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浪漫英雄】粮食向同人-不负(父子训诫,甜)作者:艾苏苏

- -今天到这儿吧。本来还有段情节没写完,淡似,这两天工作好忙,不敢熬夜了,我去睡了。
明儿来回帖啊姑娘们,都来MUA一个。
闪。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28 00:35:00 +0800 CST  
唔,今天木有更新啊,大家别等了。
俺加班到现在才回家,累死了。洗洗睡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28 22:34: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安史之乱后,长安城在战乱中几度易主,居于长安内外的庶黎百姓深受其害。


先皇在位十二年间,勤勉政事,力图中兴,于朝堂上任用贤臣,与诸藩镇止息兵戈,善抚百姓,曾经民生凋敝的京、都两道逐渐恢复了生息。往前三十年,长安西郊也只能看见战火之后一片荒土,如今林泉山下,耕作井然,官道上,长亭短亭相接,一派生机盎然。


雨下了一天,城外道路泥泞,哥舒明朗看了眼前的民宅一眼,颇为嫌弃。


很显然,哥舒公子不打算下车等候。他示意左无畏先去叫门。


左无畏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上前轻轻一推,那扇门就开了。他转身请哥舒明朗进门。


哥舒明朗这才施施然下车,他足尖并未沾地,抬脚在车凳上稍稍借力,身形略矮,人已经落在了民宅内砌得平整干净的青石上了。影子在门外卸车拴马,哥舒明朗自己撑着伞,跟左无畏走进了民宅的堂屋。他始终走在左无畏身后,恍若不在意地看着左无畏的一举一动。


屋子里果然有人迎了出来,哥舒明朗放缓脚步,最终在门口站住。


来人是个衣饰素净的美貌妇人,梳着堕马髻,耳缀明月珰。看见左无畏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到底找到人了没?我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再不回去我家大郎要把府里翻个底儿朝天了!”


哥舒明朗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这个美貌妇人看了一遍,确认自己真的不认识她。


左无畏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安抚,只问道:“人还好吗?”


那美貌妇人也看见了门外的哥舒明朗,点头道:“还差一口气。进来吧。”


于是,左无畏和哥舒明朗跟着她进屋,在东边竹床上看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这间屋子门窗紧闭,透不进一丝风,大约病人曾呕吐排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古怪难闻的气味,床头摆着一只留有残药的瓷碗,地上扔了不少沾血的布巾,说不出的脏乱。床上那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埋在被褥与凌乱沾血的长发间,几乎难以辨认。


哥舒明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记得很清楚,这人是洛英的小厮,叫长生。


当日洛英奉命去凤翔接哥舒明朗回长安,刚出凤翔,二人就分道扬镳。哥舒明朗带着十余骑径直回了长安,洛英似乎另有要务,身边只带了这个叫长生的小厮,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因此,哥舒明朗实在很奇怪,为何长生会病倒在西郊民宅,又为何会与左无畏在一起。尤其让他奇怪的是,左无畏为什么点名要自己来见长生?听左无畏的口气,倘若不是自己一时无聊驱车出府被他截住,这人还会想尽办法将消息递进王府,一定要自己出来相见!


那美貌妇人在床前矮身,慢慢抚摸长生的手背。没多久,睡得昏沉沉的长生就睁开了眼,他仿佛不知今夕何夕地茫然四顾,目光在左无畏的脸上终于有了焦距,却是刀一般的尖刻锋利,很快又涣散开去。左无畏轻叹了一声,说道:“大公子来了。你和他说。”


这句话把力颓的长生又惊醒过来,他努力睁眼,终于看见了缓步上前的哥舒明朗。


“哥舒公子!是您!真的是您!”床上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少年双眼发亮,竟然翻身坐了起来。他上身前扑,似乎想要一步凑近哥舒明朗的面前,却不想身体完全不争气,才从被窝里翻出来,非但没能往前挪动一步,反而迸裂了胸前的伤口,只凝了薄薄一层晶莹药膜的三处裂伤倏地挣开,鲜血汩汩流出。


哥舒明朗也被他胸前的深邃伤口惊住了,他甚至在想,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直守在竹床前的美貌妇人双掌一番,不知从何处翻出六根银针,分四次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地刺入长生各处穴位,长生浑身血行减慢,伤处急促外滚的鲜血顿时止住不少,那美貌妇人又拿起手边的木盒,将里边黏性极强的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勉强将伤口糊住。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把几根银针收回,没好气地说道:“省口气!悠着点儿!真把自己弄死了,可不是白受这些天的苦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5:00 +0800 CST  


长生渐渐缓过气来,哥舒明朗已然忍着各种不适,走到满地血渍碎布的竹床前。


“是你点名要见我?”哥舒明朗问道。


长生看了左无畏一眼,又渴求痛苦地望着哥舒明朗,解释道:“大公子,我家大人在泾阳遇险,此时生死不知。小人奉命回京,办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大人叮嘱小人,京中或有内贼,除却世子与大公子,谁都不能相信。——只有世子和大公子,才不会背叛王爷。”


那可不一定。哥舒明朗笑容微冷,对长生言辞间将“世子”置于“大公子”之前很是不满。他想起凤翔城中的李天昊那一身可笑的捕快装扮,动辄公义法理的绝高姿态,不禁心中冷笑,就李天昊那个不知变通的牛脾气,被他逮着父王谋篡的证据,你看他会不会一本奏至御前,来个可笑的大义灭亲!


哥舒公子先吃了一通飞醋,随后才慢慢思索长生话里的意思。洛大哥在泾阳遇险,仓促间吩咐长生逃回长安来办一件很要紧的事,又因洛大哥说长安有内贼,所以长生不敢轻易露面。这么说来,洛大哥口中这内贼在静王一系的身份必然不低,否则,长生不会逼于无奈,和左无畏这个曾经背叛了王爷的叛徒搅合在了一起。


可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味。哥舒明朗瞅了左无畏一眼,说:“内贼不可信,他可信?”


这句话问得长生无助又迷茫,他咬住苍白无色的下唇,说:“可信,不可信,小人说了不算。大公子不来,小人一个字也不会说。”言下之意,并非他主动与左无畏联络,而是重伤之下被左无畏挟制于此。至于这时候是否就吐露实情,全看哥舒明朗安排。


哥舒明朗仍旧是一头雾水,他瞥了左无畏一眼:“请。”


左无畏摇头道:“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了长生一眼,“现在只要一个地点。”


哥舒明朗掂量了一下目前的局势,指望长生衡量口中情报的价值,再判断出这个情报是否能与左无畏共享?那就是妄想。他看得出长生眼底的焦急、痛苦与仓惶。他很清楚,在自己到来之前,长生还能凭着心底的信念苦苦支撑,看到自己的瞬间,那少年所有的坚强都到了极限,他已经把一切都托付给自己了。


那么,就要让他来判断,这个情报能否让左无畏知道了。其实,哥舒明朗也很想知道,左无畏横插这么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伤重,不如你说。”哥舒明朗道。


左无畏不禁一笑,对守在床边的美貌妇人说:“沧柔,此事与你无干,回避一二。”


那美貌妇人半点被提防、不信任的怨气都没有,闻言将长生的手放回被子里,收拾起面前的针囊、药盒,轻云般袅袅娜娜地退了出去。临走时将房门带好,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左无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思绪。哥舒明朗半点不着急,寻了张干净的椅子,大大方方坐了下来。等他低头玩弄手里的折扇时,左无畏开口了:“约三个月前,朝廷接到剑南节度使郭荣遗表,郭荣在临终前上表恳请朝廷加恩,爵位职官皆传嗣于第三子郭明义。不过,圣旨抵达成都府时,郭明义已经暴病身亡。”


事情牵扯到藩镇,哥舒明朗立时意识到不会太简单,他暗地里警惕不少,口中仍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似乎没听说剑南道有什么动荡不稳的消息?”


“岐王生前与剑南节度使郭荣交好,万岁四年将漫真郡主嫁予郭荣为妻。万岁五年,岐王李芸谋逆赐死,郭荣与漫真郡主义绝。不过,在此之前,漫真郡主已为郭荣诞下长子,正是目前的剑南节度使郭明睿。”左无畏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没做任何揣测。


哥舒明朗不禁有些佩服剑南道的那对母子了:“你是说,郭明睿杀了郭明义?”


