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逆焰》(同人BG)

有虫在鸣叫,很小的声音,在夜里却异常清晰,像被打乱的乐章的音符,不规则的一个个发响,潜进入睡之人梦里的乌托邦。



翻了几个身还是没睡着,我索性睁开眼看着帐篷顶发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走过几棵薄荷草,跨过几株风信子,他就在那里安睡。


还好我都准备了两份的,不然周防那家伙不带帐篷只能睡树上看星星了……对了,星星。


从帐篷里爬出来,果然看到黑色天幕里布满闪烁的星辰,是钻石,是眼睛,比在城市里看到的明亮许多,那么近,一抬手就能摘下来般。比从空中俯瞰的城市灯火更加简单却美丽的装饰品。


我不知道它们的光芒从宇宙到达地球,需要多少光年的遥远距离,但总觉得,抵达至地球后的短暂夜晚,已经是它们最好的回忆了。


我顺着它们蔓延过的领域移动视线,直至到了森林。它仿佛一个睡着的巨人,绿色的身影已经浸入黑色,却升腾起无数细小的莹绿色精灵,是萤火虫,尾巴上明明灭灭的光,微弱的照亮着寂静。


我痴迷地盯着那光芒,隐约看到了一个往森林里走去的背影。不确定是不是看错,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只有一抹红一闪就不见了。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人大晚上的去森林……我回过头在大家的帐篷上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在他敞开的帐帘上愣住。


「……周防?」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31 17:01:00 +0800 CST  
35.


「……周防?」


疑惑的叫唤被风吹散,湖水晃荡着冲上砂石又退去的窸窣声,黑色森林摆动枝桠如同来自远方的呼啸,月亮被拉进了云朵的被里,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在这个隐没了一切光影和声色的夜晚。


我怀疑是自己做的梦,再三揉了揉眼睛,但周防敞开的帐篷的确预示着他离开了。


梦游?睡不着玩丛林探险?想爬到高高的树上吹风?……完全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毫不犹豫的朝森林追去了。


在深夜的草丛中奔跑着,周围模糊而沉默的风景都是浮光掠影,太过安静而能听到随着奔跑呼出的喘息,我在森林的边沿站定,参天的巨树就像伟岸的城墙,不知道迈过这一步后会遇到什么。


「喂——!周防尊——!」


透过树干间的缝隙只看到如漆的黑,我卯足了劲往里面大喊他的名字,却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样,被吸纳进去的呐喊连丝回音都没有。


沉寂的,黑色的世界,我能感觉到手心里有因为害怕而冒出的冷汗,它们在夜风钻透指缝时风干。不自主的咽了咽唾沫,我抬脚跨过地面突起的根茎,朝未知的深处走去。


叶子被踩碎的声音拖延了步伐,我忍不住去想恐怖片里突然窜出的怪物,想回头去看树丛的边缘又不敢,借着头顶交相辉映的树枝随风向摆动落下的余光,祈祷着能快点找到周防。


在黑暗的潮涌中弯弯绕绕,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怀疑自己已经悲哀的迷路后,看到了那若隐若现的赤红,忙朝前追赶呐喊:「周防是你吗?等我一下……哇!」


没跑两步就绊到躲藏在树叶下的石头摔了一跤,我吃痛的爬起,在地面摸索着的手压到了一条细滑,它“刷”的就从我掌心下溜过,我也跟着惊叫起来,有蛇!摔痛的腿顿时充进无穷力量,从地面跳起就开始狂奔,一口气跑到了森林中心。


中心处的巨木一如俯瞰的森林形状,也围成了一个小圆,空出一片被夜光晃亮的秃地。


在那里,周防背对着我站立。


「呼……呼……」我喘着气看着他,顿时火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啊!一个人什么都不带就跑进来,要是遇到了什么……!」


来不及将我追随的担惊受怕统统抱怨一遍,就被他与往常不同的气场给震慑着收了声。


他一瞬不瞬注视着前方的眼睛好像已经穿透了这片森林,他在感受着什么?我不知道。但在这片静默的只有我们两人的空间里,我好像共鸣到他胸口的炙热在随着心脏跳动,火烧般的热量随着血管流遍全身。


没有沉默太久,他回过头,看看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身的巨木比起森林的构造,更像是为了他的傲然而立退至一旁。他浸入黑夜,赤色的发像地狱之火,而他就是危险而神秘的撒旦。


「我……」这话让我狠狠地噎了一口,差点背过气,「敢情我叫了半天你都没听见!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来啊?」


那双金色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情绪我没看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一般看了看四周,慢慢开口:「荒原里,多了一个声音。」


荒原,我知道那是他梦里的地方。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吵死了,想让它闭嘴。」


他粗略的描述着,语气是烦躁还是淡然却难以探寻。


「在梦里跟着过去,就到这里了。」


他为什么会做着那个关于荒原的梦,直到现在我还是了解不到丝毫,但谜底似乎要在这一刻被一点点的揭开,像被捏住了心脏,我莫名地感到惶恐不安:


「那个声音在重复的话……是什么?」


眼睑垂落,他露出了自己也感到困惑的神色,在回味那句话一般沉默许久,再次抬眸看向我,那片金色中有火焰踏过……


——「“你愿意成为王么?”」




王。


十束君总是称呼他为“King”,草薙哥也常说他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的样子就跟个皇帝一样,而我,也不止一次在看着那个桀骜的赤色背影直行而去,将以身俱来的威压散发时,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有王,应该就像他这个样子。


但他并不是王,他和我一样是个高中生,爱睡懒觉,讨厌作业,可能以后会在草薙哥的酒吧工作,可能会接受了谁的爱恋有一个自己的家……这些,是我无数次幻想过的他和我的未来。


对于作为普通人的他,会有的未来……


愿意成为王么?为什么这样的问话会出现在他梦中的荒野里,像有蚂蚁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走,慌乱的恐惧让我的背沁出了冷汗,在这荒芜的沉寂中。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9-14 18:30:00 +0800 CST  
凝重与严肃蔓延开来,我做不到像平常一样开着玩笑岔开话题。而他站在原地思索着。在我以为时间将会这样被风化后,他忽然抬头看向身后、森林里最高的那棵树。


「诶、周防……?!」


不等我反应,他伸手攀住枝桠的臂膀,纵上了树枝。像一只灵活矫健的猎豹,纷繁芜杂的枝叶颤抖着接受他的踩踏,任他在这棵近百米高的巨树上穿行。


仰到极限的脖子已经快看不清他的身影,对于爬到几十层楼高的树上我拿不出勇气,但他探寻的样子又让我无法不在意。想知道他的荒野,知道他的暴躁,知道那句话的含义……


所有他困扰的,介意的,我都想陪他一起解决。


环抱树干的手指紧紧扣住树皮,我每爬两步就要停顿好大一会儿,脚要试探好几次树枝的牢固才敢放下。偶尔有枝桠勾住了衣角,要将全身都和树贴到没有缝隙了,才敢空出一只手去拨开。


上方传来突兀的声响,我想是他惊起了夜里安睡依偎的鸟群,它们扑扇的羽毛往下落到我的脸上,我摇头晃脑甩开后,看到了停在树梢眺望的他。


「怎么了周防?你看到什么了?」


没有回应我,他只是笔直的看着前方,双腿像站立在平地一般,连手都没有扶持的垂在身侧。没本事做出那样的动作,我停在他下面的几个树枝上,视线也足够和他望向同一目的地。


是东京。从东京郊外森林里眺望的东京。


已经是凌晨深夜,闪烁的路灯隐埋在凸凹的地面,而高楼的光都随主人陷入了沉眠,像一座死城,并没有任何让人流连的绮丽。


周防想看的就是这个?我抬头看看他,再次用力凝视,终是看到了那仿佛淹没在黑色洪水中的尖塔,它是我见过最高的塔,高耸入云无法看到头,旁边的高楼大厦都像大象脚下的蚂蚁。而现在,它和它们一样,没有显露光亮,孤零零地,在混混浊流中卓立。


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御柱塔,知道它站在七釜戸的中心,但从不知道它为何存在。


周防远远地与它相望,眸光寡淡,却没有移开分毫,连密布天幕的星辰也无法挤进去,黏稠而疏离。


树顶的风萦绕过衣角,和他在黑夜的森林里遥望城市,这件事像个离奇的梦。我看不出他的思绪,但我会安静地等待,不会让自己的急切打扰到他。


「德累……斯顿。」


当他喃喃出声,我也为之一愣。德累斯顿,并不陌生的名词,就在来露营的路上,还是其他同学议论了好一会儿的谈资。


一时间都往我脑中闪现的易北河,萨克森,巴洛克,在连通向御柱塔时被顺利挡住了。怎么看都无法将它们与周防联系在一起啊,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德累斯顿呢?


「是在说德国的德累斯顿么?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位城市呢?」我稳了稳脚下的枝干,抬头朝他问道。


他收回注视御柱塔的视线,微阖下眼:「……德国,城市?」暗哑的声音难得带上了疑问。


「是啊,今早我们还在校车上谈起呢,是二战时的著名城市,在情人节那天被轰炸,据说后来和日本这边有什么联系……」以为他这个懒人一定连有这座城市都不知道,我便径自说起学到的历史。


他的眉宇渐渐凛冽起来,望向御柱塔的眼眸收紧,却依旧缄默不语,诡异气息的流动让自说自话的我也停了下来,有些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那个卓立在高处俯瞰世界的身影迟疑了一会儿,便回过头,从顶端的枝干跳下到我面前。


「呀!」枝干被他的重量压得晃动起来,我惊叫一声,忙腾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小心点啊!真摔下去怎么办?」


「哈?怎么可能……」他随口嘲笑我一句,神色却没有好转,只说,「回去了。」


「那……梦里声音的事呢?难不成是那个塔说的?」我试探的猜测,说完,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


他却没有否认这异想天开的话,拧起了眉峰:「鬼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意思,吵死人了,是想被拆掉么……」


不等瞠目结舌的我消化“一座塔在召唤他”这个信息,他抱怨了几句「懒得管了,随那鬼东西去」,便继续往下层的枝干跃去。


敏捷的肢体没有借助任何扶持,跟下石阶似的,毫不停顿将脚落在摇曳的枝干上,伴随叶子被踩碎的声响,很快便回到了地面。他站在树下,将双手收进裤袋,等我下来。


我看着那头低垂下来的红发,在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不对劲,却又找不到是哪里不对劲,这种无力的感觉也让我感到烦躁,爬下树枝的步伐也急躁,没有多加思考的鲁莽,便是一脚踩塌。



「啊啊——!」紧紧闭起眼接受疼痛,迎来的就是一个炙热的怀抱。


骨节分明的双手,一只环住我的腰,把我卡在他的臂弯与胸膛间,一只手心贴上我的背,拽住我的衣服将向下的冲力往上提起。他甚至不用往后退步,站在原地牢牢的接住了我。


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是悬空的,我正双手环过他的肩,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蹭到了他的肩膀上。


被突如其来的坠落吓到的心还悬在半空,但请原谅我已将所有的感官都给了这双盛满温热的手,那些最期待最渴望的都在此时被满足,与他最贴近的距离,我能看到他领口边沿的肩背处有之前打架留下的细小疤痕,淡淡的,像经由他的身体刻在我心上一样。


微弱却明显的电流在相拥的身体间穿梭向我,呼吸快被夺走了一般。


贪婪的想继续抱着他,但已经明显害羞起来的细胞在兴奋的乱撞,我估计自己的脸会红到从耳朵里喷出白气,便不舍的松了手。


他察觉着我松开手,也将手臂垂落,将我慢慢放到地上。漫不经心的样子衬托得我像个笨蛋,还好有黑夜掩护我的不自然。


「咳,再磨蹭下去都天亮了,我记得来时是往这条路走的,你要好好跟着我哦。」


轻咳一声,我带着他往回走,手却不自觉的收拢到胸前,回味起与他紧密相抱的感觉。想到半截,意识到当事人可就在身后啊,这样太猥琐了!不行不行,快专心看路啊!


「喂。」


「啊、啊?」突然被他叫了一声,正忙于和内心欲望做斗争的我一个激灵,脚趾踢到了石头上。


「没看到么?」


「嘶……看到什么啊?」我苦着脸忍痛,暗骂自己这就是心思不纯的下场。


「石盘。」


石盘?我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他便补充道:「在树上的时候。」


「呃,没有……是在树杈里卡了一块石盘么?还是怎么?」


他稍稍抿起嘴,表情却不似认为我也该看到什么的样子,只说「是吗」,便越过我朝前走去了。


「你在哪里看到的石盘?怎么不拿来给我也看看?」我追上前,腹诽着原来他记得路啊。


「那个塔里。」


我该笑么?或许他在说冷笑话,下一句就是“我有千里眼”?尽管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丝毫轻浮,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冷下来,一字一句的敲击在耳膜里。


「是……什么样的石盘?」


「很大。」


「没了?还有其他特征吧?」


「有奇怪的花纹。」


无法根据他的惜字如金在心里描绘出那个石盘,今夜的所有都难以琢磨而变化莫测。他或许真的眺望到了,而我因为攀得不够高看不到,是这样的么?还是那本身就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存在?


——「那个石盘的名字,就是德累斯顿。」


我一震,张了嘴却像一条哑了的鱼,发不出一句能接应的声响,茫然地在透明的鱼缸里冲撞,游不出那道看不见弄不明的禁锢。


他没再说话,安静地好像在走向虚无之境,只有在森林边缘已经渐渐翻出鱼肚白的光亮在宣告着这个如梦的境遇不会消磨殆尽。


那将是怎样的由来,怎么的答案,在等待着我们去明白。




失踪一整晚,还跑到了被明令禁止的森林里,被穗波老师骂臭了头是理所当然的。一些同学在开我和周防去森林秘密幽会的玩笑,我却无法偷笑着回应。


回程的车上,所有人还如来时的嬉闹,周防难得的没在睡觉,只看着窗外出神,我透过窗户的倒影,看进他的眼睛里,看绿荫河川转化为繁华城市的车水马龙。


御柱塔,德累斯顿,石盘……王。


无法理清的思路在脑中缠绕起来,打了一个个死结,它们宛若要迫不及待地在下一秒就翻转世界,将日夜鲤鱼。


我拿出手机,看着界面照片上那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背影——


苍凉,苦难,死亡……只要你愿意在身边为我留下位置,我就可以甘之如饴。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9-14 18:30:00 +0800 CST  
36.


