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三生之外（文）
第五十七章 旧事
紫宸殿破天荒热闹了起来，宫娥们已经开始忙着里里外外布置，彩带彩灯、新赐的器物，络绎不绝地往这里送。夜华倒是对外面的嘈杂充耳不闻，好像这场赐婚与他毫无关系，兀自考虑着另一桩事。
内间的人也意外的多，消息灵通善于八卦的，此刻都聚在这里。“夜华，过几日便是你授太子印的典礼，怎么突然开始追查墨渊上神的下落？”连宋摇着扇子，很是不解。
“玉清昆仑扇突然消失，我认为司音和墨渊上神失踪的事，一定没那么简单。”夜华望着连宋与司命，细细分析道，“司音是墨渊最宠爱的弟子，可却没让他师父安葬于天族圣地无妄海，反而偷走了仙体。极有可能是他想逆天而行，让墨渊活过来。”
他目光炯炯，眼中有一丝热切的期盼。连宋了然，道：“你是想知道他试图复生墨渊上神的办法，让素素也活过来？”“若结魄灯能结出素素骨血，再加上别的法子，并非不可能。”夜华声音低沉，点了点头。
司命见状，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若是想查司音的下落，我倒是知晓一个人，或许有些线索。”“谁？”“青丘白凤九，”他微微一笑，眼珠转了转，“我总觉得，她知道点什么。”
“白浅的侄女……”夜华喃喃自语。司命心里偷着乐，帝君身边果然不是白待的，这等消息也只有他才能窥得一二。
翼界。
大紫明宫角落里是一座偏殿，房中下人皆已被清空，门口还有翼兵把守。一巫医打扮的老奴刚替玄女诊了脉，竟然直接跪了下来。“翼后，这孩子留不得啊！老臣劝过您多次，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病儿，不是死胎便会早夭，如今他心跳已十分微弱，恐怕活不成了。”他满脸痛惜，连连叹气。
“我不信，不信！” 玄女疯狂摇头，神情异常激动，“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就算他真的是个病儿，君上也会因此怜惜我……”她用手紧紧护着腹部，生怕被人夺走一般。
“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怀上这一胎，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她死死抓住面前人的手臂，声音近乎哀求，“你不许说出去，一定要帮我保住他……”巫医脸上的皱纹仿佛绞在了一起，只得磕了个头：“臣尽力一试。”
玄女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沉湎在别样的幸福中，好像已经看见了她的孩子。“自从怀了孕，君上对我迁就许多，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的……”她脸上难得没了狠戾之色，对这未知的希望万般不舍。
凤九自打回了青丘，便被她爹爹白奕好一通审问，偏她又不善说谎，衣裳上的血迹也无处隐藏，没几句就全招了。堂堂青丘帝姬，自降身份去九重天做仙娥，还被关进了锁妖塔，这当爹的实在是气得不轻。
白奕向来严厉，十分看重青丘的颜面，若非心疼女儿受了伤，只怕鞭子也要上身了。他痛心疾首地训斥了凤九一顿，小丫头心里委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只得悄悄躲进白浅的狐狸洞。
“姑姑，”凤九搂着白浅，鼻子在她腰间蹭了蹭，“我又给青丘丢人了……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帝君呢？”凤九呆呆地问。
“我哪里知道，还想问你呢，”白浅莞尔，“你是我们青丘孙辈唯一的小公主，喜欢谁不好啊，偏偏喜欢上东华帝君。他可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比天君辈分还高，那时候，你父亲都没出生呢。”
“我知道，司命和我说过的，”凤九小声嘟囔着，“可…要是道理能让人放下就好了……”小狐狸蔫蔫地往她怀里拱，白浅低头看她，那神情又无奈又委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
“姑姑，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凤九一骨碌坐起来，忽然来了精神，“会不会也像我这般没出息啊。”“我啊。”白浅一愣，以前和离镜那场闹剧实在算不得什么，太过荒唐，对自己侄女更是说不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虽然活了十四万岁，但对于喜欢一个人，她好像还真没什么概念。
白浅看了看凤九，这丫头确是开窍早。“四哥和折颜他们都说我少根筋……对，就是风月上的这根筋。”她清了下嗓子，有些尴尬。
“姑姑！”远远传来一声叫唤，迷谷急匆匆跑了进来。“天族太子夜华来了。”“我不是已经同他二叔退婚了么？他又跑来青丘做什么。” 白浅一脸莫名其妙。
迷谷咽了咽唾沫，道：“姑姑与二殿下的婚是退了，可与天族的婚约还在，成婚人便是换成了这位太子殿下，狐帝与折颜上神也首肯了。”“啊？”白浅吃了一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姑姑当时没过两日就去封印擎苍了，如今你才刚醒不久，估计还是未提起这事吧。”迷谷口风甚紧，如此周旋也没出差错。白浅顿觉脑袋一沉，好不容易躲过了桑籍，又来一桩不明不白的婚约。
迷谷补上一句道：“不过那太子今日前来，是说求见凤九殿下。” “找小九？”白浅愈发奇怪了，望了眼凤九，“你同他很熟么，还是在天宫惹什么祸了？”“不认识，”她连忙澄清，“但他表妹织越也喜欢东华帝君，不会是帮她来教训我的吧？”
白浅失笑：“你与她争宠啊？”“没有……”凤九语塞，也是一头雾水，“算了，我还是出去问问吧。”白浅点点头，道：“把他打发走就行，别说我在这里。”
凤九走出狐狸洞，忽然愣住了，只见来人一身玄衣，可面容却和炎华洞中姑姑那位沉睡多年的师父一模一样。“为何你与墨渊上神如此相像？”她心中惊讶，不由脱口而出。夜华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声音有些冷，“本君乃天族太子夜华。”
凤九略微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不知找我所为何事？”“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是否认识司音上仙？”凤九心中疑惑，帝君曾向她打听过司音，如今这太子也问，沉寂了七万年的往事，最近居然频频被提起。
她定了定神，道：“听折颜上神说起过，他曾捡了一只小狐狸，送去了昆仑虚学艺，太子殿下说的是他？”“不错。”夜华颔首，“你可知七万年前那场大战后，他去了哪里？”“不知。”凤九面色平静，微笑着答了一句。
紫宸殿破天荒热闹了起来，宫娥们已经开始忙着里里外外布置，彩带彩灯、新赐的器物，络绎不绝地往这里送。夜华倒是对外面的嘈杂充耳不闻，好像这场赐婚与他毫无关系，兀自考虑着另一桩事。
内间的人也意外的多，消息灵通善于八卦的，此刻都聚在这里。“夜华，过几日便是你授太子印的典礼，怎么突然开始追查墨渊上神的下落？”连宋摇着扇子，很是不解。
“玉清昆仑扇突然消失，我认为司音和墨渊上神失踪的事，一定没那么简单。”夜华望着连宋与司命，细细分析道，“司音是墨渊最宠爱的弟子，可却没让他师父安葬于天族圣地无妄海，反而偷走了仙体。极有可能是他想逆天而行，让墨渊活过来。”
他目光炯炯，眼中有一丝热切的期盼。连宋了然，道：“你是想知道他试图复生墨渊上神的办法，让素素也活过来？”“若结魄灯能结出素素骨血，再加上别的法子，并非不可能。”夜华声音低沉，点了点头。
司命见状，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若是想查司音的下落，我倒是知晓一个人，或许有些线索。”“谁？”“青丘白凤九，”他微微一笑，眼珠转了转，“我总觉得，她知道点什么。”
“白浅的侄女……”夜华喃喃自语。司命心里偷着乐，帝君身边果然不是白待的，这等消息也只有他才能窥得一二。
