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水穷云起时

(十七)续
换做以前大约还会感动地相信,可经子阑的点拨后哪会这么轻易地上当。此事细想之下很简单,乐胥特意挑夜华外出的时机借夜华之口告知我无眠池开了木莲,引我去听到这一番话,想我主动退婚。不喜欢就直说,背地里使这种见不得光的招数,很难说夜华的诸多手段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好好一个父神嫡子被教养成这个样子,与师父真是天渊之别。
我越往深处想越是生气,然而生气之后,内心的烦腻翻涌而出,最终露出嫌恶的表情。
“常言道,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回去劝你母妃多念些佛经,修身养性,免得她再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此次看在你的面上暂且罢了,下次再让我听见有辱昆仑虚名声的话,莫怪我不念两族的情份!”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口干舌燥,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再与他耗下去,好话也说了,狠话也放了,如此宽猛相济,是该收场的时候。
“夜华,我意已决,这婚事你们退过一次,我退一次,还算公平。唔……我去请师父来,你要诚心诚意地谢罪。”
我转身拾步而去,夜华快步绕到身前挡住了去路,牢牢地迫视着我:“你总说公平,你对又何曾公平过,我字字皆你,你句句非我。不论我做了多少,付出多少,在你心底我始终不如他。浅浅,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他做不到的我也会做,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会对你好,比他对你还要好!”
他劈头盖脸地一通质问,我哑然片刻,待琢磨出夜华口中的“他”指的是师父时,已经被他双手环住,他的身上带着些许的寒气,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力气可真大,我挣扎了几下,推不开他环在我身上的胳膊。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年纪太轻眼皮浅,爱攀比实属正常,可居然眼红师父的功绩,没有师父用元神护他数十万年,他早就不知在哪儿来,还轮到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奋力挣开他的桎梏,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在安全的距离,疾言厉色道:“师父不辞辛劳地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身为天族储君,不念恩德,不铭功绩,还在这里狂妄放肆,我看你这储君是做到头了!”
“他是战神,我也不差!大小征战无数,不曾败过,声望亦不在他之下。我从不贪恋储君的位子,如果可以,那年长海我宁愿……宁愿……”夜华的声音急急响起,尾音又低低落下,声音越发的低迷,犹如梦呓,“我只做错了一件,也只那么一次……也曾有过机会……可为什么……”
不晓得夜华口中所说的指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止一件,纵然千件万件也不该对师父不敬。我横眉冷对:“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你所做错事,定会十倍百倍奉还,扰你清梦,不得安生,愧疚吗?愧疚没用,权当赎罪。“
他呆呆望我一眼,神情悲凉如冬日晨起时弥蒙的雾气,无助而茫然,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许是他眼底的悲凉太盛,我望着他不免又有些心软,归根到底他还是太年轻,生活在压抑的天宫,他爷爷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却没有向他指引正确的方向。今日我的话刺耳了些,但他要是能想通,是大有好处,倘若再这样执迷不悟,不止是他连家族也很难保住现在的荣耀。
我再次要走,手腕却被夜华拉地往前走,他的步伐又大又快,我跟着踉踉跄跄,手腕还疼的紧。
“夜华,放开我!”
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腕,边走边说:“我们回家。”
我简直震惊了,堂堂天族太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他这太子是怎么坐上去的,比谁更蠢吗?
力气是比不过了,只能斗法,所幸平日学习运用法器还算用功,须臾间唤出玉清昆仑扇,扇子很得我心,在空中招出数道天雷恰好劈在夜华行进的道路。
须臾间一股强大的仙气将我从夜华手上吸走,扇子飞入手中,我持扇再要打,抬眼一瞧是师父,忙收了法器。
师父敏锐地看到我手腕上红痕,眼神立刻变得冷沉冷沉的,“折颜,给十七看下。”
师父的话音刚落,周身金光大作,转瞬间和夜华一起消失不见。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8 11:28:00 +0800 CST  
(十八)
我心知以自己微薄的修为腾云疾驰也是跟不上的,让折颜赶紧跟上去,可是折颜不慌不忙地抬起我的手腕,还安慰我不会有事,我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折颜拉起我的手腕道:“还是先让我瞧下你的手伤。”
“四哥呢?”
“他不知道雷是玉清昆仑扇引出的,我布了个棋局,正专心解着呢。”
有一说一,折颜的医术还是顶好的,只稍微施法,手腕的红肿立刻消失不见,我扭动几下手腕,已无异常。
折颜惘然叹了一声:“晓得他不会轻易接受,没想到……偏激了。”
大丈夫行事贵在坦荡洒脱,他若爽快应下,我还能高看他一眼,今日如此行事,我是愈发地讨厌夜华,连同折颜也怨上了,睨了他一眼,凉凉道:“医术这么高,不妨把自己眼睛治一治,这就是你给我牵的姻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出挑的!”
折颜赔笑地讨饶了几句,“你对夜华的态度在醒来前后确有很大不同,他心生不平再所难免。”蓦然间折颜敛了笑意,沉吟一会,问:“为何会砍了夜华送的珠串?”
我意外地“啊?”了一声,折颜怎会突然提起这个,不过这也是我心底的迷,仔细回想了下道:“那个时候把珠串看成一条绕上手臂的毒蛇,才会那么做。唔……可能是眼花了。”
折颜似乎不大认同我的看法,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几句,眉峰不由得皱紧了几分。难得看到折颜这样严肃的表情,我的心提了上来,凑近想听听他嘀咕什么。
他眸光淡淡转了几下,神情又恢复往常悠闲的样子,随手弹一弹衣袖,“走,去看你四哥棋局解开没。”转身往桃林方向走去。
“诶,把话说完啊,说一半算什么意思。”
“珠钗不错,你师父给的?”
我顿时笑逐颜开,“是呀,师父说原是准备送我大婚的贺礼。”
折颜欣慰地笑了笑,又极为感慨道:“东华算得一手好卦。”
他说话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前言不搭后语,听得我莫名其妙,刚要板起脸不理他,他随即讲道:“母神在时,想把仅存的三块女娲石给墨渊、我还有东华,只是女娲石大小不一,我们那时年少气盛,谁也不服谁,都想要最大的那块。母神提出以琴、棋、剑、医做比试,刚好是我们各自所擅长的,便同意了。结果……“
我极快接道:“定是师父得第一。”
折颜笑看我一眼,轻点下头,“是,你师父得了第一,东华在琴、剑、医方面与墨渊势均力敌,却在最擅长的棋艺方面输了半子,气得他三年都不和墨渊说话。突然有一日,他说算出女娲石会尽归九尾狐所有,我以为他是输了比赛心有不甘,故意这么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卦灵验得很。“
我不置可否,小九喜欢东华帝君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只是帝君的态度就很暧昧,放着小九独自伤心,又派近侍问询情况,看似冷漠,实则关心,可这样若即若离,不清不楚,把小九心伤了,再做这些有什么用。
思及此,我生气道:“我家小九乖巧可人,嫁谁不好要嫁那石头。天族的男人,哼,我看就没一个成气候的。”
“哦?墨渊也不成气候?”
我皱眉,“他们哪能和我师父比,我师父是这四海八荒最好的,无出其右!”
“是是是,墨渊无出其右,墨渊天下第一。他这天下唯一的战神配你这天下第一绝色,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点头:“嗯!”
我又抬头:“嗯?”
