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浪漫英雄】粮食向同人-不负(父子训诫,甜)作者:艾苏苏

住快雪轩,就意味着吃什么穿什么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一举一动都在静王爷的眼皮底下。这种强烈被管束的感觉,让哥舒明朗有些压抑,却又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这才是当儿子的感觉吧?如果……不是提防的话。
哥舒明朗没办法露出彻底纯粹得的笑容,因为他不相信。
——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幸运,顷刻之间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莫名其妙召他回长安,堂而皇之住进王府,住在父王的寝殿里,过上为人亲子的快活日子?……可能吗?他记得父王第一次见他时,眼底那一瞬间窜起的愤恨与厌恶,他那么激动的跪在父王身前磕头,他那位高高在上尊贵至极的父王留给他的,只是冷漠翻飞的袍角与毫无温度的背影。
从一开始,他的父王就痛恨厌恶着他的存在。如他的父王所说,他是女骗子从父王那里骗来的生命。他的父王从来不愿看见他,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不管他功夫有多好,做事多么干净有力,生得怎样玉树琳琅,他的父王都不想承认他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如果静王爷将他召回长安,只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他,一年半载记得差遣人给他留两句话,那么,哥舒明朗或许会相信父王是被什么渐渐改变了主意,在试着慢慢接受他的存在。现在这样毫不掩饰意图的“宠爱”,哥舒明朗只能选择相信,他的父王一定在图谋着什么。
从执明殿到快雪轩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恰是芙蓉花开的时节,快雪轩里花团锦簇,清风徐来,与清幽旷远的了物园是截然不同的风物景色。两个内管事并四个大丫鬟领着十多个洒扫仆役候在一株木芙蓉下,明媚的花色映衬着这群姿色矫矫的仆役,使得背后略显暗沉的古旧轩室多了一丝别样的生气。古园美婢,奇花豪奴,正是哥舒明朗一贯欣赏的腔调。
彭碧洲沉稳安静地跟在哥舒明朗的身后,看着前边引路的小太监在六棱石子路侧停步。
已经到了快雪轩,再没有下仆逾越在前的道理。哥舒明朗在拱门前驻足张望,夕阳温柔烧红的云色映照在他明亮的双眸中,闪烁出一片异样的光泽。彭碧洲下意识地察觉到一丝不妥,没等他多想,哥舒明朗大袖微扬,一道锋锐的无形之气倏地立了起来,挡在了彭碧洲身前。
彭碧洲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暂避锋芒。只退了这一步,哥舒明朗已潇洒进门。
——他用一种很不客气的方式,把彭碧洲拦在了快雪轩外。
被一袖子堵在门外的彭碧洲哭笑不得,他实在想不通哥舒明朗到底想干什么。偏偏这位小爷还不消停,三两步走到前头引路的小太监身边,拎着那可怜小子的衣领,就如同抛却一枝桃花,惬意风雅地把人顺着凉冰冰的石子路丢出了拱门。
这惊人的变故把候在快雪轩的仆婢都吓坏了,个个脸色僵硬。那位鲜衣如风的少主人已蹬着木屐三两步行至身前。顶在前头的两个内管事一个叫禄生,一个叫春禾,都是宫里内遣出来服侍王府的。——哪怕是在王府,有资格使唤内侍的也是少数人,快雪轩里能有两个内管事,也是因为占着执明殿属宫的名义。
哥舒明朗对阉人全无好感,一把揪住禄生的领子,轻轻一甩,人直接朝着门外飞去。
再看春禾,那小太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膝盖一软就趴了下来,哀求道:“公子饶命……”
哥舒明朗脸上没有一丝恶意,只看了春禾一眼,颐指气使地命令:“滚。”
……
快雪轩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经由彭碧洲的口述传到了景绪的耳中。
吴妃借口内府有事,在彭碧洲进来时就辞了出去,偌大的执明殿正殿里,仅有静王爷与彭碧洲主仆两个。景绪已然换了一身常服,在正殿西边的坐席上小憩,闻言笑了笑,看彭碧洲的脸色:“生气了?”
彭碧洲堪堪跪侍在坐席一侧,略显清癯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担忧:“大公子心里不安生。”
景绪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却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彭碧洲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应该和大公子说说话。”
“会说的。”景绪再度认同他的说法。
彭碧洲偷窥他脸色的姿态依然小心翼翼,声音也微柔下来:“我听说,大公子从凤翔来长安,身无长物。除了一辆马车,一个驭夫,身边就一个小包。”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1:50:00 +0800 CST  
景绪果然微微动容,看着彭碧洲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过问道:“连随身衣物都不曾带着么?快雪轩可有准备?”说着,竟然从席上下来,蹬上木屐,“先把我的衣裳拿两身给他对付着。叫绣娘即刻进府,不拘火烛明珠,通宵给大公子赶制几身常服。明天要穿。”
这是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彭碧洲忙回答道:“吴妃娘娘吩咐了的,因先前不知道大公子身长尺寸,就照着七爷八爷的身量各制了几身,从内到外都是齐的。云州来的绣娘有个手艺最好的,昨儿才拨到快雪轩伺候,短不了大公子的衣裳。”
景绪顿时知道自己被彭碧洲给耍了,没好气地问道:“他对你无礼至极,你还替他操这心?”
彭碧洲也不说话,只是讨好地看着他。
这就是耍无赖了。景绪摇头笑了笑,不知为何,当他意识到静王府里还有一个真心对待哥舒明朗的人存在,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快活。他难得温和地和彭碧洲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冷待他这么多年,他不信我,也是常理。只是,不能由着他闹。”
彭碧洲脸色一沉,低声道:“王爷,没有为下人发作公子的道理。”
“你是怕落了他的面子,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景绪问。
彭碧洲默认了这个说法,又补充道:“公子只是撵了几个下人,并不违礼。”
景绪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彭碧洲不了解哥舒明朗,他却了解。把彭碧洲堵在快雪轩门口,把引路的小太监丢出快雪轩,把吴妃安置在快雪轩的两个内管事撵出来……这些事说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可是,哥舒明朗为什么要做这毫无意义的事?这是他对静王爷的试探。幼稚,无聊,却无伤大雅。
可是,如果静王爷不给他回应,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继续试探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他做的事,不可能次次都无伤大雅,次次都不动筋骨。
电视剧中的哥舒明朗就是个明证。为了博取静王爷的关注,他双手血腥,使计杀人,想用所谓的“大业”讨好静王爷。当他发现静王爷的“大业”计划中根本没有他的位置时,他又千方百计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为此几次坏了静王爷的事,心中却无半分愧疚。
倘若景绪对哥舒明朗此次的挑衅恍若未闻,那个一直被漠视的年轻人绝对会变本加厉。
对哥舒明朗,要宽容却不能纵容。他,太需要关切了。
“吩咐下去,把晚饭传到快雪轩。”景绪突然间改了主意。
彭碧洲情知静王爷是不会听劝的,闻言也只好去外边传话叫把饭摆到快雪轩去。
景绪从执明殿到快雪轩也就几步的距离,自己寝殿也不必排仪仗,一袭常服蹬着木屐,慢悠悠地就去了。快雪轩里都是王府下人,景绪不教人声张,换好了衣服在临轩坐席上等待传唤的哥舒明朗并没有事先接到父王驾临的消息,听见有人进门,他冷漠地扫了一眼,眼底窜起一丝戾气,当他发现进来的是景绪时,那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很快就化作了一片惊喜。
“父王!”哥舒明朗慌忙起身,一时之间找不到木屐,手忙脚乱脸有些红。
不管他心里想着什么,每次看到父亲时,那欢喜都是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的。
才被彭碧洲耍了一回,景绪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看儿子的衣服。见哥舒明朗穿着天青色的翡翠圆领窄袖袍子,腰间缠着玳瑁革带,虽不如门前那一身鲜衣明媚、大袖风流,小模样也是挺拔潇洒,带着一股子很清冽的乖巧。也是到此时,景绪才发现儿子有些瘦。
倘若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未长,看着瘦些也寻常。哥舒明朗已近弱冠,自幼习武,穿上裁身的衣物却显得瘦,这让景绪心里有些不痛快。却又不能张口就说,儿子,你要心情开朗些,没事儿多吃肉,一时憋住了自己,脸色有点沉。
这时候哥舒明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木屐,穿上之后匆匆忙忙过来见礼。
“我听说你住得不满意,过来看看。”景绪开门见山地说。
哥舒明朗半点没有被问罪的自觉,满脸笑容地答道:“没有。孩儿很满意,这里很好。”
景绪盯着他的眼睛,问:“是吗?”
