墨渊……曾有那么多人将他错认为墨渊，原来…他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夜华慢慢回过神，终于又看向白浅。
白浅惊怒交加，早已一掌将玄女掀翻在地，登时看清了她与自己同样的容貌。“玄，女！”她咬牙切齿，手底灌以仙力，将玄女死死按住，“我不去找你寻仇，你居然胆大包天，将心思动到我师父头上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猜啊！”玄女嘴角咧出阴寒的笑，“你怕是永远也猜不到！…哈哈哈！…”白浅看她这副样子无比厌恶，狠狠揪住了她的领口，道：“在这里杀你，恐污了我师父的眼，我今日便与你大紫明宫，算一算总账！”
她话音未落，便携玄女消失在眼前。“浅浅！”夜华急急叫了一声，却已来不及。竟这般不顾一切，孤身杀入翼界吗？那是何等凶险……他手心攥成了拳，眉头皱得愈发紧，痛色闪过，又再次追随而去。
白浅衣袂翩然，玄青丝带挽了两道束在腰间，面寒如霜，落在大紫明宫前。她松了手，掌心一转，将玄女打进了殿中，狼狈地跌在地上。“来人啊！护驾！”她大声喊着，连连往后殿退去。
白浅并不着急，伸手召出了隐藏许久的玉清昆仑扇，牢牢握在掌中。七万年前，她还是个小神君时被抓来这大紫明宫，法力受限被囚禁，九师兄令羽还惨遭凌辱虐待。如今她已是上神之身，这翼界再不能限制她分毫。
玉清昆仑扇……夜华缓缓走到她身侧，神色复杂，司音、素素、白浅，这法器真乃不世出的灵物，无论何种境地，始终不离主人半步。“你不必插手，这是昆仑虚与大紫明宫之间的仇怨。”白浅淡淡开口，并未看向他。
夜华一滞，道：“墨渊上神是我天族尊神，我怎能袖手旁观？”“师父魂销若水，七万年不曾再起战事，如今两族盟约尚在，你身为储君便想妄动，可曾考虑后果？”白浅冷声堵了他一句。
大殿已经聚集了一圈翼族兵将，却不见翼君身影，她唇角一扬，挥扇便跃入阵中。扇子许久未用，此刻灵力大盛，白浅满腔的怒火，扇花所到之处皆是凌厉杀招，只消片刻，周遭翼兵已死伤大半。
距此数里之地，离镜远远望见云际的惊雷，正是大紫明宫方向。他收缰勒马，失声惊呼：“玉清昆仑扇？”今天本是他外出巡视翼界的日子，也正因此，玄女才得以趁机去了青丘。“阿音……”离镜心中激荡，立刻捏诀回了宫。
翼兵虽人数众多，仍无法抵御白浅攻势，玄女花容失色，爬起身就想逃，白浅清理完满屋子的残兵败将，一道裹挟着仙力的扇风发出，便直指她而去。未成想，被忽然出现挡在中间的一人拦了下来。
离镜揽住玄女的肩，眼中俱是执迷般的热切，望着如今已是白浅容貌的她。“君上，我是玄女啊。”她媚眼如丝，娇声道。“你…你怎么…？”他吓得放开了手，瞬间清醒了大半。
“一模一样对吗？当年不也是这般，君上才上了我的榻么？”玄女微微一笑，抚上离镜的脸，引他看向白浅，“现在我们只要杀了白浅，世上就只有臣妾有这副容颜了，你若喜欢，看我便是，臣妾会一直守着你的……”
“够了。”离镜沉声斥道。白浅寒着一张脸，冷笑两声，道：“离镜，你这位翼后好生了得啊！七万年前便为你立下大功，今日竟还敢跑到青丘动我师父，你们夫妻唱的这又是哪一出？”
玄女闻言，忙攀住离镜的手臂，面上不知是笑是哭，“我差一点就成功了！我们的儿子马上就能好起来了！那墨渊，只要将他炼成仙丹……君上，你之前那样嫉妒墨渊，以后就再也不用了！”“住嘴！”离镜的脸色愈发难看。“难道我说错了么？当年你不肯把玉魂给白浅，不就是因为嫉妒墨渊吗？”玄女嘴角浮现出一缕森然的笑，眼神如刀，直望到他心底。
白浅双目赤红，厉声喝道：“我师父仙体无上尊贵，又受了我七万年心头血，你们的儿子可承受不起！”
夜华如受雷击，愣在当场，脑中轰然炸响，只剩下心头血三个字。剜心取血……怎样的情意才能让你执着至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墨渊与司音两万年朝夕相伴，白浅守了七万年，而他和素素，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离镜木了半晌，涩声道：“原来…没了玉魂，你竟是这样保他仙体至今的？”“不劳翼君费心，”白浅回得冷淡，又道，“只是现在，我要将你这翼后剥皮抽筋，你可还要阻拦？”
玄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离镜的腿哀求：“君上，你真要看着我死么…你忘了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么……要是没有我，你能登上这翼君的宝座吗？”离镜低下头看她，神情几番变换，终是开了口：“玄女生下孩子后就有些疯癫，不然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白浅闭目沉默片刻，待睁开眼，已无一丝一毫的温度。她慢条斯理地走向玄女，“皮相这东西呢，当初我给了你，并不太在意，可如今我看着你这张脸，实在是不怎么顺心了。”玄女不住地往墙角缩去，一手遮面，声音发抖，“你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来帮你想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师父……”夜华低低重复了一句，“你果然就是司音。”他并非第一天知道此事，可无论从谁口中听来，都不比现在这一刻的真切。他看见了白浅脸上的慌乱与坚决，望着她一挥衣袖便消失了的身影，低眉敛了目中的失落，也冲天而起。“我总得跟她同去的，不是么……”
炎华洞口的结界被破，障眼法也不复存在，空中白光闪现，一前一后两道人影相继落下。白浅飞身掠入洞中，便看见那个同她一般衣着身形的女子，被墨渊周身的奇异仙泽震开，已经摇晃不支之时，还妄图再动法术，似乎拼了命也要摧毁这一层白色仙障。
夜华怔怔立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了冰榻上沉睡的人。墨渊……曾有那么多人将他错认为墨渊，原来…他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夜华慢慢回过神，终于又看向白浅。
白浅惊怒交加，早已一掌将玄女掀翻在地，登时看清了她与自己同样的容貌。“玄，女！”她咬牙切齿，手底灌以仙力，将玄女死死按住，“我不去找你寻仇，你居然胆大包天，将心思动到我师父头上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猜啊！”玄女嘴角咧出阴寒的笑，“你怕是永远也猜不到！…哈哈哈！…”白浅看她这副样子无比厌恶，狠狠揪住了她的领口，道：“在这里杀你，恐污了我师父的眼，我今日便与你大紫明宫，算一算总账！”