我破口大骂:“老凤凰,你……胡说八道!师父他……他是我师父,你为老不尊,你……你不要脸!”我嘴上这样骂,心里却若春风轻轻在心头吹过。
折颜反而一笑,笑意浅淡如风:“无风月花柳不成造化,无情欲嗜好不成心体。师父、徒弟皆是虚名,跳出这些你再掂量掂量。昆仑虚一向秉着‘只以我转物,不以物役我’的宗旨,你是墨渊最得意的门生,这点也看不透?”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9 22:16:00 +0800 CST  
(十八)续
第一次领教折颜口才的厉害之处,合着以往都是让着我。我舌头打了死结,说不出一字半句来反驳,更厉害的是他的话不知不觉间扎根心底开始如野草疯长,如藤蔓般紧紧地掐在我的心结上,使我透不过气来。
我开始狂跑,耳边风声呼啸,只有这样才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我不停地跑不停地阻止某个卑鄙的念头在心里疯长,直到看见四哥才停下来。
“四哥,折颜欺负我!”我哭道。
我是真的哭了,切切实实地哭出了声。
“老凤凰!”四哥一声怒吼,刹那间花飞满天,棋滚茶泼。
我噙泪看着四哥,四哥可真美。
没多久,天君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仙官说情,来来去去都是“ 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门婚”这样的陈词滥调,搅得四哥烦了一边催促二哥快点写下退婚书,一边撂下狠话“再啰嗦,本君一把穿云箭把退婚书射到凌霄殿上!”,这些个仙官才悻悻而归,不敢再来。我想不通是如果天君真在意这门亲事的话,早那些年不张罗,眼下把人得罪完了才晓得急。折颜看事很通透,一语解开我的疑惑,“翼族乱毕后天下太平,外有夜华坐镇,内有部族拥簇,天君可以不看重这门亲事。现在那件事已经传扬出去,招致不少忠于你师父的部族首领强烈的不满,再失去和青丘的联姻,光凭一个夜华他这一族很难支撑。安抚好你,等同于安抚昆仑虚和九尾族,与其说他看中这门亲事,不如说他更看中这门亲事背后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哼,算盘打得忒响了!
哪是什么天族之主,就是个算盘精。
不管怎样,折颜还是把退婚书亲自交到算盘精手上,我不会谢他,他挖的坑自然由他自己填。
今日,算盘精领着一大批的仙官大张旗鼓地从山底跪行到而上,据说父神身归混沌时老天君鸿永曾只身这么做过。
长衫来报时,我生气地吐出瓜子皮,“呸呸呸!用祭礼来赔罪,咒谁呢!他父君诚心诚意地悼念父神,他呼呼喝喝地做这鬼样子给谁看,这会儿晓得厉害急了,早前干嘛去了。”我越说越生气,嚷道:“二师兄,赶他们走!”
成毅道:“十七说的对,分明没安好心。”
长衫做事求稳,还是要请示了师父再做打算。
“按十七说的办。”师父负手而来。
“是,师父。”长衫领命而去。
我刚要开口以打理药田为借口下去,师父吩咐成毅去打理药田。
大殿安静得尴尬,我拘谨地捋捋垂发,眼睛不敢看着师父,垂目踢了踢脚边的瓜子壳。
“啊,师父,仙鹤……”
“子阑喂过了。”
师父的脚往我这边挪,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炼丹房……”
“长衫打扫过了。”
“药田……”
“涵风打理过了。”
我把能干的活统统说了一遍,师兄都干完了,只剩……
“长袍……”
“什么?”
我机敏地即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日子来我尽量躲在阿木的房内缝制长袍,在青丘时选定一匹上好的雪缎,回来后被夜华这么一刺激,决定改用浮光锦,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要的就是观者炫目,让世人好好瞻仰师父的风采。阿木做事很得力,让它在屋内长出个师父身量的木头桩子,不止照做了,还做的栩栩如生。比着师父模样的木雕,一点点剪裁出适合的布料,再仔细缝合,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细细密密的针脚上。更深夜静时,我躺在床上握着珠钗睡不着,于清冽似水的花玉上仿若看见师父执手提梳的温柔,我心中是记得的,仙玉荡漾出的仙泽涟漪,浮泛在我心头。
师父拉过我的手,“珠钗没戴?”
我微微发慌,把手缩回来,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
“放、放起来了。”往后再退一步,后背已经碰到了墙壁。
“不喜欢?”
“喜、喜欢。”
“那我呢?”
“很喜欢,很喜欢……啊!不、不、不喜欢……不是不喜欢……十七是说……”
天哪,我还是闭嘴吧!
我委实不知要怎么圆,只觉得像烫嘴的汤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师父轻笑了一声,我抬头想拿眼睛探寻下师父的脸色,恍然发现师父离我太近了,近到他的脸几乎停在与我的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十七。”师父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拂上唇边,我抿了抿唇,此刻邪性了起来,我想亲一亲师父的唇。
“小五!”殿外传来四哥的声音。
慌乱间,身子一斜,下一刻嘴唇有温润的触感。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9 22:17: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2 14:36:00 +0800 CST  
(十九)续
师父静静地盯着我,我几乎连心跳都偷偷地漏了一拍,我不敢多说一字,多问一句,只能回避他的目光,偶尔地回瞄几下。我觉得我像一个贼,无意间偷得师父一眼,便渡得此生。其实,我心里明白师父怎么喜欢我这只笨狐狸,我只能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慌慌张张,仿佛是湖底的一尾红鲤,隔岸远眺高城的烟火。应该是师父给我在这凡世的试炼,世间文字八千万,唯有情字最杀人。能在这凡间与师父做一时的夫妻梦也好,梦醒之后一切是做不了数的。
镇上烟火流连,游人如织,师父牵着我,我们仿若凡间普通的夫妻在人群中游走。江上碧波荡漾,几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其驶近,才发现连彩灯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河岸边有不少的人在放祈天灯,承载着美好愿望的天灯,随风飘荡,或高或低,或快或慢,人们驻足仰望,欢喜雀跃。
师父也买了一盏灯,尊崇如他,超凡如他,此刻所求必是四海升平,师父的光芒总要照拂万千生灵,可在我这里,他总归是心动且特别的。
“十七,我并非求盛世太平,如果我也祈愿太平,谁来护卫太平。”师父认真地提笔如是道。
我一怔,看着师父一笔一划写下“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
师父抬起头看着我,“我爱慕一只小狐狸已有数万年,今夜想把心里的话说于她听。”
我不敢相信地将师父望着。
“她初来我山中学艺,顽皮捣蛋,还撺掇她的师兄们,令我很是头疼,可她天性善良又纯真烂漫,便想着总不算坏,由着她性子成长。慢慢地,我不大愿意她同子阑去凡间游逛,也不大乐意她总缠着叠风为她求情,欣慰的是她总惦记回来时带好东西于我。再后来,她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思及她会嫁个怎样的夫君时,便心烦意乱,隐约间期盼着那个人会是我。待心中有了决断,却逢翼族叛乱,我心知此战势危,仍然割舍不下对她的感情,徒留‘等我’二字,没想到这一别会是七万年,更没有想到她为了守我仙身剜心取血了七万年……我只恨自己无能。我醒来后,如愿得见她欢喜地向我奔来,抱着她时心想此生此世不再分开,我要把我爱的小狐狸娶回家。可惜我回来晚了,小狐狸有了喜欢的人,她的未婚夫婿是天族太子,与我长得很像的同胞兄弟,我甚至产生过自欺的想法……她喜欢夜华会不会是因为心里曾经有过我。”
“她欢喜待嫁期间屡此上山找我,我假装闭关不见,只等到迎亲的那一日,给她一个安心,给夜华一个放心,给自己一个死心。不曾想她突遭凶险,命悬一线,我更恨自己,每每她有危难,却不在她身边保护她。折颜把她救了回来,而她就是不肯醒来,一睡就是八十七年……我只是等她这些年月就已经心虑焦迫,不敢想象那七万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而那每日一碗的心头血里当真没有我?”