“也许真是病死。”左无畏依然不肯表态,继续说道,“郭明义妻妾皆没,只有独子由心腹家将护持,一路从川中往北,欲投奔朔方节度使于仲寒。于仲寒是郭明义嫡妻于氏的嫡亲兄长。这一路山长水远,越往北走,越是艰难。”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5:00 +0800 CST  


诗仙李白曾有名篇遗世,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郭明义的遗孤既然顺顺当当从剑南道走了出来,自然是越往北越好走。左无畏所谓的艰难,很显然不是指驰道旅途。哥舒明朗很快明白这大约是郭明义遗孤北上朔方的消息走漏了,天下藩镇但凡有点儿心思的,都在打这个小孩子的主意。毕竟,成都富庶,剑南道有铜铁井盐与天下闻名的蜀锦,谁不想咬上一口?


“据我所知,藩镇中数得着的几个里,只有陇右节度使谢兰没有出手。”左无畏道。


大唐疆域十五道,天下藩镇二十余,各地节度使姓甚名谁,喜好什么,哥舒明朗多多少少都有一份资料,足够他为了商路去上下打点。然而,藩镇之间,孰弱孰强,却不是哥舒明朗能接触到的层面,左无畏口中“藩镇中数得着的几个”,哥舒明朗压根儿不知道指的是谁。


见哥舒明朗神情淡淡一言不发,左无畏以为他在抗议,忙解释道:“王爷自然也没有出手。”


就算我有点闹不懂,我也不能让你知道我搞不懂!和景绪一样,哥舒明朗藏拙摆姿态的技能点早就刷满了,听左无畏惟恐得罪了自己忙不迭的解释,他立即就判断出皇帝很在意这个消息。他反问道:“大明宫那位呢?出手了吗?”


左无畏坦然说道:“飞鹰受命去了泾阳。很可惜,没找到那孩子,把他带了回来。”


哥舒明朗双眸倏地一冷,他听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名字。飞鹰!


那个传说中皇帝身边最忠诚得用的高手,总是戴着面具的飞鹰!他明明已经死在一年前的驿站大火里了!为什么他又出现了?他没死!他怎么可以不死!他若不死,想杀皇帝的难度就无上限地增加了!


“目前执掌剑南镇的节度使郭明睿是漫真郡主的儿子,身上流着逆臣李芸的血。无论如何,皇帝都不愿看见郭明睿稳稳当当坐在剑南节度使的位置上。所以,我需要找到郭明义的遗孤。”左无畏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哥舒明朗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拆大明宫那位的戏台么?”


左无畏道:“就目前而言,我们并没有利益冲突。洛英不过是途经泾阳受人暗算才卷入此事,静王府从始至终都没有染指剑南的打算。——你要救洛英,我要救郭氏遗孤,联手救人,何分彼此?”


哥舒明朗不禁莞尔,他满脸嘲讽地看着左无畏,说:“我就不与你联手,你待如何?”


左无畏看了他许久,幽然喟叹一声:“我也不能如何。我只能站在这里。”


眼见哥舒明朗眸色泛寒,他一手抚着自己肋下的断骨伤处,一面充满惋惜地说:“我知道,哥舒公子能把我扔出去。不过,您既然要断我生路,少不得我也要拼死一搏。床上那小子就剩一口气了,我若一掌把他打死,他藏多少秘密也只能去九泉之下跟阎王爷说。”


哥舒明朗被他说得一愣,回头看了长生一眼,不得不承认左无畏的威胁很要命。


他是比左无畏强一点,却也仅仅是一点儿而已。就算左无畏先前已被他打伤了,此时他也不能在一招之内制伏左无畏。真动起手来,这个有点装腔作势的彪形大汉一掌把长生弄死了,他上哪儿问人家拼死送出来的情报去?


得,我怎么就这么蠢。先让长生说,说了再杀左无畏灭口。哥舒明朗拿定主意,对长生说道:“你说吧。洛大哥让你来长安办什么事。”


长生抖抖索索地看了左无畏一眼,尽力清晰地说道:“那日大人在泾阳翠袖楼听曲儿,遇见藏身青楼的郭家家将被人追杀,原本是不欲多管闲事的,只是另有一支人马伏在暗处,趁乱刺杀我家大人。因情势极乱,大人带着我避了出去,贼人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城南水边……”


很有缘的是,不仅洛英带着长生逃到了渭水边上,郭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家将也仓促逃了出来。追杀洛英的杀手就有三十余人,个个武功高强,情况已然很混乱了。更让人崩溃的是,盯着郭家家将的势力不止一两拨,那是有人砍有人救,有人欲掳劫,有人在添乱。零零碎碎加起来小两百人,在渭水岸边杀得乱七八糟。


洛英身边就长生一个,早就架不住乱拳,他往渭水跑,就是为了跳水求生。


倒霉催的是,郭家家将带出来的牙兵也在混乱中死得差不多了,这哥们儿见势不妙,选择的逃生方式和洛英一样,也是跳水。


因追杀图谋的杀手密探中有不识水性的,往水里一跳确实拦了不少祸患。可惜,跟着郭家家将的人实在太多,一截渭水就跟下饺子似地扑腾了近百号人。洛英只得暗叹倒霉,一边招架追下来的杀手,一边盯着郭家家将的动向。他打定主意,那个祸秧子往上游走,他就往下游逃,那个祸秧子往下游走,他就往上游逃。总而言之,不能和他一个方向!


让洛英没想到的是,这个祸秧子居然看准了目标,径直往自己身边逃!


洛英实在招架不住这个会移动的祸患,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仗着精湛的水下功夫,洛英如愿摆脱了所有追杀他的人,也包括那个倒霉的郭家家将。


他在下游某处荒山上岸,当天就进了老林,从高庄往南欲寻听闻司庇护。然而,他才在城中露面发出召唤听闻司暗子的暗记,杀手又如约而至,洛英不得已再度逃亡老林之中。也是到此时,洛英才肯定静王府内必然有身份极高的内贼——否则,谁能使动京畿道听闻司下属谋害他这个苍山八骏之首?!


洛英在听闻司接头点受到伏击,身负重伤。特别有缘的是,他和长生又遇见了濒死的郭家家将。郭家家将在临死前,告诉了洛英一个秘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5:00 +0800 CST  
“所有人都没找到郭家遗孤。有传言说,郭家家将早就用偷梁换柱之计,把郭家遗孤送到了长安城里。”左无畏眸光深邃地盯着长生,就等着他说出那个秘密。


长生摇头道:“他没有说。”


哥舒明朗拿折扇点点桌面,唤回左无畏的注意力:“倘若他真的先把小主人送到了长安,托付的必然是足以换命的忠义之士,又何必临终再泄漏小主人行踪,徒增危险?郭家遗孤若不在长安,他或许会说。既然到了长安,他死前闭嘴才是最相宜的。”


左无畏一阵错愕,他盯着长生,厉声道:“他没有把孩子交给洛英?!”


长生被他吓得一抖,又佯装镇静地耻笑道:“他带的孩子在渭水时就死了,那是假的。”


哥舒明朗一阵闷笑。真是个绝妙的误会啊。


谁都不知道洛英和郭家家将最后在老林时谈了什么,皇帝方面揣测,郭家家将在临终前把孩子交给了洛英,洛英为保万全安排随从长生出面联络静王府,自己则改换身份悄悄潜入长安。飞鹰回京时顺手把长生给截了,就想从他嘴里问出洛英和郭家遗孤的下落。


偏偏长生不肯开口,逼于无奈,左无畏只好去找一个长生能信任的人来。因洛英遇刺之事,长生唯一相信的只有静王父子。左无畏自然不敢去找静王爷,谁能在静王手里讨得了好?正当他准备想辙把消息递进王府诱哥舒明朗出来时,一辆奢华馥郁的香车缓缓驶出了安定坊……


这其中最要命的是,谁能想得到,郭家家将一开始就没把真正的小主人带在身边呢!


左无畏辛辛苦苦把长生养在西郊民宅,专程跑去截哥舒明朗,却不想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气得七窍生烟,又似难以置信,压了许久的伤终于抑制不住,一口逆血“噗”地喷了出来。哥舒明朗嫌恶地摊开折扇遮住衣角,依然被沾了三两点血痕,不免挑剔地哼了一声。


“我不信。你说,洛英让你回长安做什么?”左无畏抬头时脸色潮红,神色已然镇定。


长生不免抬头看了哥舒明朗一眼,请示他的态度。哥舒明朗知道,左无畏不把长生带来的话全部听完是不会死心的。当即点点头,说:“说吧。我也想知道。”


长生犹豫了片刻,才轻声说:“大公子,此事……事关重大。”


哥舒明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一句话分成无数句说的人,他瞥了长生一眼,明知道长生是想要他的一个保证,他却不觉得自己应该给一个下人保证。这还什么事儿都没说呢,就想要哥舒公子的承诺?哥舒公子的承诺又岂是那么好得的?