她话音未落，便携玄女消失在眼前。“浅浅！”夜华急急叫了一声，却已来不及。竟这般不顾一切，孤身杀入翼界吗？那是何等凶险……他手心攥成了拳，眉头皱得愈发紧，痛色闪过，又再次追随而去。
白浅衣袂翩然，玄青丝带挽了两道束在腰间，面寒如霜，落在大紫明宫前。她松了手，掌心一转，将玄女打进了殿中，狼狈地跌在地上。“来人啊！护驾！”她大声喊着，连连往后殿退去。
白浅并不着急，伸手召出了隐藏许久的玉清昆仑扇，牢牢握在掌中。七万年前，她还是个小神君时被抓来这大紫明宫，法力受限被囚禁，九师兄令羽还惨遭凌辱虐待。如今她已是上神之身，这翼界再不能限制她分毫。
玉清昆仑扇……夜华缓缓走到她身侧，神色复杂，司音、素素、白浅，这法器真乃不世出的灵物，无论何种境地，始终不离主人半步。“你不必插手，这是昆仑虚与大紫明宫之间的仇怨。”白浅淡淡开口，并未看向他。
夜华一滞，道：“墨渊上神是我天族尊神，我怎能袖手旁观？”“师父魂销若水，七万年不曾再起战事，如今两族盟约尚在，你身为储君便想妄动，可曾考虑后果？”白浅冷声堵了他一句。
大殿已经聚集了一圈翼族兵将，却不见翼君身影，她唇角一扬，挥扇便跃入阵中。扇子许久未用，此刻灵力大盛，白浅满腔的怒火，扇花所到之处皆是凌厉杀招，只消片刻，周遭翼兵已死伤大半。
距此数里之地，离镜远远望见云际的惊雷，正是大紫明宫方向。他收缰勒马，失声惊呼：“玉清昆仑扇？”今天本是他外出巡视翼界的日子，也正因此，玄女才得以趁机去了青丘。“阿音……”离镜心中激荡，立刻捏诀回了宫。
翼兵虽人数众多，仍无法抵御白浅攻势，玄女花容失色，爬起身就想逃，白浅清理完满屋子的残兵败将，一道裹挟着仙力的扇风发出，便直指她而去。未成想，被忽然出现挡在中间的一人拦了下来。
离镜揽住玄女的肩，眼中俱是执迷般的热切，望着如今已是白浅容貌的她。“君上，我是玄女啊。”她媚眼如丝，娇声道。“你…你怎么…？”他吓得放开了手，瞬间清醒了大半。
“一模一样对吗？当年不也是这般，君上才上了我的榻么？”玄女微微一笑，抚上离镜的脸，引他看向白浅，“现在我们只要杀了白浅，世上就只有臣妾有这副容颜了，你若喜欢，看我便是，臣妾会一直守着你的……”
“够了。”离镜沉声斥道。白浅寒着一张脸，冷笑两声，道：“离镜，你这位翼后好生了得啊！七万年前便为你立下大功，今日竟还敢跑到青丘动我师父，你们夫妻唱的这又是哪一出？”
玄女闻言，忙攀住离镜的手臂，面上不知是笑是哭，“我差一点就成功了！我们的儿子马上就能好起来了！那墨渊，只要将他炼成仙丹……君上，你之前那样嫉妒墨渊，以后就再也不用了！”“住嘴！”离镜的脸色愈发难看。“难道我说错了么？当年你不肯把玉魂给白浅，不就是因为嫉妒墨渊吗？”玄女嘴角浮现出一缕森然的笑，眼神如刀，直望到他心底。
白浅双目赤红，厉声喝道：“我师父仙体无上尊贵，又受了我七万年心头血，你们的儿子可承受不起！”
夜华如受雷击，愣在当场，脑中轰然炸响，只剩下心头血三个字。剜心取血……怎样的情意才能让你执着至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墨渊与司音两万年朝夕相伴，白浅守了七万年，而他和素素，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离镜木了半晌，涩声道：“原来…没了玉魂，你竟是这样保他仙体至今的？”“不劳翼君费心，”白浅回得冷淡，又道，“只是现在，我要将你这翼后剥皮抽筋，你可还要阻拦？”
玄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离镜的腿哀求：“君上，你真要看着我死么…你忘了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么……要是没有我，你能登上这翼君的宝座吗？”离镜低下头看她，神情几番变换，终是开了口：“玄女生下孩子后就有些疯癫，不然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白浅闭目沉默片刻，待睁开眼，已无一丝一毫的温度。她慢条斯理地走向玄女，“皮相这东西呢，当初我给了你，并不太在意，可如今我看着你这张脸，实在是不怎么顺心了。”玄女不住地往墙角缩去，一手遮面，声音发抖，“你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来帮你想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六十九章 隐秘
整座大殿弥漫着寒意，静得可怕，玄女脑中一片空白，耳里仅剩她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一下一下，震颤着灵魂。她惊恐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睁睁看着从白浅的掌心溢出流萤似的青蓝仙芒，瞬间，脸上开始如火烧般疼痛，好像生生被扯下一层皮来。
“不要！不要——啊——”凄厉的叫喊响彻了宫殿，玄女剧痛钻心，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看看你自己这张脸吧，我早说过，折颜的术法用来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白浅施然站起身子，抬手在她跟前幻化出一面水镜。
晶莹的波光震荡了几回，趋于平静，映出玄女如今的面容。她撑着手肘爬过去看了一眼，便如见鬼一般弹了开去，满脸惊悚，吼得声嘶力竭。“我不是长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状似癫狂，胡乱挥舞手臂，发疯般拍打着眼前的水镜，表情已经完全扭曲，“我不要看着这张脸！我不要！”
末了，玄女呆坐在地上，好像失了魂。忽然又翻过手掌，两道狠厉的红芒直冲双眼而去，鲜血顷刻四溢，顺着已经毁容的脸颊流淌下来。她全身战栗，抖成一团，号哭声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白浅亲眼见玄女自毁了双目，半晌，从唇边溢出几个字：“好自为之吧。”离镜愕然看着这一切，眸中浸了一层浓重的黯淡，神思惘然，一时无言。夜华冷冷望向他，道：“翼君，玄女还伤了我天族几位上仙的性命，此番记下，你自行处置。若再敢行不轨之事，就看看七万年来，哪边的兵练得更好些！”
白浅刷的一声收了玉清昆仑扇，重新藏于袖中，转身便走。两人立于大紫明宫外，白浅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道：“夜华，我的身份，还请你替我保密。”夜华的眼眸微微敛了下来，嘴唇勉强弯起一个弧度，“你放心。先前多名上仙遇害的事也是玄女所为，我得先回天宫知会各族，不能与你去青丘了，你……保重。”白浅望着他，点了点头。