“她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所幸待我这个师父仍是很好,我在想或许是上天再予我一次机会?我暗示过,也明示过,她仍以为我只拿她当徒弟看,我很是苦恼。折颜笑我说她明事理却不通风月,听不懂太过含蓄的话。”
“你说,我这么说了她可懂了?如今可会如愿娶她为妻?”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早已蓄满泪的眼中映着缓缓地升上夜幕的天灯,还有此刻唇角挂起幸福的笑容。
漫天流光溢彩,如星河璀璨,师父温暖的气息裹着吻铺天盖地覆盖下来。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2 14:37:00 +0800 CST  
(二十)
我和师父在凡间成了婚,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只有我们两人,以天地为证,折枝而拜。红盖头下的我既欢喜又紧张,手心出了细细的汗,为了排解紧张的心情,默默数着师父的喜靴上镶缠了多少根金丝线。
数到第六根时,师父拉起我的手声音沉沉的,实在好听,他说十七,不用紧张,跟着我说就好。
我点了点头。
“我,墨渊。”
“我,墨、白浅。”
“今日起与白浅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祸福与共,永不相弃。”
“今日起与墨渊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祸福与共,永不相弃。”
师父缓缓掀开我的盖头,我羞涩地抬头看着他,烛影摇红,他的容色清俊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心中怦然狂乱,在温软的红烛暖帐下,清晰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他的目光一清如水,依旧是那么澄净,声音依旧是那么醇和,“娘子。”
无限的幸福从心里溢出,溢至每一寸身体发肤,一颗狂乱的心慢慢静下来,我看着师父,低声应道:“夫君。”
他的脸上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温柔与欢悦的神色,在渐渐阴暗的天色下明亮得如同春日最明媚灿烂的阳光,恍如梦幻,有不真实感。
我试探地去摸师父的脸,“……不是做梦?”
师父轻笑一声,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是做梦。”师父凝视着我,眼中渐有水雾氤氲,“我墨渊终娶得白浅为妻,夫复何求。”
我想起师父说“给她一个安心,给夜华一个放心,给自己一个死心”,彼时的他该有多么的伤情和隐忍。这一次,我主动吻上师父,我要用余生好好爱他。
四哥总说我命运多舛,姻缘更是曲折万分,如今看来,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凡是经历,皆为馈赠,我的狐生已然圆满了。
我们住进城南的一座安静的院落,院内栽了不少的桃花,俨然一片茂盛的小桃林,中间一株大榕树下拉了个秋千。后院墙下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水质清澈甘甜,我取此水烹制香茶,虽比不上仙品,也有七成的样子。师父花了些银两把闹市街边一间小商铺盘了下来,改成一间茶馆,取名“莫栖堂”,雇了一个账房先生和几个伙计,招待往来的茶客品茶、听书、高论,有时我会混入其中,边磕瓜子边听书,听到精彩处与他们一同高声喝彩。黄昏时分,莫栖堂早早地打烊,师父牵我踏着余晖中流转的霞光慢慢地散步回家。到了夜里,风清淡月裴回,我依在师父怀中学琴,不再是那首凤求凰,而是一曲春江花月夜,手指轻拢慢捻,弦歌初起,只觉一派皓月当空柔辉千里的静谧景象,众弦齐拨时,仿佛春风暖洋洋拂面,一夜东风急,催开无数姹紫嫣红满园春色。有时师父手握一卷兵书,我坐在他身侧研究时下最新的话本子,改上几笔供说书之用,改至困难时也会拿与他瞧瞧,出出主意。累了就往师父身上一靠,瞧几眼他手里的兵书,偶尔讲出些门道,迎着他赞许的眼神深觉自己又精进一些。到了第二日醒来,我被师父搂在怀里,望了眼窗外曦光微明,心安理得地往师父怀里拱拱,睡个回笼觉。客少时便闭了馆,四处游玩,行过烟柳画桥,看过长河落日,赏过江花日出,只要有师父在的地方总是美的。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4 22:11:00 +0800 CST  
(二十)续
日子这样悠悠地过去,转眼已是腊八时节,来往茶客很少,吩咐伙计早早闭馆回家过节,离去一个伙计去而折返,告诉我门外有个哑巴拿着张木牌,想讨碗水喝。我叫伙计领那哑巴进来,一身布衣素髻,手肘处破了几个洞,在这寒冬时节冻得发抖,行步缓慢,我拿来热水和剩的腊八粥,他用随身的纸笔写下几句以表感谢,字写得很不错。他明显饿极了,吃东西的时候仍克制地保持一定的礼节,看得出很是知书识礼。
师父从镇外进茶回来,我对师父说来了个哑巴讨水喝,等他吃完了就闭关,还说这几日客人来得很少,不如闭了馆,去江边垂钓看雪。师父笑说一切由夫人定,待看向那哑巴时,神情微微一滞,走过去用纸笔与他交谈了一番,原他叫叶冉,天生就是哑巴,家里原先还算富裕,供他念了不少的书,可惜家道中落,虽读过书没有功名只能靠替人写些状纸过活。想来寒冬腊月的,应该没什么百姓出门,他的生计自然成了问题。师父把他留了下来,住在店中看店,等开馆了就跟着账房先生学习记账,总之管吃管住管工钱。叶冉很感动,激动地在纸上写下“幸得先生不弃,收为已用,必结草衔环,执鞭随镫,以报恩德”。
回去的路上,我问师父与叶冉可有渊源?
“他的前身是东华座下的司命仙君。”
司命?
这名字很耳熟啊,在哪听过……
师父见我没想起来,提醒我他是向白凤九透露天山遁的仙君。
我恍然大悟,是他啊,东华帝君下手挺狠的,好好一位仙君直接贬到凡间做了哑巴,还饱经风霜的,难怪那位重霖仙君话那么少,有了前车之鉴,就算是话痨的也变话少了。我不禁犯了愁,小九心思单纯,倘若真嫁了这么一位喜怒无常的帝君,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师父却不这么看,“东华看似孤傲,实则外冷内热,他若认定一女子,必定会对她倾心以待,绝不相负。他和白凤九之所以波折,是因为他曾挥剑除去了在三生石上的名字,担心会有天谴降于白凤九身上,所以看似疏离实则关心。”
“三生石可有解法?”
“暂且不知。”
连师父都觉得棘手,手心比着师父的大手,感慨道:“小丫头情路坎坷啊!我白家女子个个都这样不成?”
师父扣住我的手,“你现在还坎坷?”
我抬起头灿然一笑,踮起脚亲了下师父,“圆满至极。”
春暖花开时节,茶馆重新开馆,叶冉做事很卖力,不仅账目理得清楚,而且戏本子写得极好,跌宕起伏,千回百转,茶客听得津津有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茶客,馆里扩添了几把桌椅还是不够,故吩咐伙计每日就给一百个名额,满了就不招呼了。叶冉不愧是以前给凡人写过命簿的,经验着实老道,连我看得都入了迷。
许是戏文看得太入迷,雨夜做起了奇怪的梦。
我在一方绣板上笨拙地做绣活,对面有女人的声音,“浅浅,这绣活儿啊越练越熟练,越熟练就越精细,慢慢来。”
我心里很不情愿,可梦里还是勉强笑着说:“说的是。”
逆着光,看不清她的面容,她说:“听闻墨渊上神准备娶南海三公主为妻,你做徒弟的……”
绣针一下子扎在了指头上,鲜红的血迅速冒出来,染红了绣板一角。
我颤着嗓子问:“我师父要娶谁?”
“南海三公主暮烟。”
师父要娶妻?!