哥舒明朗不愿搭理他,左无畏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长生心如油烹,异常煎熬。


“大人叮嘱过我,这件事……只能告诉大公子或世子。”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哥舒明朗一眼,“事成之前,绝不可以告诉王爷。”


哥舒明朗不耐烦地说道:“究竟什么事儿?父王不能办,李天昊倒能办?!”


“李漫真回长安了。”长生吐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常年琢磨权衡各系势力的左无畏比哥舒明朗敏感太多,长生才说出这个情报,他浑身一震,顿时就明白了洛英的用意。很好,局势比刚才更好!洛英要替静王府铲除剑南道的智囊,皇帝也需要处死李漫真这个与皇室有杀父之仇的逆臣余孽!杀了李漫真,远比掌握郭明义遗孤更有利!


哥舒明朗也大概明白了洛英的意思,李漫真不仅是剑南镇的太上皇,她也是岐王存世的唯一骨血,对岐王旧部有着相当的吸引力,这样一个女人活着,迟早会是父王大业的阻碍。为了这一点,自己遵从洛英的指令杀李漫真不会有任何迟疑。


同理,李漫真是逆臣之女,光这个身份就足够李天昊把她抓起来送去衙门治罪了,一旦李漫真落到皇帝手里,她还能活下来吗?


只是,哥舒明朗觉得困惑的是,这件事为何要瞒着父王?


难道……洛大哥也和自己一样,不愿父王手上沾染同姓之血?好像有点说不通。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7:00 +0800 CST  


电光火石之间,哥舒明朗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了长生一眼,又看左无畏。倘若是这两个人联手骗自己呢?诱自己去杀剑南节度使的生母,静王府与剑南镇必定结仇,也许顷刻间就是战争。否则,似李漫真这样对父王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人,杀她又何须欺瞒父王?


左无畏一眼看出哥舒明朗眼中的疑虑,他得到李漫真回京的消息,先前抑郁一扫而空,此时不禁哈哈大笑道:“大公子何须动疑?让他把李漫真藏身之所告诉我,自有我去处置。”


哥舒明朗将手里的折扇摊开又合拢,嘴角噙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左无畏拿他是彻底没办法了,摇头道:“洛英如此吩咐,我知道理由。他区区一个听差的下人,未必知道。”见哥舒明朗还是不理睬他,他只好没趣地说道,“王爷与岐王交好,幼时常与漫真郡主上山游猎,感情很不一般。洛英要杀李漫真,当然不敢被王爷事先知情。”


这理由也行?哥舒明朗愣了一下,虽觉荒谬,又古怪地觉得……这理由很像是真的。


左无畏已然等不及了,催促道:“大公子,你若怀疑他的用意,不妨让他把漫真郡主的下落告诉我。此事既与大公子不相干,这仇也记不到静王府头上。我来办。你看如何?”


哥舒明朗相信自己的判断,杀了李漫真,对父王的大业必然有着不可质疑的好处。至于静王府是否与剑南道交恶……哥舒明朗其实并不太放在心上。他之所以往这方面想,不过是不愿被人算计而已。至于,父王与漫真郡主那段青梅竹马的香火情……他阴冷地笑了笑,我母亲都死了,你怎么能活着!


纵然父王怪罪我,怨恨我,我也甘之如饴。因为,只有我,才会不计一切地对父王好!


哥舒明朗淡淡挑眉,问长生:“说吧。在哪儿?”


“竹林寺。”





天,渐渐暗了下来,雨势逐渐歇了。


风中带着湿润的气息,连面前的经书也仿佛被打湿了几分,有些不堪翻动的错觉。


李漫真安静地坐在禅房之中,一扇小窗开在西侧,剪出风声萧萧的竹林一角,屋内点着油灯,光线很黯淡,不过,并不影响她的阅读。因为,那一本佛经,她翻了无数遍,诵了无数遍,早已默记于心,滚瓜烂熟。看这本书,本不为经,是为禅。


佛说,无常是苦。李漫真从前总是不太明白,年纪渐渐大了,突然就明白了。


人觉得苦,无非是无法捍卫自己心中的欲求。求爱不得爱,求生不得生,求欢不得欢。纵得了,无常难抵,转眼还是丢了。那滋味可不就是苦么?苦得人肝胆俱裂,苦得人泪眼婆娑。所以啊,人么,想要快活,要么努力做个有本事捍卫自己的人,要么就做个无欲无求的人。这世间,有求皆苦,不求不苦。什么都能得到是大智慧,什么都能舍却也是大智慧。


李漫真本不该回长安来的。对她而言,长安太过危险。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她想念长安的风,想念长安的雨,想念芙蓉园的锦鲤,想念跃泉居的汤饼。


一把年纪了唉,不趁着还能走动时回来看看,真要弥留之际东望长安,涕泪沾裳吗?


就在李漫真悠然神往、回首从前时,一支锋锐的羽箭从窗外射了进来!


李漫真在仓促之下往窗下闪避,箭镞擦过她的脸颊,划开一道拇指粗细的血槽。她神色间丝毫不见慌张,藏身窗下,顺手解下佩玉,捏着绦绳往北面勾了勾,先取了斜倚在墙边的箭壶,从里边拿了三支没有箭镞、仅供玩乐的羽箭,耳畔听着窗外幽幽的风声……


一股被气机锁定的感觉窜上李漫真心头,她知道暗杀自己的弓箭手再度锁定了自己。


就在听见弓弦弹开的一瞬间,李漫真脱兔般疾射而出,顺手摘取了悬挂屋内的三石弓,人已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飞扑而去。她是岐王李芸的女儿,威名赫赫的漫真郡主,论及弓马骑射,她能排天下前五!想要用弓箭杀她,何止是天真,简直是狂妄。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7:00 +0800 CST  


她在身形疾射中从容开弓,三支没有箭镞的羽箭轻松上弦,直射藏在暗处的弓箭手。


这三箭来得太过可怕!伏在墙头上的左无畏利索转身下跳,依然被一箭射中右腿。


李漫真已持弓追了上来。她一袭宽大的红衣,在傍晚微雨中宛如艳红的芙蓉,那是一种令人迷醉的浓艳之美。因来得太急,她连丝履都不及穿上,赤裸的玉足在乌青的墙头上疾点而过,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度。她来得实在太快了!刚刚还在墙头,转眼就突至左无畏身前。


左无畏不得已与她近战。清水剑叮地出鞘,刺向李漫真各处要害。


李漫真始终平静至极,她一手持弓,咄咄逼人。这一张弓在她手里就仿佛是一杆枪,她用马上将军扫六合的姿态,有条不紊地化解左无畏的攻势,顺便一点点蚕食左无畏的气势。


前面十招,二人势均力敌。


再过十招,李漫真隐占上风。


又过十招,李漫真的长弓开始点在左无畏的周身大穴上,每点一处,左无畏就吐出一口逆血。


他们两个都明白,左无畏已经没有可能撑过下一个十招了。


他会死。


哥舒明朗不能让左无畏死。


他想杀了李漫真,左无畏就不能死。他很清楚,单凭自己一个人,是杀不了李漫真的。


何况,他并不想一个人背刺杀李漫真的黑锅。倘若左无畏死在这里,相信皇帝会很乐意挑拨静王府与剑南节度使的关系。若皇帝真的揪着不放,命人追查李漫真的死因,自己也会觉得很困扰的。这里,可是长安呢。


所以,在左无畏吐出第八口血时,哥舒明朗动了。


他的动作总是很快。作为一个从小流落市井的小可怜儿,没人传授他上等武学。所以,年幼的哥舒明朗在独自舔伤的时候,总是慢慢琢磨,我怎么才能赢。实战总是最好的师父,混战是师父中的天字甲等,哥舒明朗不会什么招式的时候,只学会了一样:快。


后来,他在赌坊学了些功夫,又巧取豪夺弄了不少修炼方法。


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自幼琢磨的那一点道理很管用。是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自从十六岁那年认了父亲,得到一份上乘武功的传承之后,哥舒明朗就没有尝过战败的滋味。他那么聪明,那么勤恳刻苦,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快的奥义,何况,他又有了一份天下第一流的武功传承。尽管修炼上乘武功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年,但,已经足够了。


哥舒明朗的扇子即将点上李漫真的肩贞穴。他满以为自己会点上的。


意外的是,李漫真比他更快。那只宛如美玉的手,狠狠叩在了哥舒明朗的膻中穴上!