翼界。
大紫明宫角落里是一座偏殿，房中下人皆已被清空，门口还有翼兵把守。一巫医打扮的老奴刚替玄女诊了脉，竟然直接跪了下来。“翼后，这孩子留不得啊！老臣劝过您多次，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病儿，不是死胎便会早夭，如今他心跳已十分微弱，恐怕活不成了。”他满脸痛惜，连连叹气。
“我不信，不信！” 玄女疯狂摇头，神情异常激动，“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就算他真的是个病儿，君上也会因此怜惜我……”她用手紧紧护着腹部，生怕被人夺走一般。
“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怀上这一胎，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她死死抓住面前人的手臂，声音近乎哀求，“你不许说出去，一定要帮我保住他……”巫医脸上的皱纹仿佛绞在了一起，只得磕了个头：“臣尽力一试。”
玄女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沉湎在别样的幸福中，好像已经看见了她的孩子。“自从怀了孕，君上对我迁就许多，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的……”她脸上难得没了狠戾之色，对这未知的希望万般不舍。
凤九自打回了青丘，便被她爹爹白奕好一通审问，偏她又不善说谎，衣裳上的血迹也无处隐藏，没几句就全招了。堂堂青丘帝姬，自降身份去九重天做仙娥，还被关进了锁妖塔，这当爹的实在是气得不轻。
白奕向来严厉，十分看重青丘的颜面，若非心疼女儿受了伤，只怕鞭子也要上身了。他痛心疾首地训斥了凤九一顿，小丫头心里委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只得悄悄躲进白浅的狐狸洞。
“姑姑，”凤九搂着白浅，鼻子在她腰间蹭了蹭，“我又给青丘丢人了……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帝君呢？”凤九呆呆地问。
“我哪里知道，还想问你呢，”白浅莞尔，“你是我们青丘孙辈唯一的小公主，喜欢谁不好啊，偏偏喜欢上东华帝君。他可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比天君辈分还高，那时候，你父亲都没出生呢。”
“我知道，司命和我说过的，”凤九小声嘟囔着，“可…要是道理能让人放下就好了……”小狐狸蔫蔫地往她怀里拱，白浅低头看她，那神情又无奈又委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
“姑姑，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凤九一骨碌坐起来，忽然来了精神，“会不会也像我这般没出息啊。”“我啊。”白浅一愣，以前和离镜那场闹剧实在算不得什么，太过荒唐，对自己侄女更是说不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虽然活了十四万岁，但对于喜欢一个人，她好像还真没什么概念。
白浅看了看凤九，这丫头确是开窍早。“四哥和折颜他们都说我少根筋……对，就是风月上的这根筋。”她清了下嗓子，有些尴尬。
“姑姑！”远远传来一声叫唤，迷谷急匆匆跑了进来。“天族太子夜华来了。”“我不是已经同他二叔退婚了么？他又跑来青丘做什么。” 白浅一脸莫名其妙。
迷谷咽了咽唾沫，道：“姑姑与二殿下的婚是退了，可与天族的婚约还在，成婚人便是换成了这位太子殿下，狐帝与折颜上神也首肯了。”“啊？”白浅吃了一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姑姑当时没过两日就去封印擎苍了，如今你才刚醒不久，估计还是未提起这事吧。”迷谷口风甚紧，如此周旋也没出差错。白浅顿觉脑袋一沉，好不容易躲过了桑籍，又来一桩不明不白的婚约。
迷谷补上一句道：“不过那太子今日前来，是说求见凤九殿下。” “找小九？”白浅愈发奇怪了，望了眼凤九，“你同他很熟么，还是在天宫惹什么祸了？”“不认识，”她连忙澄清，“但他表妹织越也喜欢东华帝君，不会是帮她来教训我的吧？”
白浅失笑：“你与她争宠啊？”“没有……”凤九语塞，也是一头雾水，“算了，我还是出去问问吧。”白浅点点头，道：“把他打发走就行，别说我在这里。”
凤九走出狐狸洞，忽然愣住了，只见来人一身玄衣，可面容却和炎华洞中姑姑那位沉睡多年的师父一模一样。“为何你与墨渊上神如此相像？”她心中惊讶，不由脱口而出。夜华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声音有些冷，“本君乃天族太子夜华。”
凤九略微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不知找我所为何事？”“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是否认识司音上仙？”凤九心中疑惑，帝君曾向她打听过司音，如今这太子也问，沉寂了七万年的往事，最近居然频频被提起。
她定了定神，道：“听折颜上神说起过，他曾捡了一只小狐狸，送去了昆仑虚学艺，太子殿下说的是他？”“不错。”夜华颔首，“你可知七万年前那场大战后，他去了哪里？”“不知。”凤九面色平静，微笑着答了一句。
第五十八章 授印
白浅倚在石桌边，给自己斟了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杯盏上冒出的热气。狐狸洞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她抬眼，含笑瞧着凤九小跑回来的身影。“姑姑，人已经送走了。”凤九也展颜一笑，乖巧坐回她身前。
“他可有说你什么？”凤九摇摇头道：“没，那太子只是问我，认不认识司音。”“司音……”白浅默念了一句，思绪有片刻飘忽。“姑姑，帝君已经知晓此事，”凤九歪着脑袋想了想，“会不会是天族开始怀疑司音的身份了？”
白浅若有所思，指尖在杯盏一侧划了半圈。“东华帝君知道并不奇怪，三年前我留给你的卷轴他定是看到了。此番夜华得到消息，大约也是从他那里来的。”凤九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姑姑，我可没说半个字，都怪帝君他太聪明。”
“无妨，总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白浅轻笑，点了一下凤九的鼻尖。“只是师父身上已有气息回归，这种时候不可闹出动静，万不能惊扰到他。我还是继续待在青丘，闭门不出罢了。”
凤九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姑姑，那太子夜华可是个负心人、狠心人，你千万不能嫁给他！”白浅一挑眉，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我自然对他没兴趣，不过左右无事，你说来听听。”
凤九义愤填膺地谈起洗梧宫之事，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竟是这样，那凡人的确可怜，”白浅抿了口茶，叹息一声，“总之这婚也是要退的，以前听说天君很是夸耀这位太子，原来不过如此。”
迷谷听着这话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道：“姑姑又要退婚啊，若是连退天族两次婚，也不知还有谁敢娶你？”话音刚落，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忙不迭地找借口开溜，生怕走晚了被打回原形当柴烧。白浅不以为意，她现下本就无心婚嫁，姑侄两个看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倒是笑得开怀。
昆仑虚。