不对,不对啊!
师父已经娶了我,我们起了誓,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才是师父的妻子!
我才是!
我惶然惊醒,茫然地看着床顶,冷汗混着清微的喘息荡漾在空气中,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怎么了?做噩梦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我的额头,顺着手我转头看着师父。
“师父……”
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害怕,倘若师父负我……
不,不会,师父断不会这样。
“……南海三公主认识吗?”
“只知道她的名字,从未见过,怎么了?”
我扑到师父怀里,紧紧抱住他,“师父以后不要见她可好。”
“好。”
“我们今日就回去吧。”
“好。”
“我们直接去寒山真人府上录婚媒簿子。”
师父托起我的脸,亲了亲,说道:“凡间的婚事太过简单,本就委屈了你,我想仙界大婚那日在众神面前昭告我们的婚事。”
“我不在乎,只要能与师父一起就不算委屈,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师父,“我这性子师父大抵是知道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我们既已是夫妻,必须坦诚相待,不可欺骗,不可相负。”
师父柔声应我,“结发为夫妻,自然恩爱两不欺。”
我眼中似有泪盈出,情不自禁地环住师父的脖子,热切地吻上他,师父翻身将我覆在身下,我心底的不安在狂热的缠绵下一点点驱散。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4 22:13:00 +0800 CST  
(二十一)
师父把茶馆和院子交托给了叶冉,叶冉是个聪明人,猜到我们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眼泪哗啦啦地流,止都止不住。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只是跟他说少写些情情爱爱的折子戏,格局放大些,写那些沙场征战的就很好。叶冉不停地点头,表示记下了,可能想起以后不再有我给他把关,他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其实他大不必这么伤心,凡人寿命六十古来稀,按他这岁数最多一个月又能见了,当然我没有把这泄露天机的话讲与他听,不过想着好歹主仆一场,总算有缘,预备托二哥给他下份请柬,免了他再次入凡的苦。
录婚媒簿子比我想象的要简单顺利得多,寒山真人全然没有料到师父会大驾光临,惊喜之下毕恭毕敬地呈上姻缘薄,在他满眼八卦之光下,我和师父共同提笔属名,看着我和师父的名字从此紧密相连,不禁喜上眉梢,忽又恼自己在凡间还生了疑虑,都怪叶冉的戏本子,写那么多负心人的故事,看得我都魔怔了。
我突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嘱咐真人先别将此事宣扬出去,真人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我总不能说此事还没与阿爹阿娘禀报,就把自己嫁了,便胡诌了个四海局势不稳,以大事为重的理由,阿爹阿娘是疼我,婚姻毕竟大事,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家女儿突然就嫁了,心里肯定不好受。真人疑虑顿消,把我好好夸了夸,赞我同师父一样都胸怀天下,我不好意思地笑说谬赞了。
出了府,我正要解释刚才的用意,师父施法隐去我们的身形,腾云直上苍穹。
师父拉着我的手,问道:“夫人,预备何时将为夫介绍给岳丈岳母大人?”
我就晓得师父猜到了我的用意,“生辰宴那日,凑个双喜临门,阿爹阿娘定会高兴满意的。”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满意?”
“当然了,上哪儿去找个这么好的女婿,真要计较起来,师父还亏了呢。”
师父搂住我笑道:“不亏,父神母神也想不到我能娶到这么好娘子。”
喜滋滋地刚迈入大殿门槛,折颜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起了。
“呦,舍得回来了?”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好在师父牵住我,才没有出丑。这老凤凰,三年了还没走,哦不对,凡间三年,仙界才过三日,他定然想不到再见我时已是他的弟妹了。
师兄们闻声跑来,纷纷向师父行礼,我悄悄松开师父的手混在师兄们中间。长衫禀报帝君派重霖送来一封书信,已经放在书房中,其他的就是些无关要紧的事。师父让师兄们各自去忙,师兄们散去,我趁着人流打算开溜,就被折颜拉住了,要给我号脉。
“我又没病,好好的,把什么脉?”
“你仙身弱,又从凡间回来,看看不是坏事。”
折颜说的有些道理,我便顺从地让他把脉。他把完脉后满脸失望地把手从我手上移开,又幽怨地看着师父,看得我莫名其妙,难得我真的病了?
“我怎么了?”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什么也没有呀!”折颜的话颇有遗憾之意,语调还托着老长。
师父沉下脸看着折颜,折颜诡笑着。
说的都是废话,总之没病就好,我安心地放下卷起的袖口,打算回房去看看阿木,同师父说了声,就向后堂走去,隐约间还能听见大殿的声音。
“还以为能给白止凑个三喜临门,这不可惜了。”
“管好你自己。”
“不如也给你瞧下,顺便一起开副药……打兄长遭天谴,晓得不?”
“诶,别过来……”
这老凤凰,一天不作妖就不舒服,是该收拾收拾。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8 14:27:00 +0800 CST  
续(二十一)
趁着夜色,我悄悄潜入师父的寝殿,师父正临窗看书,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师父身后蒙住他的眼睛,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妾身原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幸得公子搭救,无以为报,如今只有以身相许了。”
“只是我家境贫寒,一日三餐尚不能自给,姑娘可还要嫁我?”
我松开手,绕到师父身前,坐在他怀中,缓缓勾上脖颈,盈盈笑道:“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实乃秀色可餐,妾身不需一日三餐,只需日日得见公子。”
师父揽起我的腰带上榻,温柔、绵密地亲吻,伏在我耳边低笑着,“既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随我歇息吧。”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异样连一众榆木的师兄们都瞧出来了,子阑在药田上杵着锄头对我说:“看你最近容光焕发的,有什么好事?”
拔草的长衫头也不抬地接道:“你真傻,十七马上要过生辰了,五荒同贺呢,自然高兴。”
我顺着长衫的话连连点头,道:“我托了二哥给你们下请柬,每位师兄都有,一定要来呀。”
他们齐声叫好,这时成毅走了过来,“十七,长海的绿袖公主来了,想见你。”
长衫不解地问道:“十七都和那太子没关系了,她来做什么?”
成毅回道:“说是求得十七的原谅。”
子阑冷哼一声:“听说天君要与各海海族以及比翼族联姻,扩充太子的后宫,她自以为捡到宝,过来炫耀的。十七,莫理她!”
我本不想理这种的麻烦事,可转念一想她嫁给夜华之后,那我就是她的大嫂,我做长辈的也不太好与小辈计较太多,稍微整理下仪容,就去偏殿见她。
甫一进门,绿袖恭敬地向我屈膝施礼,“绿袖拜见姑姑。”
我仔细打量了下她,身材修长,样貌平庸了些,只看一眼很难记住她的长相,撑不起一身的华服锦饰,胜在婉约温柔。
我和颜悦色地让她起身,她却面带惶恐地直接跪下,“绿袖特来请罪。”
“何罪之有啊?”
她恳请地说道:“因为绿袖的原因,让姑姑与君上生了误会,废除了婚约,让两族生了嫌隙,绿袖难辞其咎,恳请姑姑责罚绿袖,可切莫伤了两族的和气,误会了君上。”
我淡淡一笑:“公主连缘由都说错了,要本上神如何罚你?”
她神情一僵,很快恢复过来,谦卑道:“绿袖谨听姑姑教诲。”
“婚聘嫁娶,总要讲究个情投意合才是。本上神无意夜华,也正是因为我九尾族与他族一贯善交,和平共处,容不得欺骗,才解除了婚约。不知公主从哪儿听来的,两族生了嫌隙,果子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她听完我后面的话,矍然变色,俯首道:“是绿袖道听途说,还望姑姑息怒,望姑姑息怒。”
我以手支额,晾了她一会儿才说:“起来坐吧。”
她有些惶恐,拿不准我话里的真意,见我伸手扶她起来,这才起身,坐在侧边。
“听说你要嫁夜华了?”