我恨左龙!哥舒明朗浑身真气一窒,只觉得半个身子的经脉都被震得一阵剧痛。他瞬间明白了,不单李漫真比他身法更快,他的内伤更是彻底断绝了他与李漫真争锋的可能。最要命的是,李漫真的武功和他太过相似,她打根基稳固的左无畏或许还需要点时间,对付以快破敌、全无防备能力的自己,那真是一戳一个准!


怎么办?这样下去,别说杀她,恐怕两人都要被她杀死在这里!哥舒明朗蹙眉。


恰在此时,他发现李漫真仿佛看了他一眼,一直宛如风中落花般妙曼的身影缓了缓。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冲动,倏地收拢折扇,冲着李漫真喊道:“漫真姑姑!”


……是他的儿子。


李漫真浑身一震,不知为何,眼中倏地浸出一层薄润,模糊了她的视线。


左无畏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顺势往前一蹿,清水剑直刺李漫真脚踝。他很明白,似李漫真这样的绝顶高手,哪怕神思恍惚时,有人动她要害也会在瞬间清醒。脚踝却不一样。刺的角度刁钻不好躲闪,若她反应再慢一拍,很容易就能刺伤。哪怕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能破去她完美无憾的身法!


李漫真果然迟钝了分毫,与左无畏这样等级的高手过招,是丝毫差错也不能有的。否则,任凭你武功如何绝顶,也免不了要见血。一道殷红的血珠飞溅而起,李漫真已然知机闪避,脚踝依然伤了!利刃割破肌肤的疼痛让李漫真愤怒,她反手一弓戳在左无畏心窝上,劲力随之吐出,活生生将左无畏震出了十余丈远。


哥舒明朗已冲到她跟前,她下意识欲一掌劈下,却看见面前那年轻人双眸含泪,微微抿起的嘴角……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这一瞬的迟疑,却比适才更加致命!刚才左无畏离她有两个身位的距离,一剑刺来,纵然有些恍惚,她也能下意识地闪开。哥舒明朗却已经贴近她跟前了!


她蓦地感觉到肚腹一阵冰凉,紧接着是火辣辣的锐疼,极深邃地锐疼!


就是这个瞬间,李漫真感觉了死亡的贴近。她愤怒又茫然,抬手就想劈死跟前伤害自己的人。然而,手心贴着那年轻人光洁明媚的额头,心,就变得很软很软了。她掌心的劲力尽数散去,手指轻轻划过那年轻人的脸庞,就像是触摸到了当年青葱美好的记忆。