“君上！君上……”玄女双手在四处摸索着，好不容易抓住了离镜的衣摆，凄声道：“白浅她是用了妖术，才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君上，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你我做了七万年夫妻，本君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离镜神情复杂，垂眸望着她感慨不已。
“七万年…呵……”玄女苦笑一声，“君上，白浅恨我，是因为我偷走了昆仑虚阵法图，害死了她师父，所以她才一直记恨我……”她声泪俱下，绝望的哀痛爬满了面目全非的脸，“可是君上，当年我是为了救你才去偷阵法图，你父君要杀你，是我保了你的性命啊！”
离镜面有不忍之色，闭目长叹。这万年的纠葛由他而起，害了多少人惨死，又岂是玄女一人之过……“即刻查封翼后炼制丹药的密室，仙体若完好的，送还天族。自今日起将翼后囚禁于寝宫，终生不得出。”
青丘。
白浅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炎华洞，这才看见迷谷缩在墙角，眼神混沌一片，挥手替他解开了迷魂术。小树精眼里的迷雾散去，神色瞬间清明，转而变成了惊惶：“姑姑你可回来了！玄女她……”白浅点点头，道：“还好我回来得及时，她并未得逞，你去忙吧，师父这里有我呢。”
白浅走到冰榻旁，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以追魂术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她发现师父并无大碍，只是他的体内，隐约有一丝自己的气息。
白浅若有所思，忽又想起今日她心口突然的疼痛，应该正是在玄女碰到墨渊仙身的那一刻。当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师父出了事，幸亏有所觉察，才得以及时阻止，不然……白浅心里一阵后怕。落于冰榻上的指尖微颤，慢慢往前挪去，覆在了墨渊手背上。
当时她未曾细想，只凭直觉便立刻赶回了炎华洞。现在想来，为何能够感知到这一切？那种痛觉仿佛并非源自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血脉所牵，来自另一个人。白浅望着墨渊安静的睡颜，思绪飞转，难道…是因为心头血？
这心头血的秘术，是她小时候偷偷翻阅青丘典籍才知道的，狐狸洞有个专门存放古籍的秘洞，里面记载了九尾狐族最高深的秘术、禁术，以及远古时期的一些历史秘辛，只有继任君位后才能进入，平时一直上着锁。
但白浅禁不住好奇，曾有一日化成原身，将另一侧的小窗咬开一角溜了进去。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她当时翻得并不仔细，只看到九尾狐的心头血能保人仙身不腐，是否还有别的玄妙……确实不曾留意。
算起来，白浅继任东荒女君已有两万年，可每日奔走于炎华洞，竟从未想到再进去过。她低眉侧目，瓷瓶中的桃枝尖冒出了新芽，浅淡的雾气缠绕在花叶旁，映着她的脸庞也温柔了几分。狐帝出门游历前便把秘洞钥匙交与白浅，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去看看了。
时过经年，紧闭的石门终于透进一缕微光，风携起几许灰尘，有些呛人。白浅掩唇轻咳一声，径直走了进去。素手轻抚过架上一排排的书简，她循着记忆找到儿时偷翻的位置，取下了那一本。
“心藏血脉之气，蕴水谷精微，心阳化赤而为血。九尾狐心头血，可净除妖邪，濡养化藏。取心尖处鲜血喂予逝去之人，可保其仙身不腐……头百日须每日半碗，尔后每月一碗即可。”白浅默念一遍，吐了吐舌头，当年偷偷摸摸溜进来果然没看全，这喂服的用量还是后来阿娘告诉她的，若像她那般长年累月的每日半碗，早就血竭而死了。
可…还是没记载有什么效果呀，白浅有些纳闷，翻来覆去将这整册全看了一遍，并无所获。她蹙眉思索，手下不觉又将竹简卷了起来。指腹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去，最外那片竹的近底处，是一个残缺了的“上”字。
岁月侵蚀，又经人摩挲，如今只依稀可辨。“上卷？”白浅微讶，“也就是说……”她逐层逐卷掀起每一本的外封，终于在书架顶层最内侧的角落，发现了落满灰尘的下半卷。
整座大殿弥漫着寒意，静得可怕，玄女脑中一片空白，耳里仅剩她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一下一下，震颤着灵魂。她惊恐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睁睁看着从白浅的掌心溢出流萤似的青蓝仙芒，瞬间，脸上开始如火烧般疼痛，好像生生被扯下一层皮来。
“不要！不要——啊——”凄厉的叫喊响彻了宫殿，玄女剧痛钻心，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看看你自己这张脸吧，我早说过，折颜的术法用来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白浅施然站起身子，抬手在她跟前幻化出一面水镜。
晶莹的波光震荡了几回，趋于平静，映出玄女如今的面容。她撑着手肘爬过去看了一眼，便如见鬼一般弹了开去，满脸惊悚，吼得声嘶力竭。“我不是长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状似癫狂，胡乱挥舞手臂，发疯般拍打着眼前的水镜，表情已经完全扭曲，“我不要看着这张脸！我不要！”
末了，玄女呆坐在地上，好像失了魂。忽然又翻过手掌，两道狠厉的红芒直冲双眼而去，鲜血顷刻四溢，顺着已经毁容的脸颊流淌下来。她全身战栗，抖成一团，号哭声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白浅亲眼见玄女自毁了双目，半晌，从唇边溢出几个字：“好自为之吧。”离镜愕然看着这一切，眸中浸了一层浓重的黯淡，神思惘然，一时无言。夜华冷冷望向他，道：“翼君，玄女还伤了我天族几位上仙的性命，此番记下，你自行处置。若再敢行不轨之事，就看看七万年来，哪边的兵练得更好些！”
白浅刷的一声收了玉清昆仑扇，重新藏于袖中，转身便走。两人立于大紫明宫外，白浅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道：“夜华，我的身份，还请你替我保密。”夜华的眼眸微微敛了下来，嘴唇勉强弯起一个弧度，“你放心。先前多名上仙遇害的事也是玄女所为，我得先回天宫知会各族，不能与你去青丘了，你……保重。”白浅望着他，点了点头。