她面色微微发红,半喜还羞,“是。”
“回去后把我说的话带给你日后的姐妹们,希望你们和睦相处,互亲互爱,夜华才能安心处理政事,你当做他们的表率。”
这一招恩威并施是否奏效尚不能得知,但该做的都做了。
“是,乐胥娘娘也是这样提点绿袖的,姑姑的话绿袖一定带到,不敢疏忽。”她语气略微顿了顿,道:“君上辅政这些年,在内任贤使能,政绩卓越,对外战无不克,功绩显赫,这才令四海太平……”
这些溜须拍马的话怎么不说给夜华听,说给我听做甚,我已经很不耐烦了,晓得她这样的女子说话拐弯抹角,可今日不把话说透了,指不定再来个公主烦我,索性一并解决了。
“君上如此德才兼备,自然是未来天君的不二人选,只是……”她看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近日听到些传闻,帝君在各部族挑选人才,绿袖见识浅薄,揣测帝君此举意在……换储,或许是绿袖想多了,但为了君上还是要多思多虑。如果不幸言中了,希望姑姑顾念君上旧恩同尊师提几句,支持夜华。”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18 14:28: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1 09:10: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1 09:10:00 +0800 CST  
(二十三)
我盘算着这次生辰宴回去,定要带上厚礼讨得阿爹阿娘的欢心,这样就能顺利接受女儿不告而嫁的事实,关键要打听出他们的心头好,照理说四哥是最佳打听人选,谁料他坐骑是只爱闹脾气的毕方鸟,离家出走了,四哥跟着追了出去已有小半月,听说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也不知这是什么恶趣味,老喜欢追只鸟跑,折颜当初就不该送日行千里的坐骑,送只神龟驮伏前行多好,哪里还需要这么辛苦地追。
四哥到底是回来了,又与折颜在桂花树下下棋,我贴心地端上煮好的茶和新摘的菱角放在他们案边。
我伏在他肩上软软地唤了声,“四哥。”
“怎么,有事相求啊?”四哥手执黑子,放于下颚处,稍稍凝眉看了我一眼,然后落子在棋盘上,淡淡地问我。
“兄妹俩说什么求不求的,见外了不是。”我讪讪地摘去四哥发间的落花,“难得回去,想给阿爹阿娘带些礼物,他们都喜欢什么呀?平日做什么消遣”
“你也晓得回去得少,昆仑虚都快成你家了。”四哥不满道。
“昆仑虚就……”四哥转首盯着我,我咳了下,呵呵笑道:“像家一样,像家一样。”
折颜但笑不语,捡了菱角来吃。
“四哥……”我晃着四哥的胳膊,四哥叹了口气,刚要说,就被折颜截了过去,“你爹喜欢烈酒,越烈越好。”
这个好办,酒窖里有那么多师父酿的好酒,挑上最烈的送给阿爹,等阿爹喝得开怀了,再说嫁人的事,水到渠成。
“我娘呢?”
“你娘喜欢孙儿,越多越好。”
这就难办了呀,上次见三位嫂嫂好像腹部平平,我推推四哥,“嫂嫂们有怀的没?”
折颜抚掌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四哥在我额头一叩,“你呀,学艺都学傻了,哪有现生的,娘见到你比什么都开心,要说消遣,喜欢和爹四处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
送什么合适?
我正在考虑着,折颜说:“你领个未婚夫回去,你娘也高兴。”
我双眼一亮,露出开颜的笑,莫说未婚,已婚的都有现成的啊。
四哥凑近瞧着我,“开窍了?有喜欢的?”
我低下头,声若蚊蝇,“有那么一个。”
折颜闻言笑得促狭而暧昧,“是哪个?我们认识不?”
“认识的……我师父。”
四哥和折颜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方醒悟是上了他们的当,“你们早就知道了,故意戏弄我!”
折颜唏嘘感慨道:“除了你那帮迟钝的师兄们,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墨渊对你的情谊,唯你现在才察觉自己和他的心意,”叹了叹气,“也算墨渊等到了。”
折颜的话听得我心头一酸,我这般迟钝让师父吃了不少的苦,“这么说爹娘也是知道的?”
“你娘心如明镜,天族给了你那么大个难堪,生辰宴还是请了墨渊。至于你爹啊,难说,你的脾性随了他,你说呢?”
我沉吟一会儿,道:“那就先别说,待回去再给他们惊喜。”
“双喜临门不算什么惊喜,还来得及凑上三喜临门。”
我犹自茫然不解地看着折颜,四哥瞪他一眼,待反应过来羞急之下狠狠跺了他一脚,听着他吃痛的叫声,端走他的茶托扭头就走了。
入夜,我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想着给阿娘带什么礼物,师父掀开被子坐进来,“有心事?”
我披上寝衣坐起来,“在想给阿娘带什么礼物回去。阿爹的好办,折颜说他喜欢烈酒,我去酒窖看过,最后一排酒柜满满的都是烈酒,酒香浓郁,阿爹必然喜欢。阿娘的就有些难办,四哥说她喜欢同阿爹四处游玩,不晓得送什么,难道送双鞋。师父,你觉得呢?”
师父闻言一笑,翻手幻出一本厚簿子和一份精致册子,“先看看。”
厚簿子是账本,记载着昆仑虚的收纳、支出和耗损,只是里面许多的宝器都被划掉,划掉的宝器转而记录在了精致的册子上,难道这么多宝器都因为年份久远或是战乱而遗失了,那还真是可惜了。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3 18:38: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3 18:38:00 +0800 CST  
夜华这一巴掌很早就想打了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3 18:48:00 +0800 CST  
(二十四)
“嫁了……什么时候的事?”夜华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很难相信。
“六月十五,录了婚媒簿,没请殿下喝杯酒水真是失礼,只是“浅浅”二字不是你叫得的。若从着我夫君的关系,可以唤声大嫂,要是不愿意,就称上神。”
夜华沿着桌边虚弱地跪了下来,“……原是我们对不住你。”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我拍了拍裙摆,“三殿下,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束,酒醒后要是记不得了,就请三殿下原封不动地复述,直到他记住为止。”
连宋唯唯道:“是,是。”
“二师兄,十师兄,送客!”
“是!”
转身就拉上师父的手,头也不回,脚下生风地往外走,一路上默默无言,回了房间我生气地坐在一边,师父默默地关上房门。
到底是我沉不住气先开口:“要不是我来,你就任凭他胡搅蛮缠,你就如此忍让……”我又心疼又憋屈,手一挥案上的镇尺被摔了个粉碎。刚摔完,我就后悔了,镇尺是用一块上好的青玉雕成的蟾蜍含珠,是师父惯用的。我默默地过去俯身去捡,师父牵起我的手带到榻边坐下。
师父揉着我的手,低头看我,“娘子气消些没?手可打疼了?。”
我仍然是气鼓鼓的,见不得他受这样的委屈,甩开手,别过脸不理他。
“娘子若不来,我正打算把他捆了扔回南天门。不过,娘子处理得更好。”
我微微一愣,慢慢转过脸去,他手里多了条金晃晃的捆仙索。稍稍回忆了下,刚进殿的时候确实看见过一团金光在师父手中闪了下,只不过一瞬间,又在气头上,就没太留意。
“这么说,没有要纵容他?”