肚腹上被拉开的伤口争先恐后涌出鲜血,沾湿了李漫真鲜亮的红衣。


她始终舍不得伤害面前的孩子,只轻轻将他往后一扔,踉跄两步,用长弓撑住了身体。


“你……再叫我一声?”李漫真有些茫然地说。


哥舒明朗回应她的,是一枚封喉的柳叶薄刃。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17:00 +0800 CST  
**写完就1点半了!鸭梨好大,滚去睡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2 01:20: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哥舒明朗与左无畏从竹林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唐时长安一直实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夜晚坊门紧闭,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上街走动。以哥舒明朗与左无畏的功夫,在长安悄无声息地来去并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哥舒明朗下午出门时带着马车,他自己高来高去溜回王府问题不大,想把马车一起带回去是绝不可能。
左无畏劝他:“回西郊暂住一晚。”长生对他而言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偏偏那小子伤得极重,倘若今夜死在西郊,这笔帐无疑就要算在他左无畏的头上。
哥舒明朗哪儿想得了那么多,他想起上次半夜被父王堵在慎思斋的情景,立时就打消了夜不归宿的念头。原本只是出门散心,谁都不知道会遇到这么多事。李漫真的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着父王,洛英遇袭的消息,他也要即刻禀报父王差人去营救。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回王府跟着左无畏去西郊?
“我回王府。”他看了浑身是血的左无畏一眼,笑道,“你也不会回西郊吧?”
左无畏只好笑了笑,说道:“是。漫真郡主死了,这事很要紧。”
于是二人在竹林寺背后的四尺巷分手,一个回静王府,一个往大明宫。
哥舒明朗这一次没有蹿回王府,绕开安定坊的门禁之后,径直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大公子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执明殿,待在起云殿写大字的景绪看了看天色,先吩咐下人预备热汤饭食,再遣人去通知正往内府走的哥舒明朗,让他直接到正殿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身旁伺候的宫女立时捧来热水,服侍他净手。景绪缓步从起云殿出来。
自景绪来后,裁了不少执明殿服侍的下人,服侍的人少了,执明殿总是很空寂安静。
哥舒明朗兴冲冲地蹦上玉阶,跨入正殿大门,原本宛如死水的气氛瞬间就鲜活热闹起来。他在明亮的烛火照耀下找到父王的位置,不过是一天没见,就思念得好像过了一辈子:“父王,您还没有休息?……孩儿给父王请安。”说着,乐滋滋地行了礼。
“外边风凉,先去洗洗,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父王给你预备了汤饭,洗完来吃。”景绪没有问儿子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儿子为何又夜闯门禁,只是让儿子去洗澡来吃饭。
哥舒明朗一听就乐了,父王是要留自己的执明殿沐浴吃饭。这还是真是新奇的体验!外边风寒雨湿,他早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了,闻言点点头,上前拉住景绪的手,说:“那孩儿先去换身衣服。父王,您先别睡,我有事要告诉您。”
景绪不禁一笑,说道:“还早呢。去吧。”
看着哥舒明朗步履轻快地离开,景绪沉郁了一整天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哥舒明朗下午独自出府的消息,景绪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原因很简单,他今天压根儿就没去亲事府,一直待在梅院。
洛英在泾阳遇袭失踪的消息,一直让他觉得不对劲。近年来静王一系大肆收敛手脚,不少精锐都从河东调回了长安,名义上安份了许多,其实,静王爷的性子又岂是甘愿吃亏的?短短一年之间,原本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京畿、都畿两道,被静王爷又拉又打插了不少钉子进去。
洛英在京畿道遇袭,景绪不觉得奇怪。可是,洛英在京畿道失踪,这事就耐人寻味了。
佟云一眼就看出事情的重点:“要么,大哥已经不在了。要么,……有内贼。”
除非一击必杀让洛英再也无法出现,否则,只要洛英有一口气,他就会想办法和静王府联系。那么,为什么静王府会没有收到消息呢?只能是传递消息的途径出了问题。这里不是北庭也不是岭南,这里是长安,是静王府的眼皮底下。倘若无人作祟,消息怎会回不来?
在听说景绪已经派左龙去泾阳搜寻洛英的消息之后,佟云又是佩服又是无奈。
这才是标准的一力降十会啊。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然。
一道道备战的命令经由梅院下达,景绪和佟云都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孝子爹忘了去快雪轩告诉儿子,他没空陪儿子吃饭。哥舒明朗午饭时没收到父王的消息,下意识地以为父王不在府里,方才独自一人溜达了出去。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2:58:00 +0800 CST  
得到哥舒明朗出府的消息之后,景绪顿时有了一丝愧疚,午饭时他把儿子给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愧疚,让景绪下午早早就从梅院回来,等着儿子一齐吃晚饭。
他没有想到的是,八百点净街鼓响完了,哥舒明朗依然没有回来。景老爷子自然没有儿子不回家就不吃饭的坏习惯,他稍等了等,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先把饭吃了,吩咐王府各门禁注意留心大公子的动静,若回来了,不管是走的门还是爬的墙,都来执明殿禀报一声。
当然,景绪心里也在想,若走门也罢了,再敢翻墙……必然要训斥一番。
长安宵禁乃为国法,事急从权高来高去也是无奈之举。但是,进了安定坊,回自己家还要爬墙,这简直是成何体统!哥舒明朗这一次是堂而皇之敲门进来的,景绪很欣慰。他觉得当日自己在慎思斋说的话,儿子终究还是听进去了的。
执明殿专给静王爷做饭的小厨房将预备好的晚饭端了上来,烧得雪白滚烫的羊肉汤,香气扑鼻的鲜鱼烩,一瓮晶莹透亮的扣肉,焯得水灵灵的木耳拌笋干,另外还有两碟子炒菜,分别是香爆猪肝、清炒山药。——景绪实在腻味透了唐朝动辄煮、烩、闷的吃食,前些日子才差人把铁锅铲子造了出来,本不该这么早出现的炒菜就出现在了静王府。
景绪看了一眼,吩咐道:“把猪肝撤下去,另炒个嫩牛肉上来。”
哥舒明朗洗刷干净换了常服过来,恰好看见下人把那盘香爆猪肝搁进食盒,闻着香气四溢,不免多看了一眼,发觉是自己最厌恶的肝脏时,眉角微微一勾。幸好端走了,不然……他想起前两天父王给自己添的那碗号称补血的猪肝汤,虽说自己咬牙把汤喝了把肉也吃了,但,那个滋味也实在太销魂了……
景绪招呼儿子在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说道:“先吃点东西。”
哥舒明朗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开始扫荡。
从午饭到现在近三个时辰了,期间又揍左无畏又杀李漫真,体力急剧消耗,闻到食物的香味尤其觉得饥肠辘辘。似他这样的年轻人,幼时又过得贫苦,最爱吃的就是各种肉食。三两口就扫了一瓮扣肉,又去捞鲜鱼烩,还不忘指点一边陪着他吃饭的景绪:“父王我要汤,多多的肉。”
景绪果然亲自动手替他舀汤,撒上新嫩莹绿的葱花,送到手边。原本觉得儿子瘦,心心念念要让儿子多吃肉,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景绪觉得吃肉这事儿真不需要自己操心。待哥舒明朗把碗里的羊肉也扫荡干净之后,景绪将木耳和山药夹进儿子的食碟里。——只吃肉不吃菜怎么能行。
景绪知道哥舒明朗的坏习惯,这小子是等闲不吃蔬果的,镇日肉食,拿茶解腻。
景绪亲自布菜,哥舒明朗不敢不吃,乐滋滋地把碟子里的东西吃了,还笑眯眯地看着景绪。他很享受被父王宠爱照顾的感觉,在此之前,莫说和父王同席吃饭,就连远远看父王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景绪一边给他继续添素菜,一边琢磨,马上就是冬天了,这年月可没有大棚蔬菜,自己来了这个时代随遇而安也没什么,发点豆芽豆苗也能凑合……只是,舍不得委屈儿子。既然炒菜也弄出来了,在府里弄个温室种点蔬菜,应该也不算逆天之举。
小厨房很快就把小炒嫩牛肉送了上来,恰好赶上哥舒明朗扫荡完所有肉食,有点无从下口的时候。铁锅炒出来的肉香是唐人从未享受过的,哥舒明朗也很新奇,这些天顿顿都要吃炒肉,今天的香爆猪肝和小炒嫩牛肉都是新菜,猪肝他是不愿吃的,这盘子牛肉坚决不能放过。
景绪看着儿子嘴馋的模样又可笑又可气,又怕儿子撑坏了:“尝尝就好。”
哥舒明朗东尝一口,西尝一口,还是把一盘子牛肉尝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之后,哥舒明朗舒服地歪在父王身边休息。竹林寺那一场刺杀,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尽管打头阵的是左无畏,尽管利用的是李漫真对父王的感情,然而,对战一个绝顶高手需要付出的精神心力是寻常人根本无法体会到的。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一丝后怕。
倘若李漫真对父王的感情不是那么深厚,倘若自己的音容笑貌没有一丝与父王相似,倘若李漫真心防再缜密一些……他已经永远躺在了竹林寺,再也回不来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2:58:00 +0800 CST  
明亮温暖的烛火照着父王的寝殿,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让人沉醉。
哥舒明朗意识到,自己第一次那么怕死。是的,怕死。很怕死。死了,就不能回到父王的身边了。死了,就不能和父王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不能感觉到父王温柔的瞩目,不能感觉到父王熨帖的体温。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前不想死,是因为心中还有执念,他想让父王认同自己。这是一种求不得的痛苦。
现在不想死,却是因为心中充满了温暖。他舍不得拥有的一切。
“父王……”哥舒明朗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这才几分钟啊?景绪忙把睡得歪歪扭扭的儿子抱起来,捏捏他的脸,说道:“坐一会儿再睡。吃那么多肉,躺下去就睡,也不怕胃里翻天。”
哥舒明朗抱着他就不肯放手,一面低头吸着父王肩头的体温,一面哼唧:“下午孩儿出门,遇到一个叫左无畏的人。他带我去西郊一个民宅里,见到了长生。……长生是洛大哥的随从,我记得他跟洛大哥一起到凤翔接我……”
景绪不意在儿子口中听到了洛英的消息,左无畏这个名字更是引起了他的警惕。
“长生告诉我,李漫真在长安。我把李漫真杀了。”哥舒明朗说得特别简单。
李漫真!景绪脸色剧变,一把将怀里的儿子扯了下来。
他有静王爷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李漫真是拥有天策府全套绝学传承的顶尖高手!早在十多年前,她在长安就再无敌手。至于静王爷……景绪很清楚,凭自己的眼界加上静王爷的武功,再磨合三年,或许能拿得下李漫真。此时正面对战,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
哥舒明朗功夫是不错,不过,他毕竟年轻。和李漫真比起来,嫩得太过分!
他居然敢去杀李漫真。景绪眼前一黑,一颗心噗噗直跳,熟悉的恐惧就像是当日走进快雪轩看见睡倒一地的下人……仓惶打量儿子的气色身体,发现哥舒明朗并未受什么伤害,一颗心才傻不愣登地搁回原地。这就是关心则乱了。
——倘若哥舒明朗真的受了伤,父子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早就该发现了。
短暂的仓惶压下之后,景绪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愤怒的后怕。养过孩子的爹妈都曾尝过这种恐怖的滋味。不懂事的儿子拿手指去戳通电的排插孔,好奇枪械的儿子拿枪口对着自己个儿脑袋,上了两堂飞行课就敢把飞机开上天……他以为,哥舒明朗这样惜命的人,不会干景慈这样那样的蠢事,他毕竟错了!
又怕又怒的景绪脸色铁青,他紧紧捏紧拳头,看着哥舒明朗欲言又止。
杀李漫真,你吃饱撑的去杀李漫真!关你什么事儿?轮得着你操这份儿心?!
偏偏哥舒明朗骨头硬,看着父王一瞬间剧变的脸色,没有示弱,也没有求饶,反而倔强地扬起下巴,一副“我就杀了李漫真,您不高兴?您不高兴就看着办”的模样。他并不知道景绪怕的是他受伤身殒,气的是他以身涉险,在哥舒明朗看来,父王之所以如此生气,是为了李漫真的死亡。
李漫真不是无足重轻的路人甲,她是故岐王李芸的长女,剑南节度使的生母,同时,也是天下间数得着的高手之一。洛英的叮嘱,左无畏的描绘,竹林寺李漫真的反应,一切都昭示着那个女人对静王爷的关系绝不寻常。
在前往竹林寺的路上,左无畏曾经和哥舒明朗谈过此事。
当时左无畏问他:“你以为洛英把这件事交给你和李天昊,只是因为不相信其他人?”
哥舒明朗不太明白其中的曲折,没有答话。左无畏冷笑道:“换了任何一个人,谁动李漫真,谁就得死。他是舍不得苍山八骏另外几人的性命,偏偏又不愿放弃刺杀李漫真的大好机会,这才把你推出来顶雷。——谁不知道李天昊在凤翔,就是点名要你出头。”
换句话说,洛英需要他来分担刺杀李漫真的风险,因为,他是静王爷的儿子。
左无畏的挑拨完全没有达到效果,对哥舒明朗而言,洛英首先承认了他是父王的儿子,深信自己就算犯了必死的过错,父王也不会真的动自己。其次,他承认自己对父王的忠心和能力,刺杀李漫真何等重要之事,他眼也不眨地交给了自己来办。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忠心耿耿为父王的大业努力,哥舒明朗不觉得自己应该小鸡肚肠地去记恨洛英那一点儿无伤大雅的私心。
这个小小的插曲没能让哥舒明朗对洛英心生嫌隙,反倒是让哥舒明朗明白了李漫真在父王心中的地位,更加坚定了他铲除李漫真的想法。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2:58:00 +0800 CST  