“君上！君上……”玄女双手在四处摸索着，好不容易抓住了离镜的衣摆，凄声道：“白浅她是用了妖术，才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君上，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你我做了七万年夫妻，本君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离镜神情复杂，垂眸望着她感慨不已。
“七万年…呵……”玄女苦笑一声，“君上，白浅恨我，是因为我偷走了昆仑虚阵法图，害死了她师父，所以她才一直记恨我……”她声泪俱下，绝望的哀痛爬满了面目全非的脸，“可是君上，当年我是为了救你才去偷阵法图，你父君要杀你，是我保了你的性命啊！”
离镜面有不忍之色，闭目长叹。这万年的纠葛由他而起，害了多少人惨死，又岂是玄女一人之过……“即刻查封翼后炼制丹药的密室，仙体若完好的，送还天族。自今日起将翼后囚禁于寝宫，终生不得出。”
青丘。
白浅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炎华洞，这才看见迷谷缩在墙角，眼神混沌一片，挥手替他解开了迷魂术。小树精眼里的迷雾散去，神色瞬间清明，转而变成了惊惶：“姑姑你可回来了！玄女她……”白浅点点头，道：“还好我回来得及时，她并未得逞，你去忙吧，师父这里有我呢。”
白浅走到冰榻旁，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以追魂术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她发现师父并无大碍，只是他的体内，隐约有一丝自己的气息。
白浅若有所思，忽又想起今日她心口突然的疼痛，应该正是在玄女碰到墨渊仙身的那一刻。当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师父出了事，幸亏有所觉察，才得以及时阻止，不然……白浅心里一阵后怕。落于冰榻上的指尖微颤，慢慢往前挪去，覆在了墨渊手背上。
当时她未曾细想，只凭直觉便立刻赶回了炎华洞。现在想来，为何能够感知到这一切？那种痛觉仿佛并非源自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血脉所牵，来自另一个人。白浅望着墨渊安静的睡颜，思绪飞转，难道…是因为心头血？
这心头血的秘术，是她小时候偷偷翻阅青丘典籍才知道的，狐狸洞有个专门存放古籍的秘洞，里面记载了九尾狐族最高深的秘术、禁术，以及远古时期的一些历史秘辛，只有继任君位后才能进入，平时一直上着锁。
但白浅禁不住好奇，曾有一日化成原身，将另一侧的小窗咬开一角溜了进去。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她当时翻得并不仔细，只看到九尾狐的心头血能保人仙身不腐，是否还有别的玄妙……确实不曾留意。
算起来，白浅继任东荒女君已有两万年，可每日奔走于炎华洞，竟从未想到再进去过。她低眉侧目，瓷瓶中的桃枝尖冒出了新芽，浅淡的雾气缠绕在花叶旁，映着她的脸庞也温柔了几分。狐帝出门游历前便把秘洞钥匙交与白浅，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去看看了。
时过经年，紧闭的石门终于透进一缕微光，风携起几许灰尘，有些呛人。白浅掩唇轻咳一声，径直走了进去。素手轻抚过架上一排排的书简，她循着记忆找到儿时偷翻的位置，取下了那一本。
“心藏血脉之气，蕴水谷精微，心阳化赤而为血。九尾狐心头血，可净除妖邪，濡养化藏。取心尖处鲜血喂予逝去之人，可保其仙身不腐……头百日须每日半碗，尔后每月一碗即可。”白浅默念一遍，吐了吐舌头，当年偷偷摸摸溜进来果然没看全，这喂服的用量还是后来阿娘告诉她的，若像她那般长年累月的每日半碗，早就血竭而死了。
可…还是没记载有什么效果呀，白浅有些纳闷，翻来覆去将这整册全看了一遍，并无所获。她蹙眉思索，手下不觉又将竹简卷了起来。指腹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去，最外那片竹的近底处，是一个残缺了的“上”字。
岁月侵蚀，又经人摩挲，如今只依稀可辨。“上卷？”白浅微讶，“也就是说……”她逐层逐卷掀起每一本的外封，终于在书架顶层最内侧的角落，发现了落满灰尘的下半卷。
第七十章 心意
古朴的文字随着竹简缓缓展开，每一道笔锋似乎都蕴藏了万钧之力，若无人发现，便沉寂在天地间永存。白浅目随心走，将每个字刻入记忆，耳畔好像也有一道远古回响，充盈在这石室间。
“九尾狐心头血之术，仅可阴阳相合施用。期间，受术者与施术者血脉趋同，其心可感受术者所遇之险，留存于体内的血脉气息，危难之际可保其平安。若受术者魂魄归来，体内施术者的血脉之力，便能助其重塑命脉，恢复生机。自史载以来，未有先例。”
“然，行逆天之举，所付代价巨大，能力不足或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心脉，血枯而亡。此术一经开始，绝不可另换他人取血，亦不可中途终止，否则功亏一篑，身遭反噬，凶险至极。故，唯有对所爱执念极深之人，才会拼死逆天而行。心头血，亦只为心上人。”
时间如静止一般，白浅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行字上。像一颗颗石子，穿过了若水畔的呼啸风声，穿过了七万年的悠悠岁月，撞入了她的心田。心头血，从来只为心上人吗……
白浅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兀自捧着这本书卷，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地方悄然迸裂。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我…我对师父……”白浅眼里一片茫然，当年她并不知这术法的缘由，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师父仙体，记得曾看到过这么个法子，便用了。
她从来没仔细想过，自己对师父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的仰慕、崇拜、信任和依赖，寻不到来处，也问不出归途。或许是源于朝夕相处，润物无声，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就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师徒。