“父神所托我已做到问心无愧,成的是他自己,毁的也是他自己。”
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垂下脑袋,懊恼地捂住脸。
师父环上我的腰,极其温柔地说:“刚在大殿上,娘子的夫君叫的着实好听,再叫几声来听听。”
窘迫地转身捶他,“别说了,这下师兄们都知道的了。”
“本就是早晚的事,知道也无妨。”师父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四海也该知道你是我墨渊的妻,不容觊觎。”
我无声地笑了笑,欺身压倒师父,默默地吻了片刻,“你是我白浅的夫君,也不要想招惹别的桃花。”
“只招你这一朵。”
师父加深了吻,辗转勾缠,大手在身上四处游走,裙衫一件件地散落开来,我不甘示弱地扯掉他的衣带,开始深邃而火热的纠缠起来,身子也跟着绵软酥麻起来,呼吸愈发地急促。
“再叫声夫君……”有暗哑的声音低低地唤着,身下缠绵而缓慢地顶到了极处。
哼,我偏不叫,一口咬在他肩上,他的背脊僵直了一下,得了一声闷哼,我很得意,总算是讨回点薄利。
可惜只得意了那么一小会儿,在一次次又深又猛的攻击下,我颤悸地喊了好多声夫君,师父还是没放过我,依旧一遍遍反复地要着。
第二日,我怀着忐忑地心情,遮遮掩掩跟在师父身后。师父回头瞧我这样,拉近我,“你是师娘,他们不敢笑你。”
快行至大殿,就听见里面热烈的讨论声。
“你俩没看到昨晚十七霸气的样子,把夜华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是啊,我都看傻了,最后连宋灰溜溜地就把夜华带走了。”
“我给你们学学,二师兄你站在这里扮夜华,我来扮十七。”
“好。”
涵风往长衫的脸上很夸张地空扇了一巴掌,长衫还配合得把头猛得一甩,装出很痛苦的样子,成毅和子阑看得乐开了花。涵风插着腰,尖着嗓子说:“太子殿下在我昆仑虚撒野不是一次两次,我夫君仁厚可以容你……”
“师父,你看他们呀!”我说得又羞又急,再说了学得根本就不像,我没有插腰,声音也没这么难听。
“怎么经书都抄完了?”
师父牵着我入殿,一个沉肃的眼神扫过去,他们立刻低眉垂首地站成一排,规规矩矩地行下礼去,口中道:“给师父,师娘请安。”
师父坐上首座,“十七,你说该如何罚他们?”
他们齐唰唰地看向我。
我在侧下坐好,故作凝眉思考的样子,长时间的沉默让他们惴惴不安,用饱含歉意和求救的目光地望着我,眼看着差不多了,说道:“就罚师兄们抄冲虚真经十——”隐隐有涵风吞口水的声音,“遍,十遍。”
他们顿时放松下来,相视一笑,子阑机灵率先恭敬地奉茶,其他师兄依次跟上。
“师父,喝茶。师娘,喝茶。”
我学着师父的样子淡然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后,放回了茶盘。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8 18:04:00 +0800 CST  
(二十四)续
叙了会儿话,师父起身去了书房,我被师兄们围上了问东问西,问的最多的自然是什么时候摆喜宴,我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大约是生辰宴后摆,具体得还要看阿爹阿娘的态度,只是有了昨晚那一出我成婚的消息可能不胫而走,希望他们知道的时候不要太怪我。
两日后,我提前收到燕池悟的生辰贺礼,一份足以撼动四海格局的礼物。那日,我和师父、四哥和折颜正在大殿中闲聊,长衫来报燕池悟绑了个浑身是伤的仙娥上山,还说是给我的生辰贺礼,大殿的气氛遽然凝重下来。
近年来魔族安分守己,可有有野心者不在少数,倘若燕池悟拿我的生辰做文章,随便绑一个天族女子,故意挑起魔族和天族的争斗,我九尾族亦不能独善其身,天下可能陷入混乱,只是燕池悟不像是故意惹事生非的主,是他藏得太深了,还是看走了眼,抑或是背后有人利用。
一殿的肃静沉默,燕池悟手执长鞭紧紧捆着位仙娥,兴高采烈地大步进来,仙娥明显受了重刑,浑身伤痕累累。
“姑姑,贺礼送到!”他喊得异常兴奋。
我问他:“燕池悟,绑的是谁?”
“自己说去。”燕池悟松开鞭子,被捆的仙娥受力向前一摔,趴到在地,吐出两口血来。
折颜看了燕池悟一眼,摇摇头叹道:“下手太重了。”随即施法,为她减轻了些伤痛。
燕池悟斜依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服了魔珠,死不了,死了拿什么给姑姑做贺礼。”
仙娥慢慢抬起头,惊惶的目光四处乱转,待落在我身上时闪出了异样的光芒,狂喊道:“姑姑救我,救救我。”
我并不认识她,仙娥膝行到我跟前,大哭道:“姑姑,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燕池悟甩了她一鞭子,恶狠狠道:“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老子看你是还想在虿盆里滚上一滚。”
“不,不!”她重重叩首,声音呖呖发颤:“我说,什么都说……”哭得浑身发抖,磕得额头刚结好的疤又裂开来。
我看向燕池悟,“到底怎么回事。”
“上回来了个公主,还带了个婢女,姑姑可还记得?”
我想了下,确有其事,颔首道:“你还问她随身的婢女叫什么名字。”
“不错,她是天族太子夜华的母妃乐胥的贴身婢女凝芳,老子说得对不对!”
凝芳驯顺点头,“是,是,乐胥娘娘的贴身侍婢一共四人,凝秀,我,凝霜,和凝香。”
燕池悟蹭得下站起来,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让老子背了数十年的黑锅,今天终于能洗清了!姑姑,就是乐胥这老娘们指使这帮人害你断了腿,甚至险些丧命。”
我蓦地怔愣住,恍若间眼前出现端坐在逆光下的女人,唇边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似缥缈无依的一缕轻烟,旋即消失。
四哥惊怒地拍案而起,“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燕池悟坐下来,端过茶杯,冲凝芳喝道:“听见没,叫你说!”
凝芳哭了一会儿,慢慢抽噎道:“当年乐胥娘娘命凝霜向姑姑假装求救,说娘娘误入了仇池山的落雷阵里,情况危急,有性命之忧,同时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给姑姑一条念珠串子,说是保平安,其实是向族里大长老借来抑制姑姑法力的,姑姑那时没多想就直奔仇池山去了。”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28 18:05:00 +0800 CST  
(二十五)
四哥先还静静听着,末了渐渐泛起痛恨之色:“恶毒至极!”
我震惊之下有些错愕,晓得乐胥不喜欢我,没想到竟恨毒了我,要置我于死地,难怪她对我避而不见,也难怪她宁愿同时得罪昆仑虚和青丘,也要施计废了这桩婚约。我渐渐将当日在无眠池听来的话联系了起来,“乐胥辗转难好的心病是因为本上神还活着?”
“姑姑获救后娘娘惊恐而大病一场,等了些年以为姑姑不会再醒,病情才有好转。自姑姑醒后,害怕姑姑想起来以前的事,娘娘一直惶惶难安。”
燕池悟不屑一笑:“就这胆量还敢做害命的勾当。”
“乐胥为何非要置本上神于死地?”
“娘娘无意间发现太子殿下的右手臂是莲藕做的假手臂,私下仔细问了伽昀,得知殿下去瀛洲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姑姑,而且……而且……”凝芳怯怯地望我一眼,俯首下去。
燕池悟手里的鞭子啪啪作响,“吞吞吐吐的,皮又痒了。”
凝芳的头埋得更低,“娘娘认为姑姑和墨渊上神有……有私情。”
我不禁侧目去看师父,眉目间光色尽沉,仿佛染上了暴风骤雨前黑夜的暗沉之色。
燕池悟站起来,在大殿中央来回踱步,洋洋自得道:“老子天赋异禀,见过的生人是过目不忘,上回见到她就想起当日透过云头在山界处见过这个身影。”停在凝芳面前,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把注意打到老子的地盘上,活腻了!”
