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水穷云起时

续(九)
我指着木箱问:“这些木箱里面装着什么宝物?”
“都是姑姑做的外袍。”
我竟然会做衣裳?
还做了这么多?
好奇地让迷谷搬来个箱子到我跟前,施法除了封印,里面整齐叠放着数十件的衣袍,上好的绸缎,颜色却比较单一,只有青和白、黄三种。我展开一件湛青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镶绣着流云纹,明显几处绣得断断续续,针脚也不规整。
只是这身量,似乎……
疑惑之时迷谷幽幽叹了口气,带了些许伤感说:“这些都是姑姑等墨渊上神七万年里为上神做的外袍。那些年每隔几百年姑姑就寻最好的面料,绣上最新式的纹式,照着上神的身量做上一件,起初姑姑做得很不顺手,十根指头都扎出了血,一件茶白色的长袍生生做成件血袍。姑姑叫迷谷扔了,可迷谷舍不得,就把它藏到最底下的箱子里。姑姑常说上神快醒了,醒来后一定要威风赫赫的出现在昆仑虚,震慑四海,如今总算如愿了。”
瞬间有热泪夺眶而出,温热地弥漫了我的双眼,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有无限酸楚和喜悦一点点蔓延开来。
是啊,总算如愿了!
我胡乱地抹掉眼泪,让迷谷去把现今最好的料子和最新的绣纹样式都找来,奈何面料的种类和绣纹的图样太多,迷谷费了几日的功夫才勉强找来,我挑得眼睛都花了,凤九和涵风不讨论菜谱时就帮我出主意选什么样的面料和绣纹,我还让涵风保密,打算在师父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师兄说师父一般不过生辰,但我想给师父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贺礼。
这期间夜华来过一趟,我哪还有心思应付他,反正师父也发话了,吩咐迷谷打发他走,迷谷面露难色,磨磨蹭蹭道:“太子殿下初来青丘时,姑姑担心太子殿下是为调查上神的仙身而来,姑姑也是叫迷谷打发他走,可太子殿下态度坚决,等在谷口不走,过了半日还是没离开的意思,姑姑只好请他进来。还有一次太子殿下惹姑姑生气了,在大雨中站了好些个日子,也是不肯走。太子殿下对姑姑深情得紧,这次恐怕……”
我没有深究他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只晓得迷谷要说什么,以夜华死心眼的性子杵到沧海桑田都不足为奇。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在折子戏上常见,万万没想到能落在我这只十四万岁高龄的狐狸身上,虽然凤九常说我是四海八荒第一的美人,我又不是以色侍人,皮相这种东西能维持多久呢。我挺羡慕阿爹阿娘的,风风雨雨多少年还恩爱得很,阿爹看阿娘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而夜华双眼幽冥晦暗,仿佛无边黑夜,多少心事都不可知,压得我心口发酸。
这些日子思来想去,我和夜华确实不合适,这婚约合该解了,至于欠他恩情再想别的法子还。这主意一打定,我放下手里的活,让迷谷把夜华领进来。正当斟酌如何让他接受退婚之事时,迷谷回来禀告夜华走了,远远看见他的手下来寻他,似乎有急事的样子。我点一点头,懒得再动旁的心思,继续埋在成堆成堆的面料中。
晚上的主菜是鱼汤,我幽怨地将鱼汤看着,他们明明研究了鱼的多种做法,偏偏将鱼熬了汤,并非他们做的不好,我也不是个矫情的性子,只是偏偏不喜欢。
吃了几口鱼肉,我就放下筷子,对涵风说:“师兄,明日我们回去。”
涵风添菜的手一顿,愣了愣,“回哪?”
我白了涵风一眼,真是乐不思归了,没好气道:“当然是回昆仑虚啊,还能回哪。”
“姑姑,这才回来没几日啊,怎么这么急得回去。”
在他二人探究的目光下,我煞有介事地说:“这几日我调理气息,发觉内气不足,筋脉不顺,胸口还隐隐作痛,想回去养伤。”
涵风一听急了,撂下筷子就要给师父传信,我一把拉住他:“不用师父来接,我们自己回去。”涵风坚持要给师父传信,我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同意。
我不能跟师兄说,我很想师父,我和师父已经分开九天了。
他会笑话我的。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1 14:14:00 +0800 CST  
(十)
要上昆仑虚,不得腾云驾雾,需得脚力,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但我腿脚不便,师父在轮椅上附了法力,可以从山门腾云落入大殿中。涵风让我抱着包袱先行,他则走上去。我闭眼施法,须臾间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大殿门口。
大殿中有几位师兄正在说话,突见一个硕大包袱从天而降,还缓缓行进,惊诧万分,纷纷向我走来。
“是我,十七,回来了。”我从包袱后兴奋地喊道。
“是十七回来了!”
“十七!”
长衫抬起我怀中的包袱,沉沉地放在地上,我眼前一亮这才瞧见他们,只是有位师兄瞧着面生,以前没有见过,我好奇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只是神情跌宕起伏,时喜时悲,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视线将将与我平齐,手颤巍巍地覆在我双膝上,哽咽道:“十七…十七……还记得我吗?”
见他如此悲痛,若说不认识还真是于心不忍,长衫在他身后朝我无声地做了个“子阑”的口型,我心下了然这就是当年和我争第十六位师兄的子阑,听说他和我最是投缘,常与我下凡间摸骨算命,被抓了,师父总是罚他罚得最重,说是师兄应以身作则,把我这个小师弟都带坏了,可见他这个师兄的称谓没捞到什么便宜。
我把双手覆在他手上,仿做摸骨状,打趣道:“这位师兄骨骼生得有福,摇摇摆摆无忧愁,只是聪明伶俐需定心,这么看是我的十六师兄子阑,对否?”
子阑被我一番话逗乐了,成毅拍了拍子阑的肩膀,“说了十七好得很,你偏不信,哭唧唧的故意添堵不成。”
子阑手肘顶了成毅一下,抹掉泪珠儿,哑声道:“谁哭唧唧的。”
师兄们笑闹了一会,涵风就到了,我让涵风把包袱里的夜明珠和特产分给其他师兄们。没瞧见师父,我推着轮椅向后堂去,就被长衫叫住了,“师父正在书房和太子殿下谈话。”
涵风抱了颗夜明珠给子阑,随口问道:“谈什么?”
长衫说道:“师父请了帝君来谈事,不知道谈话间发生了什么,师父就同帝君在苍梧之巅打了一场,天君派太子殿下问下情况。“
“什么?!”我惊讶地喊了一声,紧张地脱口就问:”师父受伤没?“
成毅语意轻松,摆手道:“应当没事,折颜上神也在,他还做庄和我们打赌谁会赢,我自然是赌师父赢。十七,你四哥也赌的师父赢。帝君当时不在状态,懒洋洋的,一面打一面说笑。可师父一点情面都没留,逼得帝君使出了苍何剑,两把上古神器相抵的一瞬间,天地之间……”
成毅像个经验老道的说书人,将师父和东华帝君比剑的震撼场面讲述得如同亲临,我们几个将他围在中央听得津津有味,都没有发现师父和夜华已然出来。
成毅讲完后,我们都咂咂舌,意犹未尽,长衫垂首叹了口气,一脸遗憾道:“可惜我守山,又没能看见师父比剑。”
又?