高悬在屋顶的分枝吊灯,即使还没入夜,也被水晶吊坠透射的光打成斑斓迷离的线条,散落在柔光交错的吧台上,连艳红的沙发和复古的摆钟都被烘托出温情缠绵的气氛。澶暮的色调与一排排陈列的香槟美酒交映,繁杂如同梵高的画作呈现在出入酒吧的人眼前。


然而我只进去站了两秒,便捂着耳朵出来了。


站在HOMRA酒吧外看着给天空涂抹上胭脂的黄昏,那淡红的云朵像姑娘害羞的脸庞,断断续续地在天际勾成一道晚霞……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那个让我无法进门的罪魁祸首追出来,像只猫一样炸毛的大声抱怨道。


我装看不见他,只朝着门内记录账本的青年说:「草薙哥,我就说怎么今天没客人,原来是直接进不去啊。」


「是啊,毕竟在耳朵和饮酒之间,一般人都会选前者。」草薙哥配合着我,用京都腔说出的无奈话语,腔调更甚。


「你们……你们要不要这样啊!」被围攻了的十束君嘟着嘴,像瘪了气的球慢慢挪到椅子上,抱起一把木吉他轻轻摩挲着。


从上周起,我和周防正式成为了高三学生,十束也正式国中毕业,进了草薙哥的酒吧工作。


「什么工作,他就是来害我没生意的。」草薙哥将账本放进抽屉,来到我旁边的沙发坐下,「缠着我要求提前发工资,结果就去买了这个破玩意儿,我都快失聪了。」


我看看十束君手里的吉他,的确,刚才他就是抱着这家伙弹着偏了调的弦、唱着左到天际的歌,硬把我逼出门的。


「才不是破玩意儿,我这次可是认真的找到了想玩的东西!」虽然才刚开始接触音乐,但十束君自信满满的宣布着,「等着吧,我一定能弹会的,而且我还要学写词写歌,倒时候唱一首专门属于我们的友谊的歌!」


少年清脆温和的嗓音像神奇的咒语,不知怎的,我就相信了。脑中勾画出他坐在酒吧椅子上抱着吉他,弹唱着写给我们的歌,而我们坐在他身边,脸上都带着笑意,静静享受那一刻的场景。


而草薙哥显然不信,他翻翻白眼,往厨房走去。


「草薙哥我帮你!」而我,在看到十束君又一次拿起吉他张开口,忙不迭的逃生了。




牛肉咖喱,土豆沙拉,鳗鱼烧鱼片……我数着已经做好的料理,不同的浓郁香味交织在一起,猜测着等那个还窝在楼上不肯动弹的周防下来后会更喜欢哪一道。


自从露营回来后,相比睡觉,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发呆上。或许在思索,也或许没有。


忘了开始渐变的时间,意识到后,他已经不是那个天塌下来都能无忧无虑的少年。


以前的他总是随心所欲、不问世事,到学校天台逃课睡觉,打完零工买草莓牛奶,再对着遇上的小混混活动筋骨,整个世界都很简单,不需要他去烦恼或探寻。
而现在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确定在他身上发生,即使是擅于无视所有的他也不得不重新去审视,去接纳并适应一些未知。


「肉酱好了。」草薙哥朝我伸手,我回过神,递出盘子,看他熟练的装盘加料。


关于周防在梦里听到的那句话,还有看到的那个石盘,草薙哥和十束君都不知晓。我想他不愿身边的人也跟着他渐变,所以在回来的那天,对我说「不要告诉草薙和十束」。


但告诉他们才对周防更好吧,即使我违背了答应的话会被他讨厌;可周防想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啊……


既想做到所有对他有益处的,又想完成任何他想要的,太过在乎一个人,太过想掏心掏肺的给他一些什么,反倒就在他的事情上不知所措起来了。


「回神回神!」


突然被草薙哥伸手在眼前晃动了几下,我眨眨眼,抬头看他,他把肉凑到我嘴边:「叫你半天,居然看着肉没反应,馋成这样?」


「才不是呢。」我摇头,把盛肉的盘子放下,犹豫半响,决定还是婉转的问问,看如果是草薙哥,会不会有帮上周防的办法。


「草薙哥……」


「草薙哥!你们的老师来了!」


还没出口,十束君更响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草薙哥往门外一探头,惊喜的唤道:「穗波老师?」


我一听也忙跟了出去,那个带着开朗笑容,披散着黑色过肩长发的女子正打量着酒吧,然后回头呼唤了我和草薙哥的名字,打起招呼。


「回家的路上正好路过你们的店,就进来看看了。」


作为栉名穗波老师很喜欢的学生,草薙哥毕业后也和她保持联系,并告诉了她自己工作的地方,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美丽的女士,欢迎光临HOMRA茶馆!您要喝阿萨姆茶还是锡兰茶?」草薙哥迎了出去,说出的话让我和十束君呆了两秒。


「这家店什么时候变成茶馆了呀?」十束君移到我旁边小声的询问,我一脸茫然的摇头。


「笨!要是被发现我们几个未成年聚在酒吧里还了得?」草薙哥回头给了我们一记眼刀,用嘴型表示道。


「行得通吗?」我也无声的张合着嘴巴比嘴型。


「没事,老师她是个天然呆……」


「那就给我来两瓶啤酒好了。」打断我们的窃窃私语,穗波老师一脸早已看穿的表情,伸手掐了一把撒谎的草薙哥的脸皮。


「我错我错……」草薙哥求饶着岔开话题,「我们正准备吃饭呢,老师留下来一起吧?」


「好啊。」穗波老师这才松了手,拉开椅子坐下。


草薙哥回厨房忙活,十束君冲上楼叫周防起床,而我给穗波老师倒了茶水后便坐到她身边。



「你们四个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了?」穗波老师的笑一直在唇角没褪去。


秘密基地?我为这个词愣了愣,这里虽然是在经营的酒吧,每天都有陌生客人进出,但,秘密基地,这个专属私人的形容却将我们固定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是啊。」我也跟着笑起来。酒吧,这个别人看来只用于暂时停留的地方,却给我满心的家的感觉。


她又转动着眼眸细细看着,加了一句:「总觉得以后这个基地会有好多人。」


好多人?我没有设想过我们会去认识更多同伴,但这样想来却觉得很不错,满满的人,像一个大家族一样。那样的话,十束君要写的歌就要更长了呢。


「好香好香,King你再磨蹭我就把你的那份吃掉了!」才想着,楼梯上便传来了十束君的声音。



而在他身后的人,经过时光打磨的脸颜从阴暗处迎向光泽,混杂着窗外还未全消退的胭脂红,眼睫的颤动,鼻翼的呼吸,嘴唇的纹路,每一个动人心弦的细节都汇聚起来,恍如在我的视线和他之间连接起了泱泱河流,璀璨无比。


周防微微歪下脖子,活动着筋骨,脖颈上的项链随之晃动,发出清脆的砰响,他走了两步,在看到穗波老师后眉头一皱,便转身要往回赶。


穗波老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周防君别害羞啊,来来,坐老师旁边。」


「鬼害羞了!」他狠狠地切了一下,却也明显拿她没辙。


我起身给周防让出穗波老师身边的位置,自己坐到他的另一侧,看他被穗波老师像小孩子一样对待,一如既往的烦躁却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不爽的干脆背过身,结果就自然的面对了我。


桌上饭菜冒出的热气仿佛把他清冷的气息都软化了,细细描摹着他的每一寸轮廓,美好得不可思议。


我看着他笑,在碗里夹上他喜欢吃的菜,递到侧身跨坐着的他手上。


「再过一年啊,你们两个也和草薙君一样毕业了,老师就该寂寞了呢。」穗波老师将颊边的发别在耳后,手腕白皙如玉。


草薙哥拿过碗帮她盛咖喱:「所以说老师你也该考虑赶紧嫁了。」


「讨厌啦,说这种话题……」她则拿了瓶生啤,豪爽的喝一大口,「一直遇不到能让自己有豁出一切的想法的人,便这么拖着,现在年纪都大了呢。」


「怎么会,您那么漂亮,看起来超年轻的,现在也不迟啊。」嘴里塞着食物的十束君声音有些含糊。


而穗波老师微微笑着摇摇头:「但最为纯粹的那段青春已经过了啊,没能在最好的时间里经历总是遗憾的。」


从她眼里看到了对岁月流逝的遗憾,我想起在高一结束那天,她还鼓励我可以去告白,而我拖到现在都高三了,还在和周防不明不白,实在是窝囊。


……国二到高三,整整四年的蹉跎。


「所以,你们要是有了想为之奋不顾身的人,千万不要拖到最后让自己遗憾了。」


心口好像被用力的开了一枪,耳边缭绕的巨响让我愣了愣,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咬着叉子的人,他挑剔着将菜叶扔出去的样子,在我的视网膜里映出水一般的温柔。


在那些蹉跎的时间里,无数次的幻想都是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担心走近他的路途会踩错,然后就踩空。因为太珍贵才会踌躇不前,才敢大笔的挥霍年华。


但此刻我忽然在想,如果那些“如果他愿意”“如果他喜欢”都不是如果呢?那我荒废了多少会有的温存,遗憾了多少不是幻想的触碰。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9-22 01:00:00 +0800 CST  
夜渐渐笼罩下来,白昼的光还没有完全消散。


「不用送了,等有时间我还会来的。」穗波老师在门口回头,温和的笑在她脸上晕开。


「那我往这边走了。」来到穗波老师所站的门口,我们将一个朝左,一个往右。


「两人都路上小心啊。」草薙哥和十束君叮嘱着,周防倚靠在门栏上不发一语,环抱在胸前的手臂上脉络清晰好看。


我点点头,向穗波老师道别准备离开,她却叫住了我,声音轻轻浅浅,扑进我的耳朵里温柔而坚定: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开,看它在下坡路为我引路般的翻滚游荡,我的眼睛随着它转悠,思绪却还在穗波老师最后的那句话里,迷了路般绕不出来。


可以么?到了让我接收那份回响的时候了么?


太多的困顿,看不到的周防所见的事物,没来得及和草薙哥说完的顾虑……近期发生的种种都在暗示着未知的改变,那个“最后”是否有着为我等待的机会,无人知晓。


“不要拖到最后让自己遗憾了”……


停下脚步。我看着那颗小石头撞在路灯上,像我此时的心脏一样,弹起,落定。


是不舍再浪费或许可以拥住他的时间,还是害怕未来会有不能再让我犹豫的变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突如其来的勇气,不想再收回的决心。我转身往回跑去。


一直都在为预想中的结果而踌躇,是该为了最初开始的心愿奔跑一次了。


周防尊,他就站在门口,手里未燃尽的烟将细长的白雾撩起。察觉到我的到来,他低下头,只有我一个人倒映其中的眼眸,好像每看一秒都是一万年。


照亮我们的屋檐下的复古油灯有飞蛾在漂浮着,它们纷纷靠拢于那份炙烈,毫无畏惧,毫不犹豫。


「周防……」手指收拢,抓紧衣摆,好像要抓紧这好不容易的勇气的和决心,生怕会再犹豫,「明天见。」


让我冲动一次,放肆一次,让以往压抑的都释放一次。


「……啊?你就是回来说这个?」他理所当然的困惑着,而我不会再去解释任何,只朝他再跨出一步:



「明天见!」


越过“如果”的念头,不再端详荒废的岁月……我向自己做着决定:


周防尊,明天,我就向他告白。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9-22 01:01:00 +0800 CST  
37.


你对喜欢的人告白过吗?


是怎样的对话,用着怎样的表情,以怎样的心情来等待那份回答?是否低着头不敢看他,紧抓衣角的指尖是否泛了白,当他点头时是否世间万物都像童话里描绘的初生了?


好想这样询问遍所有人,给自己一个充分的准备。


凌晨,星星点点的光零落于大厦间,从窗外看去,就像一个被窗框锁住的镜头,将面向新一个白昼的倒计时氤氲起来。


等天亮后,我就去告白。但是,却苦思冥想不出用怎样的方式才好……


将看过的爱情小说翻了个遍,堆积的书塔摇曳着一本本从书柜掉入书桌,再落到地上,我倒在地上的书堆里寥寥翻过数页,想知道那些被无数泪水青睐过的诗句是否可以放进自己的嘴里。


「恋爱这种东西,最重要是时机。如果重要的时刻没能把重要的心意表达出来,那么,再怎么戏剧性的邂逅,也都等于徒然。」*


读到这句话的尾音稍稍延迟,我拨开散在身上的书本,起身跑到镜子前,幻想站在我面前的是周防。他微低下头,锐利却温润的眸子里是我反射在镜子里的脸。


我试着练习告白:「周、周防……」顿了顿,又拿过水杯猛灌两口,再清咳几声,想让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动听些。


「周防,我喜欢你。」但说完这一句,便不知如何是好,我傻傻盯着镜子没了动响。


镜子里的女孩即使知道少年不在面前,也因这句话而绷紧了全身,连呼吸都敛着,不出多久就会红透脸。我暗暗着急,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把所有心情都好好地传达给他啊。


——我想对他传达的,绝对不止一句“喜欢”就足够的!


在他救下孤立无援的我的那一刻,在我看到他将温柔掩藏住不作张扬的那一刻,在我念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在喜欢着他了。


但我没有告白,因为不想那份感情只是一时冲动。在我看到他或懒惰或暴躁或淡漠的、让人不愿接近的每一面之前,在我彻底了解他任何细微的喜欢、渺小的厌恶之前,在我想清楚自己能够为了他做些什么之前,告白都是盲目的。


躲在门口偷看,陪他上课回家,与他成为挚友,被他护在身后背在背上……这明确记录着每一个靠近的脚印的几年,我已确定他的一切都是我心头最柔软的存在。


——我的答案都是他,也只有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若只靠一句喜欢你,不让他彻底了解的话,我想他的反应很可能是不明所以的看着我,然后「啊?」一声。


往后一仰,倒落进床铺里,柔软的被褥盛载着我起起伏伏,我拿过床边的日记本,里面满满的写的都是他。要把所有的喜欢都让他了解,我能够像写日记一样通顺明了的说完吗?