李漫真是你心上人对吗?可是,她是你大业的阻碍!不仅我这么认为,洛大哥也这么认为。我们都觉得她应该死。为了您的千秋基业,为了您的理想荣光,哪怕被您怪罪记恨,我也要杀了那个女人。我没错,我都是为了你好。所以,哥舒明朗绝不会低头认错。
当爹的气得发抖,当儿子的绝不示弱。二人相持片刻,景绪阴着脸说:“你起来,站好。”
这是景老爷子训儿子的标准姿势,罚站。
哥舒明朗虽倔强地不肯低头,也不看父王,却因为同处一席,膝盖一直贴着景绪。
他不怕训斥,也不怕挨耳光,只要父王还准许他腻在这张席上,就证明没有厌弃自己。哪儿晓得他硬气了不到两分钟,景绪就翻脸撵人了。哥舒明朗伤心又愤怒,气咻咻地下榻,赤脚站着。只是,哥舒明朗并未注意的是,他的姿态已然不自觉地放低了。他终究还是害怕触怒父王,失爱于父王,在榻上还敢扬起下巴向景绪表示他的不服与倔强,被赶下地之后就低头站着,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谁准你擅自去杀李漫真?!”景绪愤怒地问。
果然是为了李漫真的死。哥舒明朗心头一股邪火窜起,抬头问道:“父王心目中只有漫真郡主,没有江山大业了吗?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母亲死得,李天昊的母亲死得,她怎么就死不得?父王莫要忘了,漫真郡主姓李,是您兄长的女儿,是您嫡亲的侄女儿!”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嘛。景绪被儿子话中的臆测气得发抖,怒骂道:“你胡说什么!”
哥舒明朗说完就后悔了,人都杀了,还去撩拨父王干嘛。听景绪声色俱厉地呵斥,原本就懊悔的哥舒明朗顿时没了气势,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屈膝跪了下来。
景绪是真的被气着了。他是个老派人,被儿子指着鼻子骂同宗**,哪怕这事儿就算有嫌疑的也是前头静王爷,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还是觉得由衷地愤怒。好在哥舒明朗嗅见了危险的气息,立刻就选择了跪地请罪,景绪心中那股被羞辱的愤怒才稍微褪去。
被这件事稍微打了个岔,景绪因儿子涉险而产生的强烈后怕情绪平静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和质问没有任何益处,再危险的事儿子已经做了并且平安回来了。那么,现在要做的是,就是保证儿子再不会轻涉险地。
他想了想上辈子自己是怎么对付四处捣乱的景慈的。
捅排插孔那次,他找来电工装了个小型变压器,刻意把电压调低,等儿子把小小的手指捅进去时,被电得麻酥酥的,立即就撤了出来。从此以后,儿子再没有拿手指四处捅窟窿的坏毛病了。至于枪械那次,他夺过儿子玩弄的手枪,砰地把养在花园里的白鹅崩得鲜血四溢,见识了子弹威力的儿子就再不敢把枪口对准自己和自觉重要的东西了。
唯一比较较劲的是开飞机那次,被儿子吓得魂都没了半条的景绪火速卖了飞机,景慈兀自不甘闹腾,景绪弄了一沓飞机失事的影像资料逼着儿子天天看,景慈始终倔强不肯低头,认为自己天资聪慧绝不可能坠机出事,气疯了的景绪只好把儿子的飞行导师直接撵了。
事实说明,儿子一旦长大拥有了自己的想法,父亲的教训就不太顶用了。
——他总能自己判断,哪些是危险的,哪些危险是可控的。
——尽管在父亲看来,儿子的有些判断并不太准确。
人活于世,总得有点敬畏吧?偏偏哥舒明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道性子,要景绪跟他说,如李漫真这样的高手,你不要轻易去招惹,免得丢了小命,景绪可以肯定,不说还好,这句话一旦在哥舒明朗心里扎了根,以后碰到任何一个和李漫真同级的高手,他有事儿没事儿就会去招惹一下。原因无他,他就要向父王证明,他有本事有把握弄死任何人!
得,你不怕李漫真,总得怕怕你爹吧?总有人能制得住你吧?景绪愤怒地想。
“滚出去,把门守好,不许任何人进来!”景绪对身边服侍的宫女怒吼。
王爷陡然发作的怒气吓坏了所有人,服侍在正殿的所有宫人太监一溜小跑地离开。景绪看着敞开的殿门,又补充道:“把门关上!敢窥伺者,杀无赦!”这也太吓人了。守在门外的太监赶忙回来把门关上,之后一溜烟就蹿了老远。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3:06:00 +0800 CST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景绪与哥舒明朗父子二人,哥舒明朗近乎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总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很悲情的境地,臆想自己成了最对得起父王却被父王最对不起的儿子。我甘冒风险为您诛杀了李漫真,您却为儿女私情迁怒于我,现在还要怪罪惩罚我……尽管如此,我却一点儿都不怨恨您。因为,您是父王,我是儿子。
“你起来。”景绪命令道。
哥舒明朗听得懂父王的口气,叫起并不是宽赦饶恕的意思,这命令中带着不满和质问。
这种时候他能在心里东想西想一下,却不敢不听父王的话,闻言乖乖站了起来。
“以后我若问你话,不许低头,不许下跪。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说谎。”景绪老早就想治他这毛病了。在他看来,低头和下跪都是敷衍逃避,有事说事就好,扯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若不看我的眼睛,我就当你说的都是假话。”
这算什么规矩啊!哥舒明朗被父王闹得莫名其妙,有父亲发作时,儿子直盯盯看着爹说话的吗?何等不敬!只是景绪这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可供商榷的余地,哥舒明朗犹豫了片刻,还是抬了头,目光平平地看着他的父王,答应道:“孩儿知道了。”
“你不孝。”景绪阴着脸,吐出三个字。
哥舒明朗一贯觉得自己是最孝顺的!这三个字对他的杀伤力异常强大。
没等哥舒明朗多想,景绪又来了一句:“你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哥舒明朗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父王会动手。他有些难过,如果我乖乖听话,不去动父王喜欢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挨打了?这么多天来,父王从来没打过我。他脸颊下意识地涨红,仿佛能感觉到口齿的酸疼,……嗯,不怕疼。怕父王打。
其实……也不害怕挨打的。哥舒明朗的眼神不自觉就虚弱了下去,往前走了两步。
他始终看着景绪的脸,这是父王的命令,要看着父王的眼睛,不许说谎。
当他看见父王伸手的时候,不自觉地闭了闭眼。预料中的耳光没有响在脸上。
哥舒明朗感觉到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随后压着他伏在了坐榻上。身体失控的感觉很糟糕,他下意识地屈膝保持平衡,膝盖狠狠撞在地上,生疼。只是,他知道压着他的那只手是父王的,丝毫不敢抗议,膝盖处的疼痛只得默默忍下。
比起疼痛的膝盖,更让他局促的是此时的姿势。
——他被迫伏在坐榻上,膝盖落地,臀部向后翘起,难堪到了极点。
“父王……”哥舒明朗求助地喊了一声。
景绪给他的回答是啪啪两巴掌,隔着衣料抽在屁股上的!
哥舒明朗直接就被打蒙了,半天都醒不过神来。要说疼,那真的算不上,景老爷子头一回体罚儿子,找不到深浅也不敢用力,深恐一巴掌把儿子打坏了,这两下与其说是责打,不如说是拍灰。只是,哥舒明朗挨够了耳光,却从没被抽过屁股。揍屁股,何等亲密的体罚?
等哥舒明朗逐渐醒过味来,景绪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丢丑了。咳,打太轻了点?
乖乖伏在坐榻上的哥舒明朗已然不干了,用力挣扎着想要起身。景绪没有对儿子使用暴力的习惯,见哥舒明朗挣得厉害,顺手就松了钳制他的力道。哥舒明朗倏地退了好几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起自己反抗了父王的处置,眼中又多了一丝惶愧,低头道:“孩儿该死。孩儿……孩儿自己掌嘴,父王息怒。”
“住手。”景绪看着缩到一边,似乎被吓坏了的儿子,皱眉道:“你若不愿,我不打你。”
不愿?父亲责打,做儿子的敢说不愿?哥舒明朗再是不懂规矩,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把这句话给应承下来。情知自己躲得太远了,哥舒明朗强压下心中的恐慌与羞耻走到父王跟前,见景绪坐在榻上,便屈膝跪下,看着他父王的眼睛,说:“孩儿不敢。请父王责打。”
反正是不会让父王打屁股的,你想打,好啊,和从前一样打脸吧。反正也打习惯了。
景绪拍拍身边的坐榻,说:“裤子脱了。”
一句话逼得哥舒明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仅要打屁股,还要脱了裤子打。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3:06:00 +0800 CST  
这……哥舒明朗呼吸紧促了几分,双手在身侧攥紧,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的父王。
奈何景绪神色阴冷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哥舒明朗最害怕的就是父王这种表情,这代表着父王已经拿定了主意,谁都不要妄想让他妥协。最让哥舒明朗痛苦的是,这种状态下的父王特别无赖,他把脸一板就不吭声了,自己还能怎样?除了低头服软,难道还能和父王一拍两散?
他知道父王不会强迫自己。适才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父王立时就松开了手,任自己逃开,待自己要自掴谢罪时,又说,你若不愿,我不打你。他甚至在想,倘若我就不趴下,我就不低头,父王应该也不会记恨我。……是父王说的,父子没有隔夜仇。我硬生生抗了这一次责罚,日后再好好向父王赔罪,他终究会饶恕我的。
可是,哥舒明朗不害怕抗刑的后果,却无法容忍“自己反抗了父王”这件事的本身。
他不想做任何一件让父王失望的事,只要是父王的命令,他都希望能达成。
偏偏今天这件事太难办了。趴在榻上撅着屁股让父王打?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哪有这样的责罚!僵持了许久之后,哥舒明朗忍着难堪与羞耻,小声和父王商量:“孩儿知道错了,愿受父王责罚。只是……求父王给孩儿稍存两分体面。”说到这里,磕磕巴巴几乎要语无伦次了,“孩儿……下裳单薄……父王……可杖责鞭笞……不、不能卸力的……”
几句话说完,哥舒明朗一张脸涨得通红。没等景绪回答,他就匆忙站了起来:“孩儿去取鞭子。”
景绪依然一言不发看着他,没赞同也没说不行。哥舒明朗却没能领会错他的意思,不答应,就是不行。他又不傻,真把鞭子拿来了,景绪还要逼他褫衣,岂不是亏大了。因此,哥舒公子作势走了两步又赶紧回来,双眼通红地跪在景绪脚边,拉扯着他的手:“父王,……您就这么打好不好?孩儿知错了,求父王不要如此……羞辱孩儿。”
景绪承认,他不责罚手心、小腿,非要揍儿子的屁股,确实有利用儿子羞耻心的缘故。
景老爷子一辈子都没动过儿子一根手指头,不代表他没见过别家教训子弟的规矩。以家法诫,不是为了惩罚过去的错误,是为了阻止再错的发生。对付敌人仇人,下多狠的手都没问题,家法却只是为了告诫勿使再犯,绝不能真的伤到孩子。单纯的疼痛未必镇得住嚣张狂妄的哥舒明朗,所以,他需要借助一点其它的东西,比如说,羞耻。
他利用了儿子的羞耻心,却绝不等同于他要羞辱儿子。反手捏住哥舒明朗的手,景绪看着儿子泫然欲泣的双眼,问:“我教训你,就是羞辱你?你是这样想的?”
哥舒明朗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低泣道:“孩儿知错了,父王若生气,打孩儿两掌也好。孩儿不该杀漫真姑姑,孩儿多管闲事,孩儿惹父王生气,孩儿该死。父王,爹爹,饶了孩儿一次,孩儿再也不敢了,父王……”竟是委屈得泣不成声了。
又来了,又来了!景绪被宝贝儿子哭得心慌意乱,差一点就伸手去擦哥舒明朗的泪水,顺口安抚没事没事,有父王在。他知道自己必须硬下心肠,不单单为了今日轻易涉险,也为了这混账小子绝对不安分的将来。倘若总是管不住他,一味跟着擦屁股,一旦剧情开始,等待自己和静王府的就将是灭顶之灾。
“你哭两声,父王就不打你了?”景绪硬梆梆地问。心中很明白,儿子这招其实很灵!
哥舒明朗没料到自己都哭出来了,父王居然还是不依不饶。他有些绝望了,难道今天真的要脱了裤子挨一顿打?隔着湿润的泪眼看父王的表情,阴冷中带着一点儿很不易察觉的柔软与不舍,他充满焦虑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不少,连那一丝对抗的倔强也彻底消失了。——也许,对旁人而言,哥舒明朗刁钻狡猾又残忍,可是,对他的父王,他会用心机、用手段,却永远充满了善良。
在他发现父王无情面具下那一丝柔软不舍的破绽时,他选择的并不是穷追猛打,一点点用乞怜、亲昵迫使父王饶恕自己,而是很利索地低头认输。他永远不忍看到自己的父王丢盔弃甲,他永远都希望自己的父王得偿所愿,哪怕……父王的如意,会让他自己不如意。
哥舒明朗摸索着解自己的衣带,一边解一边流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懦弱至此,不就是脱裤子吗?不就是光屁股挨顿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哭哭哭,你哭什么?心里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眼泪还是一波一波地往外淌,哥舒明朗对自己快绝望了。
终于将下裳长裤都解开了,哥舒明朗两手捉住裤腰,终究还是缓缓往下剥开。
赤裸的臀腿在风中有着丝丝的凉意,哥舒明朗口干舌燥外带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快要昏厥过去了。他膝行两步到了景绪适才用手拍的位置,上身前倾,臀部后翘。虽说下裳都褪到膝盖处,臀腿却被蔽体的长衣遮掩着,他挣扎了许久,缓缓伸手将衣摆撩开,将赤裸的臀腿彻底露了出来。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3 23:06:00 +0800 CST  
亲们别等我了我要加班嘤嘤嘤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4 19:06:00 +0800 CST  
额滴娘,这么多人等啊。我还是爬去码吧。看看能码多少0 0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4 21:14: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景绪坐在榻上没有起身,伸手摸向儿子的脸,从脸颊到眼角,一手湿润。