这大约是很难得的经历,被瞩目的哥舒明朗激动得手指微微发颤,乌黑翘起的睫毛沾了一点水光,双眸明亮如星。他感觉到快乐,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笑容,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轻柔:“是。父王让孩儿回长安,孩儿很开心。非常开心。”
景绪作为难得一见的“孝子”爹,对儿子由衷的笑容可谓毫无抵抗之力。他原本是要问“我给你挑的内管事,你很不满意?”这时候光看着哥舒明朗浅浅的笑容,这话就问不出来了。——他并不想看到那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委屈之色。
当下只好把准备好的话都咽了回去,指了指一旁的坐席,说:“坐。”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1:50:00 +0800 CST  
哥舒明朗乐得屁颠屁颠地凑近景绪,跟着他到了坐席边,见景绪脱鞋坐了,才在他身边屈膝坐了下来。跟着进来奉茶的是彭碧洲,他带进来捧盅的,却是快雪轩的四个大丫鬟中的一个,名叫秋虫。
送上茶汤之后,景绪嫌弃地没有动,哥舒明朗自然不敢先动手,只小心地望着他。
景绪只好捧茶啜饮两口,随意放在茶几上,说:“你尝尝。”
很简单的三个字,落在哥舒明朗耳中却似得到了天大的奖赏。他忙正襟坐起,端起面前的茶碗,很虔诚地将茶汤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是琼浆玉液,美妙无穷。放下茶碗之后,不忘离席叩谢:“谢父王赐茶。”
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景绪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词语。
“起来,坐。”景绪觉得自己口里搀着姜片的茶汤味道,似乎是越发古怪起来。
哥舒明朗满面春风地起身,再度坐在了景绪的身边。他从未得到这样亲昵的待遇,父子二人说不了三句话就会陷入僵持状态,今天能和父亲坐在一起,喝了一碗茶,还能再一次坐在父亲的身边,这让哥舒明朗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的感激,只能越发虔诚感激地望着他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与依恋。
景绪能感觉到身边年轻人的激动,那是一种急切想要讨好、却不得其法的丰沛情绪。
他不想让哥舒明朗伤心,可是,如彭碧洲所说,他必须和这个年轻人说说话。
“吃饭之前,我和你说说……一年前,凤翔驿站。”景绪尽量平静的说。
哥舒明朗眼眸中满溢的喜悦瞬间僵硬了许多。他意识到,他的父王是真的来问罪了。
一年多前,凤翔驿站。那一场没能如愿烧死皇帝的天火,彻底激怒了他的父王,整整一年又八个月,没有任何来自长安静王府的消息,哪怕静王爷驾临凤翔府,也只会去见李天昊,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整整一年又八个月。他尝尽了静王爷的冷酷与绝情,静王爷说了不见,他就见不着。
这一次突然被传召到长安,他心怀忐忑,又充满了憧憬。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静王爷会重提旧事!
“父王,孩儿知错了。您也已经惩罚了我,两年没见我了。”哥舒明朗努力平稳的声线微微颤抖,他明知道自己应该低头藏住眼底的仓惶不安,却不敢放弃任何一个观察父王情绪态度的机会,满眼晶莹湿润。
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却从来不曾真的反省过。这种态度……换了从前的静王爷,又要挨耳光了吧?景绪不会动手。静王爷有心理障碍,从不敢过度深入地追究哥舒明朗,景绪则不然。他可以很坦然地问那个年轻人,你心中究竟想要什么?也可以很慷慨地告诉那个年轻人,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我以为这些日子,你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景绪没有动怒的意思。他太了解哥舒明朗了,对于哥舒明朗的态度也早有准备,并不会为此生气。
哥舒明朗连忙回答道:“不,父王,我知道。我知道错了。”
景绪看了他一眼。哥舒明朗就慌不迭地承认:“我应该听父王的话,父王叫我走,我立刻就走。可是,父王,孩儿只是想帮您。能为父王做事,孩儿万死不辞。……您会需要我的。所有不为人知的事,我都能够替您办妥,我都愿意为您去做啊父王。”
永远是三分敷衍认错,七分辩解不服。景绪知道,哥舒明朗之所以会犟嘴、会表功,是因为他害怕一旦静王爷认为自己毫无用处就会抛弃他。可是,这样毫无策略地犟嘴,换来的只能是接二连三的耳光。
“我只问你两件事。”景绪不想纠缠过多,事情谈完了,他还想和儿子好好吃顿饭。
哥舒明朗躬身静聆,态度是一贯的恭顺。
“原本应该把方圆十里烧成白地的黑火,为什么只烧掉驿站就灭了?”
“术士放置黑火之后,为什么没有离开驿站?”
景绪将问题抛给哥舒明朗之后,目光一直盯着身侧的年轻人。
哥舒明朗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垂放身前的双手下意识地捏紧,浑身上下都绷成了一根弦,似乎随时都会崩断。他一直认为,静王爷不知道驿站内他与术士间发生的一切,否则,静王爷岂会那么轻易地饶恕他?任他在凤翔府安然待了一年多?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1:52:00 +0800 CST  
然而,景绪突然问的两件事,把他彻底问懵了!
黑火为什么没能烧起来?因为术士用血和生命扑灭了它。
术士为什么会留在驿站扑火?因为他留下术士逼问天书,因为他告诉术士金零在驿站。
倘若不是他想要得到术士所写的《天书》,倘若不是他把金零引到驿站,倘若不是他把术士堵在了门口。安置好黑火的术士早已离开,香燃尽后,黑火烧起,无人能灭。静王爷的安排没有一丝破绽,唯一的意外,就是突然出现在驿站的哥舒明朗。
他知道父王不会诈他。既然问到了这两件事,那就说明父王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坏了父王的大事。父王知道我坏了他的大事。哥舒明朗一颗心仿佛丢进了万丈深渊,那紧绷的弦倏地崩断,脏腑内一阵剧痛,一口逆血顺着咽喉喷呛而出,吐了半个茶几。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拖着瘫软的身子,摁着双膝退了两步,跪在织毯外冰冷坚硬的石砖上,哀求道:“父王,父王我错了,您别生气……”嗓子眼痒得忍不住,逆行而上的鲜血却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景绪被他喷血的样子吓得脸都黑了,待醒过神来,哥舒明朗已经跪在了三步之外。
他想过哥舒明朗会犟嘴,会求饶,会讨好,却从未想过,只是简单两句话,居然能把哥舒明朗吓得经脉逆行,直接就吐了血。——也许,一年前静王爷并非不知道驿站里发生的一切,他之所以选择不问,就是因为他知道……哥舒明朗承受不起。
景绪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手足无措的懊悔。他不该如此莽撞,他太高估了哥舒明朗的心力。匆忙上前将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搂在怀里,景绪动手察看他的经脉。哥舒明朗毫无防备地任他捏紧自己的脉门,满眼是泪:“父王饶恕我。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杀我。”
怀里的年轻男子瘦得没有几两肉,经脉逆行之下,尤其显得羸弱。景绪用指尖试探着儿子的身体,清楚地感觉到他体内真气乱窜,震得脏腑受创,血行紊乱无比。此时吐两口血还没事,是他护身真气自然的反应,可是,再不定气凝神,收敛经脉气血,对身体的损害就太大了。
他心疼得呼吸都有些沉了,耳畔却听见一句“不要杀我”,一时又恨又痛。
杀你?莫说我连一根指头都不愿动你,就算是从前见面就给你耳光的静王爷,又何曾想过杀你!电视剧里丧心病狂挑断你手筋脚筋的静王爷,到底也没有杀了你!他看着哥舒明朗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再看自己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想,我替你看伤,你却以为我要杀你!
这愤怒却不能告诉任何人。怪罪谁?哥舒明朗?前头的静王爷?