翻开纸张,看那些迫不及待想为他付出的心情渗透出来,为他学习料理,为他包扎伤口,为他缝补衣服……我拥有的不多,但都愿意为他孤注一掷,为他倾尽所有。


对啊,可以写下来啊,像日记一样,把那些表达不出的告白都写下来。


翻出的纸和笔相互研磨,碰触,又分离,墨汁沿着纸的纹理晕染漫溯,释了又释,最后如黑色的刻纹,深深印在留白中间,一笔一划,骄傲的铭刻着,都是为他而描绘的诗韵。


写情书。真是够老土的方式啊……


但只有这样,才能沉稳而平静的将这个属于我的故事传达给他,让他全部接收到。
不然,那按耐不住的喜欢,无以复加的眷恋,可能在开口之际就将一切灼烧,只捧着痴迷的灰烬举到他面前。



涂涂抹抹,脚底踩到了无数个废弃的纸团,我试图将溢满空气的感情都压缩成一团,浓烈的献给他。在他接收到那无尽的情感后,我就亲口,对他喊出那句“我喜欢你”。



笔落,屏住的呼吸缓缓吐露,我将写好的的情书小心叠好,双手交扣着将它贴进胸口,让它紧随着我的心悸动起落。


高二的情人节,那份没有把告白传达出去的巧克力,他曾说不需要爱情。所以,我花费了一整年的时月,来确定那个可能的机会。


舞台剧的调查,确定到他说他愿意去顺应爱情在以后的到来,电影院的光影,确定到他无视那些家境富足外貌美丽的少女、只看了那个普通的女孩,所以……


「没问题的!一定可以的!」向自己鼓着气,我看着镜子里的人露出了期待而灿烈的笑。


心绪在黑夜里潮涌,在此刻升温,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引燃出一整片天空的烈火,如他一般绯红。




镇目高校长廊下的青扶树已经窜了个个头,能轻抚着廊柱把幽香的气息传过来,被风咬碎的光线摆弄着纤尘,大朵大朵绽放的绵云给石板路投了阴凉,那里有最贴心柔和的温度。


对此刻的我来说却都只能用味如嚼蜡来形容,毫无波澜的日常,一如既往,也与众不同。


周防今天照常逃了课,躺在天台睡觉,我反常的没有跟去,只看着他空出来的位置发呆到有同学通知美术室要刷漆,让我把寄放在那里的画都搬走。


递出情书的时间定在放课后。有时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希望快点放学,让我不再顾忌的向周防告白,有时我又觉得时间不能太快,想要它慢一点,让我有更多的准备能平复好自己。


……喜欢一个人,真是单纯又复杂的事啊。


单纯的哪怕受了委屈,也愿意继续守在他身边。单纯的即使只有一个眼神,也会在心底放大无数倍。单纯的只要他伸出手,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走过去。


又复杂的能在同一秒里,就因为他而冒出各种各样的心思,无法安分。


抱着大大的画册朝楼梯爬,我低着头兀自想着,直至看到有下楼梯的脚在我面前停住,一抬头,便是那个让我单纯又复杂的喜欢着的人。



「啊!」太过凑巧让我吓了一跳,往后退的脚踩落阶梯往后摔去。


他没有停顿的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我停下了后倒,手里的画册却随之掉落散了一楼梯间的画。


纸张被衣裙掀起的风捧起,擦过我的袖口,那里有他宽厚的手掌,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过肌肤,像被猫挠在了心上。


他一使劲,我便向前倾去,发尾划了个弧,扫过肩膀碰上他的胸口,我也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停下了前倾。


他带了点无奈的表情:「没睡醒啊?」


「这句话也有你问别人的时候?一天到晚睡不醒的不就是周防你自己么!」感受着他松开手指,我站定,弯下腰去捡拾画纸,掩住微红的耳朵。


「怎么不继续在天台睡觉了?」


「太刺眼,睡不着了。」


他踏下阶梯,在另一旁帮我捡拾画纸。脚下的鞋与阶梯摩挲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我一边捡,一边悄悄回过头看着他的头顶。


想要将头靠在那头赤红的发旁边,想要用手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再划过他衣领的褶皱,胸口解开的纽扣,然后和那双握过我的手十指相扣……


「周防,我放学后要把画都寄放去别的房间,你留在教室里等等我吧?」我盘算着等全班都回去后,向他告白。


没有回音,他正看着手里捡起的画,我疑惑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画册里几乎全是他!


从看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画的全都是他。我看到的他,没看到的想象的他。驻在窗台眺望远方,斜挎着包走在马路边,跨坐在栏杆上仰着脑袋,发尾,唇角,指尖……


一个人的画册里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还是在对方不知道的前提下,任谁看来都是喜欢了吧。他会怎么想呢?


那双眸子依旧宛如一片海,没有一枚水露浮起,但,似乎,又是和往常不同的深邃。而我没看出那份深邃是在表示着什么,也不必去看出了。


因为,我马上就要和他告白了,不管是现在提前知道也好,看到情书才明了也好,我们,要面对的都是迟早。


「好。」他将画纸放进我手里后,才回答了之前的话。


一起回到教室听着最后一节课的时钟磕磕碰碰走到了终点,教室在一片喧闹中迎来了放学后学生们的奔走。


我看看那个在穿梭的身影中,安静坐在座位上等待我的人,很慢,很慢的抱着画册往外挪着,摆放好后又站在门边,听着门口的嘈杂,静静靠在墙壁上。


我不怕漫长的等待,我只怕那份最旖旎的爱恋不是在我最璀璨的年华给他。



回到教室时,如愿只有他一个人了。我回到座位,将书包最里层的信纸拿进手里,背到身后,转身面向他。而他也转头看向我,目光毫无阻隔的交汇在一起。


深深吸一口,我命令自己不准低头,要好好地注视着他,缓缓将背后的情书往身前送。


「周防,请你现在把这个看完……」


我曾错过午夜回家的最后一趟电车,错过了渴望已久的买了票的电影,错过了最喜欢的乐队巡回到这座城市的演出,错过了很多狠多无比遗憾的事,这些错过都是可以弥补的,唯有他,如果错过了,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 出自<我们的存在> 小畑友纪著)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02 00:09:00 +0800 CST  
38.


我还记得那天傍晚的天际是玫瑰色的,云层的间隙有光垂坠出流利的感觉,校园里的笑闹声一如我多年后再次回忆般渐行渐远,只有那间教室安静得宛如几千英尺下的深海。


周防,他正缓缓从座位起身,看向说话的我,双眼在光线氤氲里散开点点光芒,赤发随着他的移动在耳廓上扫过,我不敢抬头,眼睛却正对上他敞开的衣领下好看的锁骨。


这或许耗费了我人生中所有的勇气,每一秒都在以几光年的速度缓慢前进,藏在背后的情书害羞得不肯出来,被我的手紧拽着一点点崭露头角。


他的表情略带疑惑,不知道我的想法,却还是静静等待着。在我眼里就好像一种默许,一种鼓励。


连空气触碰在皮肤的感觉都那么清晰,每一个毛孔都在深呼吸。就差一点,一点,马上就传达给他……


「周防,请你现在把这个看完……」


「砰——!」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和我说出的话重合一起,被措手不及地吓到,我的尾音也跟着颤抖的升了个调,好像悲惨世界中的艾潘妮在看到柯赛特后嘎然收住的歌剧,滑稽不已。


太过诧异和慌乱,没有刹住车的情书就这样从指尖滑出去,随着周防的回头,一起朝门口飘去。


「superrise!」草薙哥撑着被他用力推开的门,手里挥着四张票,「我搞到去电玩城的票了!特地来带你们去!」


惊喜你妹,是惊骇好吗!我忿忿地瞪着草薙哥和从他身后探出头的十束君,这两人早已在我心里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嗯?这是什么?」


十束君低头看飘到地上的信纸,我呼吸一滞,忙冲过去想收回,却被他抢了个先,拿起来打开了:「哇,是情书耶!」


「还给我!」我涨红了脸,又羞又恼朝十束君扑去,他吓一跳之余却把手举高了。


这小子虽然年纪比我小,个头却窜得比我高不少,我即使垫着脚尖也碰不到他抬高伸直的手。听我这么说,他更开心了,眼里闪满恶作剧的光芒。


「居然要追人也不叫我们帮忙,太不够意思了!」他灵活的转身,躲开我的拦截,抬头去看信,「让我来看看你瞧上谁了吧!」


我只差扯着头发在地上翻滚大叫了,拼命想夺回情书,偏偏十束君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着急,依旧像往常一样只顾逗我,他举着手,直接跳到了课桌上。


周防拿出香烟叼进嘴里,靠坐在桌上,等着我们打闹完毕。草薙哥叉着腰叹气,抱怨再不快点电玩城就关门了。


从远处的窗外可以看到这场年少的游戏,肆无忌惮在教室里奔跑追逐的青春,踏过课桌留下的脚印,转身回首晃动的发尾,少了配乐的电影般。


「叫你快点还来啊!」我踩上椅子,拽住他的裤子,而他嘴里开始念出了我的信。


当听到第一个字被念出来时,心跳就漏了两拍,我手指一松,十束君挣脱跑走,边跑边笑着念,我边追边红透了耳根。


写完这封情书后,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也曾想过周防在心里念出时,暗哑低沉的声线。却没想到有被别人清楚大声的念出来,让我和他一起听到的时候。


我听到我跟在他身后心境一点一滴的变化,听到我一天比一天摇曳的悸动,听到我想到他时嘴角会不由浮出的笑容……听到我爱上他的一整个故事。


听到我用整整一腔少女情怀去包裹保护的一份感情。


暖色的光宛若要吞噬这间教室,如海洋般簇拥而来,温存得仿佛在感受着他的鼻息,蒸腾着那些在心里软化成水的爱意。


「……十年,二十年,无论过多少年,我也坚信自己会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十束君还举着信纸在课桌间穿梭,清朗的嗓音荡起回音,我不敢去看周防的脸,我想一定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告白了,当着其他人的面,自己还在上蹿下跳的,羞耻极了。


「……究竟有多喜欢你这件事,我果然没能很好的表达出来吧——」情书被念到了最后,十束君跳到了周防面前的桌子上,我停下追逐,紧紧抿着嘴闭上眼……


「——周、周防?!」


从犹豫到惊叹的声音,讶异着被告白的名字,十束君长大的嘴巴可以塞下恐龙蛋,草薙哥愣了愣掩面替我哀叹,周防……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看向他。


他嘴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被拿下来,夹在指尖,已经烧到了烟尾,但他却没有扔掉,任烟灰落到他的手背上,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无声的望着我。


十束君瞪大眼看看我,又看看周防,结结巴巴地慌了神:「你、你们?我,不是……对不…哇啊!」


还没说完,草薙哥一把拉住他的脚踝,狠狠一拽,他便从课桌栽倒下来,脑袋和地板一碰,翻着白眼没了声。


「电玩城下周才开新游戏,今天就先不去了吧。」草薙哥拖着他的脚往门口走去,「你们……就当这混小子还什么都没说吧。」


在走到周防身后时,他做了示意我再好好表白一次的手势,我傻傻的看着草薙哥,他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加油”,便关上门出去了。


从以前就看出我的心意的草薙哥,还是穗波老师,他们两人一直在鼓励着我,但……意识到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周防时,我却比刚开始更加局促了。


情书,虽然是以另一种计划外的方式,周防还是全都听到了,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我喜欢你。


大声的,认真的,对他说出来啊。双手用尽力使劲握成了拳,又松开,我迈步,走到周防的跟前,停下。


我喜欢你。


那么近的距离,空气中似乎可以感受到相对的两颗心脏在振动着,我抬起头,注视他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里。


「我……」


冲到喉咙口的话只发出了一个音,便被我合上的嘴封住,不再说下去了。


那双眼,里面不是慵懒,不是淡然,不是任何我熟悉的情绪,只有我没见过的复杂。不动声色,却也深深望进我的眼里。然后,他垂下眼帘,让那份目光移开了……


只是这样,便足够了,足够让那份炙烈的告白烂在喉咙里,不吐露分毫。


当你注视一个人至深,和一个人相处至深,即使不说,你就会明白他的想法。何况那是你心心念念,一直捧在心头的人。


我知道他困倦时会微微眯起眼,眼角有散漫展开;他偶尔高兴时会合上眼,嘴角淡淡勾起;他生气时瞪着人的眼神不怒自威,满满的气场破空而来;他思索时望向远方的眼神有让人深陷的迷离……


无论面对谁他都会直视过去,很多次我都与他视线相触时害羞的低下头,也有很多次攻击他的人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忍不住战栗。他的视线像他的人一样没有过退缩,没有过逃避。


所以,我也知道此刻他移开目光意味着什么。


像一条干涸的鱼,得到了短暂的水后,又被扔回了沙漠,我压抑着难以呼吸的感觉,仍抬着头注视他。


我该感激,他即使无法回应我的感情,也尊重着。笔直的站在我面前,没有打断,没有回避,选择了认真听。


我该感激,他对我怀抱着比别人更大的温柔,在给不了回应时,宁愿移开目光,也没直接说出那句残忍的话。


那么……


「这、这情书可是帮别人转交的哦!虽然我看着你也知道答案了……但我想那女孩是不会介意的!」


——不管成功或失败,没能完整说出口的告白都是最遗憾的。


但我怎么忍心让他为难,看他露出歉疚的样子?