难不成师父以前也比过?
还没等我问,成毅颇为感慨道:“没想到距离上次师父和瑶光上神比剑,转眼已经七万多年了。”说到这儿,师兄们纷纷转头盯着我看,看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长衫笑了笑,“十七,你是不记得了。七万年前,瑶光上神爱慕师父,特意搬来做了邻居。有一回,她把你绑了,囚在水牢里,是师父深夜提着轩辕剑才把你救出来,后来师父和瑶光上神在苍梧之巅决斗,瑶光上神落败,连夜就搬了出去。”
子阑也笑着说:“是啊,十七,你吓得够呛,整晚整晚做噩梦,抓着师父的手不放,师父只能照顾你。”
这样的糗事猝不及防地被翻出来,脸上委实无光,我咽了咽吐沫,不悦地抠着扶手,“瑶光上神爱慕师父,绑我做什么?”
子阑凑过来瞧着我片刻,抚掌笑道:“当时四海八荒都在传师父和你断袖,瑶光上神自然不甘心喽。”
师父是断袖?!
说起来,确实没听过师父有心悦的女子,原想师父修为高深,道法无边,自然心如止水,万万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难不成……
显然有这样想法不止我一个,涵风眸光一闪,与我们凑近了说:“这些年喜欢师父的女仙成群结队的,可师父对他们都是冷冷的,你们说师父不会真的是——”
此话一出,我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涵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安静。
“师父!”
师兄们惊呼一声站起来,忙忙噤声,低下头心虚地不敢师父看一眼,我差一点就站起来了,屁股刚到抬起椅子的瞬间眼风扫到了夜华,赶紧又坐了下去。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3 13:18:00 +0800 CST  
续(十)
师父负手踩着缓重的步子走到我们面前,夜华并肩而行,这还是我第一见师父和夜华这么有默契,脸色都不好,铁青铁青的。
夜华对着师父稍一行礼,回去向天君复命,对我说明日再来看我。为了避祸,师兄们争着抢着要送夜华,奈何我腿不“利索”,抢不来这差事。不过我还是有自己的优势,师兄们说学艺时我撒个娇,赖个皮,师父罚的最轻,诚然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还用这招就膈应人,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也该用用,不然白瞎了阿娘给的这副好皮相。
我眉眼轻轻扬起,唇角勾起一个适当的弧度,让自己的笑容既明艳又俏丽,软着嗓子唤了声:“师父。”
可能用力过猛,师父居然愣住了,师父这一愣让我陷入尴尬的境地,想着赶紧转移战术,脑子一抽,换了个完全不一样、 似男子般粗重的声音,轻吼了出来:“师父。”
师父的嘴角似有为不可见地抽动一下,忽得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大殿中隐隐有回声,我晓得在师父面前出了丑,懊恼得低下头,心里竟透出一丝甜,我从未听到过师父爽朗的笑声,似乎此番出丑也算值了。
我抬起头,郁卒地看着师父,微嗔道:“师父,还笑。”
师父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敛了笑声,走到我面前,一只大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师父没有提惩罚的事,我赶紧说:“十七给师父带了个礼物回来,迷谷在池子里找到一颗半人高的夜明珠。”抬指施法,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呈现在师父面前,熠熠生辉,我摸着夜明珠说:“找个仙匠打造个底座,将珠子镶在底座上,这样晚上书房亮堂些,师父看书也舒服些。师父,喜欢吗?”
师父微微一笑,目中的光色与明珠光辉交相辉映。
“浅浅,我的礼物呢?”
夜华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含着淡淡的怨气。夜华去而复返,款步走来。平日看他老成持重,现在竟为了个礼物一副孩子气。
我略带歉意说道:“这次回来的仓促,只备了师父和师兄们的。下次,下次我再回青丘时一定给你带。”
夜华放缓了步子,慢慢走到师父面前,看了师父一眼,又注视着我,意味深长道:“下次会是我们一起回青丘。”
夜华的语调很古怪,笃定中流露一丝挑衅,我也懒得想其中的深意,只是我要退婚,需些策略。
像夜华这样心眼实的,不能硬来,要迂回绕道,就像涵风喂北市街口的那头蛮牛,起初牛不肯吃他手里的草,他就不断地顺牛身上的长毛,牛舒服了,慢慢地就愿意吃那草。夜华不是头牛,但也是条巨龙,万不能逆鳞而动。
兵法有云: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
退婚都用上兵法了,我算得上四海八荒独一份吧。
“浅浅,你没给我带礼物,可我一直念着你,给你备了份礼物。”夜华从袖口中拿出一条褐色的珠子手串,“手串上的每一颗珠子有佛法加持,危急时可挡下一劫。”
我心想在师父身边哪会什么劫,面上还是礼貌地谢过,夜华拉过我的手套在了手腕上。
后面的事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把戴在手腕上的珠串子用力甩出,紧接着发动玉清昆仑扇,以扇化剑把那珠串子砍了个粉碎。
大殿再次静下了,静得可怕,只余我艰难喘气的声音,背上已是岑岑冷汗,眼前还浮现着刚才的画面,那褐色的珠子手串仿佛幻化成一条毒蛇缠绕在手腕上,冲我吐着阴森森的信子,然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掉。
这种寒毛倒竖的恐惧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切。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3 13:19:00 +0800 CST  
更的帖子几乎全部被吞,全是零散的,先不更了,晚上再说,要是还更不出来,明天再看吧。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5 13:31: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5 14:30: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5 14:30:00 +0800 CST  
(十一)更在了257和258楼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5 14:32:00 +0800 CST  
(十二)
南天门外白云茫茫,一派素色,过了南天门,却是全然另一番景象,黄金为地,玉石为阶,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一派富丽堂皇之气。行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白金大字:洗梧宫。侍卫、仙娥早早地排成两列,恭恭敬敬的各站在一边,口中道:"给殿下和太子妃请安。"气势斐然直达天际,就像排练过几百遍得熟练。
我倒抽了口气,夜华平静道:“太子妃要在宫里住上好些日子,须仔细伺候。”
“是。”
这我是忍不了了,“夜华,你我只是有婚约,还未成婚,这声太子妃担不得,称一声仙君即可。”
夜华不紧不慢道:“不过是迟早的事,提前让他们熟悉下,免得日后伺候得不顺心。”
这次我就不能退让了,饶是再糊涂也没忘了退婚大业,正色道:“既然他们唤的是太子妃,等的也太子妃,我和师兄就先回去了。”
子阑很是听话地推着我的轮椅就要走,夜华一把抓住扶手,似是不解地看着我,“以前……你不是喜欢这样?”
以前的我喜欢这么高调的?