荒唐。
见静王爷跪在地上死死搂着大公子,那脸色难看又狰狞,竟是有些痴了,彭碧洲慌忙上前,帮着静王爷扶哥舒明朗起身,提醒道:“王爷,大公子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宣御医来看看?”又悄悄捏了哥舒明朗一把,“父子间哪有生死不敌的仇怨,王爷责问两句是有的,绝不会真正伤了大公子。大公子这么说话,可让王爷伤心了,快跟王爷认个错。”
静王爷武功盖世,哪里用得着彭碧洲帮忙,稍用力就把哥舒明朗抱了起来。也没有刻意去寻卧房,就把人放在了起居的坐具上,极懂眼色的丫鬟秋虫忙去抱来软枕,景绪亲自服侍着哥舒明朗躺下,看他脸色依然惨白,眼神忧深仓惶,不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道:“我不怪你。别想太多了,体内真气都乱成一锅粥,自己理一理。”
哥舒明朗抓住他欲要离开自己额头的手,身子微微前倾,眼中充满了不信任:“您不怪我?……您怪我的。我坏了您的大事。”
他突然之间就充满了绝望,明亮的双眼阖起,眼泪簌簌而下。
他现在极度需要静敛真神、气血归经,偏偏情绪无法镇定,悲声暗作摧折心神。
下一瞬,景绪就看见他嘴角无法自抑地淌出血渍,顺着前襟滴滴答答吐了半张坐席。
景绪被他逼得六神无主,慌乱中伸手将躺在坐席上的哥舒明朗抱了起来,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背心,低声轻哄:“不怪,父王不怪明朗。好孩子,别怕,父王不怪你。你把身体怄坏了,以后谁替父王出力办事,谁来孝顺父王?放宽心,父王不怪你,不打你,不骂你。你别着急,好不好?”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1:52:00 +0800 CST  
哥舒明朗原本被动地任他抱着,感觉到透过衣物渗透来的体温之后,突然有了一种极度空虚的渴望。他八爪章鱼般伸手纠缠着怀里的坚实身体,抱着就不愿意放手。一边死死抱着,一边哭诉着自己的恐惧与委屈:“怪我的,父王怪我的。我怀了父王的大事,父王再也不想看见我了。父王忍啊忍啊,忍了这么久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我该死,父王要杀了我。父王要杀了我。”
他更加用力地抱着自己的父王,纤长有力的手指死死扣进景绪的肩膀和腰身,景绪甚至能听见指甲隔着衣料分裂了自己肌肤的声响。被哥舒明朗攥紧的两处都传来同样的剧痛,景绪却被心痛折磨得毫无所觉,他肝胆俱裂地听着哥舒明朗继续哭泣:“我该死,……不要杀我父王。我能替您办事,我是有用的。我还没有为您做一件事,我还没有偿还您哪怕一点点,您不要杀我。我要听父王的话,替父王做任何事,我会对您很好很好的父王。父王,父王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更有用一点。”
“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哥舒明朗突然松开紧抱的双手,仓惶地望着景绪的眼睛。
看着面前那张涕泗横流、苍白如月的小脸,景绪无力至极。他只能安抚地点头,许诺道:“不杀。父王不杀你。”一直抚摸着哥舒明朗背心的手慢慢挪到他命门穴上,轻柔的送去一股真气,哥舒明朗浑身一颤,软软地闭眼昏睡了过去。
秋虫带着两个小丫鬟送来了盥盆毛巾,景绪坐在席边,慢慢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哥舒明朗沾满了冷汗热泪与血渍的脸,动作温柔无比。出去吩咐请御医的彭碧洲也恰好回来,低声道:“王爷,您肩上……也受伤了。”
景绪只是看着哥舒明朗昏睡中也不得安宁的小脸,静静地说:“我不该直接问他。”
彭碧洲沉默片刻,低声道:“也不全是坏事。”
景绪心里太难过了。他从来不愿意委屈孩子,有时宁可把自己气得心闷气短,也不会把怒气倾泻到孩子头上。这次会选择驿站为切入点,是想彻底打掉哥舒明朗那自以为是的气焰。造反篡位从来都是精细的技术活儿,他不想再出现驿站那种致命的意外。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哥舒明朗对此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记忆里只有电视剧中哥舒明朗肆意给静王爷找事儿后博取注意力的嚣张得意,彻底忘记了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未必一定会朝着电视剧里的一切发展。——哥舒明朗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绝不该用电视剧给他的印象来判定哥舒明朗的一切。
哥舒明朗的性格中有很多恶德与缺陷,却都是在他幼年流落市井受尽苦难后形成的。景绪绝不愿再给他任何伤害,却不想简单两句问话,就把他的自信与笃定敲得支离破碎。洒了半个坐席的鲜血告诉他,面对哥舒明朗,他必须更加谨慎仔细小心,否则,……那后果他未必承受得起。
“去把我的寝具搬来。”景绪静静地说,手里的毛巾轻柔地擦过哥舒明朗纤长的指尖,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缝里带着一丝鲜血,那是景绪肩上的血,“我陪大公子在快雪轩住几日,待他好了,再回藏龙殿。”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1:52:00 +0800 CST  
回老家过年没带笔记本,用平板打字实在是太痛苦了。。。。
这是俺这两天撑着手指画出来的。手腕已经壮烈了。
下一章等俺有了电脑再说吧……- -坑爹。
年三十儿太忙了啊,俺就不一一回帖了。谢谢各位亲的厚爱。请继续支持俺哈。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09 22:04:00 +0800 CST  
你们催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非逼我用平板画字啊•﹏•半夜或者明天更一章吧。我悲催的手指啊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1:42:00 +0800 CST  
第五章
哥舒明朗醒来时,清冷如银的月光恰好透过半挽的珠帘,洒了满床。
这是个宁静安详的夜,风中带着微不可闻的药香,两个衣饰名贵低调的宫女屈膝坐在快雪轩观景的木廊上,照看着一只精巧的小火炉,炭火微弱无烟,烹煮着瓷盅里清冽的山泉,水气袅袅漂浮在夜风中,隐约带着人间烟火的气味。
一道英伟熟悉的身影就散膝趺坐在两个炊水宫女跟前,月光下,那人墨青色的圆领正襟锦袍泛着温润晶莹的银光,就像是古老城巷中掩藏极深的汉剑,带着一种言辞无法描述的天成尊贵,那是……黯淡了许多年时光的沧桑与温柔,安静得让人心宁神定。
是父王。哥舒明朗心中懒懒地想。至此,他有些意外,为自己毫不激动警醒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应该起身。所以,他懒洋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筋骨分明轻灵自如,性子却是慢悠悠的,一点都没有着急的冲动欲望。在缓慢起身的过程中,他看见大丫鬟秋虫坐在他的床前,乌黑的鬓发散了一地,月光下白皙如玉的脖颈轻轻翕动,已然睡得香甜。
他有些茫然地站了起来,赤脚踩在坚硬冰冷的玉砖上,古怪地没有一丝僵足的感觉。
然后,他无法自制地,朝着木廊走去。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珠帘温润的光泽,与月光一起倾泻在他赤裸的手足上。他穿着鲜亮的紫衣,轻轻提起袍角,沁人的夜风就似要吹透他的衣衫灵魂,霎时间就敞开了襟抱。走上木廊之后,视野豁然开朗,他看见天边如银的圆月,月下妩媚娇嫩的鲜花,花前安静独坐的……静王爷。
那是一种特别无法形容的感觉。他觉得那是静王爷,又和印象中的静王爷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被蛊惑了,只是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被拒绝。
哥舒明朗困惑地看了四方一眼,没有多想,举步上前坐在静王爷对面的坐席上。
静王爷面前摆着三样东西。一把精巧的弯刀,刀鞘上镶满了宝石,刀柄上坠着一枚绯红的血玉,不带一丝戾气;一管质朴无华的紫竹横笛,笛身之上隐有古朴简拙的古字,却看不清究竟写着什么;另有一枚非金非玉的小章,通体乌黑,泛着金光。
哥舒明朗从未见过这三样东西。他猜想,这或许是父王从未示于人前的宝贝。
因为,不管是那柄弯刀,那管紫竹横笛,还是那枚小章,都是触目可知的价值连城。
就在哥舒明朗有些艳羡地想要仔细打量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静王爷竟然把放着那三样宝贝的托盘,轻轻往前一推。
往前?……他看着那三样东西,就那么轻飘飘地朝着自己靠近。
巨大的惊喜在瞬间侵袭了哥舒明朗所有的思绪,他难以自制地抓住自己的衣领,想要抗拒面前三样珍物的诱惑,然而,这种喜悦是无法强自按捺的。他说服自己绝不能贪心,身体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都……都给我?”哥舒明朗很艰难地吐字,快乐得几乎要癫狂。
静王爷神色清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哥舒明朗的手已经无法自控地伸了出去。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托盘里的三样东西,从价值连城的弯刀,到气息古奥的紫竹横笛,就在他想要去抚摸那枚乌金色的小章时,静王爷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吓坏了。思绪在短暂的空白之后,绝望在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骄傲与依仗。
静王爷的手指那么有力,那么残忍,那么无情。他的脖子似乎很轻松就会被折断。他知道自己可以挣扎,可以逃脱。可是,他也知道……那只手,是父王的。眼泪簌簌而下,他无法呼吸,也没法说话。他很想说,我不要了,我不敢要了,别杀我父王。说不出来。
喉间的软骨在下一刻就会被捏碎,哥舒明朗觉得下颌好酸好酸……
在沉入死亡的黑暗之前,哥舒明朗惊醒了。
他似乎是从无边的黑幕中拨开了云雾,迅速从云端找回了自己沉重的身体。