「我得去告诉她才行!周防,明天见。」像逃一般,没有等他反应,我打开教室门,快速跑了出去。


——这是我目前能为他做的,最贴心的事了。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08 20:27:00 +0800 CST  
好像在奔跑的过程中撞到了人,肩膀痛到颤抖,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去回想,去停下了。跌跌撞撞地跑出学校,眼前的景物像幻灯片被按了倒退键,时远时近,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在电车门快合上的时候,我冲撞着挤进去,脱力的坐到座位上,终于开始大口的喘气,大幅度起伏的胸膛里,是我已经耗尽的所有。


周防尊,他的保护,他的温柔,他的照顾,和我最奢求最渴望最迷恋的那份感情,是不同的。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个“如果 如果不是如果”的命题。


「咕呜……」鼻酸难以掩饰,眼前放在腿上紧紧拽着裙摆的双手开始模糊。


我以为只要我变漂亮了优秀了,只要和他关系最密切了,就会成功了。然而,我却忘了最重要最根本的事——他对我,没有喜欢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美丽出色,不会因为和一个人距离亲近,就必定拥有的。


「…呜…」我咬紧嘴唇。我不喜欢哭,也很讨厌哭。


从小被一个人抛在家里时,我就在练习不哭。为他放弃梦想的高中时没哭,阻拦他打架时玻璃穿破手掌没哭,发烧到走不动要他背时没哭,帮他擦药时也被他勒令着没哭。我真的不想哭。


「呜啊……呜呜啊啊啊……」但我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哭声,那么难听,也那么难过。


爱情,从不是付出了,就应该得到的……


在挤满人的电车里,我抬着头,张大嘴巴,一声哭得比一声响,鼻涕流出来,泪水在脸上爬不下,落下来打湿了整个手背。


爱情,不是真心,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讶的看着我,他们有的当笑话看,有的指着我小声议论,有的往我手心放了纸巾却被我无视了。


「呜、呜啊啊啊…咳咳呜…」哭到哽咽,哭到咳嗽,真是太差劲了,差劲透了。


如果没有为他努力过,如果没有接近就贸然告白,或许能有重来的借口,但已经陪他走了那么远,已经确定他身边没有别人,却还是没有得到。属于他的爱情的路,如果有,那或许不是我走错,而是走不进去了吧?


因为觉得自己爱他爱到欲罢不能,所以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那是否我不说,就可以抱着他会答应我的美好幻想过一辈子?


那朵花就这样擅自在我心里盛开,又因他的不愿摘取而凋谢了。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08 20:28:00 +0800 CST  
39.


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毫无缝隙的紧贴着我,无孔不入,钻进我的身体,如同无法逃离的,对他的爱恋。


当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我将头浮出水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睛肿得像红色的核桃,惹人发笑,于是再次深呼吸,重新埋入浴缸里。


发不出声的歇斯底里。


四周沉寂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让我无法分神去关注其他,只能在那次失败的告白里不断徘徊。


我知道,生活不是电影,不可能每一份告白说出口后都能得到归属的拥抱。我是知道的,但,就是无法不去哀叹,为了一直以来的努力归为尘土。


我已经和他走的那么近,我们明明比友情还更加彼此贴近,却依旧是平行线,即使近得只剩零点几纳米,也没有相交在一起……


是因为我渴望的是无法触及的东西么?是因为无法触及才显得如此耀眼么?


从浴缸里起身,我已经无力再去思索,即使打的是败战,但这一战仍然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累得我只想逃。


明天,我该如何正视他的眼睛,如何自然的问好,如何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想不出,在他知道了我的心意后,我做不到。


就让我当一次缩头乌龟吧,不勇往直前的追逐他,不义无反顾的靠近他,只缩在角落慢慢等待伤口的愈合。




万里无云的天空在远方与海平面相接,有飞机沐浴着风,绕着很大的弧线飞过,在碧蓝中留下一条白色的尾烟,宛若留下一个诺大的笑脸在窗外。


我看了一阵,便回过脸低下头,如果在平常,我一定会推搡着旁边的人,吵闹着要他也往窗外看,但今天,从进教室开始我就没敢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更没敢说一句话。


假装他不在,我强迫自己不显露任何情绪,在恢复好之前。


而他,周防尊,今天也像我一样反常,没有逃课,没有睡觉,只沉默着坐在旁边的位置上朝我偏过头。


好几次我都产生他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只单纯朝这个方向发呆的疑问,但那道烈焰般的视线却灼烧着我,让想要忽略的念头灰飞烟灭。


手脚的摆放都不自然,僵硬着脖子,好像有蚂蚁沿着脊背在血管里骨头里爬行,对他采用不在意的态度果然对我来说是永远学不会的。


好像熬了几个世纪,终于等来了午休时间,我冲出教室落荒而逃,想要避开他。


在走廊上与人群擦肩,在浮华喧嚣中寻找安宁,然后……在他的声音中定住脚步。


「喂!」他喊出了我的名字,声音不算大,却很有力的穿过人群正正砸中我。


我一直很喜欢听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唇吐出,那仿佛低音琴弦拨动的嗓音,将这个普通的名字变得独一无二,变得百听不厌。而现在我害怕听到他叫我,我连是否该回头都不知道,只是愚蠢的僵在原地。


世界好像将我们遗忘了,周遭依旧在运转着浮华喧闹,在涌动的人潮中,不动的我们,格格不入。


我没有想过他会追出来叫住我,他将怎样面对现在的我?他对我怎么想?脑袋好似被这样的问题填满到无法运转,又好似什么都想不了一样空空如也。


他叫住我后也没了动静,不说话,不上前,好像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今天起晚了,没有给你做便当。」回过身,尽量轻快的回答,我猜自己勉强勾起的嘴角一定很扭曲。


呆愣了这么长时间才给出回应是假装不出无所谓的吧,但他没有拆穿我,只是穿过熙攘的人流,朝我走来。


我的耳朵里便只剩下了他的衣袖褶皱摩挲的声音,他的鞋子踩过砂砾的声音。眼里只剩下他垂下眼帘的纹路,光圈散过他鼻梁落下的阴翳。


在我面前站定,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两个面包:「去楼顶?」


从我包揽了他的午餐以来,他就没在食物上关注过,今天却连我的份一起买了。我小小的往后退了两步:「我现在不想吃……」


「去楼顶。」从询问句变成了陈述句,他说完就转过身,侧过脖子等着我。


没出息的不想反抗他,抗拒不了他。不等意识阻拦,身体就自然而然的跟上了,像追随他的日日夜夜一样出于本能。




不知何时开始,天台已经成了我和他专属的地盘,我们每天都有在这里单独度过的时间,我曾偷偷地想过这算不算约会。


他嘴里叼着一片面包,伸手在外衣口袋里翻了翻,找出的草莓牛奶只有一盒,他看都没看便抛到了我怀里。我默默接住。


忘了何时开始,我已经没再对他说“谢谢”和“对不起”了,就像他对我一样,我们都把彼此的照顾和保护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不介意对方成为自己心甘情愿的义务。


作为同伴的我已经走进他的内心,即使不是纯净的牵绊,他也没打算松开,所以不顾我的躲闪,强硬的让我像以前一样和他在天台吃午餐,用他的方式去打破那份隔阂。


天空的飞鸟在地面滑过剪影,好像时光从打磨光滑的地面溜走,划开疏影横斜的过往迷踪,洗尽一生的欷歔。


「呐,周防……如果我昨天把话说完,没有走开……你会怎么拒绝我?」


我只能说,他确确实实占据了我生命很大的一块面积,不管那里是郁郁葱葱的繁茂森林,还是荒芜潦倒的苍凉沙漠,他都在那里霸占着,即使不去打理,也无法移动或缩小分毫。


我知道自己无法将他连根拔起,只能不再逃避,索性伤个彻底——


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这段青春一个交代。


他倚靠在栏杆边让风吹动赤发,侧颜温润着韶华,过了很久,才说:「不会。」


他是喜欢我的,为了不伤害到我,如果我完整表白,他是不会拒绝的。然而,那个喜欢,和对草薙哥、十束君的喜欢是一样的,就像是沿途欣赏的风景,却不是目的地。


疑惑缠在唇边,我知道他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那他到底……


「因为你也不会。」他回过身,用了然的目光直视我,像我对他一样了然的目光,「不会接受。」


这就是注定的答案了吧……如果他不拒绝,会让我以名义上的恋人存在,但内心始终和以前别无二致。而他明白我,明白我不会接受那样自欺欺人的答案,不会接受没有爱情的交往,注定会在他不拒绝前先拒绝掉。


他把选择的权利让给我,把这段由我开始的感情交由我主宰。这么想着,突然释怀的笑了,不后悔向他告白了——既然注定得不到,能让他明白我的感情,也是了却心愿了……


至于这份感情的归属,它倔强的不愿凑合,不肯将就,不想勉强。不接受周防对我的妥协,更不接受我对除周防外任何人的妥协。


记起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话:全世界在我眼中分为两半,一半是他,那里一切都是欢喜,希望,光明;另一半是没有他,那里是一切的苦闷和黑暗。


虽然没有得到他,但我还是离不开他,不求同行,不求拥有,不求被爱,只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被苦闷和黑暗侵蚀。


虽然没有得到他,但这一路上经历的所有,却让我学到了很多。他已经给予了我很多,那些相互付出的感情,绝对不比爱情浅薄。


——也或许,在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沐浴了初秋的流光,空气中升腾而起缱卷,将已经凋谢的花的粉末交融,连教学楼镶嵌的大钟叩响的声音都像诗一般,勾画着此刻已然的宁静。


我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咀嚼着嘴里的面包,然后故意做出挑剔的面容:「干嘛买这个味道啊?一点儿都不好吃,我要吃你那个味的!」


「啊?」他看看我,眉间凝固的沉默也化为了散漫,「自己买去。」


「我都给你做两年多的便当了,怎么说也轮到你去帮我买一次了吧?」


「啧……拿去。」


「你都吃得只剩一口了!」


如同往常一样斗着嘴,不是逃避后让时间磨平的感慨,而是袒露了深埋的秘密后回归的命途。


能够伤害我的是他,可以治好我的也是他。这点一直没变,从他不知道的以前,到他不知道的以后。



那份令人窒息的爱,还在,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追随他,迷恋他,为他万劫不复,挫骨扬灰,但我不会再去试图占有他,不会再去强求这份感情的开花结果。


——从追逐他的那一刻到现在,我成长了。单是这点就足够感激。


我爱他,不再是为了让他也爱我,所以,未来,是省略号还是句号,是完结还是待续,都足够我坦然面对。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19 17:32:00 +0800 CST  
40.


已经停了的雨在屋檐留下不肯蒸发的水滴,滴滴落下,仿佛落进沉睡的人梦里,洗净铅华,只在指缝间流淌温存。


经历过雨水滋润的土地松软温柔,将脚踩下去便嵌出了前进的轮廓,我抬起脚,看看自己陷下的脚印,又看看旁边那一串更大的脚印,便移了位置,每一步都踩进他的足迹里。


前方微翘的红发,他的脚印那么深那么大,像一艘船一样将我的完全包容其中,我小心翼翼的踩寻着,抬头瞧他挺直的背脊。


每当HOMRA酒吧要添货物,都是我,周防,十束君陪着草薙哥搬运的。今天出门的不凑巧,遇上了雨,即使现在停了,天也依旧阴沉着,远方的尽头仿佛还有闷雷打响在乌云层中。


周防将裤脚卷起,露出好看的脚踝和半截小腿,偶尔走过泥泞时,会在光洁的皮肤上沾到新鲜泥土。他右肩上抗着一个木箱,左手朝下环抱着一个木箱,衬衫包裹他胳膊上突起的肌理,毫不吃力的走在最前面。


我双手抱着一个大纸袋跟在他身后,里面装着调配果汁的水果,放在最上层的樱桃鲜红欲滴,娇嫩的一碰就破,宛若谁可人的唇,等待着深吻。


草薙哥走在我旁边,他的左肩上也抗了一个盛放酒瓶的木箱,右手还提了装酒杯的袋子,而最后面的十束君……


「哎哟!」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打滑,踉跄着将怀里的箱子砸到地上了。


弯下腰想照常把箱子搬起来,却发现有液体顺着木箱的缝隙流下,想必是里面的酒瓶终于被撞破了吧。愣了愣,他用手捂住不断渗透酒汁的缝隙,想快步走过草薙哥。


「我已经看见了……」草薙哥面无表情的幽幽说着。


十束君僵硬着脖子回头看他,在嘴角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来。草薙哥缓慢地放下货物,平淡的揉揉手腕,突然爆发般地一拳锤在十束君头上,后者立马哇哇大叫。


「你个混小子!我钱没赚到,反倒因为你赔了不少啊!」


「不是啊,一定是因为我鞋子有问题,不是我的错!King,你走的那么稳,跟我换鞋啦!」


「……你给我走开。」


情况很快演变成了十束君拽着周防的衣角要和他换鞋,周防推着他的脑袋不让靠近。我来到木箱旁,从里面拿出被砸裂的酒瓶,将随身带的手帕包裹上去。


「这样应该能撑到回去吧?希望不会一整瓶的浪费了。」


草薙哥没有回话,他只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两人,金褐色的头发垂落眉心,显然在思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帘看我,唤了我的名字。



「你们去露营那天……尊发生了什么吧?」


一时间,那在树梢眺望的御柱塔,周防所说的石盘,那句“你愿意成为王吗”,都复苏了。


校车停下的那个十字路口,和周防挥手再见的那天,他叫住我,逆光的脸颜沉在阴暗里,他只说「这件事,不要告诉草薙和十束」。


他很讨厌因为自己的缘故把身边的人卷进麻烦里,我明白。就像一个巨人,愿意挡在我们面前撑起世界,却不愿我们为他分担。


所以我遵从他,保持了沉默。只是没想到草薙哥会主动问起,我愣了愣,转过头,看到那张一向轻佻却亲和的脸上浮现了犹豫与不定。


「那个嗜睡的家伙其实好几个晚上无法入睡,只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的,问他怎么了,却每次都被他敷衍过去……我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是露营回来后才这样的,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还在眺望御柱塔么?还会看到花纹旖旎的巨大石盘么?我看向那个还在和十束君相互推搡着的身影。


在时光的打磨下,他的轮廓日渐成熟,似乎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少年,带上了属于男人的气息,像一杯烈酒,神秘,而浓烈。


已经答应过周防不说的……但,我收回视线,将手指收拢进拳头里紧了紧,决定全部告诉草薙哥。


我想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也想为他做一切对他好的事。


他想要的是我不说,然而多一个比我有能力的人帮他,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即使他会因此气我。


「草薙哥,那天,周防他……」


没有给我说出口的机会,木箱与地面撞击的声响伴随着酒瓶碎开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我惊慌地回头,红色的酒液在弹起的玻璃碎片中飞洒,好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晶莹的悬浮着,然后落了满地,溅湿了我的鞋子。