师父说了,遵从本心,顺从本意,保持本真,此刻我不喜便是不喜,也不纠结过往。我摇了摇头,直接了当地回他:“此番我来疗伤,连上神的名号都没想打出,只想低调从事,悄悄来,悄悄走,并不想惊动任何人。”
夜华只好妥协,命仙娥改称上神,我们这才进了洗梧宫。穿过重重殿宇,七拐八绕,我识路的本事一向不好,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寄希望于子阑还能辩得清方向,夜华将我们带到一进院落,院门高挂的一副牌匾上,镂了四个篆体,一揽芳华。朱红大门敞开处,一院桃树树,一院桃花,从外边朝里望,满眼尽染花色。
我有些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多桃花?不是你带着, 还以为进了蟠桃园。”
夜华怅然道:“你之前来也是这么说,这里桃花是我三百多年前自己种的。”
我用扇子信手挑起一枝桃树丫,这一枝桃花,开得清丽淡雅,虽不及昆仑虚后山开得绚烂,还是赞一句:“养得不错。”
这时一名小仙娥向着我们一一行礼后,脉脉盯着我,潸然地跪在我面前:“早听君上说上神醒了,今日能见到上神,是奈奈的福气。”
夜华指了她贴身伺候,看奈奈眼泪背后俱是满当当的欢喜,我一眼见了就顺眼,名字听得也很顺耳,满意地颔首。子阑推着我进了殿,环视了一周,陈设一应俱全,布置得清雅大方。但是甫一入这一览芳华,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无尽苦水里,说不出的难受,骨子里透出来绝望和悲痛的凉意,蔓延全身。
仿佛有森冷的风生生擦着眼眸刮过,我眼中一酸,两滴泪垂在了手背上。
“十七,怎么了?”子阑见我似哭了般,关切地问道。
夜华眼中掠过一丝惊惶,“浅浅,你的眼睛不是……”即时止了话,眼中忧虑之色愈来愈深,如一片浓厚的乌云,覆上他的眼帘。
我拭去泪,“没事,眼睛只是突然发酸。对了,夜华,师兄住哪?”
“观云殿。”
从一揽芳华去观云殿,穿过两个偏门,从夹道往南转去,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
,道路复杂,距离又远,莫说寻他便是出这重重殿阁,对我这路痴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夜华,不能把师兄的寝殿安排离一揽芳华近些?”
子阑不太在意地说道:“不用麻烦太子殿下,我识路的本事不像你,寻你如探囊取物。”
夜华语气微愠,“子阑上仙,这里是九重天,秩序井然,规矩严明,倘若要找浅浅,通报一声,由宫娥引领即可,不可擅闯。”
子阑有些不悦,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嘻嘻笑道:“晓得你是怕师兄撞见你的侧妃,唐突了美人。”
夜华的神情紧张起来,俯身凑近我:“浅浅,我没有侧妃,只有你一个。”
我摇摇扇子,不动声色地隔开和他的距离,“四哥说了,你有位侧妃,与她感情深厚,我还与她见过面。窈窕少女,君子好逑,乃常事,不用藏着掖着。不过这一路走来,没瞧见啊。”
夜华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讷讷道:“她犯了错,已贬入轮回。”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7 13:46:00 +0800 CST  
续(十二)
神仙贬入轮回可是重罚,那侧妃做了什么错事判得如此之重,瞧夜华的神情明显心疼得紧,揭人伤疤总归不好,这话就没再续下去。
因我到天宫来,归根结底只为泡灵宝天尊那汪天泉,没怎么耽搁就往灵宝天尊的上清境,子阑原要同往,不知夜华在偏僻角落里和他说了什么,透过窗棱前的枝杈瞅见夜华屈身施大礼,子阑回来后没再坚持,留在了殿内。
拜见过灵宝天尊后,由十八位仙娥站成两列,手中皆拿的花果酒水之类,引我们前往那疗伤奠泉,上清境的天泉落在一座灵山后,是个甚僻静的去处,周围的气泽并那泉水都是青色的,正如阴阳未分的混沌时代,天地之间一派空濛。神泉就是神泉,泡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觉气走八脉,神清气爽,又吃了些瓜果,果酒混着全饮完,迷糊着打了个盹,睁开眼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难为夜华在边上还无怨无悔地守着,我精神抖擞地顺了顺头发,结上外袍,捏个诀重回轮椅上。
夜华推着我往回走,语气颇为幽怨,“浅浅,你身子才刚恢复些,不宜施法,下回我把你抱回轮椅就好。”
我抬头望了回耀目的天光,一派谦和道:“这里是九重天,秩序井然,规矩严明,男女有别,需得避讳。”他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想象一副郁郁的样子,不厚道地暗爽了一回。
殿门口闹了那么大的阵仗,想低调也低调不成,前来拜访、探望的仙君纷来沓至,夜华回绝了不必要的会面,他一家子人,倒是隆重地见了一回,他那当天君的爷爷嘘寒问暖,着仙官地送来不少滋补药材,只是他的笑意达不到眼底,我觉得胸口有些窒闷。夜华说因着当年我们的婚事意外落空他母妃得了重病,一直不见好,我听了很是唏嘘,预备借花献佛带上那些药材和夜华一道去探望,殿中的大宫娥回禀乐胥服了药已睡下了,便送上几句宽慰的话,把药材交到那宫娥手中。
凡间有个说法:道理来远,不服水土。
我一上神居然会染上这种毛病,果然是便宜得来的上神,在一揽芳华的几日就没睡成一个完整的觉,前半夜不是辗转反侧,就是做怪梦,梦到最后都会惊醒,熬到后半夜才会有些困意,迷迷糊糊间有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拍抚着我,像是师父在哄我入睡,沉沉睡意袭来,才能睡踏实。晚上没睡好,白日就在泡泉时补觉,一觉醒来,夜华极有耐心地在岸边等着,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用膳时,我无精打采地连打两个哈欠,夜华担忧地望着我,问我可是晚上没休息好。
我不好意思说得了认床的矫情毛病,夹起个丸子,懒懒地问他:“这儿住过一位叫素素的姑娘吗?”
夜华持筷的手一颤,掉了一根筷子落地,伸手去捡筷子,似乎手上根本没有力气,拾了几次,筷子滚得更远。
猛然间记起他的右臂因在瀛洲取神芝草时被神兽一口吞了,折颜用莲藕做了个假的,虽说养了这些年月再加上折颜的医术,已和真的无异,只是到底比不上自己的。我心底内疚之情顿时加重,弯腰捡起筷子,端正地摆放在他面前,“手没事吧?”