这时候他才发现刚刚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他从梦境中惊醒,口中含着微涩微腥的药汤,大约是喂得不得法,药汤顺着他的嘴角淌了半个下巴,正被一条细毛巾仔细地擦着。从梦中苏醒之后,他身体不自觉地用力,惊动了把他揽在怀里的人——静王爷。
景绪忙揉了揉儿子下颌的两处穴位,将打开的食道恢复正常。见哥舒明朗初醒的明眸略带迷茫困惑,解释道:“御医来过了,写了一个安神汤的方子。见你睡得香……”就悄无声息地硬灌了。景绪干咳了一声,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在旁服侍的秋虫。
哥舒明朗一时沉浸在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中,鼻息间尽是温暖幽沁的冷香。那是父王身上一贯的味道,他很少能贴近嗅到,却在不经意间接触过,一直都没忘记。这是一种很贴近的姿态。他半个身子都贴在景绪的怀里,甚至能感觉到父王各处血脉或急或缓的跃动。
呆了两秒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不能一直躺着。稍稍一动,景绪已经把他松开,放回了床上,很细心地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任他惬意舒适地歪着。
哥舒明朗在景绪的安置下往软枕上靠了一下,景绪才松了手,他就使力坐了起来。
父王就在跟前,哥舒明朗不敢趺坐,身子一晃就立直了膝盖,正襟倾身往后退了一步。
景绪才把秋虫手里剩下的半碗安神汤取来,转头就看见哥舒明朗规规矩矩的样子。他也不想说什么别拘束了,人与人相处都是慢慢来的,一次两次见面能正襟危坐,混熟了自然不会这样儿了。将药碗送了送,说:“还剩半碗。”
哥舒明朗忙上前接了药碗,一饮而尽。景绪伸手要接药碗,哥舒明朗见父王死死堵着床前,自己非但不能下床,连伸手把药碗递给丫鬟的空隙都没有,犹豫了一下,将药碗放回景绪手里,立即倾身施礼拜谢。额头碰到犹带体温的床褥时,哥舒明朗的心里窜起一丝微不可闻的欣喜。这,是父王在心疼我么?好开心。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19:00 +0800 CST  
才抬起头,就发现父王居然又递来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漱口盅。
哥舒明朗晕晕乎乎地让景绪伺候着漱口擦脸,又喝了两口温水。
收拾停当之后,他听见自己一贯不懂什么叫体贴的父王口吻淡淡地说:“天还没亮,歇吧。”哥舒明朗以为父王就要离开了。没想到他的父王又重新坐回了原位,慢慢挑暗放在身侧的烛台。就这样安静地守着。
哥舒明朗才愣了一会儿,就听见景绪回头问他:“没吃晚饭,这会儿肚子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舒明朗一头雾水。
景绪已经凑近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就像是安抚一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儿,声音带着一种欺哄的温柔:“才喝了药,你稍微睡会儿。父王使人熬了薄粥,过两刻钟就给你端来。”说着,示意伺候在哥舒明朗床边的丫鬟秋虫去取粥来。
哥舒明朗下意识地握住他温柔的手,看着他的脸。见景绪脸上没有一丝厌弃嫌恶,他心里酸酸的,缓缓将自己的脸在父王手心里蹭了蹭。低垂眼睑,不肯再看景绪的眼色,低声道:“为什么?”不等景绪说话,他软弱不堪的声音就立了起来,带着警惕被伤害的防备,“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景绪知道,这是他和哥舒明朗必须面对的问题。
遗憾的是,有些问题,他有答案,哥舒明朗却不会相信。
“若我要你的命,你会给吗?”景绪口吻平淡地问。
哥舒明朗捏着景绪的手倏地收紧。他感觉到一丝痛快!那是真的剧痛,真的痛到快活!他的父亲,需要他的命,所以对他好!原来他卑微的命,对父亲还是有用的!说不清的痛苦、委屈、欣慰、绝望、惊喜纠缠在一起,让哥舒明朗眼前一片模糊。
他听见自己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带了丝笑地回答:“孩儿的命,是父王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景绪反问道。
你连命都愿意交给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对你好是件很稀奇的事吗?
哥舒明朗一怔。
“傻子。”
哥舒明朗的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一只手温柔地带着他靠在了软枕上。
他傻兮兮地拉着景绪盖在他身上的薄毯,似乎在想什么。待景绪欲起身时,他霍地坐起,拉住景绪的胳膊,往前凑了一步,说道:“你掐我一下。”也不等景绪反应,他又甩下了景绪,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感觉到痛楚。这让他脸色越发古怪了。
景绪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伸手在床沿轻轻磕了一下,板着脸训斥:“还闹?”
哥舒明朗这才有点回到现实的自觉。他老实地躺了回去,乖乖盖上薄毯。
就这样还被景绪瞪了一眼,他慌忙闭上眼,就算一时睡不着,也不敢大喇喇地熬夜伤神。
耳畔能听见景绪离开两步回到原位的声音,情知父王会守在自己床前,待会儿还会给自己粥喝,哥舒明朗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躺着休息、父王却辛苦守在床前,却又不忍破坏父子二人难得的相处时机。分明是高床软枕,心里却是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煎熬得无法言述。
心里不自在的哥舒明朗就觉得不舒服,怎么都想翻身换个姿势。只是想起父王就守在床边,一动就会被发现——他不想惊动父王。于是,只好强忍着各种不适,一动不动地躺着。
两刻钟后,秋虫准时端着熬得稀烂的薄粥进来。
景绪回头看了床上的儿子一眼,发现那小子已然睡得四仰八叉,一只脚伸出薄毯压在床沿上,两个软枕丢在身边,左脸蹭在被褥上,嘴角微微上勾,似乎梦到了极好的事。他不禁笑了笑,示意秋虫将粥端下去。
哥舒明朗虽情急之下倒了气血,景绪却趁他昏睡时帮他把经络都梳理了一遍,御医也开了安神汤来,他自幼习武又年轻力壮,并不畏惧风寒。所以,景绪没有替他整理身上的薄毯,任由他一梦到天明。
哥舒明朗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伺候在床前的是另外一个大丫鬟,叫春蕊,另外还有两个跟班服侍的小丫头。屋子里立着三个人,哥舒明朗却觉得空荡荡的。是的,床边并没有人守着。一旦没有那道英伟威严的身影的存在,这个屋子就变得好空旷……是,梦吧?哥舒明朗无趣地坐了起来。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22:00 +0800 CST  
春蕊即刻吩咐小丫头准备伺候盥洗,亲自上来服侍哥舒明朗穿鞋。
哥舒明朗不声不响只用眼神就把几个丫头支使得团团转,不管是穿衣盥洗还是饮食处事,他都有自己的习惯。就算到了长安静王府,他也没打算委屈了自己去将就下人的规矩。所幸几个丫鬟都很灵巧聪慧,并没有惹得哥舒公子不快。
早有绣娘将新衣连夜赶制出来,哥舒明朗看着取色鲜明爽朗的大袖深衣,立时知道这是特意赶制出来的。——王府里给他预备的衣裳大多是长安时兴的圆领锦袍,与他在凤翔的穿戴毫不一致。今晨送来的却是自己从前惯穿的样式。不得不承认,很用心。
两个小丫头将新送来的两身中单展开,春蕊躬身请哥舒明朗择一。
哥舒明朗随意指了其中一件朱红色的,心里想的却是:我为取得《天书》坏了父王的大事,他恐怕不会再相信我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帮父王杀了皇帝,他才会知道我的好,才会知道我是真的忠心为他。
春蕊已服侍哥舒明朗换下昨日穿戴的旧裳,穿上干净整洁的朱红中单。
两个小丫头又将新送来的一身广袖深衣展开,春蕊吐字略为娇憨,声线娇软却不惹人嫌恶:“此衣由原绣箴阁首席绣娘岳十五娘亲手绣制,采用号称江南道之首的诸锦制作,珍珠色做底,绣纹上的梅花纹样出自《寒梅十二章》中的《嗅梅》、《弄梅》图,蕊上针法……”
哥舒明朗听得不耐烦,顺手指向搁在一旁的另外一袭艳紫色深衣,说:“那个。”
这边正穿着衣服,前面门帘一打,景绪孤身一人走了进来。
这真是杀了哥舒明朗一个措手不及,他慌忙套好深衣,春蕊呈上软带,他自己动手将衣服系好,想起头发还没捯饬,一时之间双眼都要冒金星了。——哥舒明朗是正儿八经的唐人,景绪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古董。对于景绪来说,撞见穿着睡衣的儿子没啥,对于哥舒明朗来说,白日里衣衫不整撞见父亲大人那就太失礼了。
换了原装的静王爷,撞见衣衫不整的儿子就该避出去了。偏偏景绪并没有这种自觉,偏着头就往哥舒明朗这边走来。
慌得哥舒明朗双眼通红,当着父亲的面叫丫鬟伺候,那何止是失礼,简直是轻狂。他眼睁睁看着父王进来,头发没整理,外衣没穿上,玉带还挂在丫鬟手里。这就一两步的事儿了!慌急眼的哥舒明朗只好一溜烟窜进屏风后边,涩声道:“父王恕罪,孩儿失礼了。”
春蕊带着两个小丫头给景绪行礼,心里暗暗纳罕:失礼的哪里是大公子,分明是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待行了礼,又捧着哥舒明朗的衣物赶到屏风边上,自然不好上前伺候,只是一件件把衣物递给哥舒明朗,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穿戴上身。
景绪看着一溜烟消失在屏风后的哥舒明朗,这才醒悟过来。时移世易,这已经不是父子二人可以穿着短裤,打着赤膊,在河边垂钓纳凉的时代了。他有些尴尬,谁想到才打了趟拳,回藏龙殿洗个澡换身衣服回来,刚好撞见儿子起床更衣呢?若换了从前,他看见景慈起床,挤个牙膏挑个领带什么的,似乎也不算什么。
哥舒明朗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妥当了,从屏风后出来行礼:“孩儿给父王请安。请父王恕罪。”
朱红色的衣袂,艳紫色的深衣,外罩一袭诸锦对襟广袖绣袍,腰间系着片玉革带,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如月,看着顺眼了不少。景绪点点头,这身装扮还不错。朱红,明黄,艳紫,哥舒明朗就爱穿这些犯忌讳的颜色。偏偏景绪还真的就喜欢看他这么穿!