是周防,他狠狠丢开了箱子,用力拽住十束君的衣领,将他拉扯到自己身边。


「喂,King……」十束君显然懵了,他以为是自己的玩笑终于惹恼了周防,「我错了成吗,你别和酒箱过不去啊,不然草薙哥又……」


我看着十束君困惑着收了声,也将视线移向面容渐渐染上肃杀的周防。他一只手拽着十束君,另一只手看似自然随意的下垂,但我能感觉到他在戒备着,调动全身每一根肌肉的戒备着。


天空仍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连透出的细微光线都宛如蒙了一层灰,混沌间,层层压盖下来终于打响了第一声雷鸣,沉重的,压抑的,仿佛怪兽的号哭般由远及近传来。


随雷鸣而来的闪电在白光闪现刹那,四周也好像要为其做背景般跟着暗了下来。于是,当第二条闪电划亮时,前方与暗色融合的屋檐上便兀然站立了魁梧的身影。


肩膀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我眯起眼仔细望去,的确是有人站到了屋檐上,那比夜还漆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们,好像要突破空气将我撞击在地般凌厉。


草薙哥把我推到他身后,十束君张合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周防,他金色的眸子毫不畏惧的与对方对视为一线,都想要将对方吞噬一般。


这、这是什么情况…… 无法问出疑惑,只感觉好像掉进了冰窟里,被无形扼住的喉咙告诉我这个不知名的人很危险。


「是你吗?」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鼻梁上有一道疤痕横过,很是狰狞,双手的四指上都套戴着铁质的指虎,已经和人格斗过无数次的气息。


没等我们反应,他又再次重复发问,在这条连一缕风都没有的无人小路上。


「我说大叔,你在问谁呢?」草薙哥走向前,他轻笑着看看我们三人,「这幅要砍人的样子,难道是这里的谁跟你借了钱没还?还是……」


「赤色的王啊。」


赤色的王。这个陌生的称呼像爆炸一样在我耳边炸响,它牵连着我的心脏,我的五脏六腑,连我也不知道为何,只仿佛早已与它熟悉。


我们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周防,即使他和我们一样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王,能联想到的也只有他了。会是在说周防么?可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轰隆作响的雷声像一张网笼罩下来,周防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目光锁紧对方,仿佛随时要发动攻击捕食猎物一样,说时迟那时快的,便猛然移动了身体!


「轰动——」


眼前不过一花,剧烈的爆裂声便炸开了,震颤着耳膜都疼痛,携带着砂石的飓风扑在身上,我将手臂挡在脸前,不顾衣服被刮破,只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周防的位置。


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破碎石墙的灰尘扑腾着遮盖住了景物人影,而屋檐上那个危险的中年男人也在这眨眼的瞬间就不见了。


「周防!十束君!」我焦急的大喊,意识到那个人刚才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在风尘中忽然穿梭出了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跃到我面前。是周防,他以将十束君夹在腋下的姿势躲过攻击,把他抛到了草薙哥身上后,往前迈出两步,站在了我们三人前方。


在他之前落脚的狼藉里,中年男人缓缓直起身,扬了扬手上的指虎,我震惊着他居然用臂力将墙壁砸开了个大洞?!


「果然是你,赤色的王。」他瞪视着周防,自顾自的下了结论。


「哈,那是什么?你又是谁?」周防发出一声嘲弄的笑,眉头却深深锁在了一起,他眯起眼看了看对方,又说,「算了,无所谓了。」


此刻的不寻常在他看来似乎和平常受到不良挑衅一样,他将手放在侧脖颈上,然后微微歪了下头,猛然发力朝敌人奔去!


矫健的双腿在地面奔跑几步后快速跃起到,他在半空收扬手臂,握成拳的朝前挥去!而对方显然也做好了应对准备,半蹲了双腿,紧握指虎的拳头随着身体的上窜挥出,两只拳头就这样重重撞击在一起!


我捂着嘴发出细微的惊呼,心脏快速跳动得胸腔难以承受。


两人相碰撞的拳头僵持着,目光也像电光般交击在一起,周防以赤拳抵抗着那幅坚硬锋利的指虎,敌人肌肉突起的手臂几乎有他的两倍粗,却仍不示弱。


「呵,不愧是……」这样呢喃着,敌人突然低吼,青筋在他的胳膊与脖颈攀沿开来,更大的力量就爆发了出来,硬生生将周防往后用力冲退!


即使周防没有移动双腿,仍受到冲击向后滑行,他蹲下身单手撑地停了下来,双脚摩擦地面滑出了两条深色的条痕。


「King!」不止十束君,我和草薙哥也是第一次看到周防在和人打斗时处于弱势。


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和对方碰撞后显出一片淤青的拳头,周防眼底略过一丝讶异,更多的,却是兴奋,他抬起头再次锁视对方,准备继续进攻。


「等、等一下!」打下去对周防不利,我鼓起勇气朝对方叫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中年男人冷冽的脸孔没有丝毫动摇,他对着周防摆出迎战架势,头也不回的答道:「我的王,让我来和这位赤王打声招呼。」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30 19:15:00 +0800 CST  
他的王?那是什么人?好像被一个梦魇困住走不出去,我完全没有头绪。


身旁的草薙哥在眉宇间皱出深深的沟壑,目光在对峙的两人间游离,而十束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讶异地抬头,正想说点什么,周防已按耐不住出击了。


耳边是爆炸般密集的破裂声与碰撞声,石墙的爆裂,金属彼此切割摩擦,一声声仿佛重锤砸在我的脑中,为这场仿佛已经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战斗。


周防俯身前冲,挥出的拳带起阵阵风声,仿佛将空气撕裂开来,敌人曲起手臂做盾,臂骨与拳头相撞,发出沉钝的声响,周防没有停息,在出拳的同时就已抬起了脚,漂亮的横扫向敌人头颅,对方侧身躲闪的同时也将另一只带着指虎的手朝周防挥去!


闪电在此刻伴随雷鸣划下,仿佛就劈在了我的眼前一般,只是眨眼的晃神,周防已经弯腰闪身窜到了中年男人身后背对着他,他曲起手肘,朝背后的人狠厉地施以肘击,对方被手肘撞击的肩膀以扭曲的幅度朝后歪曲,是脱臼了!


但中年男人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趁机抓住周防的胳臂,朝自己拉扯过去,头也朝后扬起,然后随着身体的前倾,准备还击周防一个头槌!


「King!小心!」十束君担忧地叫道,他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木箱,卯足了劲朝对方砸去!


木箱在半空中被撕裂,酒瓶炸裂融化,与浑浊的空气搅动成一片,我看到一片火焰似的物质燃烧而起,它们争抢着吞噬了十束君扔出的红酒。


那是什么?中年男人的指虎上燃烧起了火焰,绿色的火焰。


为什么会有火焰是绿色的?好像通往地狱的鬼火,又好像打开了地狱之门后,从里面蜂拥而出的无数鬼魂。


「是异能者。」草薙哥的声音压抑而肯定,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滴冒出。


「怎么会……」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种城市传说中的人有交集,而且还是以对立面的形式,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已经天方夜谭般超出了理解范围。


周防的动作也顿了顿,他看着对方两只手上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沉下了眉眼。他的战斗力在普通人类中虽是佼佼者,但和拥有超能力的异能者还是不一样的……


中年男人则因刚才的打斗被打断了十分不悦,他扭头看向插手的十束君,突然朝我们这边袭来!那绿色的火焰喷射而出,呼啸而来,瞬间就包裹着虎指晃到了面前!


「啊——」我凭借着本能躲避,还是慢了半拍,被波动的冲击力掀飞出去,撞倒在墙角。


背脊痛到麻木,不用看也知道手肘和膝盖一定磨破流血了。只是被波及到都这样,如果刚才那攻击是瞄准我去的……完全不敢想象。


「没事吧?!」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我抬头看到草薙哥正架着刚才被攻击的十束君,还好,有草薙哥护着他没受到特别严重的伤。


「咳,我没事,别担心……」或许这句话说得太不是时候,才出口就听到他们焦急的呐喊——中年男人已经朝我冲来了!


巨大的嗜杀气息笼罩而来,疯狂的仿佛一只狰狞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一时间忘了动作,只傻傻的看着面前呼啸的绿焰,心脏掉进了冰川之下。


来不及想是否自己的生命要终结于此,那绿色便被一片鲜红取代了——是周防!他站在我面前挥出拳头,鲜红色的外套随着快速移动扬起,好像红色的火焰,不输给那绿焰的红焰。


闪电再次随着雷鸣降临,仿若大地都在因此颤抖着,我在电光石火中再次恢复视觉,看到中年男人已经退到了远处,周防依旧站立在我前方,像一个英勇的骑士。


来不及喜悦他击退了敌人,我的胸口便一紧,他挥拳的右手上有刺鼻的血液正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破裂开的血肉间我似乎看到了森森的白骨,那腥味将我的心搅在一起,痛到好像被剜了一个口。


「周防!手……」四肢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我跑到他旁边想执起他的手。


他将手一扬避开了,双眼仍在锁定敌人,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你们先走。」


我一愣,随即摇头:「我不!」他怎么可以独自面对,我们都跑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尊!」草薙哥和十束君也来到了他身边,不愿认同这个要求,但现在能与敌人抗衡的只要周防,留下的人越多只会有更多伤亡。


「带着她先走。」周防,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戾,不怒而威的气场与命令压迫着想让我们屈服。


草薙哥看了看他,垂下眼帘似乎在下着很艰难的决心,他抬眼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听尊的,我们先走。」


「要走就要一起走!」我挣脱草薙哥的手,狠狠瞪着周防,咬破嘴唇的腥味蔓延着,整个身体都因他颤抖。


——你总是将我们护在身后,可谁又来保护只懂得保护他人的你呢?


「嘁…」他啐了一口,看向我的眼里是不可一世的狂放不训,「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对手,你在这里只会碍我的事而已。」



那金色的眼眸如永世的烈阳,赤红的发扬动起卓绝暴虐,他朝草薙哥和十束君抬了抬下巴,两人对视一眼,便用力压制住我的胳臂,拉着我往后跑去。


「周防、周防!放开我!」挣脱不开桎梏,我只能眼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转身,朝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冲去。


那与这个普通世界所不同的战斗……我隐隐意识到,一旦踏出这步,就无法回头了。


「周防!不要!」


在闪电的光耀与雷鸣的嘶吼中,轰然倒塌的房屋腾起砂石尘灰,在如掉进漩涡混乱不清的视野里,我只看到敌人燃着绿色火焰的指虎朝他袭去。


那声在心里埋藏已久的呼唤终于在胸腔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呐喊而出——


「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0-30 19:15:00 +0800 CST  
41.


雨依旧没有降下来。


我能感觉自己在嘶吼,声音却被轰隆作响的巨大雷鸣压制在底。从乌云中穿梭而下的闪电像是冰冷的匕首,迫不及待想扎进我们身体里。


这座城市开始弥漫起潮湿的雾气,涣散着模糊的阴冷白光,翻涌着好像由尸骸堆成的白色大海,只要层层拨开就会看到最恐怖的地狱。


尊……尊……尊……


一声又一声嘶吼着这个在梦话里害羞的名字,它让我的嘴唇都开始颤抖。


那个红色的身影,他在孤独的战斗,他在用身体为我们阻挡着敌人。每一步获取安全的奔跑都像踩在刀子上一样疼痛,我拼命回头,却看不到他。


世界正在开启一个崭新的篇章,将所有都笼罩在黑云之下,准备翻页。


终于拐进一片废弃的无人工地,我和草薙哥、十束君在残垣断壁前停住,靠着墙壁喘气。


十束君在不停的咳嗽,他的身体素质并不适合做过量的剧烈运动,我也感觉到有汗不断从脸上流淌下来。草薙哥双手拄着膝盖缓了口气,直起身开始思索对策。


「听着,这里有很多可以造成伤害的东西,我们需要利用起来。」


他快速查探四周,指了指那些摇摇欲坠的铁架,铁架上放着拆卸下的厚重钢板,架脚用巨大砖石四面支撑着,一旦坍塌,势必埋葬我们的生命。


「我从另一条路绕回去,吸引那人离开尊来这边踩陷阱。」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我们,「如果15分钟后我没有回来,你们就跑。」


我们没有其他的同伴,没有任何背景势力,我们只有彼此。


「一定会回来的!」我也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已经是一起的了,如果你们不回来,我们也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


一起的。HOMRA酒吧,是因为有像家人一样的人存在,才是家。


「干嘛说那么严肃的话啊?」十束君打断凝重的气氛,露出了笑颜,「就像我们平常玩电玩那样,再难的关最后也通了啊——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因为有彼此,因为是一起的,所以不需要害怕。


我和草薙哥愣了愣,也跟着笑,即使有点难看,牵动嘴角的伤口有点疼。然后,他冲向了另一条路,我们朝铁架跑去。


固定铁架角的砖石有半个成人高,宽厚的石身张开双臂都抱不完,尖俏不平的棱角在不同的位置突起,狰狞着扎根在地上一般,没有半点的摇动。


可是……周防尊,一想到他,我就好像有了无限的力量。无限的推着我的背前进的力量。


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作响,血管里倒流的液体在奔腾着冒出水泡,我死死扣着那块巨石,直到指甲出现裂缝,掌心在石身抹上红色,它终于从地面抬起了厘米的距离。


那些他战斗时受的伤,带着没能为他承受的心疼悔恨,全汇集到我的双臂,从未想过能搬运起是自己体重几倍的巨石,但将它放在地上,听到那声轰响时,我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没有停歇地再去搬运第二块,为了他而疼痛的伤口,是我的勋章。


终于将固定大型铁架的砖石搬完,我和十束君艰难的平复着呼吸,他往铁架旁边的楼梯跑去,而我冲向工地外。


迎面跑来的是狼狈的草薙哥,他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激怒敌人,外衣已经被划破,随风扬起的衣料上有着鲜红。


他边跑边回过头去说话,那幅轻松挑衅的样子更是成功惹到对方,敌人猛烈地朝他冲来,挥出的绿色火焰像呼啸的海浪,草薙哥没能完全躲过被击倒在地滑出一大截!