夜华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碧绿的菜叶给我,淡笑道:“无事。”默了一会儿,语气意味深长中透着一点古怪,黑沉沉的眸子中有着悲哀的底色,“浅浅,一揽芳华只住过你一个。”
我不信,就将做的怪梦说给他听。有一白衣女子,白绫覆面,摸索地前行,她每走一步、每换一个方向就默记下来,我听着她的心声,跟着她,到了最后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喊她“素素!”然后我就醒了。
言毕,我瞅着夜华,他目光凄苦,似有千言万语凝噎,只是说不出口,当下不假思索道:“你还年轻,多喜欢几个姑娘没什么,只是不要负了人家,正经把人家娶回来就是。“夜华没言语,决定趁热打铁,此刻要是能把拔除他对我的情根,真是喜不自胜,继续恳切道:“我同你不一样,是九尾狐一族,向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巴掌大的心容不下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娶了我纳个妾都不定能纳得便利。你细细想想我的话就知道真心为你好,不如废了那婚约,你也得个自由身。”
夜华并不如我想象地那么高兴,神色惨白地将我揽在怀里,低哑道:“浅浅,我真的只爱你一个,别离开我。”
折颜,你真是把我坑惨了!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7 13:47:00 +0800 CST  
(十三)
折颜瞧不上药王的医术是有道理的,说什么要泡足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功德圆满,就这医术皮都泡秃噜了腿都不一定治得好。管它什么四十九日,我预备明日就和子阑回去,还没来得及和夜华说,他因公务被天君派出去几日,还嘱咐我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将我望着,望得我饱受煎熬,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还说可以让奈奈带着去赏花,无眠池里新开了几朵纯白色的木莲。我一向觉得天宫的花草经过修剪太过精致,也太过刻意,反而落了下风,粗看还行,细赏无味,可聊胜于无,便将此事记下了。不过他这一走,我和子阑可以独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这一聊就聊到我做的梦。
子阑咀着块核桃肉,一脸鄙夷道:“肯定是带回个女仙,怕你发现,早早将她藏了起来。”
我边敲核桃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承认。”这一提又想起夜华的死心眼,顿时满面愁容,手下狠敲了几下。
“想确认啊,我有办法。”
我砸核桃的手一顿,“什么办法?”
子阑拂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不是在梦里都听见那女子说什么了嘛,我们就沿着她的路线走,看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方。“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还能解闷。
我搓搓手,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走走走,这就去瞧瞧小美人。”
子阑似是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推着我出殿后道:“怎么觉得你不是去捉~jian的,而是因为八卦凑热闹的。”
我乐呵呵笑了几声,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
按照梦里素素的走法,很是曲折,快到梦里的尽头时前方有重重天兵把守,好奇地上前一问,前面是诛仙台。
在上古史册中读过,诛仙台,诛神仙修为,夺凡人性命,有去无回,神弃仙畏的地方。饶是八卦之心燃得再旺,我还是惜命的,与子阑一道折返,途中有一小仙上前向我屈身行大礼,自称东华帝君座下重霖仙君。
简单寒暄几句,子阑推着我徐徐前行,重霖没有离去的意思,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暗叹一声,天族人说话都这样吗,像夜华似的,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一点也不果断,索性挑明了,直接对他说:“你是要问凤九的事吧?”
重霖快走几步跟在身侧,小声问道:“重霖许久未见小殿下,斗胆问一句小殿下可好?”
我轻笑一声,意态闲闲地摇着扇子道:“仙君还是不够坦诚,不如本上神替你问了,你是想问凤九是否还因着天山遁一事生帝君的气,对吧?”
重霖抿着嘴,点点头。
“本上神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时也命也,合该命有一劫,怨不得旁人,道理都讲给她听了,她也释怀了。至于其他的,爱莫能助,毕竟冷着脸的是你家帝君。”
重霖低首道:“帝君心里苦,还请姑姑谅解。”
苦?
这么说东华帝君对小九也有意思,那小九就不是单相思了。
我斟酌了一会儿,道:“他苦不苦本上神不知道,但凤九的苦楚做姑姑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有句话还请仙君转告给帝君。”
“姑姑,请讲。”
“如若不爱,就不要随便招惹,既然招惹了,就负责到底,整日窝在太辰宫听天由命吗?”
重霖深深望我一眼,声音似有振奋之意,“是,重霖定当转告。”
没瞧见美人,回去又实在无聊,打算去夜华说的无眠池赏花,我和子阑都不大熟悉路,重霖就为我们引路,只是他话很少,是个寡言的性子,却不知那位帝君是否也这样,小九以后和他过起日子来,单靠眼神交流吗?
我神游之际,重霖已带着我们经过花道,两边是茂盛的花林,再往前便是无眠池,隐隐听见曼妙的枝叶和绚烂的花朵之后的窃窃私语,声音愈来愈近。
“白浅上神…”有一仙娥小声地提起。
“什么上神,”另有仙娥不屑而鄙夷,“就是个双腿残疾的老太婆,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不了,还有脸四处晃荡。也就是太子殿下有责任心,因那一纸婚约才理她。”语调尖利起来,“真是不要脸,都成这个样子了,还硬抓着太子殿下不放。”
我瞥一眼身边的子阑和重霖,子阑气得浑身乱颤,脸色都变了,重霖且怒且尴尬地正要出声制止,我无声无息地扬了扬手,想听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还能说什么。
“太子殿下至今还没子嗣,娘娘不急吗?”
“怎么可能不急?娘娘已经着手为殿下挑侧妃的人选,碍于青丘的威势,还在秘密进行,你可别说出去。”
“晓得,晓得。透露点,娘娘看上谁了?”
“娘娘看过几位公主的画像都说好,只要家世清白、性格温婉就好,哪一个不比白浅强啊。“
“诶,那位在流华宫住了几十年的绿袖公主不是更有机会?“
有啧啧赞许声,“绿袖公主对殿下一往情深,对娘娘更是细心贴护。娘娘缠绵病榻几十年,公主就无怨无悔地照顾几十年,家都没回过,比娘娘的亲生女儿都上心。“
“这么说了确实难得。”
“娘娘福泽深厚,这阵子病情已有大好,这就把选侧妃的事提上日程。太子殿下优秀得很,多少仙娥公主的梦中郎,不在画像中的缪清公主也是有意的。”
“缪清公主?”似有不信,“她不是和西海的皇子叠风有婚约吗?他还是昆仑虚的弟子呢。“
“缪清公主说了,叠风就是个纨绔子弟。这也不奇怪啊,白浅不也是昆仑虚弟子。“
“这么说墨渊上神也好不到哪去。”
“家师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我厉声高喝,握扇手的骨节咯吱作响,手中的扇亦嗡嗡作响,似有嗜血之意。
子阑气得涨红了脸,推着我穿过花道看清楚这两个仙娥的嘴脸,她们不意被我听了去,登时脸色大变,忙低首下跪。
子阑怒吼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恶中伤尊师!”
我执扇一下一下地敲打手心,冷冷道:“原以为九重天是高洁之地,却不想竟有这样的污言秽语、恶意诋毁,真是大饱耳福,天族也不过如此啊!”
一个仙娥吓得瑟瑟发抖,另外一个垂着脸,以为只有我和子阑在场,吞吞吐吐地狡辩道:“姑姑,我们、我们只是在闲聊,没、没有说别的,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姑姑生气?”