看着哥舒明朗一面流泪一面忍着羞耻解着衣带,要说景绪心中毫无触动,那是假的。


这世上愿意为另一人舍命的,其实不少见。然而,要一个骄傲至极的人为另一人把自己放落尘埃,去做一件原本自己宁死也不肯做的事,又能有几个?他很明白哥舒明朗这类人的骄傲和尊严,这是个不习惯对人妥协的年轻人,也从来不愿意吃亏,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逼迫,他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自己动手去做一丁点儿丧失颜面的事。


他忍着羞耻屈膝跪在这里,不为权势,不为利益,是为了感情。


因为是父王的命令,所以,哪怕再羞耻委屈,也不能违抗,不忍违抗。


这就是哥舒明朗啊。景绪不自觉地想起永远倔强从不懂示弱妥协的景慈,哪怕是父子感情最好的时候,景慈也绝不会为他的父亲做到这一步。也许,只有曾经求之不得,人才会懂得用尽一切心力去珍惜?


他很看不得哥舒明朗的眼泪,手上的湿润凉丝丝的,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在看剧的时候,每到哥舒明朗挨了静王爷的耳光,眼泪簌簌下落时,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果他是小慈,我一定不会让他流泪。现在回想一下,也许当时自己想的是,如果我有一个这么依恋我的儿子,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他伤心,让他感觉到绝望。


好在景绪历来是个理智的人,当他命令哥舒明朗跪下的时候,他就暂时剥夺了自己心软的资格。


今天的训诫对哥舒明朗很重要,对从未执掌家法的景绪而言,同样很重要。


景绪知道,他不会让这一场教训变成笑话或是儿戏。


慢慢用手指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景绪不动声色地说:“立个规矩。”


还要怎么立规矩?我都这样儿了!哥舒明朗难堪地伏在榻上,臀腿在初冬微凉的雨夜冻得冰凉,尽管羞耻委屈,他的姿势却没有一丝苟且偷懒。对哥舒明朗而言,最羞耻的事已成事实了,破罐子破摔也罢,要他作弯腰蹋背畏畏缩缩的姿态,实在不屑。尽管如此,被羞辱的委屈与难过,还是一点点啃噬着他被蜜糖浸泡了大半个月的心,眼泪半点止不住。


偏偏景绪打定了主意和他较劲,没有半分容情之处。哥舒明朗不回答,他稳稳坐在榻上动也不动,似乎打算就这么和儿子耗下去。


任何一个人光着屁股跪在地上都不会太有心思去琢磨时间的长短,景绪一句话说完还不到两分钟,仿佛要持续到天长地久的沉默就把哥舒明朗弄得快要崩溃了,他用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带了点努力想要掩饰的哭腔,说道:“……请父王吩咐,孩儿一定遵从。”


“不许求饶。”景绪冰冷无情地说,“求一个字,加罚一百藤。”


一百藤?王府里有“藤”这种刑具?打侍卫有军棍,打太监有鞭子,惩罚下女一般都用木板子。景绪正儿八经地说了要立规矩,眼也不眨就蹦出来一个所谓的“藤”来,哥舒公子不傻,他立马意识到,这种对静王府来说很新鲜的刑具,是专为他设计的。