在草薙哥倒下时,敌人也成功被引到了工地上,他暴怒的脸上疤痕颜色更加深褐,宛若一个怪物,但也在他要动手之际,另一个有力的拳头朝他挥来了!


那赤色的发点燃我胸口的一簇簇火炎,周防凌厉的一拳砸中了敌人的脸颊!对方歪过头向一旁急退了好几步,半跪在地,血丝从嘴角滑出。


我架起草薙哥的手臂,带他起身躲开,眼睛则不住去看赶来的周防。他的胳臂,脸颊和胸腹都受了伤,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伤口而停顿,每一击都挥舞的那么用力。


敌人没有在之前的单打中从他那里占到便宜,也有不少伤痕。他看着周防的眼神从主动的试探变成了被动的警惕,下一秒就会有人死亡般,用尽全力与之一战。


修长的双腿踢出时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风鸣,他小臂上劲瘦的肌肉在捏拳时有明显的沟壑纹理,金色的瞳孔专注而带有侵略性。


我有些呆愣的看着周防,他的强似乎看不到尽头,即使对方是异能者,他也能在战斗的过程中随着敌方越强,自己也变得越强。


——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尊!小心身后!」


草薙哥突然出声大喊,我才回过神。是敌人将左手的指虎扔了出去,他正面迎击周防,抑制着他的动作,那柄指虎则从后面绕过弯袭向周防!


在看到的瞬间,我也朝着他跑去了,没有半秒的犹豫,像是以身俱来就拥有的反应。


——他是我的逆鳞,他是我的软肋。


——保护他是我的本能。


快点,再快一点!拜托让我赶上!我催促着双腿,它们极速奔跑着,目的地有着一个红发的人,我想付出一切去为他。



一切好像都被按下了慢放键,冲到他的身后,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指虎,它燃烧着绿色的熊熊火焰,心里却只有能保护他的平静。


然而那柄指虎没有穿透我的胸口,我突然从背后被抱住!抱着我的单臂将我狠狠一移,指虎避过要害只击中了我的肩膀。


同时,抱住我的那只手臂也被划破,我肩膀上的血液流下来,流进了那只手臂的伤口里,两份不同的血液交融在一起,却好像原本就是一脉的。


——我的血液,和周防的血液,它们滚烫着汇聚成最好看的赤色。


周防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握拳朝敌人挥去,对方也挥出还带着指虎的右手!两只拳头狠狠相撞,发出一声沉重轰响!


对方手上绿色的火焰暴涨着,仿佛要把我们吞噬,我却好似看到了无形的红色火焰从周防拳头上发出,带着更加强烈的气息反噬过去。


「咯吱」是敌人的指虎断裂了!周防没有任何防护的赤裸的拳头让坚硬的武器断裂了!


「怎么可能?!你……」瞪圆了的双眼里是难以置信,敌人看向周防的目光中染上了惧怕。


周防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低吼一声,更大的力气从拳头撞击向敌人,对方抵不住这股蛮横力量的冲击,身体倒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倒在了铁架旁,扑腾起一阵灰尘和碎石,绿色火焰已经熄灭,没力气再发动,他捂着伤口,挣扎着想要起身……


「嘿!看这里!」十束君站在楼上大叫一声,同时用尽全力踹向已经没有巨石支持的铁架,它们一阵摇晃,便从高处倒了下来!


铁架砸进地面迸裂的声响,厚重钢板砸在人体上的闷响,这片废弃了的工地在宁静中爆发出轰然,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大地也随之撼动!


雨终于降下来了。伴随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尊?」


我听着草薙哥的问话,眼前这个作为敌人的中年男人已经被压制在钢板之下动弹不得,过沉的重量甚至使身体凹陷下去,他不停的呕血,奄奄一息般。


是我们赢了。当意识到这点时,之前忽略的伤口才开始反射回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跪倒在地起不来,咬紧牙忍着疼,我随他们三人来到敌人身旁。


同时也开始后怕,先前的勇气全没了,这可是异能者,我甚至难以相信刚才自己居然离死亡那么近……从未有过的经历,背上的冷汗预示着我的弱小,作为普通人的弱小。


中年男人吐出一口血沫后,抬头看向周防,嘴角扯出一个不甘的笑:「居然能将使用能量的我击退,的确很厉害啊,赤色的王……」


又是这个称呼。我看了看周防,他的眼神却很淡漠,即使这是对他生命产生威胁的事,他从未有过担心自己的想法。


「但是,把刚上任的干部打败之后,我的王势必会更想除掉你……呵呵,你还能走多远呢……」


「你的王是谁?」草薙哥将脚踩到了压住他的钢板上,如果不照实回答就会施力的威胁。


「绿之王。」他缓缓吐露的声音让我们一愣,面面相觑。


「更多的,我无法回答你了,我并没有见过他,这是我作为新任干部的第一个任务,本来抓到了赤之王就可以见到他了,结果……」说着,中年男人看了看身上的钢板,「你们动手吧,反正我输了,之后一样要被解决掉。」


我看着他头上的可怖伤口,红色间似乎有白色的浆体,忍不住别过眼。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从没杀过人,连想都没想过。


沉寂,我们有意识的都注意着周防,好像臣子在等待他的下令一样。终于,周防在看了中年男人一阵子后,转过了身:


「回去了。」



松了口气,我憎恨每一个企图伤害他的人,但我也不要他的手染上别人的罪恶。


中年男人却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周防,随后阖上眼,无奈的道:「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啊……」


周防像没有听到一般,大步走往回去的路,滂沱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红发,与他身上红色的血迹。我们也跟上他,走在这条被染红了的路上。


「但你终究逃不掉的,这是你的命运。」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那仿佛诅咒的声音,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加速跑到周防旁边,和他并排走着。


我不管他的命运是什么,不管我有没有能力,我会豁出一切去保护他,一定。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1-10 17:28:00 +0800 CST  
42.


当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完时,已经过了零点。落地摆钟里秒针循环的脚步,一声一声,配合着窗外璀璨的星斗闪烁,月光照映着象牙色的白,在苍穹下一片静谧。


将HOMRA酒吧里翻腾了好久才找出的医疗箱放好,该说周防的身体素质过硬,受伤最重却没大碍,而疼得哼唧了老半天的十束君,则缠着草薙哥不肯好好休息。


「草薙哥,让你背我时你居然拒绝,太冷漠了!」



「我比你伤得重好么?男生的撒娇无效。」


「唔,不要揉我的头啦……」


世界裹着黑夜的棉被睡去,只有这个角落在温馨的橘色灯光中充盈。从斑斓的彩绘玻璃里看出去,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也不再那么冰冷。


我把扔在地上的衣服都拾起放到水里,看它们将透明染成带着褐色泥渍的红,那浑浊的颜色仿佛在预兆着他们还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般,蚕食我的心脏。


将衣服晒起时,被指虎刺破的肩膀传来一阵难易忽略的痛,我龇牙咧嘴的揉着肩回头,正好对上身后的周防。


每次当他周围的气息凝重时,十束君和草薙哥总能在说笑打趣中让他缓和下来,而这次他却从他们身边走开,独自站到一旁,像只被困住的沉默的野兽。


他的眉眼沉浸在阴暗处,只看了我的肩膀一会儿后便垂下头,缓缓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白色绷带。


这个高大的身影此刻在笑闹与寂静,光亮与阴沉的交汇中,显出了一丝错觉般的单薄,褪去了平日的不可一世,让人想将他拥进怀里。于是,我朝他走去……


「太弱了。」


靠近后,便听到了这句呢喃。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怕惊扰了这熟睡的夜。


我的心却好像被这句话淋下了一大杯苦茶,它那么浓稠,像黑色的漆一样企图盖掉心头的红色,让我升腾起了一股愤怒。


这是第二次了,看他露出这样迷惘,困扰,又不甘的表情。


第一次他逃了课,在寒冷的冬天带着满身的灼热打穿了电子击板,那时他也这样看着自己的手,为了这股力量的强大。而这次却是……


「尊一点都不弱!」


这股升腾的愤怒让我的声音很大,他顿了顿,看向我,而我像在为此生最骄傲的荣耀辩白一样,带着满满的肯定:


「即使处于劣势也不会退缩,即使受伤也把同伴挡在背后,那样的尊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都要强悍,都要帅气!是我见过最强的人!」


我昂着头,望进他眼里那片金色的深海里:「所以,即使是尊……我也不准你说那个在我心中最强大的人是弱小的。」


草薙哥和十束君停止了笑闹,屋子里只剩我的回音荡漾。他们都被我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小声而疑惑的唤了我的名字。



而我自己也后知后觉,我刚才……叫了周防的名?这个在先前逃跑时被嘶喊到沙哑的字,居然还赖在口腔里,让我忘了变换回去。


这个认知让我一下瘪了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砰的一声变为了紧张和害羞。虽说叫同伴的名并没什么特别的,但对我来说这个称呼却像是秘密的象征。


才认识他的时候,就想要念出这个好听的发音,但暗恋时也好,告白后也好,不属于恋人的我,总需要收敛着的情感,只有在梦里才能被纾解,才敢被释放。


在那里,我总是呼唤着他的名,毫无顾忌的拥抱他,触碰他……渐渐地,他的名就成了秘密。


现在真实的唤了他“尊”,宛若那些难以启齿的梦也被说了出来……


我瞄了瞄周防,他正因我之前脱口而出的发言露出了讶异,浓密的眉微微挑起,柔和的光线下仿佛可以看到他肌肤上细腻的绒毛。


「尊……周防。」不知如何接话,我吞吐着,又叫了回去。


「噗,你干嘛倒着叫啊?尊周防?」「哈哈哈哈,什么嘛,难道你在害羞啊?」


草薙哥和十束君起着哄,他们和我之间即使很亲密也习惯了用姓相互称呼,只有周防,让人即使除了距离上的亲近,也想在称呼上明确的表达出来。



「我、我有什么害羞的……」像是在掩盖那些不为人知的梦一样,我又梗着脖子叫了一遍,「尊。」


「啊。」虽然不知道我在慌乱什么,他还是回应了,好像已经应了我无数次一样。


十束君看看他,像想起了有意思的提议,掌心一拍:「说起来,King也叫我们的名试试看啊。」


配合着十束君茶色眸子中期待的光芒,草薙哥也饶有兴趣的看向他。我想了想他像被夜色浸润般的磁性嗓音亲切呼唤人的感觉,也立刻凑过头去。


而他,尊,好看的唇形尝试着张了张,最后还是在我们密切的注视下把嘴角一撇:「叫什么不一样。」


「唔哇,这个才是真的害羞了啊!」十束君立刻一边得逞的笑,一边冲我们挤眉弄眼,被尊朝后脑勺扇了一掌,「哎哟好痛……」


草薙哥和我想笑,又只能紧紧抿着嘴,憋得脸通红。他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嘁」了一声后干脆背过头去了。


——但我们都懂,即使不叫名,他对我们的感情也丝毫不少于我们对他的。这种彼此间的感情从不是靠得近、叫得亲就可以拥有的。




深色的天空有着透明的呼吸,疏影横斜的夜光里盛满了水漾的寂静,恍若可以听到人们微弱平缓的心跳,心跳的背景是银色的星辰和那盏橘色的灯晕。


「呐,你们知道赤之王的传说么?」


在欢笑中被掀起的高涨情绪能帮人忘记伤痛与疲劳,我们都没有睡觉的打算,想要熬到天亮般,围坐在沙发上说着各种天方夜谭。


直到,十束君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像怕我们忘记那样,提醒道:「就是早上攻击我们那个人说的“赤之王”。」


我下意识的看向草薙哥,他正惊讶的皱起眉。而尊缓缓眯起了眼,没有开口。


我是知道的,在高一那年的天台上,我和尊一起从草薙哥嘴里得知的都市传说。但也只是知道而已,那时的我,从未想过我们会与这个传说有交集。


「那是拥有非人之力的王,他是力量的象征,火焰的化身,是在暴力中生活的人们的王,压制着地下社会。」


如果换做平时,我们一定会回“这也太离奇了”的话,但现在,有真正拥有超能力的人说出了这个称号,并且被以此称呼的人就在我们之中。


「你们说,那人叫King“赤之王”,是不是他会成为这个王的意思啊?」十束君说着便激动了起来,「那样的话真是太帅了!传说赤之王会使用火焰,还统治了地下社会!」


「会是……这样的意思么……」令人震撼的信息量,我感到难以消化。


脑中浮现出的地下社会,是一大群身着黑衣带着枪械的强壮人群,他们凶神恶煞的用暴力破坏着一切,在血肉横飞间翻涌起害怕。


尊,会成为那样的王么?会成为……传说中的人么?或许迷雾中的未来已经渐渐显影,只是我还不肯相信。


「King,你说呢?如果你成了赤之王,一定要让我也在离你很近的地方看你看到的东西啊!」


他却不回答,刘海半垂着遮盖了他的神情。他靠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光在红发间撒上的一圈光晕,好像皇冠一样。


尊是想起梦中的那句「你愿意成为王么」了吧。是那时就开始了预兆,还是早在荒原出现的时候就冥冥暗示了什么?


我看着他起身往门口走去,也跟着站了起来:「尊?」


「出去透气。」



草薙哥轻叹一声,揉揉额角:「等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吧,尊现在大概还顾忌着没真正打赢那件事,你再说些什么王的力量反倒对他是负担。」


「这样么……」十束君想了想,看向出了门的尊,「但如果真的当赤之王,我觉得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那个站在门外的背影挺直了脊骨,匀称的身躯里充盈着的力量初次碰撞上了墙壁,火焰翻涌着找不到发泄出口。



轻轻推开门,我只想告诉他:把你的脆弱与倔强都说给我听,把你的疲惫与受伤都给我收藏吧。



我来到他身边,抬手抚上他的手臂,这道伤是为了我留下的,曾和我肩膀的血液溶在一起,就在这里,他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液和他一起流动。


迎上他回望过来的脸,我露出笑容:


「不管成不成为王,我们会陪你变得更强的,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1-19 11:54:00 +0800 CST  
43.