除了三年前白浅来过一次，这里已经许久无人造访了，今日忽然又有一双手，推开了那道石门。厚重的落叶卷起经年尘埃，不经意间迷了眼睛。遥望山上那座大殿，曾经是多少人向往的天族圣地。
夜华生于若水战后，他从未来过昆仑虚，也不曾见过众仙朝拜的盛况，只在史籍记载中读过，从口耳相传中听过。一路走过廊道，直至进了大殿，方觉这一派荒凉景象甚是悲切。
果真如传闻所说，昆仑虚弟子散尽，再没有人烟。夜华是来找司音的，但如此光景，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但此刻盘桓在他脑中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墨渊，他不停地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虽然他已灰飞烟灭了数万年。自小他就知道，墨渊是父神嫡子，掌乐司战的远古战神，叱咤风云，从无败绩。若水一战阵法被盗，战局倾颓，他仍力挽狂澜，以最小的牺牲得了天下太平。
有人说他们长得很像，久而久之，面对这个名字，他的心思便复杂起来，连自己也说不明白。只记得他两万岁飞升上仙时，打破了墨渊两万五千岁飞升上仙的记录，天君笑得合不拢嘴。
思绪翩跹，夜华将整个昆仑虚都走了一遍，他似乎觉得并不陌生。来到那一片已快枯竭的莲池旁，更是驻足了半晌，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熟悉。池中的莲花尽数枯萎了，每朵只余下小小的一团花梗，蜷在中央。
他紧盯着最大的一片枯叶，那上面空空荡荡。“这里缺了一朵。”此话冲口而出，夜华惊了一阵，这种异样的感觉实在有些古怪。
转眼便是初八册封大典的日子，九重天阵仗隆重，众仙云集。这些人或赶热闹，或表忠心，都不愿错过这一场储君授印仪式。
夜华在众人瞩目下，一步步穿过了大殿，及至金玉阶前，他叩首行礼，又端端正正跪立起身。“授太子印。”天君发了话，一名上等宫娥便从旁侧出来，缓步走下阶梯。她手捧云锦钿绣覆着的托盘，上面盛放着九重天太子的白玉宝印、红纹扳指及册封书简。
夜华望着那枚白玉印，底端坠了精致的丝绒流苏，先前他心心念念盼着早日受封，还是想保护素素，如今斯人已去，只剩了结魄灯上的几缕青烟，一时间五味杂陈。出神片刻，他用双手接过，托于掌心。
“授天孙夜华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四海之统，以系八荒之心。”凤鸣阵阵，五彩鸟于霞光中盘旋飞舞，天象祥瑞，一派盛景。众人跪拜储君，四下响起一片恭贺声。夜华久久伫立，方才转身，迎着殿外那光芒去了。
太子礼后，第二日便是天君的赐婚，但洗梧宫已经归于平静，丝毫没有双喜临门之感。紫宸殿内无人，连前几日张罗挂上的彩灯都已摘下，夜华只留了道旨意，让侧妃自备步撵前来，便不再过问此事。
素锦身着大红嫁衣，满心欢喜落了轿，却无人相迎，只得冷冷清清地由仙娥引进洗梧宫。伽昀还特地前来告知，大小数十间屋子，除了紫宸殿与一揽芳华，尽可任意挑选。她听罢苦笑一声，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心中恨意分明已经没了着落之人，却仍是挥之不去。
夜华依然在守在一揽芳华，结魄灯灯火未熄，却没什么能烧的了。夜华展开一张画卷，取了丹青点墨，细细描摹。他在心里回忆素素的容貌，发现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那条白纱。他已经快忘了那眼睛原本什么样了。
于是，笔下的女子便也是蒙着脸的。夜华只见过素素瞎了之后昏迷的模样，不过是出于私心，才画她站立的样子罢了。他将画小心裱好挂在墙上，从此日日端详怀念，追忆亡人。
天君听得洗梧宫消息通传，皱了皱眉，先前多有耽搁，现在夜华正式授印为太子，还有了侧妃，正妃之位不宜再空缺了。“与青丘白浅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他负手独立，目光定格在远方辽阔的云海，心思渐渐沉向另一地界。
白浅倚在石桌边，给自己斟了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杯盏上冒出的热气。狐狸洞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她抬眼，含笑瞧着凤九小跑回来的身影。“姑姑，人已经送走了。”凤九也展颜一笑，乖巧坐回她身前。
“他可有说你什么？”凤九摇摇头道：“没，那太子只是问我，认不认识司音。”“司音……”白浅默念了一句，思绪有片刻飘忽。“姑姑，帝君已经知晓此事，”凤九歪着脑袋想了想，“会不会是天族开始怀疑司音的身份了？”
白浅若有所思，指尖在杯盏一侧划了半圈。“东华帝君知道并不奇怪，三年前我留给你的卷轴他定是看到了。此番夜华得到消息，大约也是从他那里来的。”凤九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姑姑，我可没说半个字，都怪帝君他太聪明。”
“无妨，总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白浅轻笑，点了一下凤九的鼻尖。“只是师父身上已有气息回归，这种时候不可闹出动静，万不能惊扰到他。我还是继续待在青丘，闭门不出罢了。”
凤九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姑姑，那太子夜华可是个负心人、狠心人，你千万不能嫁给他！”白浅一挑眉，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我自然对他没兴趣，不过左右无事，你说来听听。”
凤九义愤填膺地谈起洗梧宫之事，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竟是这样，那凡人的确可怜，”白浅抿了口茶，叹息一声，“总之这婚也是要退的，以前听说天君很是夸耀这位太子，原来不过如此。”
迷谷听着这话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道：“姑姑又要退婚啊，若是连退天族两次婚，也不知还有谁敢娶你？”话音刚落，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忙不迭地找借口开溜，生怕走晚了被打回原形当柴烧。白浅不以为意，她现下本就无心婚嫁，姑侄两个看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倒是笑得开怀。
昆仑虚。
除了三年前白浅来过一次，这里已经许久无人造访了，今日忽然又有一双手，推开了那道石门。厚重的落叶卷起经年尘埃，不经意间迷了眼睛。遥望山上那座大殿，曾经是多少人向往的天族圣地。
夜华生于若水战后，他从未来过昆仑虚，也不曾见过众仙朝拜的盛况，只在史籍记载中读过，从口耳相传中听过。一路走过廊道，直至进了大殿，方觉这一派荒凉景象甚是悲切。
果真如传闻所说，昆仑虚弟子散尽，再没有人烟。夜华是来找司音的，但如此光景，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但此刻盘桓在他脑中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墨渊，他不停地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虽然他已灰飞烟灭了数万年。自小他就知道，墨渊是父神嫡子，掌乐司战的远古战神，叱咤风云，从无败绩。若水一战阵法被盗，战局倾颓，他仍力挽狂澜，以最小的牺牲得了天下太平。
有人说他们长得很像，久而久之，面对这个名字，他的心思便复杂起来，连自己也说不明白。只记得他两万岁飞升上仙时，打破了墨渊两万五千岁飞升上仙的记录，天君笑得合不拢嘴。
思绪翩跹，夜华将整个昆仑虚都走了一遍，他似乎觉得并不陌生。来到那一片已快枯竭的莲池旁，更是驻足了半晌，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熟悉。池中的莲花尽数枯萎了，每朵只余下小小的一团花梗，蜷在中央。