凝芳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我、我只是听命于娘娘,守在那里确认姑姑的生死。”
“现在说得动听,抓你的时候的神气劲儿去哪儿了。”说完,邀功似的小跑到我面前,“姑姑,贺礼满意不?这回相信不是我干的吧。”
我心情很复杂,笑得极淡,“辛苦你了。”
师父吩咐长衫带燕池悟下去喝茶,燕池悟不干了,“一杯茶就要打发老子走,当老子稀得来这儿。哼,想讨好姑姑,怎么自己不去把乐胥宰了。”
师父冷眼看他,令他望而生畏,嚣张的气焰立刻下去不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长衫走,嘴里嘀嘀咕咕的。我跟他说会让小九专门做几个菜犒劳他,他听见小九做的菜,眼珠子都亮了,这才心满意足大步跟着长衫下去。
师父的声音极冷,开口道:“还有谁参与并知晓此事?”
“借给娘娘珠串子的大长老,说是早看不惯九尾族独占五荒。唔……”凝芳面有犹豫之色,似有未尽的话。
折颜淡淡道:“你体内的魔珠一旦取出,立刻七窍流血而亡,我有法子保你一命。如果你还是不把你知道的交代清楚,只是自取灭亡。”
我对她指着折颜,“这位是折颜上神,想必听说过他的医术,他说能活就能活,他救不了任谁来了也救不了。”
凝芳的眉心倏地一跳,对生的渴望让她看到了一丝曙光。
“天君促成的此事。天君认为燕池悟和青丘的白凤九走得近,担心魔族和九尾族会联姻,所以选中了燕池悟的领地,但是没有想到娘娘会下死手,为此责骂过娘娘。”
我怒极反笑,“照这么说,本上神还要多谢天君手下留情了。”
“姑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其实天君很忌惮您,我曾听见天君说看到您就想起素素,心中很不安。”
素素……
心底隐隐有不详的感觉,“素素和本上神有何关系?”
凝芳脸色讶异道:“素素是姑姑您在凡间时的化身,没人向您说过此事吗?”
我极为震惊,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视线一一停留在师父和四哥,他们也不知情的样子,只有折颜轻轻叹了口气,不似往常的轻松随意,带着几许伤感将往事娓娓道来,“你独自去封印东皇钟,反被擎苍封了法术,失去了记忆,变成了凡人素素,恰巧遇到了夜华,被带上了天宫,夜华钟情于你,遭到他昔日一位侧妃的陷害,不得不跳下诛仙台,诛仙台的戾气解了你的封印,也因此飞身上神。”
此时我终于明白深藏在夜华眼中仿佛无边黑夜一样的心事,欲言又止的话语,莫名的痴惘情深,他对我的执着,是因为素素的愧疚,还是未尽缘分的眷恋,这些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了。
只是师父……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30 16:16:00 +0800 CST  
续(二十五)
四哥暴起,揪起折颜就吼:“好你个老凤凰,明明知道还看着小五嫁到这么恶毒的一家。”
“我是真没想到皓德和乐胥行事如此阴毒,问完再打,问完再打,问完随你打。”四哥愤恨地瞪着折颜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手。
折颜抚了抚衣襟,“我来问你,夜华知道此事不?”
凝芳点头:“殿下也知道。”
折颜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墨渊,父神的儿子就你一个了。他在我面前立过誓,断然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才同意结下这门亲的。”
“其、其实殿下是近日才知晓的。娘娘在殿下的汤饮中下了药,成了殿下和公主的好事。殿下醒来后要严惩送汤饮的凝霜,凝霜为了保命慌乱之间说出了这件事,殿下发了狂杀了凝霜,险些连娘娘也要杀,大殿下和三殿下合力拦住了,但殿下还是打断了娘娘两条腿。天君以养病为由遣娘娘回族里,终生不得回天宫。我见凝香也偷偷被处死了,觉得事情不妙,偷了公主的令牌,逃了出来,路上就被抓了,其余的真不知道了,恳请上神救我一命,救我一命。”
“……原是我们对不住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有冷风肆意灌入,横冲直撞,重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摇动满室烛焰纷乱。
“四哥带你去砸了凌霄殿。”四哥满眼的怒火拉上我。
十指用力地蜷曲起来,怒气在胸口激荡不已,可我却一步也挪不动,想起天宫重重殿宇飞檐高啄,廊腰缦回,正似里面勾心斗角、曲折迂回的险恶用心,这样的地方一步也不想再踏入。
师父走过来,与我双手交握,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十七,你好好休息。我同你四哥去。”
“师父……素素……”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茫茫然说不出话来。
“是我回来晚了,让你受了这许多苦,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师父的手温暖如初,一如我刚醒来时的一样,给予我源源不断的力量。
我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师父走出大殿的身影,翻手间,轩辕剑清越的剑鸣响彻大殿,剑光凛冽,冷风萧萧,一身墨蓝的长袍在风里翻飞,闪烁起冰凉的光泽,宛如出征的鳞甲。
心底蓦然一动,快步地追了出去,然而师父他们已经乘着一道金光直冲凌霄,了无踪迹。
天色越发地暗了,乌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扩散得大,更大,一点点吞没另半面晚霞绚烂的长空。我双手抱膝,依坐在殿门口,仰望着如墨的天色,不一会儿开始下起雨来,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愈下愈大,渐成覆雨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撞得檐头铁马丁当作响。
长衫过来劝我:“外头凉,进去等吧。”
我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摇头,长衫不再言语,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壶酒递到我眼前,子阑说:“来喝点酒,暖暖身。”
我酒量一向很好,今日饮了不到半壶就有些迷醉,那些被遗失在记忆里的悲惨往事,猝不及防地就这样揭开,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痛楚和愤懑似脱缰的野马齐齐撞向胸口,从心头游曳而下,弥漫到全身的每一寸,这样的感觉好像不全是我的,应该是素素的。
天色依旧十分昏暗,已经分辨不出过了多久,这样的雨天让我想起在凡间时与师父到槐树下躲雨,坐等雨后的云霞,看黄昏退落,看黑夜行进,看漫天的星辉。
我们发过誓,要祸福同当,如今我躲在这儿喝酒又算什么。
举起壶中酒一饮而尽,踉踉跄跄地起身,一双温柔的手扶住我,我讶然一声:“阿娘?”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30 16:17:00 +0800 CST  
(二十六)
北荒的景致与东荒完全不同,一眼望去漫漫沙海,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流沙如泻,点缀着一丛丛沙柳。一条水流湍急的硖沐河,几乎贯穿整个北荒,沿着沙漠蜿蜒北去,在长河两岸,随处可见柳树、杨树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盘龙,再深处便是四哥的府邸,可四哥常住在十里桃林,北荒的事务一切由二哥主持,不止如此五荒的政务大多也是由板正的二哥主持,政事清明,举措得当,很是能干。
我很怕二哥,确切地说我们兄妹都怕二哥。
“四哥,还是没办法?”
四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娘这是下了狠心,有二哥镇守,连我都出不去。三哥可有法子?”