——我的儿子,凭什么穿不得。
景绪出生时,华夏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已然烟消云散。对皇权,他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22:00 +0800 CST  
醒了?好些没?”景绪挥挥手,示意哥舒明朗随意。
这态度似乎……古怪地熟悉。哥舒明朗看着神色平淡却隐透亲昵的景绪,霎时间想起那个昏暗混乱的梦境。他记得梦中的那件珍物,也记得父王想掐死他,还记得父王喂他吃药,哄他睡觉……可是,到底哪个是梦,哪个不是?
思及此,哥舒明朗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差点就被掐死了……啊。
景绪被他逗乐了,吩咐春蕊:“吩咐摆早饭。”
春蕊上前施礼,请示道:“王爷,摆在哪里?”
“摆外间廊上。”景绪随口道。
哥舒明朗迷迷糊糊地看着景绪,一时不敢说话。
等到春蕊领着小丫头摆好了饭,景绪将一碗清淡的薄粥指名送到他跟前,他才往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得,前一个梦是假的,后面那个……恐怕是真的。他端碗的手指微微发颤,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曾失态。父王在床边守了我一夜!
喝了一碗薄粥之后,胃口渐开的哥舒明朗只觉得饿。两屉羊肉包吃了个精光,顺带席卷了两小碟儿芝麻酱拌的新鲜瓜条。昨天才想着劝儿子多吃肉的景绪可高兴了,跟着不自觉地多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才觉得胃里稍微有点撑。
吃了早饭,照例景绪应该去亲事府坐一坐。只是昨天才把儿子接回府,景绪很自觉地选择了在家休假。
“陪我转转?”景绪离席蹬上靴子,仿佛随口问了一句。
哥舒明朗没理由说不好。他乐颠颠儿地跟着离开坐席,紧紧跟在景绪身后。
快雪轩是静王寝殿一角的观景之所,占地实在不算多大。从起云殿往西南边走,过一道拱门,沿路铺着六棱石子,东西栽种姿色鲜妍的木芙蓉,东北边就是赏雪的小楼。主楼二层高,下边是敞开的轩室。执明殿原本筑于高台之上,快雪轩的木廊沿着高台铺设,台下是执明殿的陪园,底下鲜花绚烂,奇石嶙峋,冬日快雪初晴时,风光尤其清丽幽深。
景绪领着哥舒明朗在各处都转了一趟,地方不算大,很快就转完了。
回到临轩木廊上,景绪指着东边隐约浮现的一处宫室飞檐,说:“那是长荣殿。”
哥舒明朗并不知道长荣殿是世子殿。不过,单从长荣殿的位置格局而言,他也知道那地方永远不可能属于他。——静王爷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李天昊。哥舒明朗心里有了些古怪的感觉,似嫉妒又似揪心,还带了一点儿警惕。他,不喜欢这个话题。或者说,他不喜欢由父王开始这个话题。
景绪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儿子心里的羡慕嫉妒恨,很随意地继续说:“你想住那里?”
哥舒明朗浑身一颤,藏在袖中的指节捏得泛白。一股怒气与不忿几乎在瞬间就侵袭了他全身,他很想问,我凭什么不能想?李天昊算什么?他对您恭敬么?他听您的话吗?他愿意把您的意志当做生存的全部意义吗?……他在乎您么?就因为他的母亲是您至爱之人,就因为他的母亲死在了王府里,就因为他姓李,所以,不管他如何不驯忤逆,他也永远是天上云,我永远是地上泥?凭什么!
可是,他一个字都不敢问,甚至不敢露出一丝怨愤的神色来。
因为,……这时候的父王,好温柔,好慈爱。
他不想破坏这难得一见的亲昵相处,他想父王多陪陪自己,而不是一言不合拂袖而去。
“父王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哥舒明朗讨好地说。一句话说完,他似乎也被勾起了心底的柔情,声音略微沙哑,“能和父王一同住在长安城,孩儿已经期盼很多年了。昨天之前,我也没有想到父王会接我进王府。那些人……称呼我‘大公子’。是父王的吩咐吗?”
景绪侧头看了哥舒明朗一眼。那个年轻人微垂着头,目光流连在身下的凭栏之上,一只手藏在衣袖里,整个人流露出期盼又紧张的气息,充满了希望又带着会被伤害拒绝的警惕。
景绪一直知道哥舒明朗是个“好”儿子。不过,好儿子是静王爷的。就算他取代静王爷活在这个荒谬不真实的电视剧世界里,他也始终不是真正的静王爷。他是个被儿子伤透了心的孤独老头儿,他有个儿子叫景慈,他总是不自觉把哥舒明朗与景慈比较,他觉得哥舒明朗很好很好,可是,他和哥舒明朗之间,毕竟没有血缘之外的感情。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26:00 +0800 CST  
好在血缘就是最霸道的感情。他看着哥舒明朗,心中有着熟悉的悸动。仿佛记忆中静王爷对哥舒明朗的混乱情愫,也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老古董景绪看着他唯一的儿子景慈。父子就是父子,哪怕之前没有相处的经历,血缘也会让这种关系变得亲密无间、根深蒂固。
所以,景绪能很自然地接近哥舒明朗,抱他上床,喂他吃药,守着他休息。
所以,在哥舒明朗情急吐血时,景绪会肝胆俱裂,吓得六神无主。
所以,在此时……
景绪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怕哥舒明朗的肩膀,缓缓将他揽在自己怀里,用力揉了揉那小子的脑袋,笑道:“我并没有刻意交代。王府里对你好的人,有很多,以后会更多。”他放开哥舒明朗,往临轩的木廊凭栏走了一步,看着远处层叠的宫殿飞檐,“长荣殿至贵。”
“——那当然是个好地方。”景绪评价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快雪轩至亲。”
哥舒明朗心肝一颤。他震惊地望着父王。
景绪返身相望,平淡地问:“你想做孤最尊贵的儿子,还是最亲近的儿子?”
天可怜见!甭管是否尊贵,是否亲近,哥舒明朗原本最卑怯的期望,不过是父王能够承认他这个儿子而已!这平淡简单的两句话,轻描淡写地就把哥舒明朗送上了九天之上。他几乎忘掉怎么下跪,双膝碰地落地,膝行一步上前抱住景绪的腿,哽咽道:“父王!”
跪在跟前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微微颤动,情绪激动得喊了一声之后,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景绪不住抚摸他的头顶,安抚他亢奋外露的情绪,意外的是,这原本类似怜悯施舍的动作,在手心与那年轻人喷张火热的情绪不住接触数次之后,逐渐多了几分真心。
我已经是静王爷了。我就是大唐静王李蕴。我与他,是这世间最期盼彼此的父子。
哥舒明朗无声嚎啕,泪水落满前襟。得父王一句承认,他期盼渴望了近二十年!
今日……就算是圆满了吗?哥舒明朗不知道,也不愿去计较。不管父王图谋的是什么,索取的是什么。哥舒明朗很清楚,就为静王爷今日寥寥数语、一时安抚,哥舒明朗万死不惜。
肉麻牵扯了大半个上午,直到彭碧洲专程到快雪轩来回话,哥舒明朗才独自去洗脸。
景绪看着被眼泪沾湿了好大一幅的衣襟,只觉好笑又心疼,冲彭碧洲摇摇头,说:“这小子……心防深重,不是一时半会儿哄得好的。你来做什么?”
彭碧洲在廊下垂手,恭敬答道:“大爷有消息回来。”
“大爷”是王府老人对洛英的称呼。苍山八骏都是静王爷心腹中的心腹,说是外臣,其关系之亲昵,又与内臣无异。静王府比较体面的管事仆人,都会照着苍山八骏的排行尊称其一声“爷”。
景绪心中并无阴私之事,差遣洛英去接温恬儿回府也没有什么恶意,随口就问道:“是有那丫头的消息了?”