在昆仑虚两万年，白浅一直以男儿装扮示人，大大咧咧，伙同师兄们惹事闯祸，自己都没怎么把自己当个女孩子。直到在若水河畔，看到墨渊没了元神的仙身落下之时，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师父的死，以至于那天她歇斯底里的疯狂举动，惊动了整个天宫。
白浅回想着，那日之后她便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失去师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锋利的匕首扎向心口，一次次失血昏厥，却从未在意过。她像个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般记着那一句“等我”，只要能保住他的仙身，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值得。
而对于自己的心，白浅从未看清过。她向来对感情的事不开窍，多年前若不是离镜老往她身上扑，还整日递来酸诗，根本不会弄得她不自在。之后她亲眼撞见离镜与玄女缠绵，愤然离去之时，也是惊怒多过伤心。大抵她只是恨离镜的出尔反尔，玄女的卑鄙无耻，并非是因自己被辜负。
白浅恍如做梦一般，当年走投无路用来保师父仙身的术法，竟是能让两人血脉趋同，只对爱人所为的逆天秘术。她手心渗出微微的薄汗，一颗心跳得愈发快了，怎能如此…这样…是不是亵渎了师父……
白浅心中乱作一团，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在心底反复问着自己，却总有种无法回避的直觉，印证着她的猜测，脸颊不由发烫起来。“难道…我一直喜欢师父……”低低的如梦呓一般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石室内。
这想法如惊雷划过她的脑海，白浅摇了摇头，心中好像有个喊得极响的声音，又惶惶不敢肯定，实在让她这一颗懵懵懂懂的狐狸心难以承受。枉她活了十四万年，此刻白浅忽然觉得，家中是谁第一个发现她少根筋的，当真眼光毒辣。若论目标明确心意坚决，她还真不如凤九那小丫头。
古朴的文字随着竹简缓缓展开，每一道笔锋似乎都蕴藏了万钧之力，若无人发现，便沉寂在天地间永存。白浅目随心走，将每个字刻入记忆，耳畔好像也有一道远古回响，充盈在这石室间。
“九尾狐心头血之术，仅可阴阳相合施用。期间，受术者与施术者血脉趋同，其心可感受术者所遇之险，留存于体内的血脉气息，危难之际可保其平安。若受术者魂魄归来，体内施术者的血脉之力，便能助其重塑命脉，恢复生机。自史载以来，未有先例。”
“然，行逆天之举，所付代价巨大，能力不足或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心脉，血枯而亡。此术一经开始，绝不可另换他人取血，亦不可中途终止，否则功亏一篑，身遭反噬，凶险至极。故，唯有对所爱执念极深之人，才会拼死逆天而行。心头血，亦只为心上人。”
时间如静止一般，白浅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行字上。像一颗颗石子，穿过了若水畔的呼啸风声，穿过了七万年的悠悠岁月，撞入了她的心田。心头血，从来只为心上人吗……
白浅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兀自捧着这本书卷，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地方悄然迸裂。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我…我对师父……”白浅眼里一片茫然，当年她并不知这术法的缘由，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师父仙体，记得曾看到过这么个法子，便用了。
她从来没仔细想过，自己对师父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的仰慕、崇拜、信任和依赖，寻不到来处，也问不出归途。或许是源于朝夕相处，润物无声，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就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师徒。
在昆仑虚两万年，白浅一直以男儿装扮示人，大大咧咧，伙同师兄们惹事闯祸，自己都没怎么把自己当个女孩子。直到在若水河畔，看到墨渊没了元神的仙身落下之时，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师父的死，以至于那天她歇斯底里的疯狂举动，惊动了整个天宫。
白浅回想着，那日之后她便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失去师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锋利的匕首扎向心口，一次次失血昏厥，却从未在意过。她像个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般记着那一句“等我”，只要能保住他的仙身，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值得。
而对于自己的心，白浅从未看清过。她向来对感情的事不开窍，多年前若不是离镜老往她身上扑，还整日递来酸诗，根本不会弄得她不自在。之后她亲眼撞见离镜与玄女缠绵，愤然离去之时，也是惊怒多过伤心。大抵她只是恨离镜的出尔反尔，玄女的卑鄙无耻，并非是因自己被辜负。
白浅恍如做梦一般，当年走投无路用来保师父仙身的术法，竟是能让两人血脉趋同，只对爱人所为的逆天秘术。她手心渗出微微的薄汗，一颗心跳得愈发快了，怎能如此…这样…是不是亵渎了师父……
白浅心中乱作一团，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在心底反复问着自己，却总有种无法回避的直觉，印证着她的猜测，脸颊不由发烫起来。“难道…我一直喜欢师父……”低低的如梦呓一般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石室内。
这想法如惊雷划过她的脑海，白浅摇了摇头，心中好像有个喊得极响的声音，又惶惶不敢肯定，实在让她这一颗懵懵懂懂的狐狸心难以承受。枉她活了十四万年，此刻白浅忽然觉得，家中是谁第一个发现她少根筋的，当真眼光毒辣。若论目标明确心意坚决，她还真不如凤九那小丫头。