父王以后都要这样教训自己!哥舒明朗呆呆地趴在坐榻上,感觉天都塌了。


“不说话?是觉得一百藤不够看?那好,求一个字,加罚二百藤。”景绪进一步逼迫道。


要一个受体罚的孩子不许求饶,实在是一件很无情的事。只是,景绪是个太有自知之明的人了,儿子在挨打,儿子再求饶,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冷如铁。倘若在训诫中一味心软,失去了那一点儿执鞭的理智,体罚就会成为一种嬉戏和救赎的仪式,完全丧失“诫其过犯,勿使再次”的意义。所以,他必须立下规矩,不许求饶,求饶就要重重责打。


——这条规矩约束的与其说是哥舒明朗,不如说是景绪自己。他必须狠得下心来。


哥舒明朗心中又气又急,才停了不到片刻的眼泪又簌簌往外滚。不许求饶就不许求饶,您都说了不许求饶,做儿子的难道还敢开口吗?用得着拿责打来吓唬我?我敬您爱您服从您,难道都是害怕您打我?!他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受到了玷污和伤害,当下也顾不得柔顺恭敬了,梗着脖子就硬梆梆地回答道:“既是父王降下责罚,孩儿除了俯首谢恩之外,岂敢多说一个‘不’字?您若听见孩儿求您一声儿,不用您动手,孩儿一掌拍死自己!”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5 00:12:00 +0800 CST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坐在身边的父王霍地站了起来。起得太急了,衣带都旋起了风。


景绪左右看了一眼,顺手拾起哥舒明朗解在榻上的革带,两指一刷就把革带上镶嵌的十二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尽数拆落,紫金带钩与价值不菲的白玉玎玲当啷掉了一地。他啪地一下抽落,哥舒明朗下意识地回头,恰好看见那条三指宽的革带挟着呼啸的劲风落在了他父王的大腿上!


哥舒明朗惊呆了。见景绪皱了皱眉,打算再度动手,他慌忙转身抱住了父王的腿,仓惶哀求道:“父王息怒!父王……孩儿知道错了,您别打自己。都是孩儿的错,您别这样……孩儿承受不起……”


景绪一把将他掀开,指着他适才趴伏的位置,说:“老实趴下。老子的事,还轮不着你插嘴。”


既然是景绪动手掀人,哥舒明朗自然不敢硬抗,身子一歪倒回了坐榻边上。换了别的时候,景绪沉着脸要他乖乖趴着,他必然不敢违抗。只是,这不是寻常时候。哥舒明朗从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父王在自己面前受到一点儿伤害,任何时候都不行,任何伤害都不行。


他锲而不舍地再度膝行上去,抱住他父王的腿,摇头道:“不,不行。孩儿不能让父王受伤。父王,您别和孩儿生气,孩儿……孩儿不值得。您看,我……我只是……”他想贬低自己几句,催眠自己十多年的惯性却让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他紧紧攥着景绪的腰带,渐渐呜咽,“您别这样。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该胡乱说话……”


腰身倏地一僵,浑身气脉停驻,血行都微弱了许多。哥舒明朗知道,自己被父王点穴了。


哥舒明朗再是天资聪慧,因年龄所限,内功修为远不及静王深厚。景绪几乎不用动用自己上辈子学到的那些小手段,一点内力两指戳过去,简简单单就把哥舒明朗定在了当场。


因此,哥舒明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王用革带一次次加重力道地抽打双股。


刚开始他以为父王是气狠了才会抽打自己发泄怒气,待景绪往腿上抽了几下之后,哥舒明朗就渐渐看出门道来了。他的父王……在试手。力道是一点点增加的,一次比一次强,他只在自己大腿上测试力道,抽了差不多二十下之后,景绪放下革带,伸手宽衣。


景绪是习惯了光着膀子和儿子在湖边钓鱼的现代老古董,在他看来,是儿子又不是女儿,穷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他当着儿子的面脱衣服没有半点心理障碍,除去下裳长裤之后,他挽起衣摆,下身只剩下一条吩咐宫女裁制的大唐绝无仅有的四角裤,半点不觉得羞涩脸红地低头看腿上革带击打留下的伤痕。


他看得很快,很仔细,显然很快就胸有成竹了。不过,他并不着急,慢慢等着腿上或深或浅的红痕、紫僵发生变化。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他才动手整理衣物,顺手解开了哥舒明朗的穴道,冷冷淡淡地命令:“趴下。”


这时候还能说父王是在羞辱自己吗?哥舒明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觉得很羞愧。


明明父王为自己用尽了心思,为何自己总是忍不住把父王往最不好的地方想?哪家老子打儿子的屁股,还要先在自己身上试力道、把自己打得红红紫紫双股尽是瘀伤的?要教训自己,又害怕把自己打坏了……这就是我的父王啊!可是,我是怎么揣测他的呢?羞辱,我恨他羞辱我!我居然认为父王在羞辱我!


一口气闷在哥舒明朗胸口,怎么都吐不出来,憋得整个肺叶都胀痛了起来。


景绪立时发现了儿子的情绪不对,他将充作诫具的革带藏在身后,屈膝跪在儿子面前,一只手抚着儿子的肩膀,将他从混乱的情绪中唤醒:“小儿?看着父王。”他另一只手捏着哥舒明朗的手腕,察觉到儿子七情浮动恰好触动了被左龙打伤的肺经,忙不动声色地送了几缕中正恬和的真气过去。


哥舒明朗憋在肺上的郁气逐渐松开,思绪也一点点恢复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景绪,看着父王那双刻意严肃又隐藏着不舍心疼的黑眸,从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痛苦委屈,似乎在这瞬间都找到了答案:“父王不会为了李漫真责罚我。……父王,您告诉孩儿,为什么?孩儿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我改,我一定都改。我真的改。”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父王为自己这个错误费尽了心思,就冲着父王双股间深深浅浅的瘀伤,哥舒明朗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不敢再犯这个错。所以,他一定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要把这个错误永远铭记于心。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5 00:12:00 +0800 CST  


“我说过,你是我的儿子,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景绪摸摸哥舒明朗的脑袋,说。


哥舒明朗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倏地滑落,他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泣道:“孩儿会记住父王的话。父王永远都不会伤害孩儿,尤其不会为了外人伤害孩儿。是孩儿想错了,孩儿不该怀疑父王的用心。”


景绪真的很受不了儿子的眼泪。一滴滴泪水,就像是烧在他心底的强酸,掉下去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用手指替儿子擦眼泪,慢慢地说:“你不该去杀李漫真。太危险了。”


不该去杀李漫真。太危险了。哥舒明朗默念着这两句话,失声痛哭起来。


——明明父王担心的是我的安危,为何我在意的永远是前面那一句话?


——哥舒明朗,你真的是……不孝。


看着哭得跟孩子似地哥舒明朗,景绪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将儿子搂在了怀里。


他让哥舒明朗枕在他的肩膀上,一手环着他的身子,一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小儿不哭,父王在呢。”感觉到哥舒明朗非但没能止泪,反而哭得越发痛快时,他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劝。


哥舒明朗哭了一阵才渐渐止了,景绪递给他一条巾帕,他接过来擦去脸上的泪痕,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小脸泛白,十分惹人怜爱。


景绪将刚才藏在身后的革带亮了出来。


他绝不会让训诫变成儿戏,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哥舒明朗已然知错了,以后也绝不敢再犯同一个错误了,却依然没打算放过儿子的皮肉。他不可能永远靠着腿上的瘀伤感动儿子,规矩既然立下,就谁都不能破坏。否则,以后拿什么约束无法无天的哥舒明朗?


哥舒明朗半点儿侥幸求饶的心思都没有,从景绪将革带抽在他自己的腿上的那一刻开始,哥舒明朗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再也无法摆脱家法的束缚,他永远都会记得,为了给他最恰到好处的责罚,他的尊贵无比的父王曾亲手用革带抽打自己的千金之体,那淤血斑斑的双股,只是为了不真正伤到他。


这样细致温情的管束,这样不舍心疼的训诫,让他再也无法生起一丝丝的抗拒和委屈。


“孩儿叩谢父王责罚。”哥舒明朗额头触地行了大礼。这样的责罚,他由衷感激。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3-05 00:12:00 +0800 CST  

楼主:疾雪

字数:105938

发表时间:2013-02-05 00: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4-01-31 22:23:38 +0800 CST

评论数:505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