他紧盯着最大的一片枯叶，那上面空空荡荡。“这里缺了一朵。”此话冲口而出，夜华惊了一阵，这种异样的感觉实在有些古怪。
转眼便是初八册封大典的日子，九重天阵仗隆重，众仙云集。这些人或赶热闹，或表忠心，都不愿错过这一场储君授印仪式。
夜华在众人瞩目下，一步步穿过了大殿，及至金玉阶前，他叩首行礼，又端端正正跪立起身。“授太子印。”天君发了话，一名上等宫娥便从旁侧出来，缓步走下阶梯。她手捧云锦钿绣覆着的托盘，上面盛放着九重天太子的白玉宝印、红纹扳指及册封书简。
夜华望着那枚白玉印，底端坠了精致的丝绒流苏，先前他心心念念盼着早日受封，还是想保护素素，如今斯人已去，只剩了结魄灯上的几缕青烟，一时间五味杂陈。出神片刻，他用双手接过，托于掌心。
“授天孙夜华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四海之统，以系八荒之心。”凤鸣阵阵，五彩鸟于霞光中盘旋飞舞，天象祥瑞，一派盛景。众人跪拜储君，四下响起一片恭贺声。夜华久久伫立，方才转身，迎着殿外那光芒去了。
太子礼后，第二日便是天君的赐婚，但洗梧宫已经归于平静，丝毫没有双喜临门之感。紫宸殿内无人，连前几日张罗挂上的彩灯都已摘下，夜华只留了道旨意，让侧妃自备步撵前来，便不再过问此事。
素锦身着大红嫁衣，满心欢喜落了轿，却无人相迎，只得冷冷清清地由仙娥引进洗梧宫。伽昀还特地前来告知，大小数十间屋子，除了紫宸殿与一揽芳华，尽可任意挑选。她听罢苦笑一声，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心中恨意分明已经没了着落之人，却仍是挥之不去。
夜华依然在守在一揽芳华，结魄灯灯火未熄，却没什么能烧的了。夜华展开一张画卷，取了丹青点墨，细细描摹。他在心里回忆素素的容貌，发现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那条白纱。他已经快忘了那眼睛原本什么样了。
于是，笔下的女子便也是蒙着脸的。夜华只见过素素瞎了之后昏迷的模样，不过是出于私心，才画她站立的样子罢了。他将画小心裱好挂在墙上，从此日日端详怀念，追忆亡人。
天君听得洗梧宫消息通传，皱了皱眉，先前多有耽搁，现在夜华正式授印为太子，还有了侧妃，正妃之位不宜再空缺了。“与青丘白浅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他负手独立，目光定格在远方辽阔的云海，心思渐渐沉向另一地界。
楼楼有话说，这是墨白文大家放心，夜华只是作为比较重要的人物出场，白浅与他之间没有爱情，划重点【没有爱情】
白浅最终是他大嫂。毕竟墨渊是夜华兄长这一点不会改变，墨渊要复活，夜华于情于理必须出力，所以一些必要的纠葛是存在的。
白浅最终是他大嫂。毕竟墨渊是夜华兄长这一点不会改变，墨渊要复活，夜华于情于理必须出力，所以一些必要的纠葛是存在的。
补充一哈，夜华与素素有过成亲，但这时候素素是凡胎。白浅回归是重塑仙身，司音白浅才是一体，与素素无关，白浅的身子绝不会给夜华碰的
第五十九章 迷心
凤九离开几日，太晨宫好像冷清了下来。即便从前数十万年皆是如此，但被这小狐狸搅得热闹了一阵，如今竟有些不习惯了。东华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只是法力还略有不足，雍容的紫衣散在榻上，他一手扶额，微微有些失神。
每日探头探脑的小丫头不见了，她虽然跑进跑出时常莽撞，狐狸爪子也偶尔锋利，但眼神清亮纯粹，信誓旦旦嚷着有恩必报，活泼有趣得很。锁妖塔内飞扑而来的身影，不假思索而又不顾一切，分明是近乎本能的反应。
这双眼眸，不知是在何时，融入了他心里的一片风景。
东华第一次感觉到了迷惘。他是碧海苍灵一块灵石化身而来，与众多远古神祇不同，生来便无亲缘，无父母、无族人。凭着多年以战止战，用铁血手腕平定四海，才坐上天地共主的位子。
至高之位，也是至孤之位。即便已成仙身，不再是块石头，情之一字仍然与他无半分关系，大约是命格里本就没有。退位后，东华避世居于太晨宫，除了攸关太平大事，或与昔年同袍叙旧，鲜少再有外出。
谁知竟被一只小狐狸，伸着爪子，倔强而又霸道地撕开了这扇紧闭的窗。东华敛眸，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堂堂天地共主，亦有无措之时，真是数十万年从未遇过的事。
“司命。”东华懒懒地唤了一声，立于下首的灰袍小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擎苍已被重新封印，这段时日不会有什么动静。本帝君准备去凡间历个劫，参一参人生八苦。”司命奇道：“帝君为何突然想去历劫了？”
东华不答，饶有兴致地望着司命，又道：“你那些话本子里定有不少故事，写几笔，编得精彩些。”司命尴尬一笑，带着询问之色开了口，“那不妨给帝君安排个六十年的生死劫，待时日到了，您自会重归九重天。”“好。”
青丘。
湖边风光正好，桃花开遍枝头，氤氲着沁人的香，阳光将云影投在水镜般的湖面，天际也愈加辽阔。忽地飞过一袭红衣倩影，足间轻沾，点碎了平静无波的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身影越来越近，携风而至，亭子旁的桃花也飘忽摇曳，落下了几瓣。“玩够了？”白浅轻笑一声，把桌上另一副茶盏推向来人身前，恍然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
凤九笑吟吟端起来尝了一口，道：“姑姑的手艺果然不凡。”“我在昆仑虚也不是光顾着玩的。”白浅指尖抚过鬓边的发丝，托腮望着她。“小九，姑姑过几日要去东海一趟，你在狐狸洞好好呆着，别乱跑。”“为何要去东海？”凤九不解。
“东海水君家喜得一子，请我去赴宴。”“姑姑以往从不去这类应酬宴会的，怎么这次竟答应了？”凤九甚为惊讶，一脸的好奇。“当年阿娘生我时难产，幸得水君家的稳婆帮忙，少吃了许多苦。这回又是喜事，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白浅无奈抿唇，小丫头这才恍然大悟。
“姑姑，您交代的事，我都和东海来使说了。”迷谷手里捏着一截新鲜的枝桠，蹦蹦跳跳地过来回话。白浅颔首，想了想又道：“嗯……你再去湖底，替我找一颗最大的夜明珠来。”
“又要送夜明珠啊？”迷谷瞪大了双眼，很是心疼，“昔日狐帝住在这里时，湖里夜明珠还多着呢，如今怕是见底了。”白浅假装嗔怒，又讪讪笑开了：“还有啊，我想要一枝你那个树芽子，毕竟东海路途遥远……诶！你手里那枝就不错。”
“好好好，我的败家姑姑。”迷谷扁着嘴交出去，做了个鬼脸，“我这迷谷树枝桠呢，最适合你这样容易迷路的上神了。”白浅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这不是…极少出门嘛。”
因白浅接了帖子，东海水君喜不自禁，立刻忙前忙后准备起来。狐帝最小的女儿如今也承袭了君位，据说这位女君堪称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但她从未出过青丘，只有极少数人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此话。
那东海的珊瑚琉璃瓦本是四海奇景之一，璀璨夺目，美不胜收。而水君知悉了白浅有眼疾，见不得强光的消息，便煞费苦心，这几日满世界寻找青荇草，编织成毡子，要将那些耀眼的东西遮住。
数日过去，东海水晶宫热热闹闹，来得早的仙者们聚在一起，说起这次宴会的宾客。其中有两位非比寻常，一位是头次出青丘的女君白浅，另一位是刚授了印的太子夜华，偏偏这两位明面上还有一纸婚约。众人已将此事奉为头等八卦，讨论得甚是激烈。
白浅进入水晶宫时并未透露真实身份，为避免麻烦，玉清昆仑扇也收在了怀中。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围上来行礼问安，便还能偷得半日闲，到处逛逛。白浅第一次来到海底，这里景致确实别有不同，山石表面布满了五色珊瑚，园子里是形态各异的海藻，都长在细而软的沙土上。