“你!”子阑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对方是个女子,估计是要吃上几记拳。
我冷笑一声,折子戏看得多还是有好处的,上面多的惩治刁奴的法子。
“重霖,天规有多少条?”
“重、重霖……”那仙娥意识到帝君身边的重霖也在,身子一斜,几乎瘫软在地。
重霖正色道:“回姑姑,三千三百三十三条。”
“不是说不清楚做错了什么吗?你们就跪在这里一条一条地背,背完所有的天规为止。重霖你就在这看着,他们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领他们去帝君那里,天规是他老人家定的,他最清楚该如何罚。”
“是,姑姑!”重霖怒视着他们,“溪春、凝秀还不背!”
他们大哭了起来,磕头如捣蒜般认错。
我冷漠地看着她们,“老身不是什么善神,再不背,送你们去诛仙台!”
“不、不,我们背,背。第、第一条,凡……”
他们这才老老实实地背起天规,只是声音小得如蚊蝇。
“大点声,老身是个老太婆,耳朵不好使,听不见你们讲的什么。”
重霖重复道:“大点声,听到没!”
她们止了啼哭,开始大声地背诵天规,逐渐地吸引不少赏花的仙君围了过来,我给子阑一个眼神,他推着我默默离开。
“师兄,我们回昆仑虚。”
“早就想走了!”子阑飞快地推着我,轮椅越转越快,很快出了南天门。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9 12:29:00 +0800 CST  
(十三)更在了292搂。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2-29 12:34:00 +0800 CST  
(十四)
醉仙居是凡间一座热闹非凡的酒楼,来往的过客甚多,子阑出手阔绰,包了一楼最贵的一间雅间。
伙计摆上酒菜后,笑眯眯道:“看客官的打扮是外地人,小的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小的,小的就在外面候着。”夹上乘盘,走了几步又转头回来,“镇上有位名医胡大夫,专治疑难杂症,姑娘的腿……”
子阑愤然打断他,“我师妹喜欢清静,不用候着了。”
伙计识趣地闭了嘴,默默地掩上门。
我混不在意地笑笑:“你凶他做什么,他也是一番好意。“斟上一盏酒递到他面前,“尝尝他家的酒,看能不能让咱俩醉了,方不负醉仙居的名号。”
子阑神情悲愤,兀自添酒,连饮数杯,方道:“天族轻慢你至此,太可恶了!我原以为……以为他算计你也是抱着一颗真心,现在这样故意让你难堪不成。”
我执盏的手一滞,“夜华算计我什么?”
子阑微微一叹:“多年前,夜华赴瀛洲杀神兽、采神芝草、沉瀛洲岛,然后耗尽修为炼丹,师父得以提前归来,后擎苍破钟而出,被你和夜华合力诛杀,但是擎苍改了东皇钟的器命,他死则东皇钟开启,夜华因此生祭了。当时你伤心欲绝,哭着求师父救他,师父无能为力,只能把他的仙身放在棺椁中投入无妄海内。三个月后,他死而复生,四海轰动,皆称夜华天佑神护,更有他比师父强的说法甚嚣尘上,师父那时才知他去瀛洲采神芝草时砍了四头神兽,师父对我说他是父神的儿子,因此得了父神一半的修为,所以他只是假死,不过师父并没有对外宣传此事。你得知他复生,惊喜与他在十里桃林重遇,然后欢喜待嫁,后来你就在大婚前突然重伤。”
我甚是惊讶,师父和夜华没有跟我讲过这么多的细节,不曾想其中经历曲曲折折,愣了好一会,讷讷道:“刚才说的算计是……”
子阑摇摇头,轻叹道:“十七,你心思单纯,一时瞧不出其中的门道。神芝草采了便是,沉了瀛洲岛是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他手中的神芝草成为唯一的一株,你只能欠他夜华的人情,更不用说耗修为炼丹。再者,他砍了四头神兽,得了父神的一半修为,旁人不知,他自己难道感受不到吗?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几年前方知晓,无妄海的掌上仙醉酒无意间说漏了嘴。夜华曾让他准备了一副特殊的棺椁,这副棺椁能令他在假死状态逐渐恢复内伤,所以三个月后他就苏醒了。三个月的时间是很微妙的,太长则心灰意冷,冷静下来或许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太短则容易惹人生疑。依着我的推测,他早就知晓自己获得了父神的修为,在师父那里得到求证,就算擎苍没有改器命,他也会想办法让东皇钟开启,以身祭钟,最后功盖师父,又能娶你为妻,岂不是一石二鸟?”
我已经震惊地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道:“他竟连师父也算计了……”
子阑冷笑了下,晃了晃酒盏,“刚才你问我的银子是不是法术变的,那是我在凡间当过三年捕快的俸银。捕快,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也看尽世间冷暖,知晓人心险恶,比旁人要多上几分心计。夜华城府极深,看准你不愿欠恩情的性子,皆连让你欠下他恩情,再利用一次生离死别,让你心甘情愿地嫁他。原本我是不打算说这些事,陪你上天宫只是想看看他对你是否真心实意,他若真心爱你,我就把这些话烂在肚子,毕竟他做这些事的确需要冒性命的风险,可是今日……今日天族竟是这么个态度,我就不得不说了。”
静静听他说完,良久不能语,背脊一片冰凉,原来 一番话惊得我背上岑岑冷汗,几乎刺痛起来。我一贯晓得同他是方枘圆凿,合不来的,却不知他连感情都用来算计,真是可怕。福兮祸所依 祸兮福所伏,诚不欺我,现在看来我这伤还真是伤的及时,否则嫁给夜华才是实实在在的祸事一桩。
“啪——”
我一拍桌子,果断吼道:“退婚的事不能再拖了。”
“咳咳——”子阑连呛几口,举袖胡乱擦了几下,直直地盯着我,“你早就想退婚?”
我眉眼轻舒,往嘴里夹了块小点心,边吃边说:“是啊,他整日洗梧宫、洗梧宫的念叨,这次去天宫是遂他次心愿,我才好退婚。你以为我稀得去啊,觉都睡不好的地方,再也不去了。”
“早说啊,亏得我提心吊胆的,怕你听完这些大哭一场,连上房都订好了,让你哭了睡,睡了吃,然后再哭。”
我睨他一眼,“当我是猪啊!“拾起筷子,敲着菜碟催促他:“赶紧吃,吃完回去,多久没见师父了。”
子阑撇撇嘴,一脸嫌弃道:“还以为你多出息,像个娃娃似的天天粘着师父。“忽而站起,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不行,先把房退了,好多银子呢。”
我白他一眼,“瞧你小气那个样。诶等等,点心味道不错,多买点,打包回去给师父和师兄们尝尝。“
“知道,啰嗦!”