“小九！我怎么把她给忘了！”白浅一拍脑门，猛然想起自夜华寻她到菡萏院之后发生的事，这么一闹，凡界应该又过了好些日子了。
宫城之中刚出了件大事，因节庆之由，宫里在水边设了观礼台，皇帝观景之时见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鹏鸟，看得忘形，不慎走到湖边，失足落了水。这座都城地处中原，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宫女太监，会水的都不多。陆续跳下去几十号人，大多也只能扑腾几下勉强自保，根本谈不上救人。
凤九自小在青丘练得一身好水性，别人阵脚大乱之时，她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到了皇帝身边。皇帝呛了水意识模糊，凤九拖着他的身子，费力游回岸上，顷刻就围过来一群焦急失措的嫔妃。
旁边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陛下”，凤九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搂住皇帝，握着他的手，“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她的嗓音带了点哭腔，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即便不用两生咒，也找回了曾经自己对帝君的感觉。
但此刻皇帝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虽然知道他仅仅是下凡历劫，凤九心里还是有点发慌。终于，怀中的人咳了几声，排出了些呛进去的水，缓缓睁开了眼睛。皇帝抬起视线，对上凤九的眼眸，“是你救了我……”他的手指微动，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的柔荑握在双掌掌心之间。
凤九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道：“先别说话，御医马上就来了，陛下，您一定会没事的……”其余嫔妃平日里虽对这位陈贵人颇有微词，但救驾之功摆在眼前，也无人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倚在她怀里。
床榻之侧，两人紧握的手依旧没有分开，皇帝久久凝视着凤九，一刻也不愿移开目光。几步之外便候着一大帮人，凤九思量着觉得有些不妥，便道：“陛下，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在此等了许久，臣妾还是先……”她刚想起身，皇帝手下却忽然用力，将她拉住了，“朕叫你留，你便留。”
他受了寒，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却还是很好听，像傍晚的微风拂过耳畔。“朕封你做淑妃如何？”皇帝支起身子，旁若无人一般，认真地望着她。“你的闺名叫什么？”凤九愣了神，极小声地答：“小九。”
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一双黑眸凝了水，道：“那朕以后便叫你九儿，好吗？”凤九傻傻地点头，一颗心融化在此刻的温柔里。她分明看见了，他眼里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宫城之中刚出了件大事，因节庆之由，宫里在水边设了观礼台，皇帝观景之时见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鹏鸟，看得忘形，不慎走到湖边，失足落了水。这座都城地处中原，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宫女太监，会水的都不多。陆续跳下去几十号人，大多也只能扑腾几下勉强自保，根本谈不上救人。
凤九自小在青丘练得一身好水性，别人阵脚大乱之时，她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到了皇帝身边。皇帝呛了水意识模糊，凤九拖着他的身子，费力游回岸上，顷刻就围过来一群焦急失措的嫔妃。
旁边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陛下”，凤九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搂住皇帝，握着他的手，“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她的嗓音带了点哭腔，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即便不用两生咒，也找回了曾经自己对帝君的感觉。
但此刻皇帝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虽然知道他仅仅是下凡历劫，凤九心里还是有点发慌。终于，怀中的人咳了几声，排出了些呛进去的水，缓缓睁开了眼睛。皇帝抬起视线，对上凤九的眼眸，“是你救了我……”他的手指微动，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的柔荑握在双掌掌心之间。
凤九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道：“先别说话，御医马上就来了，陛下，您一定会没事的……”其余嫔妃平日里虽对这位陈贵人颇有微词，但救驾之功摆在眼前，也无人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倚在她怀里。
床榻之侧，两人紧握的手依旧没有分开，皇帝久久凝视着凤九，一刻也不愿移开目光。几步之外便候着一大帮人，凤九思量着觉得有些不妥，便道：“陛下，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在此等了许久，臣妾还是先……”她刚想起身，皇帝手下却忽然用力，将她拉住了，“朕叫你留，你便留。”
他受了寒，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却还是很好听，像傍晚的微风拂过耳畔。“朕封你做淑妃如何？”皇帝支起身子，旁若无人一般，认真地望着她。“你的闺名叫什么？”凤九愣了神，极小声地答：“小九。”