四周的琉璃瓦覆盖有青荇草，白浅好奇心起，伸手揭开一片，想一睹真容。琉璃刹那之间透出璀璨光辉，她连忙偏开头，玄光白绫已出现在眼前，遮住过于刺目的光芒，片刻又消失了。
不远处有个玄色身影忽然一震，他只看见白浅半边侧脸，但白纱遮面已是清清楚楚，像极了素素。他步伐有些沉重，慢慢走了过来。“素素？”夜华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眼眶霎时红了。
白浅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愣住了。“师父？”她有一瞬失神，但凝眸望去，很快便知他不是。面前的男子眼中，没有那一汪沉静的海，眉宇间的气度，亦与墨渊相去甚远。夜华站在白浅身前，颤抖的指尖欲抚上她的脸颊。
“放肆！”白浅连忙打开了他的手，她又惊又怒，吓得退后一步。夜华脸上的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先是迷茫，继而迟疑，最后失望。“我认错人了，她不会像你这般疾言厉色……”他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句：“冒犯。”
凤九离开几日，太晨宫好像冷清了下来。即便从前数十万年皆是如此，但被这小狐狸搅得热闹了一阵，如今竟有些不习惯了。东华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只是法力还略有不足，雍容的紫衣散在榻上，他一手扶额，微微有些失神。
每日探头探脑的小丫头不见了，她虽然跑进跑出时常莽撞，狐狸爪子也偶尔锋利，但眼神清亮纯粹，信誓旦旦嚷着有恩必报，活泼有趣得很。锁妖塔内飞扑而来的身影，不假思索而又不顾一切，分明是近乎本能的反应。
这双眼眸，不知是在何时，融入了他心里的一片风景。
东华第一次感觉到了迷惘。他是碧海苍灵一块灵石化身而来，与众多远古神祇不同，生来便无亲缘，无父母、无族人。凭着多年以战止战，用铁血手腕平定四海，才坐上天地共主的位子。
至高之位，也是至孤之位。即便已成仙身，不再是块石头，情之一字仍然与他无半分关系，大约是命格里本就没有。退位后，东华避世居于太晨宫，除了攸关太平大事，或与昔年同袍叙旧，鲜少再有外出。
谁知竟被一只小狐狸，伸着爪子，倔强而又霸道地撕开了这扇紧闭的窗。东华敛眸，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堂堂天地共主，亦有无措之时，真是数十万年从未遇过的事。
“司命。”东华懒懒地唤了一声，立于下首的灰袍小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擎苍已被重新封印，这段时日不会有什么动静。本帝君准备去凡间历个劫，参一参人生八苦。”司命奇道：“帝君为何突然想去历劫了？”
东华不答，饶有兴致地望着司命，又道：“你那些话本子里定有不少故事，写几笔，编得精彩些。”司命尴尬一笑，带着询问之色开了口，“那不妨给帝君安排个六十年的生死劫，待时日到了，您自会重归九重天。”“好。”
青丘。
湖边风光正好，桃花开遍枝头，氤氲着沁人的香，阳光将云影投在水镜般的湖面，天际也愈加辽阔。忽地飞过一袭红衣倩影，足间轻沾，点碎了平静无波的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身影越来越近，携风而至，亭子旁的桃花也飘忽摇曳，落下了几瓣。“玩够了？”白浅轻笑一声，把桌上另一副茶盏推向来人身前，恍然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
凤九笑吟吟端起来尝了一口，道：“姑姑的手艺果然不凡。”“我在昆仑虚也不是光顾着玩的。”白浅指尖抚过鬓边的发丝，托腮望着她。“小九，姑姑过几日要去东海一趟，你在狐狸洞好好呆着，别乱跑。”“为何要去东海？”凤九不解。
“东海水君家喜得一子，请我去赴宴。”“姑姑以往从不去这类应酬宴会的，怎么这次竟答应了？”凤九甚为惊讶，一脸的好奇。“当年阿娘生我时难产，幸得水君家的稳婆帮忙，少吃了许多苦。这回又是喜事，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白浅无奈抿唇，小丫头这才恍然大悟。
“姑姑，您交代的事，我都和东海来使说了。”迷谷手里捏着一截新鲜的枝桠，蹦蹦跳跳地过来回话。白浅颔首，想了想又道：“嗯……你再去湖底，替我找一颗最大的夜明珠来。”
“又要送夜明珠啊？”迷谷瞪大了双眼，很是心疼，“昔日狐帝住在这里时，湖里夜明珠还多着呢，如今怕是见底了。”白浅假装嗔怒，又讪讪笑开了：“还有啊，我想要一枝你那个树芽子，毕竟东海路途遥远……诶！你手里那枝就不错。”
“好好好，我的败家姑姑。”迷谷扁着嘴交出去，做了个鬼脸，“我这迷谷树枝桠呢，最适合你这样容易迷路的上神了。”白浅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这不是…极少出门嘛。”
因白浅接了帖子，东海水君喜不自禁，立刻忙前忙后准备起来。狐帝最小的女儿如今也承袭了君位，据说这位女君堪称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但她从未出过青丘，只有极少数人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此话。
那东海的珊瑚琉璃瓦本是四海奇景之一，璀璨夺目，美不胜收。而水君知悉了白浅有眼疾，见不得强光的消息，便煞费苦心，这几日满世界寻找青荇草，编织成毡子，要将那些耀眼的东西遮住。
数日过去，东海水晶宫热热闹闹，来得早的仙者们聚在一起，说起这次宴会的宾客。其中有两位非比寻常，一位是头次出青丘的女君白浅，另一位是刚授了印的太子夜华，偏偏这两位明面上还有一纸婚约。众人已将此事奉为头等八卦，讨论得甚是激烈。
白浅进入水晶宫时并未透露真实身份，为避免麻烦，玉清昆仑扇也收在了怀中。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围上来行礼问安，便还能偷得半日闲，到处逛逛。白浅第一次来到海底，这里景致确实别有不同，山石表面布满了五色珊瑚，园子里是形态各异的海藻，都长在细而软的沙土上。
四周的琉璃瓦覆盖有青荇草，白浅好奇心起，伸手揭开一片，想一睹真容。琉璃刹那之间透出璀璨光辉，她连忙偏开头，玄光白绫已出现在眼前，遮住过于刺目的光芒，片刻又消失了。
不远处有个玄色身影忽然一震，他只看见白浅半边侧脸，但白纱遮面已是清清楚楚，像极了素素。他步伐有些沉重，慢慢走了过来。“素素？”夜华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眼眶霎时红了。
白浅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愣住了。“师父？”她有一瞬失神，但凝眸望去，很快便知他不是。面前的男子眼中，没有那一汪沉静的海，眉宇间的气度，亦与墨渊相去甚远。夜华站在白浅身前，颤抖的指尖欲抚上她的脸颊。
“放肆！”白浅连忙打开了他的手，她又惊又怒，吓得退后一步。夜华脸上的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先是迷茫，继而迟疑，最后失望。“我认错人了，她不会像你这般疾言厉色……”他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句：“冒犯。”
第六十章 辨识
白浅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先前听凤九提过，太子夜华与师父长得极似，但没想到几乎一模一样，连她都慌了神，险些认错。白浅理了理思绪，又想起那太子方才口中叫的名字，素素……莫不是小九故事里的那个凡人？
活着的时候没好好对人家，死后却生出悔意来，如今这一副深情样子，也只能慰藉自己罢了。白浅摇摇头，心里不觉又有几分同情素素，这太子年纪尚轻，怎么就昏花了眼，竟还能把人认错了。
她百无聊赖地在水晶宫里乱转，忽然听得一声略带惊喜的叫唤。“姑姑！”回头一看，原是少辛向她这里迎了过来。白浅见她大着肚子，身形比之前圆润不少，桑籍还在身侧小心翼翼地搀扶，也淡笑道了句喜。