我和子阑就这样斗嘴斗了一路直到昆仑虚与凡间的交界处,长衫已经焦急地等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看到我们立刻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我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经长衫一说才晓得三殿下连宋来了昆仑虚。起初师兄们以为他是来拜访师父的,可他分明不敢惊动师父,却一径委婉询问我和子阑的踪迹,涵风觉得事有蹊跷,让长衫稳住连宋,自己则悄悄禀报了师父。师父一句话吓得连宋哆哆嗦嗦说出我和子阑因误会出了宫,所以特地前来解释误会。师父猜到我们会去凡间,立刻让长衫在从凡间回仙界的入口处等我们,倘若一个时辰内还未归,就传音给师父。
长衫终于松了口气,道:“好在你们平安归来,要是有个好歹,以师父的脾气,天君来了也难了此事。”
子阑义愤填膺道:“他还有脸来!”
听子阑如此气愤的口气,长衫觉得事态严重,不由得皱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子阑便将天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长衫听,用词尚且要文雅些,饶是长衫憨直的性子,也不免露出怒态,回到大殿见到连宋亲切地迎上了,怒气冲冲地冷哼一声,摆头不理,连宋满脸的笑意立刻凝在那里,只能不尴不尬地攥着他那柄百骨扇,拱手向我们行礼,我们三人无视于他直径向师父行去。
私自去凡间怎么说也算错事一件,我准备先行向师父认错,子阑很是仗义,抢在我前面担下全部的罪责。师父的目光一直期期凝望于我,我刚要帮子阑说话,师父抬手道了声:“此事暂且不计。”然后问我怀里揣着的盒子是什么。
雕花木盒里面装着特意为师父挑的点心,像献宝一样献给师父,“师父,这是我们在凡间一家酒楼里买的点心,子阑师兄付了好大一笔银子。”我还特意强调下子阑的功劳,或许能减少他抄经的次数。
师父抚了抚木盒上的精致花纹,淡淡一笑,又将视线投向大殿中央的连宋,原本的温和慢慢褪去,眼神变得愈发沉肃起来。
连宋的脸上几乎要沁出冷汗来了,踌躇片刻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赔笑道:“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管教不严,已致生出口舌之祸,惹怒了上神的两位小徒,天君已下旨严惩那两名宫娥,还望白浅上神和子阑仙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一二,日后定不会再出同样的事。”
师父显然不吃连宋的糊弄,问子阑出了何事,子阑把同长衫说过的话又完完全全地复述了一遍,连宋的脸色愈加难堪。子阑道完原委后,我对着连宋笑了笑,连宋不晓得我在笑什么,愈加有些惴惴。
“三殿下,今日我和师兄在凡间听来个故事,殿下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2 10:57:00 +0800 CST  
(十五)
“凡间的皇帝忌惮战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捏造了个谋反的罪名便将那将军满门抄斩,百姓们将此编成了童谣,皆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敢问一句,不知我昆仑虚是良弓还是走狗!”
连宋更是窘迫,微微摇头,“上神息怒,此事绝非天君本意,实在是那两名宫娥私自恶语诋毁上神,已施重刑,夜华心中只有上神一人,太子妃的位置也只为上神一人而留,绝非绿袖公主可比,还请上神不要因此而随意迁怒。”他以为我是因为吃醋而心生恨意,借题发挥,面上虽带着歉意,然话到最后已生出几分恼意。
“随意迁怒?”子阑怒目道:“当年师父先逝,你们不仅不体恤十七刚失去师父而不愿意交出师父的仙身的心情,还派你大哥央措来耀武扬威,更扬言要教训十七这个不服管教的野狐狸,可怜十七只得私自带着师父仙身下了昆仑虚,这么多年不敢与我们一众师兄相认,独自承受痛苦。你敢说没有此事,天族没有此心?!”
成毅向着师父拱手,亦含怒道:“师父,子阑说的千真万确,当年师父和十七失踪后,我们四处寻找,那七万年里不曾间断,大师兄更说倘若天君先于我们发现了行踪,恐对十七不利,一定要在提前找到。”
“这……这……”连宋的声音微微颤着,难以成言。
原先我因不满他们随意对昆仑虚污言污语,有意敲打,不曾想真有这样的先例,直叫我心底发冷。
“连宋。”师父淡语一声,深重的怒气漫出一丝半缕。
连宋脸色倏然苍白,脚底微微一软,踉跄了几步,上前深深地向师父鞠了一躬:“上神,大哥心拙口夯,有时处事起来不免粗糙急躁,当年的事令上神的诸位弟子受了委屈,回去后定让他当面向各位赔礼道歉。”
师父冷然道:“既然央措心拙口夯,日后就不用再来昆仑虚了。昔日老天君在时,天宫秩序井然,谦和守礼,仙娥们也都恪尽职守,断不会如此行事,想来是你父君愈发得昏聩无能,德不配位,已致灾殃。”
连宋闻言大惊失色,鬓角有冷汗涔涔渗下来,“上神的意思……是要夜华……”
师父看他一眼,断然道:“天君的位子是禅让,并非世袭。”
这话说得异常决绝,折颜说过天君这一家子贪图享乐,不修道业,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斩,倘若没有夜华,怕是早该易主了,师父既然这么说,明显对夜华也不满了。连宋怔忪间,忽将目光移向我,对师父急言:“上神不为夜华着想,也当替白浅上神着想,他日白浅上神入主洗梧宫,日后便是天后……”
“三殿下此言差矣,“我一语打断他,”我白浅即便要嫁也是看中他的品性,而不是虚位,若夜华有品性和能力居天族之主的位置,自然能居,三殿下又何必忧心?只不过,白浅自觉与夜华无此缘份,青丘的退婚书不日送上,也请天族准备好。”
此言一出,师兄们纷纷看着我,师父也将我望着,连宋再无话可说,无力地揖一揖礼,颓败地离去。连宋一走,师兄们围上我开解安慰,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不必为终身大事忧心,涵风还提起他的一位拜把子的兄弟品性端正,正要细说,师父问他们经书抄的如何了,师兄们一惊作鸟兽散了。
师父拿上食盒,微微侧目于我,我心领神会地乖巧跟上,一路上师父默默无语,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我不由得忐忑起来,刚在大殿上果断退了婚,现在想来太过草率,此事还没跟师父商量,也许师父并不同意我退婚,夜华说到底都是师父的胞弟,退了夜华的婚事,等于打了师父的脸面,只顾低头纠结到了师父的寝殿也浑然不知,直到师父轻轻唤了我一声,我才忽地抬头看他,眼神里似乎泛着淡淡的忧愁和怯惧,竟与夜华的眼神有惊人的相似,我无端迷惑起来却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这是怎么了?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3 15:25: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3 15:35:00 +0800 CST  
(十五)终
师父但笑不语。
说到吃,目光落在面前的食盒,笑道:“醉仙居的掌柜很热情,晓得我们要打包点心回来,特意推荐了他们那儿最有名的九花茶点,寓意花好月圆,天长地久。说来也是子阑肯花银子,不过付账时脸色就没那么光鲜了,所以给师兄们带回来的是普通的点心。”
师父打开食盒,有混合的淡淡花香迎面而来,九种精致的花点以众星拱月式摆放,我稍稍打了两个呵气,语气慵懒道:“桃花酥,海棠酥,芙蓉糕,桂花卷,兰花酪,菊花糕,雪梅饼,杏花糕,中间最小的是梨花糕。掌柜以为我要带回去给情郎,特意嘱咐九花点心唯有梨花糕不要分而食之,梨音同分离的离,分开了不吉利,所以要一口吃下去。我问她既然梨花糕兆头不好,又容易被人拿去分了,何不换别样的花点,她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没有分离哪来重逢,这样才算齐整的人生,还说梨花糕的中心是苦味的,一定要男子吃下,尝了离苦才知珍惜身旁的女子,掌柜可真是位有趣的女子,想出这样有意思的点心。子阑可不这么想,出了醉仙居就说点心做的小,卖的贵,可不赚了?生意人精明得很,也就女人才信这样的鬼话。我一听就不服气,说他这么抠门,又不解风情,一定娶不上媳妇,也不用存媳妇本了,早些花了还落得潇洒,他又说我……”
絮絮叨叨中,我在师父的肩头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边带着笑。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3 15:36:00 +0800 CST  
(十六)
香沉一觉,醒来时窗外已大亮,睁开眼却不是我屋子的顶梁,而是师父的。
我有些懵,我这是睡在师父的床上了?