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一双黑眸凝了水，道：“那朕以后便叫你九儿，好吗？”凤九傻傻地点头，一颗心融化在此刻的温柔里。她分明看见了，他眼里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第七十一章 关情
白浅低低地腾了朵小云，隐身于半空朝下望，宫人们步履匆忙，来来往往的正把临水的观礼台撤掉，一旁身着戏服的伶官舞女还未散去，像是演至中途突然停场的。她寻了一圈，却不见皇帝和众嫔妃的身影，只剩两位大臣在操持。
“小九和东华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白浅腹诽一句，赶紧落了云头，从侧门溜进菡萏院卧房，正看见凤九的半边侧脸。小丫头两手托腮伏在桌边，细长的睫毛轻颤，嘴角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白浅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凤九揉着脸颊，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姑姑你终于回来啦，快坐。”她拉过白浅，又添了一杯茶道：“今日帝君意外落水，我救了他上来，后来他一直拉着我的手，那眼神深情得都快掐出水来了，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凤九越说越小声，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去。白浅捏了捏她的脸，莞尔逗她道，“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嘛，不好意思了？”凤九笑着钻到她怀里，片刻，又探出身来，“不过有些奇怪，司命之前提到过帝君这一世的命数，好像没说有这么一出啊……该不会是被我弄乱了吧。”
“小殿下莫要担心，”几步之外现出了灰袍小仙的身影，笑呵呵施一礼道，“白浅上神也在啊，司命见过姑姑。”
“方才小仙听得小殿下说，帝君已对你种了情根？”凤九一愣，犹豫着点点头。“如此甚好，帝君这一世要历尽人生八苦，情劫亦不可少，”司命脸上笑意更浓，“我本就有意让你助帝君完成这个劫，这样一来，小殿下也算报恩了，如何？”
“你是说，让我给他造个…情劫？”“不错，先拿到他的一颗真心，再践踏之。帝君这一世爱上的女子最终会背叛他，他经历了情殇，这劫才算完满。”“司命！”凤九白了他一眼，瞪着他道：“你写的都是什么破气运啊！”
司命尴尬地咳了一声，讪笑道：“小殿下莫怪，这…毕竟是帝君的意思，我虽不解，也不能违背啊。”凤九低下头掰着手指，小声嘟囔，“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好好的要下来历劫……”
“过几日我会送些凡间的戏文来，你尽可学学。小仙就先告辞了。”司命得逞一般神秘笑着，施了法便消失了。凤九长叹一声，蔫蔫地趴在桌上，“姑姑，你说我这报的都是什么恩啊。”
白浅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那东华帝君我也就见过一两面，实是不了解，帮不了你。”凤九扁了扁嘴，下巴磕在手背上，自语一般低声说着：“我报恩是希望对他好，我那么喜欢他，现在却要伤他…这我怎么做得到啊……”
凤九怔怔望着前方出神，白浅听着，亦有几许心绪被悄悄牵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拨开了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小九，喜欢一个人是究竟什么样的感觉啊……”“喜欢……”凤九阖上眼眸，轻轻开口，“大概是藏不住的吧，闭上眼睛，会从唇角溢出来，捂上嘴巴，又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清澈透亮的一双眸子，闪着星光。“嗯…喜欢的话，会想见他，想和他待在一起，想为他做些什么，如果分开…就会很想念很想念。”凤九展颜一笑，“反正我是这样的，姑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浅望着她眼底的光芒，一时沉思未答。“姑姑？”她见状凑了过来，语出惊人，“该不会是开窍了吧？”白浅忽地老脸一红，“你这小丫头也来打趣我……”
白浅低低地腾了朵小云，隐身于半空朝下望，宫人们步履匆忙，来来往往的正把临水的观礼台撤掉，一旁身着戏服的伶官舞女还未散去，像是演至中途突然停场的。她寻了一圈，却不见皇帝和众嫔妃的身影，只剩两位大臣在操持。
“小九和东华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白浅腹诽一句，赶紧落了云头，从侧门溜进菡萏院卧房，正看见凤九的半边侧脸。小丫头两手托腮伏在桌边，细长的睫毛轻颤，嘴角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白浅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凤九揉着脸颊，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姑姑你终于回来啦，快坐。”她拉过白浅，又添了一杯茶道：“今日帝君意外落水，我救了他上来，后来他一直拉着我的手，那眼神深情得都快掐出水来了，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凤九越说越小声，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去。白浅捏了捏她的脸，莞尔逗她道，“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嘛，不好意思了？”凤九笑着钻到她怀里，片刻，又探出身来，“不过有些奇怪，司命之前提到过帝君这一世的命数，好像没说有这么一出啊……该不会是被我弄乱了吧。”
“小殿下莫要担心，”几步之外现出了灰袍小仙的身影，笑呵呵施一礼道，“白浅上神也在啊，司命见过姑姑。”
“方才小仙听得小殿下说，帝君已对你种了情根？”凤九一愣，犹豫着点点头。“如此甚好，帝君这一世要历尽人生八苦，情劫亦不可少，”司命脸上笑意更浓，“我本就有意让你助帝君完成这个劫，这样一来，小殿下也算报恩了，如何？”
“你是说，让我给他造个…情劫？”“不错，先拿到他的一颗真心，再践踏之。帝君这一世爱上的女子最终会背叛他，他经历了情殇，这劫才算完满。”“司命！”凤九白了他一眼，瞪着他道：“你写的都是什么破气运啊！”