三人同路，寻了一处石桌坐下叙话。“少辛方才在门口听到，说这次宴会姑姑也要来，心里真是高兴。”少辛腼腆地笑了笑，“当日多谢姑姑保下我，还成全了我与二殿下，姑姑大恩大德，少辛没齿难忘。”
桑籍闻言，也起身郑重行了个礼。“至于义妹一事，少辛知道是权宜之计，绝不敢高攀，还是叫姑姑的好。”她说着又要伏下身子去，白浅干笑两声扶住了她，素来知道她算个懂事的小辈，但这两人如此恭敬，自己一时竟不适应了。
当年的事，虽然听说害她被嘲笑了一阵，却也着实解了尴尬之局，她本就不想见桑籍，更不愿论什么婚嫁。况且她当时满心想的都是擎苍封印之事，无暇顾及这等细枝末节，既能成人之美，又何必做个恶人。
少辛从袖中摸出一物，交还到白浅手上，道：“少辛已承姑姑大恩，这破云扇若是还放于我处，实在问心有愧，今日就奉还给姑姑。”白浅应声接过破云扇，眸中难掩喜悦，此扇于她而言也是昔年旧物了，许久不见，倒是分外亲切。
她眉眼弯弯，握着扇柄，将扇子在鼻梁上敲了两下。
夜华立于假山后的身影越发僵硬了，掌心颤抖着渗出冷汗。他并未走远，一直在附近不显眼的地方，悄悄看着这里的动静。他注意到白浅说话时无意扣着桌面的手指，还有刚才拿到扇子的举动。
若是一处相同尚能归于巧合，可她既有白绫遮面，又有如出一辙的习惯，夜华没办法不多想。一时间千般情绪翻涌起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喊：她就是素素！他一会觉得荒诞，一会又深信不疑，两股想法自顾自相抗着。
良久，他深深望着白浅，向她走去。“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白浅上神。”“姑娘？”白浅对这样的称呼很是意外，挑眉道，“我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是若水一战之后出生的吧。”
“是。”夜华拱了拱手。“那算起来，你比我的侄女还要小些年岁。”白浅瞥他一眼，无奈中带了一丝不悦，“便也叫我一声姑姑吧。”夜华愕然，“浅浅，你我是有婚约在身的，怎可如此称呼？”
少辛与桑籍见状，便知趣地先行告辞了。白浅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太子殿下，还是随了辈分吧。”她说完也要走，却被夜华拉住手腕，道：“浅浅，你是害怕与我一同入席，会惹来什么闲言碎语吗？”
白浅柳眉微竖，正想挣开他，东海水君便已经到了。水君看到这一幕，脑中飞速运转，忽地一笑：“参见太子殿下，这位可是青丘的白浅上神？”白浅心道不妙，身份定然瞒不住了，只能扯出一个端庄笑容，回了水君的礼。
东海水君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二人迎入席面，带到了预留好的两个主位旁，“请。”白浅心中极不情愿，按礼法偏又挑不出错。她身为宾客，自然也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子，只能认栽坐在夜华身边。
众人都起身规规矩矩行了礼，白浅亦打量着在座的各路神仙，发现大半都很面生，方才惊觉她这位青丘女君，到底有多不问世事。暗自尴尬了一阵，待东海水君依着名帖一一介绍时，她便用心记了记。
此次宴会确实盛大，连水君的妹妹，东海长公主缪清都亲自献舞。白浅望见众舞姬中间，那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身姿曼妙，发上钗子是金缕翠步摇，坠白珊瑚玉珠，显然这位公主是精心打扮过了。
旋转腾挪间，她美目流转，含羞带怯，直朝太子夜华这里望。对面座席另有一位水绿衣衫的女子，南海公主绿袖，此时脸色便不大好看，眼中含了怒火瞪着缪清，除了瞪她，也时不时往夜华这里偷瞥。
白浅看到这两人，心中明白了几分，对夜华笑道：“莫非太子拉我过来，是为了挡桃花？”“什么挡桃花？”白浅见他满脸诧异，嘴角一扬，眼神示意道：“喏。”夜华循着方向看去，面色反而沉了几分，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这两位美人，难道还入不了他的眼？白浅心下揶揄，兀自品尝着案上的点心。“素素，你是真的忘了我，还是在同我装傻……”夜华悄悄偏过头，看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眼底升起一丝疑惑。
西海二皇子叠风与昆仑虚子阑，在宴会过半时才翩然而至。白浅远远望见二人身影，回忆也翻涌在脑海，于她，昆仑虚的师兄们也如亲人一般，自七万年前别后就再未见过，可惜如今竟不能相认。
三年前，离镜曾上昆仑虚告知留守的子阑，胭脂说在凡间见过司音，他便坐不住了，非要去凡间寻找，一去便是数年。司音仍然杳无踪影，最后却见到了离开翼界、隐姓埋名在凡间生活的胭脂。
昆仑虚与大紫明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子阑对她原本也有敌意，但后来知道了翼界发生的事，明白她心如死灰，不愿再卷入争斗，也不禁多了一丝怜悯。这姑娘毕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子阑心里说服了自己，在凡间陪她住了一阵。
直到此次宴会，才劳动大师兄叠风费尽心思来寻他。结果便是两人都迟到了，于宫外还碰见提前退席的离镜，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只因共同牵挂的一个名字：司音，才并未打起来。
白浅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先前听凤九提过，太子夜华与师父长得极似，但没想到几乎一模一样，连她都慌了神，险些认错。白浅理了理思绪，又想起那太子方才口中叫的名字，素素……莫不是小九故事里的那个凡人？
活着的时候没好好对人家，死后却生出悔意来，如今这一副深情样子，也只能慰藉自己罢了。白浅摇摇头，心里不觉又有几分同情素素，这太子年纪尚轻，怎么就昏花了眼，竟还能把人认错了。
她百无聊赖地在水晶宫里乱转，忽然听得一声略带惊喜的叫唤。“姑姑！”回头一看，原是少辛向她这里迎了过来。白浅见她大着肚子，身形比之前圆润不少，桑籍还在身侧小心翼翼地搀扶，也淡笑道了句喜。
三人同路，寻了一处石桌坐下叙话。“少辛方才在门口听到，说这次宴会姑姑也要来，心里真是高兴。”少辛腼腆地笑了笑，“当日多谢姑姑保下我，还成全了我与二殿下，姑姑大恩大德，少辛没齿难忘。”
桑籍闻言，也起身郑重行了个礼。“至于义妹一事，少辛知道是权宜之计，绝不敢高攀，还是叫姑姑的好。”她说着又要伏下身子去，白浅干笑两声扶住了她，素来知道她算个懂事的小辈，但这两人如此恭敬，自己一时竟不适应了。
当年的事，虽然听说害她被嘲笑了一阵，却也着实解了尴尬之局，她本就不想见桑籍，更不愿论什么婚嫁。况且她当时满心想的都是擎苍封印之事，无暇顾及这等细枝末节，既能成人之美，又何必做个恶人。
少辛从袖中摸出一物，交还到白浅手上，道：“少辛已承姑姑大恩，这破云扇若是还放于我处，实在问心有愧，今日就奉还给姑姑。”白浅应声接过破云扇，眸中难掩喜悦，此扇于她而言也是昔年旧物了，许久不见，倒是分外亲切。
她眉眼弯弯，握着扇柄，将扇子在鼻梁上敲了两下。
夜华立于假山后的身影越发僵硬了，掌心颤抖着渗出冷汗。他并未走远，一直在附近不显眼的地方，悄悄看着这里的动静。他注意到白浅说话时无意扣着桌面的手指，还有刚才拿到扇子的举动。
若是一处相同尚能归于巧合，可她既有白绫遮面，又有如出一辙的习惯，夜华没办法不多想。一时间千般情绪翻涌起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喊：她就是素素！他一会觉得荒诞，一会又深信不疑，两股想法自顾自相抗着。
良久，他深深望着白浅，向她走去。“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白浅上神。”“姑娘？”白浅对这样的称呼很是意外，挑眉道，“我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是若水一战之后出生的吧。”