三哥叼着个狗尾巴草,腿翘在桌上,“三哥我无能为力啊!说到底北荒是二哥的地盘,有这心没这胆,有这胆也没这能力。”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那战神妹夫要是闯阵,三哥去迎战,适当地时候替妹妹传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我抚着额头,微觉头疼,三哥哪里是想带话,分明是想同师父过几招。
燕池悟来昆仑虚之前修书一封去了北荒,信中道出当年事情的始作俑者,把天族骂得一文不值,阴险狡诈,赞美自己的英明神武,光明正大。娘看完信后大怒,二哥说这是第二次见娘如此暴怒,第一次还是因为有个小仙悄悄地把袖帕塞到了喝醉了的阿爹怀中,阿娘一怒之下同阿爹和离,挺着大肚子带着大哥和二哥回了娘家,阿娘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脾气。无论我怎么解释,娘还是迁怒于师父和折颜,不等师父他们回来就要带我走。我抗拒地不肯走,还指望阿爹和三哥能劝动阿娘,盛怒之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转而劝我先回去,最后被施了昏睡咒,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北荒了,最遭的是四哥回来后把其他的事一并说了出来,简直是雪上加霜。
“不能全怪娘,你的那些事我听了尚且想把夜华剥皮去骨。”
“可师父是无辜的。”
“这也未必。”三哥扯直了袍袖,把腿从桌上抬下来,“娘曾修书给妹夫,问他三个问题,但凡回复有一个不是,娘就做主成全了这门亲事。”
我愕然,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第一,浅浅的东皇钟封印术是不是你教的?第二,夜华是不是托你元神而降生?第三,当年与天族的婚事,你是不是答应了夜华迎亲?”三哥语气一顿,看着我:“娘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我皱紧眉头,觉得头更疼了。
三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娘这次气狠了,且等些日子气消了,也许还有转机。”
“等多久?”我期期地望着三哥。
“也就七、八百年吧。”
没多久传来消息,东华帝君重掌权位,亲自审理了当年的案件。天君皓德、大妃乐胥和比翼族大长老怀商处三十六道雷火极刑,裂魄分形;太子夜华交回太子印鉴,流放至幽冥之地归墟,服徒刑五万年;皓德一族未涉案者亦被逐出天庭,迁居至苦寒之地枭竹,无特赦不得擅离,违者斩,实有给后继位者震慑之意。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给阿爹阿娘煮茶,阿木在给阿娘揉肩。
四哥说道:“墨渊上神下手极重,不是折颜用医术提着,皓德当场就交代了,我看用不了三十六道,两道他就受不了。”
阿爹看着阿娘说:“东华和墨渊都下了拜帖……怎么安排?”
我和四哥都拿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阿娘,阿娘悠然一品香茗,抬眼时目色深远,“天族既然能拿出诚意,我们亦不是小气之人,两族一贯和平相处,兵戎相见自然是能免则免,此事就交给弈儿来办。”话锋一转,微藏凛冽之意,“倘若是私事,一概免谈。”
长夜寂寂,有凉风从池子带着花草的清新和水汽徐徐而来,我合眼欲寐去,然而头痛隐隐相随,大抵是心事难解,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雨声沥沥一声长似一声。
睁了睁眼,“阿木,下雨了吗?”
阿木摇摇头,依旧为我打着扇子。
也许是听错了,这样想着,渐渐睡了过去,梦见我和夜华在争吵,印象中不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分不出只是做梦还是过去的记忆,心头总是模糊一团疑惑挥之不去,此后夜夜被梦中轰隆隆的雷雨声困扰,白日里精神愈发地低迷。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4-12 16:54:00 +0800 CST  
续(二十六)
娘见了十分忧心,炖了参汤喂我,待我想说师父的事,娘只微笑着,絮絮扯了别的话说。这时阿爹走了进来,把娘叫了出去,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只听见阿爹提到了师父。
爬过去蹲在窗边偷听,不一会儿三哥风风火火地走来,“娘,我可不和封了法力的战神交手,还伤得那么重,丢人。”
我一惊,冲出去拉住三哥,“师父怎么受伤了?”
三哥不意我在,面露难色,挠着头眼睛看向别出,也不说话。
“爹,师父到底怎么了?”我急得有些快哭了。
“墨渊……自封法力闯阵,受了伤,有折颜在,应当无碍。”
“娘……”我哭着跪了下来,“娘,让三哥把阵法撤了。”
三哥也帮着求情:“娘,要不算了,妹妹可不能当小寡妇。”
娘瞪开三哥,拉起我的胳膊,“浅浅,别跪着,起来。”
“娘,您问师父的三个问题我可以回答。第一个,于公于私,师父都应传我封印术。于公,我是昆仑虚弟子,有责任守护天下太平;于私四海八荒若毁,我也无安身之地;第二,天道有常,那飞身上神的劫不是夜华也会是别人,师父只是遵父神遗志而已。第三,正是因为师父懂得放手与成全,这才是更阔达的境界。”
我一口气说得急促,声音在喉间喘息,没多久开始剧烈地咳嗽,爹、娘、三哥在说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湖中,眼睛看出来的一切都像是隔着广袤的水面,身子一点点地往下坠,离水面越来越远,意识缓缓四散开去,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
过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一片袅袅仙气之中,倏然散去,有几位仙娥齐齐向我行礼,将我迎了进去。
“浅浅,来坐。”一位雍贵的妇人笑意款款,其实她的姿色不过是中上之姿,只是笑意凭添了温柔之色。
我唤她:“乐胥娘娘。”
闲聊了几句,拾起一方绣板上做绣活,绣得的是并蒂莲。
“浅浅,这绣活儿啊越练越熟练,越熟练就越精细,慢慢来。”
我干巴巴地笑道:“说的是。”
“听闻墨渊上神准备娶南海三公主为妻,你做徒弟的……”
绣针一下子扎在了指头上,鲜红的血迅速冒出来,染红了绣板一角。
我颤着嗓子问:“我师父要娶谁?”
“南海三公主暮烟。”
待再要追问,眼前的场景一变,一片恢弘的殿宇,这里是昆仑虚,长衫在扫洒。
“师兄,师父还在闭关?”
“嗯,有什么事就跟师兄说,”
“那个……没什么……”
长衫放下扫帚,“怎么了?出事了?”
“没、没有,师父……师父要娶亲吗?”
长衫一脸吃惊地望着我:“没听说过,娶谁啊?”
漫天的夭夭桃花下,长衫慢慢消失在这花雨中。
“老凤凰,滚出来!”
折颜拎着鱼竿慢悠悠地从草屋中探出身子,“姑奶奶,又是谁惹了你?”
“是你给师父寻了个什么亲事?”
“谁敢啊,哪听来的?”
我长舒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闷闷地灌了两口。
“即便你师父真有亲事,你又生什么气?难不成他终生不娶?”
“我……”
“好好想想吧。”
在折颜痞痞的笑声中,夜华向我走来。
我生气地质问他:“你母妃是什么意思?!” “母妃也是一片好心,替大哥张罗门亲事。”
“师父的婚事轮不到任何人做主。”
“浅浅,别生气了,我们还是专心自己的婚事,你看这些是……”
“不用看了!妄议上神是重罪,天规严明,望你母妃自重。”我拂袖而去,心中说不出的烦闷,这亲我有些不想结了。
场景一变,一位小仙娥哭着扑到我脚边,我认得她是乐胥的贴身侍婢凝霜。
“姑姑,救救我家娘娘吧!”
“怎么回事?”
“娘娘为了给姑姑收集喜花,误入了仇池山的天雷阵中,危在旦夕。”
“我这就去,你赶快去禀告夜华。”
小仙娥拿出一串珠串,“姑姑,这是太子殿下替姑姑求来的珠串,有佛法加持,定能保佑姑姑和娘娘平安。”
我不假思索地戴上珠串,飞去了仇池山。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4-12 16:55:00 +0800 CST  

楼主:蓝色沸点52

字数:64710

发表时间:2020-02-09 18: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6 15:58: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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