司命尴尬地咳了一声，讪笑道：“小殿下莫怪，这…毕竟是帝君的意思，我虽不解，也不能违背啊。”凤九低下头掰着手指，小声嘟囔，“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好好的要下来历劫……”
“过几日我会送些凡间的戏文来，你尽可学学。小仙就先告辞了。”司命得逞一般神秘笑着，施了法便消失了。凤九长叹一声，蔫蔫地趴在桌上，“姑姑，你说我这报的都是什么恩啊。”
白浅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那东华帝君我也就见过一两面，实是不了解，帮不了你。”凤九扁了扁嘴，下巴磕在手背上，自语一般低声说着：“我报恩是希望对他好，我那么喜欢他，现在却要伤他…这我怎么做得到啊……”
凤九怔怔望着前方出神，白浅听着，亦有几许心绪被悄悄牵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拨开了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小九，喜欢一个人是究竟什么样的感觉啊……”“喜欢……”凤九阖上眼眸，轻轻开口，“大概是藏不住的吧，闭上眼睛，会从唇角溢出来，捂上嘴巴，又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清澈透亮的一双眸子，闪着星光。“嗯…喜欢的话，会想见他，想和他待在一起，想为他做些什么，如果分开…就会很想念很想念。”凤九展颜一笑，“反正我是这样的，姑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浅望着她眼底的光芒，一时沉思未答。“姑姑？”她见状凑了过来，语出惊人，“该不会是开窍了吧？”白浅忽地老脸一红，“你这小丫头也来打趣我……”
凤九眨了眨眼睛，“我一直觉得，姑姑你喜欢墨渊上神。虽然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沉睡着，算来我根本不认识他。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这是姑姑心里最记挂的事，最在意的人。”白浅默了一瞬，原来小九都明白。
凤九的指尖探了过来，扒拉着她的手臂，似是心疼又是感叹，“姑姑，你可是喂了墨渊上神七万年的心头血，剜心……那得多痛啊。若不是因为爱，小九不信。姑姑，你一定特别希望他能醒过来吧？”
白浅心里一软，点点头，想了想又伸手戳她一下，道：“这些你可不能乱说啊，我…还云里雾里的，再说，师父也不知道何时能醒。”凤九嘻嘻笑着应了，“总之不是那太子夜华就好，我还担心姑姑你被他骗了去。”
白浅摇摇头，扶了额道：“他是有些麻烦，最近不知怎的总缠着我，我也纳闷，他怎么不惦记他那凡人娘子了。”凤九不以为然，拈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两句，大抵是不可信、不可信之类。
白浅忍俊不禁，抬眼看了看向窗外，暮色渐浓，树木的轮廓已没入阴影里。“好啦，说不准你的帝君今晚要来，我可不敢在这留宿了。”她顺走盘里剩下的几块点心，狡黠一笑，“你就好好想想，如何给他造情劫吧。”
入夜，菡萏院的门扉果真被扣响。皇帝并未乘步撵大张旗鼓前来，只带了几名贴身亲随。“九儿，睡了吗？”凤九打开门，见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有些惊讶。“就想来看看你。”她眼中有淡淡的欣喜，今日的他，似乎少了几分帝王的遥不可及。“更深露重，院里寒凉，陛下进来说吧。”
凤九沏了茶，二人相对而坐。“朕亲自去查阅了名录，你十七岁入宫，可朕往日…未曾好好待你。”皇帝望着她，脸上有疼惜之色，“若非今日命悬一线，还不知道要与你错过多久……朕…心中有愧。”他说得诚恳又小心，全然没有帝王架子，倒像寻常夫妻间的语气。
凤九愣了一刻，心中赶紧甩开这些念头，“臣妾从不敢怪罪陛下，陛下国事繁忙，自然不可能将后宫人人顾全。”皇帝摇头，拉过她的手，道：“朕这一生都在行帝王之责，从未为自己活过。纵使佳丽三千又如何，她们只因朕是皇帝，而非朕这个人。如今死过一次，朕也想好好活一回。”
凤九何尝不懂，他所言句句真心，与那日梦里回答的一样。皇帝目光灼灼，不染一分杂色，温柔地望着她，“朕想还你个拜堂礼，就像民间那样，真正成一回亲。不知你可愿答应？”
凤九的指尖探了过来，扒拉着她的手臂，似是心疼又是感叹，“姑姑，你可是喂了墨渊上神七万年的心头血，剜心……那得多痛啊。若不是因为爱，小九不信。姑姑，你一定特别希望他能醒过来吧？”
白浅心里一软，点点头，想了想又伸手戳她一下，道：“这些你可不能乱说啊，我…还云里雾里的，再说，师父也不知道何时能醒。”凤九嘻嘻笑着应了，“总之不是那太子夜华就好，我还担心姑姑你被他骗了去。”
白浅摇摇头，扶了额道：“他是有些麻烦，最近不知怎的总缠着我，我也纳闷，他怎么不惦记他那凡人娘子了。”凤九不以为然，拈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两句，大抵是不可信、不可信之类。
白浅忍俊不禁，抬眼看了看向窗外，暮色渐浓，树木的轮廓已没入阴影里。“好啦，说不准你的帝君今晚要来，我可不敢在这留宿了。”她顺走盘里剩下的几块点心，狡黠一笑，“你就好好想想，如何给他造情劫吧。”
入夜，菡萏院的门扉果真被扣响。皇帝并未乘步撵大张旗鼓前来，只带了几名贴身亲随。“九儿，睡了吗？”凤九打开门，见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有些惊讶。“就想来看看你。”她眼中有淡淡的欣喜，今日的他，似乎少了几分帝王的遥不可及。“更深露重，院里寒凉，陛下进来说吧。”
凤九沏了茶，二人相对而坐。“朕亲自去查阅了名录，你十七岁入宫，可朕往日…未曾好好待你。”皇帝望着她，脸上有疼惜之色，“若非今日命悬一线，还不知道要与你错过多久……朕…心中有愧。”他说得诚恳又小心，全然没有帝王架子，倒像寻常夫妻间的语气。
凤九愣了一刻，心中赶紧甩开这些念头，“臣妾从不敢怪罪陛下，陛下国事繁忙，自然不可能将后宫人人顾全。”皇帝摇头，拉过她的手，道：“朕这一生都在行帝王之责，从未为自己活过。纵使佳丽三千又如何，她们只因朕是皇帝，而非朕这个人。如今死过一次，朕也想好好活一回。”
凤九何尝不懂，他所言句句真心，与那日梦里回答的一样。皇帝目光灼灼，不染一分杂色，温柔地望着她，“朕想还你个拜堂礼，就像民间那样，真正成一回亲。不知你可愿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