“是。”夜华拱了拱手。“那算起来，你比我的侄女还要小些年岁。”白浅瞥他一眼，无奈中带了一丝不悦，“便也叫我一声姑姑吧。”夜华愕然，“浅浅，你我是有婚约在身的，怎可如此称呼？”
少辛与桑籍见状，便知趣地先行告辞了。白浅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太子殿下，还是随了辈分吧。”她说完也要走，却被夜华拉住手腕，道：“浅浅，你是害怕与我一同入席，会惹来什么闲言碎语吗？”
白浅柳眉微竖，正想挣开他，东海水君便已经到了。水君看到这一幕，脑中飞速运转，忽地一笑：“参见太子殿下，这位可是青丘的白浅上神？”白浅心道不妙，身份定然瞒不住了，只能扯出一个端庄笑容，回了水君的礼。
东海水君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二人迎入席面，带到了预留好的两个主位旁，“请。”白浅心中极不情愿，按礼法偏又挑不出错。她身为宾客，自然也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子，只能认栽坐在夜华身边。
众人都起身规规矩矩行了礼，白浅亦打量着在座的各路神仙，发现大半都很面生，方才惊觉她这位青丘女君，到底有多不问世事。暗自尴尬了一阵，待东海水君依着名帖一一介绍时，她便用心记了记。
此次宴会确实盛大，连水君的妹妹，东海长公主缪清都亲自献舞。白浅望见众舞姬中间，那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身姿曼妙，发上钗子是金缕翠步摇，坠白珊瑚玉珠，显然这位公主是精心打扮过了。
旋转腾挪间，她美目流转，含羞带怯，直朝太子夜华这里望。对面座席另有一位水绿衣衫的女子，南海公主绿袖，此时脸色便不大好看，眼中含了怒火瞪着缪清，除了瞪她，也时不时往夜华这里偷瞥。
白浅看到这两人，心中明白了几分，对夜华笑道：“莫非太子拉我过来，是为了挡桃花？”“什么挡桃花？”白浅见他满脸诧异，嘴角一扬，眼神示意道：“喏。”夜华循着方向看去，面色反而沉了几分，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这两位美人，难道还入不了他的眼？白浅心下揶揄，兀自品尝着案上的点心。“素素，你是真的忘了我，还是在同我装傻……”夜华悄悄偏过头，看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眼底升起一丝疑惑。
西海二皇子叠风与昆仑虚子阑，在宴会过半时才翩然而至。白浅远远望见二人身影，回忆也翻涌在脑海，于她，昆仑虚的师兄们也如亲人一般，自七万年前别后就再未见过，可惜如今竟不能相认。
三年前，离镜曾上昆仑虚告知留守的子阑，胭脂说在凡间见过司音，他便坐不住了，非要去凡间寻找，一去便是数年。司音仍然杳无踪影，最后却见到了离开翼界、隐姓埋名在凡间生活的胭脂。
昆仑虚与大紫明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子阑对她原本也有敌意，但后来知道了翼界发生的事，明白她心如死灰，不愿再卷入争斗，也不禁多了一丝怜悯。这姑娘毕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子阑心里说服了自己，在凡间陪她住了一阵。
直到此次宴会，才劳动大师兄叠风费尽心思来寻他。结果便是两人都迟到了，于宫外还碰见提前退席的离镜，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只因共同牵挂的一个名字：司音，才并未打起来。
第六十一章 试探
白浅还在愣神，叠风与子阑已经快要走至近前拜见主宾，她才如梦初醒。“水君，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她把夜明珠放在案上，对东海水君丢下一句话，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动作一气呵成，夜华也没来得及拽住她，手伸着捞了个空。
叠风与子阑仅看见一道青色残影，面面相觑，只得向东海水君与夜华行了礼。“白浅上神因急事先行离开，无妨，二位上仙入座吧。”水君打圆场般解释了两句。夜华缓缓收回手，满脸怅然，此后便一直心不在焉。
海底不辨天日，白浅上了岸才发现时辰已晚。弦月高悬夜空，虽不甚明亮，意境却很不错。她走进海边树林，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手中旋即幻出了折颜托她带给白真的三壶桃花醉。
白浅毫不顾忌地开了一壶，脑袋凑上前去，深深一闻，“少说也有千年了，老凤凰对四哥真是大方。”她仰起头喝了一大口，笑意浮上嘴角，想起折颜拐弯抹角地说白真寻找毕方鸟许久未归，脸上难得的窘迫。也对，赔罪的礼物，自然要贵重些。
不知这老凤凰是怎么又惹四哥生气了，白浅一边偷乐一边灌酒，不多时已经见了底。千年的桃花醉后劲确实不小，她晕晕乎乎地起身，准备继续赶路。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跌入了一处洞穴。
白浅揉着酸痛的肩，鼻尖又闻到一阵酒香。她甩了甩头，以为自己是醉了，摸索着站了起来，却看见不远处小径幽深，有点点烛火闪烁。难道有人？白浅的酒醒了几分，循着烛光向前走去。
“殿下，你们翼界的男人酒量都这么好吗？”是柔媚的女声。“别人我不知，可我经过这七万年，算是练出来了。”半醉的深沉低嗓，言语间带着一股忧郁，听来竟有些耳熟。
眼前突然出现的香艳一幕让她避而不及，两人衣衫不整依偎在一方石榻上，身下大半貂裘已被卷到了地下。“离镜？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白浅惊了一瞬，出言尽是嘲讽之意。
“……阿音？”离镜翻身冲了过来，细细打量着面前女子的容颜，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定然没错！他脸上的惊讶神色迅速转为狂喜，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装扮的司音，果真绝美。
“阿音，你怎么会在此处？”“我来赴宴，可不知倒了什么霉运，居然在这里撞见你。”白浅冷笑一声。“刚才我待了片刻便走了，竟没看见你，”离镜眼中升起一层迷雾，“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与翼君没有任何关系，阿音二字实不敢当，烦请翼君还是称我的虚号吧。”白浅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那玉魂…后来我又去昆仑虚找过你，但你已将墨渊仙身带走了……”提起玉魂，白浅眸色又冷了几分。“我寻你寻了七万年，可都没有结果……阿音，都是我的错，当年…只因为你是天族我就……”
“谁说我是天族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青丘白浅！”仙力震荡开来，石壁上的藤蔓应声而断。白浅亮出自己上神的威势，在她与离镜中间撑起一道结界。“你是…白浅上神？”离镜目瞪口呆，“那当年……？”
“当年为了要上昆仑虚学艺，才化成男儿身，隐瞒了我九尾狐族的身份。如今天族翼族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不会没事跑去大紫明宫寻仇，还望翼君，莫要再招惹我。”白浅说罢，扬长而去。
“君上，过去的就算啦，还当怜取眼前人，”榻上的女子来到离镜身边，柔声宽慰，“您喜欢女仙，我也是女仙啊。”离镜幽幽一叹，拂开了她缠在自己臂上的手。“难道你还想随我入大紫明宫？你可知道，仙族人长期住在翼界会折寿，与翼族通婚生下的孩子，非病即死吗……”
白浅还在愣神，叠风与子阑已经快要走至近前拜见主宾，她才如梦初醒。“水君，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她把夜明珠放在案上，对东海水君丢下一句话，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动作一气呵成，夜华也没来得及拽住她，手伸着捞了个空。