师父睡哪了?
我拥被而坐,环视了一周没寻到师父的踪影,几步远处摆了张矮榻,难不成昨晚我占了师父的大床,把师父挤到矮榻睡了?
完了,完了,做出这等欺师的事,可不得叫荒雷狠狠劈上几回,赶紧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整理被褥,只是被子叠了几次不比矮榻上的规整,不得不拆了叠,叠了拆,约莫第三次的时候听到师父在背后唤我一声,我惊得手一抖被子又散开了。
“不用叠得那么规整,铺平就行。”
我铺了此生最为用心的一次被子,用力地抚了一遍又一遍,边边角角也不放过,力争做到像镜面一样的平。
师父看不下去了,拉过我的手坐到窗边的柜子前,柜子上的陈设和之前很不一样,放了一面圆圆的铜镜,柜子上摆着女子专用的东西,眉黛膏、胭脂之类的,还有一些小首饰,见我盯着那些首饰看了好一会儿,师父说:“如果不喜欢,可以重新置办。”
“没有,没有,“我忙摇头,”很喜欢,都很喜欢。”
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直到从镜子里看着师父认真梳松我凌乱的长发,才回过味儿来,师父哪来女子用的这些东西,似乎比狐狸洞内妆台上的还要齐全。随后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师父在数十多万年的岁月总会有心仪的女子,大约也是给她梳发、描眉、添妆,有这些东西就不奇怪了。想到这里我立刻有些胸闷,脸上的表情立马不自然起来,说不上是难过,但绝对不是高兴。
师父看我一眼,“扯到了?”梳头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我微微侧身,声音有些恹恹道:“十七自己来就好。”
师父停下手中的动作,注目镜中的我,“怎么了?”
我低下头用手指绕着衣带,绕了五六圈才轻声道:“以前师父也……也做过这个,好像……叫瑶光……瑶光的女上神。”我的声音渐此低微下去,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明明师兄说了那位瑶光上神被师父赶走了,师父应该不会给她梳妆,我应该是还没睡醒,脑子不清醒得很,就比如我总觉得有件十分要紧的事,就是想不起来。
师父闻言微微一愣,微笑渐渐欢畅起来,“这是为师第一次梳妆,只给十七做过,以后也只给十七一人梳妆。”
蓦然间我兀自欢喜了起来,也不晓得为何这般欢喜,镜中的自己容色亦如春晓映霞,仿佛有无限明媚与欢悦从肌肤里满溢出来,师父亦满目含笑,双眸灿灿如星。师父的手很巧,没废多少功夫就梳了一个漂亮的垂鬟分髾髻,将一枝桃花玉钗横插入发髻。两朵玉雕成的并蒂桃花,色泽如水一样的清透,有若隐若现的仙泽环绕其上,我也算见过许多稀罕的宝器,这样好成色的仙玉只见过一次,那是折颜送四哥的一枝妙华笔,笔杆的尾部就镶嵌着这样一粒成色极佳的玉石,笔杆轻握即有温润的仙泽缠于手腕,于修行也有益处。妙华笔上的玉石不过黄豆大小,而这只钗上两朵一大一小的并蒂桃花,小的也有拇指大小,映得人容颜出彩,亦如明珠生辉一般。
“师父,这并蒂桃花是什么宝玉打造的?”
“母亲留下的一块女娲石雕琢而成,喜欢吗?”
“这太贵重了,十七不能要。”说着,要把玉钗从发髻中抽出来。
师父抓住我的手,从身侧走到身前坐下,“原本是给你大婚准备的贺礼,现在能亲手为你带上……为师很高兴。”
我看得出师父是真的很高兴,紧紧握着我的手,眼角眉梢尽染欢悦,衬得窗外明亮的天光也暗淡下来,看得我心口怦然直跳,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来。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6 14:31:00 +0800 CST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6 14:36:00 +0800 CST  
(十六)续
“小五,小五,还没起来啊!”四哥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
折颜的声音紧随其后,“别这么大声,再下盘棋。”
“吃亏不是你妹妹,你当然不急。小五,小五……”四哥的声音逐渐远去,应是被折颜拉走了。四哥真是的,大清早的这么大声嚷嚷,师父就在旁边我能吃什么亏,尽是瞎操心。
师父恍若未闻,执起眉黛膏问:“要添妆吗?不过小十七这样已经很美了。”
师父亲自添妆的好机会,以后可不会再有,遂连连说:“要的,要的。”
临出门前,我这不堪大用的狐狸脑袋终于想起那桩十分要紧的事,按理说我应当还不能走路啊,我急忙左顾右盼地寻那把轮椅,想再挽救下,师父牵上我静静道:“腿好了就多走走,不要老坐着。”
我心虚地摸着鼻子,讪笑几声:“天泉挺、挺灵的。”
四哥见到我的时候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拿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我和师父之间来回打量。
“小五,过来。”四哥拉着我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四哥问你……昨晚吃亏没?”
我还算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旁人若是得罪我,虽不是睚眦必报,但也不会白白吃亏,四哥这么问,应是指天宫的事。昨个托子阑去十里桃林报信,尽管嘱咐过不必讲太细,忘了子阑的嘴是管不住的。
我略略一叹,回道:“算不得吃亏,心寒倒是有的。”
四哥一听急了,扭头怒气腾腾地朝师父冲去:“好你个墨渊,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都照顾到……”后面几个字说得又急促又阴沉,我没听清楚,可折颜竟笑出了声,往师父身后退了一小步,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一头雾水地拉住四哥:“冲我师父发什么火?”
四哥转头看我,“你不是说心寒?!”
“天族这般小觑我昆仑虚,不该心寒吗?”