彭碧洲答道:“是。据大爷所说,他才出凤翔府地面,装扮成仗剑书生去风流之地打探了一番,很容易就得了消息。这位姑娘目前就在长安平康坊。往外边去找,倒是舍本逐末弄错了方向。”
景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温恬儿居然就在长安。想也是,看电视剧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温恬儿与哥舒明朗的关系,知道二人的关系之后,也不甚留意小儿女之间的情事,甚至于哥舒明朗与凤翔府那群年轻男女的恩怨纠葛,他也没看出个七七八八。他原本只是一个困惑不解的父亲,留心的自然不过是哥舒明朗与静王爷的相处方式。
只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人已经找到了,找到之前的琐碎细节,景绪并不放在心上。
“你亲自走一趟,去把人接出来。先安置在亲仁坊。”景绪吩咐道。
彭碧洲不至于和洛英一样胡思乱想,领命应了声“是”,静立片刻之后,景绪也没有下一个吩咐,他便躬身请辞,与来时一样匆忙地离开了快雪轩。
快雪轩地方不大,但凡身怀武艺耳力不弱的,稍微用心就能把内外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景绪一直认为接温恬儿回府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也从未对哥舒明朗与温恬儿怀揣一丝恶意,自然不会提防哥舒明朗。他丝毫没想到,就在他认为哥舒明朗去屋内洗脸的同时,哥舒明朗掬水净面,一双耳朵却支棱着留心着廊上的一举一动。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26:00 +0800 CST  
丫头,风流之地,长安平康坊。仅凭简单几句话,哥舒明朗就知道外边讨论的是温恬儿。
父王为什么突然留意到恬儿?他把恬儿控制在手里,是因为什么?这件事……和我有关。可是,具体和我有什么关系?哥舒明朗瞬息间闪过了许多念头,许多揣测一一成型,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他否定。他有些气急,父王到底想干什么?!却实在分辨不出,这气急的情绪是为了温恬儿担忧,还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他听着彭碧洲辞出了快雪轩,自己则收拾好衣衫仪容,重新出现在景绪面前。
“父王……”哥舒明朗有些羞涩,为自己先前在父王身边失态地嚎啕。
景绪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和彭碧洲的两句话已然在儿子心底埋下了祸根,见儿子笑得腼腆,不禁莞尔。伸手虚指了哥舒明朗两下,失笑道:“这会儿倒害羞上了?”注意到哥舒明朗脸色略带着些苍白,想起他昨夜才吐了血,又问道,“累不累?”
哥舒明朗摇头道:“起床就陪父王说说话,并不觉得累。父王累了吗?”
没等景绪回答,他已经走近父王身边,略谨慎地扶住了景绪的手。见景绪没有厌恶拒绝的情绪,笑容才轻快了一些,使力扶着景绪往一旁的坐席走去。服侍景绪坐下之后,他屈膝坐在景绪身边,两只手搭在景绪的肩膀上,讨好地说:“我给父王捏捏肩,捶捶腿,松松筋骨最能解乏了。父王让孩儿孝顺一回呗?”
景绪能感觉到武艺高强的静王爷正处于人生的巅峰状态,自从他得了新生以来,除了哥舒明朗这个儿子之外,最满意的就数这个身体了。只是,身体再好,面对如此殷勤讨好的儿子,景绪不可能不心动。他才迟疑了一时,哥舒明朗两只纤长有力的手已经在他肩头试探着使力揉捏起来。
——享受儿子提供的按摩服务,与专业按摩师提供的服务,那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就是景绪的全部感受。
哥舒明朗殷勤地询问着父王的感受,不断根据景绪的反应调整手法力道,大约是太过专注虔诚,分明身怀绝学,就按了没多会儿功夫,额间就沁出细细的汗珠。只是看着父王眉宇间舒展的享受之态,他丝毫没觉得疲惫,心里只有甜丝丝的幸福。
意外的是,当哥舒明朗掌根慢慢移到景绪腰上时,景绪一直沉稳的身体有了丝轻微的震动。哥舒明朗太明白伤口被触及的反应。他立即就知道,自己按住父王的伤处了!
慌忙撤下手掌,哥舒明朗有些惊慌歉意地辩解:“孩儿不知道……父王恕罪!”
景绪是太过享受以至于忘掉腰上这处伤了。哥舒明朗替他揉按肩膀时,他还小心地收敛住了肩上肌肤裂伤被触及时的自然反应。肩上和腰上两处深而细的伤口,都是昨夜哥舒明朗情绪激动时不自觉留在他身上的。景绪能肯定,哥舒明朗并不记得这些。
他不愿面对诚惶诚恐、忧心至极的哥舒明朗,此时恍若不觉地坐直身体,神色平淡:”小伤,并不碍事。”
哥舒明朗看不出他到底生气没,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解:”孩儿不知道您腰上有伤。碰疼了么?您别生气。”说着,就着坐姿往前挪了一膝的距离,”请父王宽衣。孩儿替您看看伤处。”
口中说替景绪看伤,实际上哥舒明朗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和景绪都很明白,以静王爷的身份,不可能在外边宽衣,就算这里是执明殿,就算这里不可能有不经通传就出现的外人。
——他只是借假借上前替景绪看伤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脸送到了景绪的手边。
倘若景绪生气,抬手就能甩上几个耳光,角度异常顺手。
因为儿子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伤处,就要掌掴儿子出气。这就是哥舒明朗对他父亲理所当然的全部印象。
景绪心中略酸,为卑怯讨好的哥舒明朗,也为不被儿子理解的静王爷。因为,不管是被他继承了今生所有记忆的静王爷,还是电视剧的静王爷,都绝不是轻易迁怒的性格,尤其不会迁怒到哥舒明朗身上。
”叫丫鬟把黑白子找出来。”景绪目无表情地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棋力不弱?”
哥舒明朗长舒了一口气,乐滋滋地蹬上木屐,叫春蕊把棋盘收拾出来。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26:00 +0800 CST  
再回公司之前再也不来贴吧了!T^T催文我也看不见!大人们不要催了啊命都没了!!!!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03:30:00 +0800 CST  

第六章
进府的第三个晚上,影子终于见到了他的公子。
自那日进府影子被拦在了执明殿外,主仆二人就始终没机会碰头。哥舒明朗住在执明殿里的快雪轩,影子则被彭碧洲带到了慎思斋。执明殿为内府,慎思斋在外府,甭管影子使了多少心思银子,王府内宅的消息那是半点儿都探听不出来。
哥舒明朗也不是没想过影子。只是,这几日景绪起居坐卧都把他拴在身边,他一则没什么心思去琢磨其他的,二则也实在没心力机会去绸缪碰面之事。恰好这天是圣上降旨册封吴氏为静王正妃的日子,静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尽管继妃不如元妃尊贵,吴氏依然要见庙拜殿,连带着景绪也不得闲,陪着吴妃折腾了一整天,没空搭理正得自己宠爱的儿子。
所以,终于独自一人的哥舒明朗就开始冒坏水儿了。
天还没亮,景绪就被彭碧洲从快雪轩请走,哥舒明朗和往常一样照着时辰起床,和刚刚混熟的几个大丫鬟说两句闲话,穿戴整齐之后,吃早饭,四处散步。以前都是景绪陪着他,这天景绪不在,哥舒公子行事便有些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逗伺候身旁的大丫鬟冬辰说话。
冬辰是四个大丫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年纪虽幼,却是苍山八骏中左六爷左龙的嫡亲妹子。她祖母息氏曾为宫中女史,在静王爷生母已故懋太妃的身边伺候过,她的叔叔左滕年轻时就是静王爷的侍卫,家中送她进王府当差,其身也不在贱籍,而是记载内册有名有姓的女官。
冬辰是一年前进府的,原本被彭碧洲安排在起云殿伺候笔墨,前些天哥舒明朗回府,彭碧洲与吴妃私底下一合计,就把她调到快雪轩来了。冬辰自幼就跟着哥哥左龙往王府溜达,时常能见到静王,自然不怎么害怕静王,连带着对哥舒明朗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哥舒明朗没事儿逗她说话,她心底不避讳什么,很快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倒了出来。
于是乎,白日里旁敲侧击得了不少情报的哥舒明朗,半夜就爬了执明殿的高墙,直奔外府慎思斋。
“公子!”影子稍微有些激动,不自觉地抬头,想看自家公子的脸。
哥舒明朗被他看得羞恼万分,干脆走到灯火最明亮处,任他打量。影子仔细一看,发现那张脸白皙明净,眸中光华内敛、神气勃发,很显然,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在这几日里都被养得很好。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哥舒明朗没好气地问道:“脸上没肿,你很惊奇么?”口吻中却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炫耀。
影子跟他许多年,哪儿能不明白自家公子的心思,忙上前道喜:“恭喜公子!”
对哥舒明朗而言,获取了静王爷的宠爱,这就是天底下最值得炫耀庆贺的事。这些天景绪对他可谓千依百顺,想吃什么给做什么,想玩什么就叫下人去预备,他拖着父王挨挨蹭蹭地邀宠撒娇,景绪竟然也不生气,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慈爱温柔。偏偏这种仿佛梦境的美好时光,他只能独自一人消受!
这可把哥舒明朗憋坏了。他很想告诉所有人,他有个很疼很疼他的爹!