入冬的天空像一面长久未擦拭的玻璃,生出了些许毛糙,又像漆了粉末的墙壁,它们在干燥的空气中脆弱不已,变成扬扬洒洒的冰凌落到人间。


我站在学校的天台上等待着山巅被染白的时候,往嘴里塞了一个又一个的鱿鱼圈。现在做便当很方便,不用记着把章鱼香肠炸得脆一点,不用记得不要放煮鹿尾菜……也不用准备草莓牛奶了。



尊的状态已经和辍学差不多了,他和十束君、草薙哥开始调查所谓的王,仿佛要应了那句“地下社会”,更多的帮派开始找上他,虽然没有异能者,但也足够让他没法再来学校。


我只能每天到酒吧了解情况,因为他不准我和他们一起去查,嘴巴过分的说着我去了只会添麻烦,实际只是狂野下的善良,狠戾下的体谅。


只是,时光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眉宇间没有愁容的少年?


没留神夹了一大块芥末放到嘴里,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揉揉眼看一眼表,将便当盒收好后,按照穗波老师要求的时间,我朝办公室走去。


「所以,周防君到底怎么了?」



站在办公室里,刚从外面赶回学校的穗波老师精致的脸上还有些汗滴,她之前就想找我谈尊的事,但似乎也很忙,更没法去HOMRA酒吧探访。


「虽然他逃课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从不至于那么久都不来学校啊,你的话,应该知道吧?」


没有责备,她满满的关心让我动容,比起老师,她是我们的朋友。但我只能低头不语。


「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告诉老师,老师会帮助你们的。」


好想把挤在心里的困扰都倾诉给她,但我也知道,不该把善良单纯的她卷入这场混乱里。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和正常的轨道偏离了。


「他……他又和其他学校的人打架了,怕你罚他写试卷,就没敢来学校。」我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真的只是这样?」她看起来不太相信,但面对我的坚持,只能轻叹一声,「好吧,但如果有事,一定要让我知道啊。」


「嗯,谢谢老师。」鞠了躬,我想起她这阵子的忙碌,也关心道,「老师,你这阵子都忙着去哪儿?」


「七釜戸。」


七釜戸,我愣了愣,伴随着这个地址在脑中跳出的是御柱塔,然后是尊所说的石盘。


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在谁面前都那么敏感,我问:「是去买东西?」


「不是……是去医院照顾侄女了。」


去医院照顾侄女,初入高中的开学日,她让我们帮忙搬箱子时,也是这么说的。那时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居然,到了现在仍在住院?!


「您的侄女……」我迟疑着,担心的想要问明白,又不想穗波老师再回想难过。


「其他孩子上幼稚园的年纪她就开始住院了,经常出现幻觉幻听,还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就会头痛……唉,她还那么小……」


幻觉幻听,做梦,我又不自觉的在脑中跳出了尊,总觉得那孩子的状况和他现在很像,虽然,周防是绝对不肯因为这种事去医院的。


难道这是一种病症?可是从没听说过这种病啊。我感觉心被纠紧了:「医生,怎么说?」


「说检查不出,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我也无能为力啊。」穗波老师难掩脸上的哀愁,将驻在桌上的手撑住额头,黑色的秀发从脸颊两旁垂下。


「肯定能治好的!我们国家现在技术那么发达,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但再过一两年她肯定会被治好的!所以老师不可以先说丧气话啊!」


老师她,面对我们永远是乐天派,没人知道原来她背过身去也有着这样的表情。我心疼,却没有可以帮的忙,只能讲一些鼓励的话,就像她时常鼓励我那样。


穗波老师抬起头,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也吸了一口气,笑起来:「嗯,我也相信安娜……就是我侄女,一定会好起来的。」


「原来她叫安娜啊,真像小公主的名字。」我猜想小侄女会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可爱。


「是吗?那等她能出院,我带她来找你们玩啊。」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尊、草薙哥还有十束君一定也会很高兴见到她的!」


在窗棂稀疏的光亮里,在茶杯氤氲的水雾里,我和穗波老师约定着。多年后想起,那或许也是一个命定的转折点。




摇晃过车轨上节节相连的车厢,摇晃过车厢里整齐摆动的手环,沿着坡走上十字路口,照常和对面画店的老板大叔问候,我回到了HOMRA酒吧。


它一如初见那样安静的伫立,巨大的烫金招牌在拐角处弯曲延伸,门栏和窗棂都散发着红木的澶香味,两旁贴了最新饮品的告示牌,空白处有草薙哥写给顾客的清秀字迹。


还未来得及将门推开,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了桌椅摔倒在地的声音,我一惊,进了门正好听见草薙哥的那一句:


「你想死吗,尊?」


十束君抱着膝盖、曲着腿坐在沙发上,他抬头看看我,又抿着嘴看向另一边。在那边,尊正被草薙哥用手抓着前襟,推压在墙上。


在我记忆里,草薙哥从未和尊吵过架,他总是带着亲和的笑容,即使尊将麻烦一股脑推给自己也毫无怨言。而现在他抛开身上悠然的气氛,吊起一直垂着的眼角瞪向尊,充满了愤怒,又带有一丝悲伤。


尊的眼神却相反,平常总是率性而为,更容易发火的他,此刻只是看着草薙哥,像看着一个守望在远方的人,嘴角缓缓勾起细微的幅度,遇到困扰的事那般苦笑:


「不想啊。」


面对这样的回答,草薙哥情绪失控的脸上更加扭曲,他没有说话,只紧拽着尊,直至他胸前的绷带都映出了红。


「草薙哥?尊?!」无法打破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两人之间,安静得仿佛呼吸都要被空气沉淀,我着急的出声呼唤。


听到声音的草薙哥终于松开手,他焦躁地背过身去,停顿了一会儿便越过我朝门外走去。


「草薙。」开口叫住他的却是尊,金色的眸子宛若被凝固千年的琥珀,保存着最闪耀的光芒。他唤了他的名字后,便没了下文。


而草薙哥没有回头,他走出了酒吧,重重的摔上门。那声响亮而沉重的碰撞声,好像在诉说着成长时心灵必受的蜕化,灵魂迈入这个世道必经的硬化。


尊收回视线,踱步到吧台前的转椅坐下,他低垂的眼眸里有几丝对草薙哥的歉意和担心,它们躲在他冷淡的气息后,像一尾藏入茂密水草深处的青鱼。


他拿过草莓牛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放下,径直拿起吧台上的威士忌,没有倒入杯子,直接竖起瓶口,将辛辣的酒灌入喉咙。


「尊!」我冲到他身旁夺下已经被他灌入大半的酒瓶,金麦色的液体晃动着泼洒在地上,馥郁的酒香挥发醉人的迷离。


他已经学会了抽烟,身上都是烟草刺鼻而甘美的味道,现在竟还要开始喝酒?对于这种消耗他健康的行为,我握紧那瓶威士忌,做好面对他怒火的准备。


幸而,他似乎因为与草薙哥的争执感到累了,不想再跟我争,只撇了我一眼便懒懒地趴到吧台上,阖上眼,什么都不想再听再看一般。


灰色衬衫折出的皱纹,轻缓起伏的肩线,让我不忍心再对他做出质问,只能把吧台上的酒都收起,然后到十束君所在的沙发坐下。


「出什么事了?怎么他们两个会吵起来?」我压低声音不让尊听见,询问着十束君。


十束君则好像不知从何说起一般,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早上我们又遇到了一帮不良,King打倒了他们……他,看起来很兴奋,都笑了。」


尊笑了?他的确很少笑,何况还是最讨厌麻烦的他遇到别人找茬的时候。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两个要好的挚友发生了矛盾:「你怎么没有阻止他们呢?」


「因为,我也有和草薙哥一样的想法。」他看了看吧台前的尊,压低的声音里是浓重的担心,「King,他好像……正在渐渐沉迷于战斗中。」


「什么意思?」沉迷于,战斗?


「就像……就像抛下肉体,只有灵魂在不断地前进那样。」十束君的神色显出了苦痛,「他的肉体承受不住他不要命的打法,但他完全不在乎,感受不到痛那样,似乎有用不完的生命力在催促他不断战斗。」


所以,草薙哥才生气了么,因为他从尊的行为里感到了危险。可是,尊是怎么了?


「草薙哥说,他感觉King好像觉得在战斗中丧命也无所谓……或者说,他已经被这种燃耗生命的感觉深深吸引了。」


我冰冷的掌心里渐渐渗出了汗滴,感觉宛如有什么一直沉睡在尊内心深处的东西正在醒来,那个东西渴望着战斗,享受着鲜血,它会如同一只挣脱锁链与牢笼的野兽,彻底被释放出来。


——那是,压抑的本性被觉醒了。


十束君没再说那句“总会有办法的”,他缄口不语的看着我,带着不安,我将手指收拢捏了捏拳,尝试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把草薙哥找回来吧,等人齐了才能一起寻找解决办法啊。」


说着,我看了眼还趴着没动的尊,他的身体连细微的起伏都没有,不知是睡死了还是完全清醒了。我伸手推开酒吧的门,却在下一秒就愣住了!


不知何时在门外聚集的人群,将酒吧多层围住,他们有的坐在机车上,有的勾肩搭背站在一起,都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仿佛等待猎物的猎人般一动不动盯着我们,脸上尽是恶劣的表情。


看到他们统一穿着的绿色外套,以及有的人指尖冒出的绿焰时,我的心里一紧,难道,是那个绿王又派人来攻击尊?!那么多的人,要怎么办……


站在中间的人将头盔帽推了推,晃着手里的终端机,好像通过联络网确定了目标般,他的视线看进门内:


「找到你了,赤之王。」


被担心和害怕扼住了脖子,我连呼吸都在颤抖,回过头,却只觉看到了更不想看的梦魇……


那个原本还不动的人,尊,已经从容不迫的起身,他从房屋的阴影里一步一步走出,仿若从深渊走出的战神,在光亮全然披戴在身上后,停下脚步。


在被众人围住的石阶上,他只是单纯的站在那,没有动作,没有说话,却已造成威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压。


眼帘微垂的俯视了周围一眼,他忽然将嘴角往一侧缓缓挑起。以前面对敌人的那些愤怒已经消散,剩下一种最原始的气息,宛如发现了最好玩的事物那样带着期待。


明明那么熟悉,却又极度陌生。这就是十束君所说的,他在用生命寻求着刺激吧。


我看着他嘴角那个似兴奋,似嘲讽的幅度渐渐成型,最后,终于定格成了一个杀戮而嗜战的笑……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1-25 22:43:00 +0800 CST  
44.


空气中浮动的不安定因子好像火药,等待着一触即发,等待着筋脉骨骼被扯开的痛楚,等待着撕心裂肺的哭号,等待着随浓烈血腥味一起飘洒到半空的赤红沸腾。


身后燃起绿焰的人群蓄势待发,我听到他们喉咙里狂妄的哼笑,听到钢管与匕首摩擦时刺穿耳膜般的尖锐,听到他们的脚踏上地面的一拥而上,却无法回头……


我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那个耷拉着眼角懒洋洋的尊,那个挠着脑袋对我们无奈妥协的尊,那个面无表情却将温柔收藏的尊……现在是一只释放了灵魂的野兽。


「尊……!」没来得及说完,我被他一把拽住了衣领,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他将我往酒吧门内甩去!


无法抗衡的力道,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摔了出去,正好撞上了跑到门口的十束君,两人一起跌进门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发现门被他从外面锁上了。


「King!King!」十束君用力砸着门,拳头与红木碰撞的闷响,并没有改变丝毫阻隔。


我跑到门侧的窗前,扒在玻璃上寻找尊的身影。他正被那群人团团围住,绿色的火焰仿佛一个牢笼,他们将他困入其中,如海啸般拍打而下!


但群体的压制不到几秒,最中央的人便发出了惨叫,我看到他们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掀起,维持着与拳头膝盖亲密接触的扭曲姿势,倒摔出了人群。


所有人的进攻都迟缓了两秒,有几个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也只是这半步,就让他瞄准了突破口,如雷霆一般肆虐地朝对方袭去,没有任何的缓冲,几个身躯砸向墙壁后发出的血肉模糊的声音,彻底使围住他的阵势散乱了。


尊,他嘴角裂开的笑意如同赤色的发一样放肆嚣张,却毫无温度,冷戾的眼眸淡淡地环视着四周,等待他们朝自己进攻般的玩味。


他没有移动,甚至不做防御姿势,只将垂在身侧的右手笔直而慵懒地抬起,三指微拢,食指指向对面的人群,看他们都紧张地绷紧身体后,他缓缓翻转手腕,手心朝上,将指出的食指弯曲,朝他们挑衅的勾了勾。


「可恶!」「别太得意忘形!」「去死吧混蛋!」


瞬间被挑起的暴怒,让这群人发出一声声咒骂,他们咆哮着再次向他扑去,手中的武器令人眼花缭乱,尊却好像在看慢放的电影般,游刃有余地闪过,金属砸进地上,发出破碎的嗡鸣。


绿焰所经的地方在燃烧,那头红发在一片绿色中跃动着,他轻佻的笑意宣示着狂傲。


?敏捷的窜到敌人身前,看着他们惊魂未定的脸,每一步都要踏破凌霄般,无可抑制地出拳,感受对方的身体在自己的手中断裂,哀鸣,在地面翻滚弹跳后不再动弹。


他甚至不屑于从后面袭击,那满身的戾气,他只好像在享受一场游戏,让对手胆战心惊。


原本嚣张跋扈的人群不敢再肆意进攻,都做出防御架势后相互交换眼神,变换方式对付他。几个一拥而上,紧紧抱住了尊,限制他的行动,另一个跳上围墙,从上而下将结实的木棍朝他挥来!


「尊!小心上面!」我焦急地大叫,周围死死抱住他的人即使被踹倒在地,也忍痛拽着他不放,让他无法偏离挥来的木棍!


那双狭长的眸子朝上一抬,将敌人的行动收入眼底,然而,他却没有要抬手防备的打算!只微仰了头,带着轻蔑的笑看着木棍对准他打下来!


「砰!」


木屑在瞬间飞舞而起,敌人的神情由得意转为了难以置信,他哆嗦着嘴唇看着手里折断的木棍,又看向依旧孑然站立的尊。


而尊除了肩上的衣服破了外,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他抬手放到脖颈上,歪了歪脑袋。下一个瞬间便抬脚踹上对方的胸口!