“就为这个?”
我点了下头,今日四哥火气忒大了些,往他身后的棋局一瞅,不消说,指定是输了棋局乱发脾气,折颜也是的,不懂得偷偷多喂他几个棋子,那么较真做什么。想到这儿,我笑嘻嘻说道:“又输棋了?”
四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举手向我脑袋挥来,我可不能让师父梳好的发髻给弄乱了,向左一步躲了去,正了正头上的玉钗,“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你呀,就是个榆木脑袋,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晓得。”语气一顿,泄气道:“女大不中留,我也懒得管了。四哥问你,你要退婚?”
我梗着脖子回他:“非退不可!”
“文退还是武退?”
这退婚还分文武的?
我好奇地问:“文退如何?武退又如何?”
“文退,托二哥写封骂人不留脏字的退婚书,好好骂一骂天族这帮混账玩意。武退嘛,”四哥冷哼一声,“五荒起兵!”
我心中一惊,这四海的安定是师父用命换来的,怎可因一件婚事就起战火,忙劝道:“四哥,不可随意挑起战事,婚事退了就好。”
折颜亦敛容道:“不可意气用事。”
“我可没说和天族开战,”四哥的目光拂过师父,继续道:“我五荒素有演兵的习俗,最近的一次还是你继位女帝行兵藏之礼时举行过,这么多年没练了,莫说两位哥哥手痒,就是我麾下的狐兵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天族的战神没意见吧。”
师父淡淡道:“我尊重十七的决定。”
四哥斜睨师父一眼,“现在这么说,保不齐将来会变卦。”
四哥是哪根筋不对劲,一大早火气这么重不说,跟师父说话的口气也是阴阳怪气的,约莫还是被天宫的事气极了。四哥还是小孩子脾气,得亏折颜平日哄劝,总归是四哥疼我才生了这么大的火, 我把四哥拉到身边软声软语同他讲:“婚事跟阿娘说照退了就是,不必弄什么文退武退,为了小人的话大动肝火,显得我们掉份不是。有那生气的功夫,不如多和折颜酌酒莳花、垂钓下棋,或者妹妹我陪你四处溜达溜达,岂不逍遥自在些。”
四哥似是想通了般,神色缓和下来,眸光转了转重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教训我说:“以后就这么打扮,天天穿得跟野小子似的,让别人以为你那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称号是骗来的。”
我心道哪能天天得到师父的添妆,嘴上还是乖顺地应道:“四哥说的是。”
今日注定是不能太平,这厢刚把四哥哄好,回座与折颜继续对弈,长衫这边就报信说夜华来了,要见我。
“啪—”四哥蹍碎了指尖的黑子。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6 14:37:00 +0800 CST  
(十六)更在了375和376楼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6 14:38:00 +0800 CST  
(十七)
后山有一方莲池,与炼丹房相去不远,朵朵白莲,错落有致,清丽雅致。日暮临池,明光浮动水面,粼粼波光,诸景环绕,相依成趣。师父说学艺时我对池中唯一的一朵金莲生了兴趣,便交由我打理,彼时并不知那朵金莲中正藏着夜华的元神。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此处是我和夜华缘起之处,如今缘尽选在此处不失为一种圆满。
长衫引他来此时,我立在池边轻抚白莲看着他走过来,玄衣的严谨庄重之下,平添了几重萧索,映得身后半边的天色都晦暗了下来。
“浅浅,你的腿……师兄的清泉药效果然很灵。”
夜华说这话时且惊且喜,且忧且伤,目光辗转,飘忽不定,最后落在我发髻上,变得复杂而幽深了起来,细看之下,有淡淡的怒气。
我不愿意把折颜的功劳白白让一汪药泉抢去了,遂补充道:“折颜给我瞧了下,自是好多了。”
他拱手向我躬身一拜,“天宫的事我很抱歉,犯事者已剔除仙骨,打入**道,掌事者除去仙籍,贬入凡世,母妃也禁足思过,无特令不得出殿。浅浅,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他同连宋如出一辙的说辞,一样不明白真正的错处在哪,我失望地冷冷回他:“该向我师父认错,而不是我。”
夜华缓缓起身,“求得你的谅解后,自会去向上神请罪。”
“你不需要求得我的谅解,绿袖公主更适合你。”
“浅浅……”他眼中掠过惊惶和害怕,急切地握上我的手,“绿袖公主只是来服侍病重的母妃,她是对我有意,可我没有喜欢她,由始至终我想要不过一个你。”
“可我想要的不是你。”我挣开他的手,话语坚决如断刃叮当落地。
夜华的神色顿然一黯,垂手下去,仿佛被冬雪冻住般怔在原处。他这样哀颓地沉默着,我油然而生了一层不忍,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他应是在昆仑虚降生,由师父亲自教导,兄友弟恭,自有一份少年郎的颀颀英气,或许我会为他动心,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暮气沉沉,望不穿他的城府,他自是待我用心,只是算计得太过用心,更令我寒心的他连师父也算计了。
我叹息道:“娶妻娶贤,宜家宜室。绿袖公主对你有情,对你母妃有孝。你与她自是能做到夫义妇顺。我无拘无束惯了,做不来那些规矩。情爱之事,所求不同,终难长续。”
夜华双手扶上我的肩头,真挚道:“你喜欢无拘无束,我可为你废了那些繁文缛节;你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绝不纳妾。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都会为你去做。浅浅,你要相信你本就是我的妻,你也是爱我的。”
他这样痴惘情深,仿佛我与他之间有着历经数载、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我们明明相识不过两年,他为何对我用情如此之深,似乎一见钟情很难解释他的不舍与痴缠。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些事你不能做主,不是吗?况且我们相识不久,何必这么执着。”
夜华的眼神亦陡然生变,悔恨、愧疚、厌恶、复杂难言,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如果早点见到你,我会早早将你娶来,却荒废了三百年……”他黯然地垂下手,声音像裹着砂砾子的朔风,嘶哑而低沉。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我,那三百年里曾是有位与他鹣鲽情深的侧妃,独得宠爱,可惜被贬入轮回,或许是他一腔深情无处安放,因着婚约全付诸于我身上,这么说他不是非我不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
我思忖片刻,有意开解他,“夜华,你还年轻,自有春光无限,眼光要放敞亮些,四海八荒不少的好女子,不必在我这棵老槐树上吊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不止我不愿意,你母妃也不愿意,婆媳间生了矛盾,我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受了委屈必据理力争,你夹在中间受厌,更生无限烦扰。这么看,难道不是绿袖公主更好?”
“你也知道,母妃忧心你的伤势这些年落了病一直不得好。母妃太想抱孙儿了,才动了别的念头。母妃已经清退所有公主的画像,放心,我们婚后一定能同母妃和睦相处。”

楼主 蓝色沸点52  发布于 2020-03-08 11:27:00 +0800 CST  

楼主:蓝色沸点52

字数:64710

发表时间:2020-02-09 18: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6 15:58: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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