叠风与子阑仅看见一道青色残影，面面相觑，只得向东海水君与夜华行了礼。“白浅上神因急事先行离开，无妨，二位上仙入座吧。”水君打圆场般解释了两句。夜华缓缓收回手，满脸怅然，此后便一直心不在焉。
海底不辨天日，白浅上了岸才发现时辰已晚。弦月高悬夜空，虽不甚明亮，意境却很不错。她走进海边树林，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手中旋即幻出了折颜托她带给白真的三壶桃花醉。
白浅毫不顾忌地开了一壶，脑袋凑上前去，深深一闻，“少说也有千年了，老凤凰对四哥真是大方。”她仰起头喝了一大口，笑意浮上嘴角，想起折颜拐弯抹角地说白真寻找毕方鸟许久未归，脸上难得的窘迫。也对，赔罪的礼物，自然要贵重些。
不知这老凤凰是怎么又惹四哥生气了，白浅一边偷乐一边灌酒，不多时已经见了底。千年的桃花醉后劲确实不小，她晕晕乎乎地起身，准备继续赶路。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跌入了一处洞穴。
白浅揉着酸痛的肩，鼻尖又闻到一阵酒香。她甩了甩头，以为自己是醉了，摸索着站了起来，却看见不远处小径幽深，有点点烛火闪烁。难道有人？白浅的酒醒了几分，循着烛光向前走去。
“殿下，你们翼界的男人酒量都这么好吗？”是柔媚的女声。“别人我不知，可我经过这七万年，算是练出来了。”半醉的深沉低嗓，言语间带着一股忧郁，听来竟有些耳熟。
眼前突然出现的香艳一幕让她避而不及，两人衣衫不整依偎在一方石榻上，身下大半貂裘已被卷到了地下。“离镜？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白浅惊了一瞬，出言尽是嘲讽之意。
“……阿音？”离镜翻身冲了过来，细细打量着面前女子的容颜，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定然没错！他脸上的惊讶神色迅速转为狂喜，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装扮的司音，果真绝美。
“阿音，你怎么会在此处？”“我来赴宴，可不知倒了什么霉运，居然在这里撞见你。”白浅冷笑一声。“刚才我待了片刻便走了，竟没看见你，”离镜眼中升起一层迷雾，“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与翼君没有任何关系，阿音二字实不敢当，烦请翼君还是称我的虚号吧。”白浅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那玉魂…后来我又去昆仑虚找过你，但你已将墨渊仙身带走了……”提起玉魂，白浅眸色又冷了几分。“我寻你寻了七万年，可都没有结果……阿音，都是我的错，当年…只因为你是天族我就……”
“谁说我是天族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青丘白浅！”仙力震荡开来，石壁上的藤蔓应声而断。白浅亮出自己上神的威势，在她与离镜中间撑起一道结界。“你是…白浅上神？”离镜目瞪口呆，“那当年……？”
“当年为了要上昆仑虚学艺，才化成男儿身，隐瞒了我九尾狐族的身份。如今天族翼族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不会没事跑去大紫明宫寻仇，还望翼君，莫要再招惹我。”白浅说罢，扬长而去。
“君上，过去的就算啦，还当怜取眼前人，”榻上的女子来到离镜身边，柔声宽慰，“您喜欢女仙，我也是女仙啊。”离镜幽幽一叹，拂开了她缠在自己臂上的手。“难道你还想随我入大紫明宫？你可知道，仙族人长期住在翼界会折寿，与翼族通婚生下的孩子，非病即死吗……”
宴会散场，夜华低着头缓步踱出水晶宫。三年前白浅封印擎苍一事四海皆知，但并未有人亲见，只听说她受了重伤昏睡，不久前才由折颜救治，在十里桃林醒来。看来得去一趟桃林。他心意已定，腾云便朝西去了。
“折颜上神。贸然叨扰，失礼了。”夜华长施一礼。“太子殿下为何忽然来了我这桃林？” 折颜支着脑袋，瞥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想请教上神。”“噢——”折颜拖了个长腔，翻身从桃树上跃了下来。
“听说你前些日子跳了诛仙台，若非结魄灯，恐怕难以醒来。今日一见精神倒还不错，可是恢复了？” 夜华神色一滞，点头称是。折颜指了指面前一副矮桌，示意夜华去对面坐下，“说吧，来此所为何事？”“青丘白浅。”
折颜闻言颔首，有些疑问，在他心里也是盘旋许久了。“这桩婚约定下已有三年多，那时不见你感兴趣，为何现在感兴趣了？”他面露调侃之色。
“折颜上神。贸然叨扰，失礼了。”夜华长施一礼。“太子殿下为何忽然来了我这桃林？” 折颜支着脑袋，瞥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想请教上神。”“噢——”折颜拖了个长腔，翻身从桃树上跃了下来。
“听说你前些日子跳了诛仙台，若非结魄灯，恐怕难以醒来。今日一见精神倒还不错，可是恢复了？” 夜华神色一滞，点头称是。折颜指了指面前一副矮桌，示意夜华去对面坐下，“说吧，来此所为何事？”“青丘白浅。”
折颜闻言颔首，有些疑问，在他心里也是盘旋许久了。“这桩婚约定下已有三年多，那时不见你感兴趣，为何现在感兴趣了？”他面露调侃之色。
“夜华今日在东海宴会上，才第一次见到白浅上神。她的眼睛为何会怕强光，可是受过什么伤么？”夜华开口道。“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折颜笑了笑。“她与擎苍那一场大战后，是真的沉睡了三年吗？”
折颜摆出一副千真万确的样子，砸了下嘴，“当然是，我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骗你一个小辈？”夜华愣了片刻，才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紧盯着折颜，“她……可曾忘记过什么？”折颜眉间微微一凛，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折颜摆出一副千真万确的样子，砸了下嘴，“当然是，我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骗你一个小辈？”夜华愣了片刻，才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紧盯着折颜，“她……可曾忘记过什么？”折颜眉间微微一凛，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白浅当真失忆过？”夜华言语愈发激动。“她昏睡了太久，只是有的事记不清罢了。” 折颜故作轻松地笑笑，随手开了案上的一壶桃花醉递给他。“我也在天宫听过一些传言，想与太子聊聊。”
“上神请讲。”不知为何，夜华有些紧张。“听说太子的宫中住了一位凡人，还怀了你的骨肉，”折颜望向他的眼睛，缓缓道，“前段时间，小九贪玩跑上天宫，有幸见过一面，她说那凡人的眼睛瞎了，觉得很可怜。”
夜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折颜注视着他脸上表情变化，又道：“听说素锦侧妃之前也曾被诛仙台戾气灼伤了眼睛。可叹她自己受了伤，还献出圣物结魄灯相救太子，真乃大义。”
夜华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劳上神挂心。那凡人，已经过世了。”
夜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折颜注视着他脸上表情变化，又道：“听说素锦侧妃之前也曾被诛仙台戾气灼伤了眼睛。可叹她自己受了伤，还献出圣物结魄灯相救太子，真乃大义。”
夜华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劳上神挂心。那凡人，已经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