当然,哥舒明朗最想做的事,就是跟李天昊大肆炫耀一番。可惜,人家远在凤翔,哥舒明朗就算想恶心李天昊一下,也实在有心无力。此时见了影子,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影子,是见过他如何博取父王欢心宠爱的近仆。只有让这样的人亲眼看见他如今的幸福,才能满足他急切炫耀示威的心情。
哥舒明朗心中得意,下意识地想晃晃手里的折扇,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影子忙把收藏在锦盒里的金漆折扇呈上,恰是当日哥舒明朗急切拜见父王时,顺手丢在马车上的那一把。
折扇入手,哥舒明朗心情舒畅地晃了晃,终于找到点儿从前的惬意感觉。
——跟在父王身边自然也很好,却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父王。
在父王身边尽孝讨好的心安理得,执掌权柄生杀予夺的畅快淋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享受。对于哥舒明朗而言,这两者同样重要。当然,如果非要从中选择一样,他宁愿折断倨傲恣肆的骨头,放弃手中悠然流转的风度,去做父王面前谨小慎微的乖儿子。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39:00 +0800 CST  
鱼与熊掌,我愿兼得。这才是哥舒明朗的追求。
“你出入王府可方便?”哥舒明朗单刀直入地问。
影子点头道:“我来第一天,就有外府管事给我送来一块出入门禁的腰牌,能从王府西边的侧门出入。西门寅时二刻打开,酉末下钥。过了时辰,只有王爷的手谕和彭大总管亲临才能开门。我在能走动的地方转了几圈,闯出去倒不难,只是,想要不惊动王府侍卫进出自如,基本不可能。”
换句话说,静王爷并不限制哥舒明朗的手脚,只要他所做的事都能摊开在阳光底下,静王府对他与影子主仆二人来说,没有任何限制。但,哥舒明朗不可能瞒着静王爷差遣影子出去办事,静王府的一举一动,都控制在静王爷的手里。
哥舒明朗瞅了影子一眼,问道:“外府守卫,与内府相比如何?”
影子道:“属下也曾想过试探内府的消息。不过,内府防卫森严,没有一丝破绽。”
哥舒明朗心中有数了。影子不敢进内府,却有本事从外府闯出去。也就是说,内府的守卫比外府强很多。他能从内府悄无声息地来到慎思斋,那自然就能不动声色地从外府离开。总体而言,静王府的大部分侍卫对哥舒明朗而言形同虚设,哥舒公子这么多年辛苦修炼的功夫并不是白给的。
只是,有必要亲自出去吗?哥舒明朗愣住了。
他趁着景绪不在的功夫匆忙来见影子,原本是打算差遣影子去打探温恬儿的消息。
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什么事情都弄得明明白白的哥舒明朗,对目前一头雾水的处境非常难受。那日在快雪轩里影影绰绰听见的几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几乎就要生出毒花恶果了。他总是不自觉地揣测,父王到底要用恬儿做什么?
他不想做聋子瞎子,他要知道温恬儿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来找影子。
影子却出不去。或者说,一旦影子出去,静王就会知道。
哥舒明朗并不想让景绪知道这一切。如果他能惊动景绪,早就当面去问了。
现在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他亲自出府,去见被彭碧洲从平康坊接到亲仁坊静王别院安置的温恬儿。
我应该去吗?哥舒明朗迷茫了。
短暂的犹豫之后,哥舒明朗倏地收拢了折扇。
他决定去。
——不管父王想要做什么,不明白他的意图,我就没办法应对。
哥舒明朗永远不会被动地接受别人加诸于身的一切。纵然静王爷给他指引了一条去悬崖的路,他的选择也永远是自己往下跳,而不是屈辱被动地任人推下去。他愿意为静王爷舍弃奉献一切,却不是无力抵挡静王爷的权势能力,是……心甘情愿。
见自家公子决定夜探静王别院,影子二话不说去给主子收拾衣物剑囊。

三更鼓后,静王别院。
温恬儿睡得并不安稳。从那日离开群玉园,住进静王别院之后,她就一直没休息好。
去群玉园接她的是静王府大总管彭碧洲。温恬儿认识这个人,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是静王府相当有身份地位的内侍,静王爷的心腹,掌握着静王府大大小小奴婢仆从生杀予夺的大人物。也许,哥舒明朗都不知道,这位彭大总管有多么可怖的权势。
就是这么一位在她幼时连见一面都似奢谈的大人物,在群玉园见到她时,神色恭敬,如见大宾。他不肯受她的礼,在她面前总是躬身低着头,说话轻柔,吐字清晰,她每说一个字,彭大总管都会很认真地倾听,尽力给出最礼遇恭顺的回应。
据彭碧洲所说,接她出来是静王爷的意思,再过一段时间,会给她一个体面的出身,将她迎进王府。彭碧洲又说,这件事虽是出自王爷授意,却是为了大公子好。让她安心在别院等待,很快就能和大公子相见了。
……大公子?仅是因为哥舒明朗,彭碧洲就会给她如此礼遇?温恬儿压根儿不信。
她心中只有一个让她备受煎熬的揣测,静王爷欲纳她为妾。
她很想求哥舒明朗救救自己,却又心思孤清地明白,莫说哥舒明朗不会救她,就是她……为了哥舒明朗着想,她也不能自救。对哥舒明朗来说,静王府的那位主人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只要静王爷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舍!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39:00 +0800 CST  
怎么办?逃吗?哥舒明朗就在静王府,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短短数日之间,曾经貌美如花的长安第一花魁就消瘦了不少,满眼憔悴。
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哥舒明朗的笑容身影。多年来,他在凤翔,她在长安,二人聚少离多,可是,她总是属于他的。只要他一句召唤,快马加鞭她就能赶到凤翔。只要他一纸手书,不管多么艰难的任务,她总是能完美办成。她想待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静静看着他,为他沏一壶茶,为他梳一次发,为他添一件衣……
哥舒明朗……你让我不要爱你,因为,你永远不会给我回报。
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你的爱,已经无法控制了。
如果说,爱总是要求得回报,这么多年来,你对王爷的心情是什么?我对你的心情,又是什么?这世上,有一个叫哥舒明朗的人存在,他会哭,会笑,会做好事坏事,会喜怒哀乐。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最好的回报。
哥舒,你知道吗?好喜欢你,已经没有办法停止了……也从来不想停止。
愁苦的眼泪顺着眼角簌簌滚落,温恬儿枕着泪水,心乱如麻。
窗棂突然传来极轻微的一丝声响,温恬儿下意识地竖起思绪,指尖已蕴了一丝戾气。
让温恬儿意外的是,她听见的是极熟悉的衣袂破空之声。是的,太熟悉了。她熟知那个男人的一切,只要是他靠近,风中传来的气息都会带着温馨充实的味道。温恬儿轻捷迅速地从床上起来,将窗户撑起,恰好看见那张月光下明媚依旧的容颜。
她露出不能自抑的笑容,伸手欲接哥舒明朗进屋。
哥舒明朗多看了她一眼。伊人如玉,泪湿红妆。是在伤心吗?
静王别院的守卫是彭碧洲安排的,虽防不住哥舒明朗这样的高手,哥舒明朗也不能太过托大粗心。收敛身形进了温恬儿寝居的屋子,二人相视交换了问候的眼神,都谨慎地没敢开口说话。——一旦说话,势必惊动外边的守卫。
二人在床边坐下,没敢点灯。哥舒明朗捉住温恬儿的手,轻轻在她手心写字。
【你知道王爷为何将你安置于此?】哥舒明朗写道。
温恬儿脸色一僵,半晌没给回应。
哥舒明朗微微动了她手指一下,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
温恬儿始终不肯回答,哥舒明朗心中窜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又急切写道:【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温恬儿被他逼得没有办法,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不告诉哥舒明朗,沉默许久之后,还是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写了八个字:【划籍良家,清白入府。】
砰地一声闷响,哥舒明朗一脚踏碎了床前的地砖!
他使劲抓住温恬儿的手,愤怒地瞪着她。
那是一双羞恼愤怒充满了怨恨的眼睛,就像是被人端了老窝的野兽,无家可归愤恨至极。
在弄明白温恬儿的意指之后,他首先愤怒的对象不是父王,而是温恬儿!那双仿佛凶残至极欲择人而噬的眼睛清楚地告诉温恬儿,他在质问她,为什么勾引他的父王!
你明明知道,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是父王!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永远都不会背叛我的你,为什么要勾引我的父王?!
你想做静王妃吗?你想做我的庶母吗?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诚吗?!温恬儿!
温恬儿眼中的泪水在霎时间就滚了满脸,她任凭哥舒明朗狠狠捏着她的手,任凭哥舒明朗凶狠地瞪着她,用眼神凌迟她。因为,她和他一样痛苦万分。她根本不在意哥舒明朗此时对她的误会和迁怒。她了解哥舒明朗,正如哥舒明朗了解她。他们之间,是不会有误会的。
果然,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哥舒明朗的理智悉数回笼。
他知道,温恬儿不会勾引父王,也知道,温恬儿没有机会勾引父王。
自从李天昊的母妃张氏殁后,静王爷依然广纳婢妾,却再没有让烟花之地的流莺近身。张氏出身青楼,自她以后,青楼女子就成了静王府的禁忌,谁都不敢轻易提及。否则,静王爷在和彭碧洲交谈时,又怎会说找错了方向,连近年来风头最健的长安第一花魁温恬儿都不知道?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39:00 +0800 CST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哥舒明朗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松开温恬儿的手,想了半天,又回来扯着温恬儿在她手心写:【入府未必为妾。可知详情?】
温恬儿摇摇头,回答:【彭碧洲亲至,言辞恭谨,如见大宾。】
想到彭碧洲,哥舒明朗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是了,太监,宫中!
自从一年多前凤翔驿站大火,皇帝就对父王起了疑心,连带着姐姐在宫中也失去了宠爱。父王物色美人,给恬儿改换良家身份,先放在府内教养,再伺机送到皇帝身边,正是帮助贵妃姐姐固宠的绝妙方式!所以,来接恬儿的是身为太监的彭碧洲,所以,彭碧洲对恬儿毕恭毕敬!
想通这一点后,哥舒明朗首先担心的不是温恬儿的处境,而是……杀皇帝。
当日在驿站为谋夺天书坏了父王的大事,哥舒明朗知道,自己只有帮父王杀了皇帝,才能真正赎罪。和从前被父王禁锢在凤翔府的窘境不同,如今哥舒明朗与皇帝同在长安,他有很多接近皇帝的方式。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寻找杀皇帝的契机。
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却是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冲温恬儿挤了挤眼睛。直到此时,看见温恬儿泪眼婆娑的小模样,他才后知后觉地醒悟,父王要送进宫的女人,是他的温恬儿。是和他少年相伴,一路扶持着长大,永远也不会背叛他的温恬儿。——这绝不是一件彻底让人欢欣的事。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一丝极细微的钝痛。若可以,他并不想献上自己的女人。
可是,这几日与父王朝夕相处,得父王无边宠爱,他想要这个慈爱无比的父亲,他想让父王永远都疼爱自己,陪伴自己。若要永远得到父王的宠爱,就得顺从父王的心思,绝不能让父王有一丝不快。父王说了,我是他最亲近的儿子,最亲近的儿子……是,我和李天昊不一样。他是世子又如何,住在长荣殿又如何,他不听父王的话,父王给他最尊贵的身份,却不会再同他亲近了。
我才是父王最贴心的儿子。只要我对父王好,父王就会永远对我好,永远疼爱我。
恬儿,尘世悲苦,人心卑贱如草。我能给你的承诺,也不过是……
【永不负卿。】
哥舒明朗摊开温恬儿柔弱纤长的手,在她手心缓慢沉稳地,画出四个字。
你为我的付出,我会永远铭记于心。一旦替我诱杀了皇帝,你就是哥舒明朗最爱的人。
除父王之外,最爱的人。
温恬儿并不知道哥舒明朗在转瞬间已然想到了极深远的地方,更不知道哥舒明朗已然为她安排了一个比爱郎庶母更可怕的前途。可是,她是那么地了解哥舒明朗。当她看着哥舒明朗用那只好看纤长的手,在她手心写出郑重无比的四个字后,她就知道……她面对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艰途。
永不负卿。
哥舒明朗对她说,永不负卿。
这个从来不会给任何人承诺的男人,居然对她许诺出如此丰厚的报偿!
温恬儿无力地望着心上人明媚如月光的脸庞,她是那么地爱着他,爱他少年坚韧,爱他情烈如火,爱他无双风流。他那一张比春花更娇艳、比美玉更无瑕的容颜,曾经是她辗转幽思爱慕无数个夜晚的渴望……此时,却成了她无力挣扎反抗的罪魁。
她那么清楚地明白一个人间至理,那就是,她无法对着他的脸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
分明他什么都没有要求,分明他只是说,永不负卿。
温恬儿却知道,哪怕前途是刀山火海,遍体鳞伤,她也只能微笑前行。
她无法拒绝哥舒明朗,正如同,哥舒明朗无法拒绝静王爷。
所以,她知道他的苦楚。所以,她无法怪罪他的无情。所以,她是那么地爱他。
只是,为何人活于世,满眼艰途?

哥舒明朗回到慎思斋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他原本不该在亲仁坊盘桓太多时间,可是,温恬儿轻轻牵着她的手,他实在无法拒绝。
一路从亲仁坊回来,他防着查夜禁的巡捕,进了静王府之后,又防着来往守卫的侍卫。只是这一切都无法挥去他脑中对温恬儿的记忆。恬儿,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温顺,那么忠诚。只要是他要求的,她总是会默默地顺从,做得一丝不苟。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42:00 +0800 CST  
她喜欢看着他。看他做一切事,起居,坐卧,喝茶,吃饭,穿衣,思索。百看不厌。
她和他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时,她也总是睁着眼睛,充满感情地看着他。
她在他身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却又总是充满欢欣,快活无比。
她爱他。他知道。
心,怎么就突然这么痛呢?哥舒明朗推开了慎思斋的大门。
意外的是,应该守在门后等他归来的影子,没有给他一丝回应,安静得宛如雕塑。
哥舒明朗被温恬儿搅得七零八落的警惕倏地立起,他反手扣住腰间的折扇,这是很明显的防御姿势。只是,在看见影子身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所有的防备都松懈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等在慎思斋影子房内的,竟然还有静王爷!
“父……父王。”哥舒明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喊了一声。
在慎思斋站了快两个时辰的景绪肺都快气炸了,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吴妃弄回清音殿看着她睡下,景绪吩咐仪仗留在清音殿给吴妃镇场子,自己则依然准备回快雪轩陪儿子。才走进快雪轩大门就看见从不敢偷懒的看门童儿站着睡着了,进门发现守夜的丫鬟也都睡得香甜,——却是通通被人点了睡穴!
唯恐儿子遇刺的景绪吓得脸色大变,冲进哥舒明朗的卧室,看见空无一人的床,当老爹的才醒悟,这恐怕不是进了刺客,而是儿子干的坏事。饶是如此,景绪也大发雷霆,将执明殿的侍卫从上到下尽数发作了一通,连带着彭碧洲也没幸免,那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彭碧洲忙张罗着去寻找大公子,又被景绪按下了。他把今日伺候哥舒明朗的丫鬟仆从全都审了一遍,得到冬辰的口供之后,顾不得深更半夜二门已锁,带着人就杀去了慎思斋。影子倒不敢和静王爷硬扛,见面就磕头,问话就应诺,只是哥舒明朗去了哪里,打死也不肯说。
景绪也不和他啰嗦,影子要当义仆忠臣不肯出卖主子,他也不着急去当恶人。
哥舒明朗终归是要回来的。问不着当跟班的,问正主儿总不会错了吧?
哪晓得这一等就是一个通宵。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哥舒明朗才深一脚浅一脚地推开了大门。景绪冷幽幽地盯着门前的年轻人,见他神色散乱,眼含春波,身上的夜行服也带着被揉搓后的褶皱,……这明显就是出去鬼混了!
你要是出门干坏事也还罢了,出去嫖女人!搞这么大阵仗,这算个什么事儿!
景绪下意识地想起当年发现景慈养外室的情景。那时他和景慈关系已然不好有段时间了,听说景慈在檀山有个别墅,很爱往那边小住,借着与老友相约去檀溪垂钓的机会,想去看看儿子。哪晓得撞见儿子和一个陌生女人神态亲昵地走在一起,气得老爷子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倒不是景绪自己对女色不上心,就反对一切流连女色的做派。在景绪看来,慕色须有度,像景慈那样连家里妻室都摆不平的蠢货,还要在外边养小的,闹得家宅不宁,子女失和,那就是最大的错。不过,哥舒明朗这样……不过是嫖女人,当爹的难道还不许?犯得着半夜逃出去搞吗?!简直比景慈还蠢!
想起自己走进快雪轩里,看见昏睡一地的仆从、吓得心肝乱颤的惶恐,景绪就有一种无法抑止的愤怒。你把老子吓得够呛,先以为你小子遇刺受伤,再以为你小子出门捣乱,最后答案揭晓,得,你出去玩女人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嗯?别说前头静王爷,但凡是当老子的都想抽你!拎得清不?!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42:00 +0800 CST  
0 0到亲戚家玩儿,抢到一个笔记本,趁空又码了一章。
这次真的没啦!等我回公司亲们。MUA!

楼主 疾雪  发布于 2013-02-14 18:45:00 +0800 CST  

楼主:疾雪

字数:105938

发表时间:2013-02-05 00: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4-01-31 22:23:38 +0800 CST

评论数:505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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