在敌人身体倒飞出去的路线里沿途洒下了吐出的血,蔓延的赤红好像在告示着他是无双披靡,是盖世无敌。


「不、不行了…这家伙,是个怪物啊!」


有几个人颤抖着退到窗边,他们面色苍白,开合的嘴角僵硬无比,却正好让我听到了对话。


「不准逃!上次被他打败的干部空出了位置,如果成功抓住他,搞不好我们就可以当干部了!」


干部…位置……?我的额头不断冒出汗滴。究竟有多少人在紧盯着尊?就算打倒这些人,之后是不是依然会有危险找上他?!


那个还在战斗的赤色身影,他每一次挥出的拳头,都像消耗出去的生命力。


我看了看还在撞击着门却毫无作用的十束君,环视屋子后决定往楼上跑去:「十束君,这边!」


推开窗户,远处公园的幽然花香混杂着面包房里的浓郁甜味飘来,如每一个平凡的旁晚那样宁静,没人知道此刻楼下狰狞的血腥。


「没办法了,只能从这里跳下去……」我跨上窗户,对十束君说道。


他点头同意,但伸手拉住了我:「那我先跳,然后在下面接住你!」


「不,是我在下面接你。」我按住他的肩,「尊发狂的时候,十束君都可以让他回过神来,这次也肯定可以的!所以,你不能受伤,我来接住你。」


十束君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但情况已经容不得再犹豫,我放开手回头,脚一蹬从窗外跳了出去。


头顶响起十束君焦急的叫喊,但很快被耳边的风声盖住了,下落时的无助感让胸口一阵紧缩,我努力想维持身体的平衡,但眼睛在晃动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然而,摔倒的疼痛没有如预期来临,而我,好像也没有落地,身体触碰到了柔软的手臂,我被人托住了!


惊讶的睁开眼,我抬头却看到了不认识的五个人——他们身着黑色的长袍,袖口和下摆有着金色的花纹,脸上带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两个顶端高高竖起,像只兔子。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十束君在楼上大叫着,也翻过窗跳了下来。


而金色面具的人似乎没有恶意,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同样稳稳地接住了十束君。他们在接住后,便松开手把我们放了下来。


「没事吧?」十束君跑到我身边,我摇摇头,和他看向这些人,「你们是……?」


而他们只是径直走过我们,来到了尊战斗的范围里,双手抬起至胸前,舞动着繁杂的手势,好像在结印或施法般,紧接着在他们的双手间便有金色的光芒闪现!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几乎要夺去所有黑暗的金光在他们手中绽放,然后随着他们挥舞而出的手势,像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火一般,朝手持绿焰的人袭去!


「哇啊!!」「你、你们不是……唔啊!」


金色的光焰显然比绿焰要来得凶悍,仿佛侵蚀一般,轻而易举地吞灭了绿焰,攻击在尊周围的敌人身上。似乎只是瞬间的事,那些人便全都痛苦地嘶喊着,倒下了。


尊也怔愣了一瞬,他转身,站立在一片狼藉的残破躯体上,金色的瞳孔间还带着血色,没有消退的杀气。


「周防尊,对吧?」为首的金色面具者,对尊的身份确认着,随后道,「我们是非时院……」


他的话断在了空气中,因为尊没打算听他说完,已经狠厉地朝这边攻击过来了!


健硕的小臂上有用力时显出的沟壑,爆起的青色经脉,无法忽视的锋芒。金色面具的人闪身躲开,尊的拳头砸在了墙壁上,震碎了一个以圆形扩张开的石砖。


「快停止,周防尊,我们不是来和你战斗的!」他们的声音中显然带上了为难,「我们是带你去御柱……」


可尊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渴望战斗的因子已全面爆发了,即使面前的不是敌人,凌厉的气息仿佛要刺破天穹的闪电,霸道地侵入每一个人。


几个金色面具的人在几轮闪躲后,相互看了看,然后点头,想要攻击尊让他无法行动。他们快速抬手做出繁琐手势,手里金色的光球对准了尊……


「不可以!」「King!」


我和十束君呼吸一滞,急迫地起身朝他们冲去,却没来得及,只看到那束金光就这样穿射了出去!


也就在此刻,另一个人,草薙哥,他赶在最危急的时候回来了,他冲撞到尊身上,抓住他一起往旁边倒去,两人在地上滑行了一截,成功地避开了金色面具的攻击。


「唔……」草薙哥皱着眉从地上爬起,他微微缓了口气,便对尊骂道,「你又在做什么!我不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杀人,也为和你绑在一起的人想想吧!别太任性妄为了,给我适可而止!」


原本还未平息下来的尊,在草薙哥的怒骂中终于将视线从金色面具身上移开了,他收敛了脸色残暴的笑意,截着眉看了看草薙哥,又看了看我和十束君,终是松开了拳头。


草薙哥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大口气,他看看倒在一旁的人群,又转向金色面具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2-05 00:37:00 +0800 CST  
五个金色面具里,为首的人向前一步:「我们是黄金之王的部下,黄金氏族,非时院。」


「黄金之王?!」我忍不住惊呼出声,从尊被人称作赤之王,到被绿之王的部下袭击,再到现在的黄金之王,这一切都像闯入了神话故事那样让人难以适从。


这样普通平凡的我,真的,在和这些传说中的人接触着么?


研究过都市传说的十束君也张大了嘴巴,他满脸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黄金之王,不是那个支配了我们国家的王么……」


「你在说什么?」我朝十束君问道,太多的谜题在我脑海中像疙瘩无法解开。


「据说,世上的王有七个,赤之王,绿之王,青之王,灰之王,无色之王,白银之王,其中最强的王,就叫黄金之王!」


「不错。」听到十束君的话,金色面具的人满意的颌首,「而这七位王,都是由御柱塔里的德累斯顿石盘所选出,我们来见周防尊,正是因为你被选中为赤之王。」


一瞬间,似乎所有缠绕如胶的困惑都被解开了。所以,尊才会不由自主地眺望御柱塔,才会提到叫德累斯顿的石盘,才会有梦里的那句话……


胸口的重石被拿开,我的呼吸却更加困难了——原来,尊,他真的是一个王……


我看向他,他眼中有明了接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的释然,但对于自己是王的事,却看不出多大反应。


「但你还没有正式成为王。」金色面具的人抬头朝天空看了看,「你还没有达摩克里斯之剑。」


达摩克里斯之剑?!胸口焦灼的心境将过往的记忆都召集而来,仿佛在做着一场最后的炽烈的告别仪式。


同样是在那个初知赤王的天台,那个高一,那篇关于达摩克里斯之剑的课文,那个草薙哥说的伽具都陨坑,还有……那个说着“让剑坠落也不错”的尊。


也是在那段时间尊开始做起荒野的梦,开始暴躁狠厉,开始四处和人打架……


——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就做好了铺垫,早就在一步一步走向如今的局面。


「达摩克里斯之剑是王的信物,是王之力觉醒的象征。你被选中,却还未觉醒,所以,黄金之王命令我们,带你去御柱塔见德累斯顿石盘。」


说完,他向尊伸出了手,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他要带尊去御柱塔,让他成为真正的赤之王。


草薙哥有些犹豫,他对黄金之王是敌是友露出了不放心;十束君有些晃神,他也没想到自己离都市传说这么近;而我……有些不舍的看着尊。


他正和往常一样,看向御柱塔的方向。即使衣服在打斗中已经褴褛,即使英气的脸上挂了彩,那种独属王者的霸气却强烈地透露着锋芒。


那些普通却温暖的日常,已经要离我们而去了么?他是个王,我则……我舍不得他到离我那么远的地方。


「我拒绝。」


在我们都各怀心思时,那声慵懒却又不容置疑的低沉声线,让我像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般,彻底安定。


尊,他收起了嗜战的冷笑,敛起了思索的严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那个散漫的他。


「你知道是谁在让你去吗?黄金之王,他是上至政府下至社会的领导人,他拥有对各个机构下令的权利……」可能是自己的王被无视,金色面具的五个人明显生气了,他们大声的诉说着黄金之王的厉害。


「啊啊,不满的话,让他来和我打一架好了。」


尊……我该说不愧是他么。毫不在意的打断,他背过身挥了挥手,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了。


「喂,尊!」「King,等等我啊!」
草薙哥和十束君怔了怔后,忍不住露出了“真是拿他没办法啊”的笑容,追了上去。


「那个,谢谢你们之前的搭救。」我朝五个金色面具的人鞠了一躬,也朝那个赤色身影追去。


——他是赤之王也好,是其他什么王也好,或者不是王也好,我们,都会一直追随他,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的了。


褪去了晚霞的外衣,星河在夜幕中拉成一条银丝带,闪耀着点点光亮,将我的心,绑到他的身上。


「这样真的好么?不要去了解下具体情况吗?」


我看着身旁被风吹动的赤发,恍惚间宛若回到了初次告诉他,我的名字的夜晚。他似乎,在历经这么多之后仍没有从我身边离开半步。


「不了。」尊抬头,看向金色面具者所说的剑的位置,眼里,是真正的,王的傲气——


「就算要成为王,那也是由我自己决定的,不是被什么石盘来选的。」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2-05 00:38:00 +0800 CST  
45.

这个国家还在以飞速发展着,如同墙上的动态壁纸,如同能像终端机一样联络传送的手表,如同更新换代的机器人,已由我国中时只能在固定区域打扫,变为能进入居民的住宅清理了。这些新型产品都在宣布它正在成为最光彩夺目的明珠。


我躲在摩天大厦盘踞下的小小咖啡屋,搅动着手里的糖勺,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物欲横流。


遍布街巷的巨大LED屏幕闪现海面新架的交通枢纽,跳动着如同心电图,竞相攀比的旗舰店每日新崛旧衰,已被时尚装点的地皮无数次翻新,拔地而起更加奢侈的黄金地带。


川流不息的人们已经由最初按着闪光灯拍个不停,变为习以为常,熙熙攘攘着不再驻足于这透着苍凉的壮观。


而我现在才真切注意到,这一切都是“王”的力量啊……


收回视线,我继续埋头在厚重的书本里。再过一周,高中三年,最后的考试,然后,就要和镇目高校说再见了。


无法看清晰的知识轮廓和脉络在蚕食着我的脑细胞,却是考入理想学校必须做到的。不是专业的高中,想要进相应的大学就更难,但我仍希望一搏。


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师,是我的理想,遇到尊后,他成了我的执念,所以放弃能作为踏板的高中,让自己不在他的生命里错过。牵到了与他的羁绊后,我试着自学和到培训班练习,想继续完成理想。


只是,他的道路已经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不会如我期待的再次去同一所学校,理想与执念再一次分歧,像茫茫宇宙里一艘小小的船,漂泊着不知停在哪里……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时,最后一道习题也写完了,我看看墙壁的挂钟,将书本都拾进纸袋里,听着门上晃动的风铃声,离开了咖啡屋。



玻璃幕墙环绕起了这座城市,像笼罩在镜子中的世界,每幢高耸的大楼表皮都投影着正在上演的生命,时光,笑泪,爱恨……


「嘀——嘀——」


发出尖锐鸣笛的急救车呼啸着,透亮的车身反射着两旁的树木建筑匆匆而过,晃然得像死神划过的镰刀。


「真惨啊,听说被打得满地都是血。」「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啊……」


周围有人讨论车里被送往医院的人,我退出人群往前走,因为身边的他们也经历着搏斗,伤人或受伤,对我来说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敏感。


「听说是三个高中生年纪的男孩啊。」


脚步兀得停滞,心里一晃而过讨人厌的预感,我将它驱逐出脑海,不再听纷流的闲话,加快脚步往酒吧走。


「好像是和社会上的帮派打架,被人捅了好几刀呢……」


可那些声音却在耳边萦绕不绝,我犹豫着拿出了终端机,想着自己只是问问他们要吃的食物而已,终是按耐不住拨了出去。


尊没有接。他虽然很少主动联系人,但至少对我们的联络没有过无视的时候……稳稳心神,我又拨打了另外两人的号码。


三个人都没有接。这个认知让我的手心凉了半截,我知道他们和人结仇,说过最近会被找麻烦。


「不会的,只是恰巧而已。尊很强,草薙哥也会保护十束君,所以不会是他们的。」如此对自己说着,还是控制不住往回调转了方向。


茫然地沿着急救车开去的道路走,我将三个人的号码轮流反复拨了好几次,留给我的始终是一片冰凉的盲音,像大丽花朵朵砸落在地的声响。


于是,当意识到后,我已经奔跑起来了。忘了拦一辆出租车,朝急救车快速追赶着。


不适合奔跑的鞋子,皮质的带子磨蹭着脚踝,却半秒都不敢停顿,过于剧烈而突然的跃动让胸口陷入窒息的难受,我脚下一个踉跄,终于在双手驻上地面时,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请问!是不是有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被送进来了?!」不顺畅的呼吸让说出的话显得含糊,我急迫地问着前台的护士。


「啊…是的。」她朝我做出了个“小声点”的手势。


但我已经顾不上她,顾不上条例规定,只大声的喊着:「在哪个房间?!」


「这个,因为受伤严重忙着救治,还没来得及登记房间和姓名……诶,请你等一下!」


双腿疾速跨越着阶梯,我冲进二楼楼层,刺人的药水味充斥鼻腔,房间里凄惨的呻吟让耳朵发鸣,擦肩过无数病号服,拐过数不清的白色转角,才找到急救室。


「里面是不是三个男生在急救?!」冒失地在门口抓住一个人,我就迫急的问道。


而对方似乎被我吓到了,愣了好半天,每一秒都像熬一世纪,急得我直想跺脚,他终于摇了摇头。不等他开口说话,我已经转身往其他楼层跑去。


三楼没有,四楼没有……不记得跌跌撞撞跑了多少楼层,向多少张疑惑讶异的脸询问过,最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那…请问…他们的名字是……」我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瞪大眼看着他张合的嘴型,听他说出了三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紧绷如待发箭矢的弦的神经,瞬间放松了,浑身的力量被抽走,我退后两步跌坐在长椅上。不是他们,太好了……


那种好像顷刻间失去了一切的心情,我不敢再体会第二次。有些人,不管你将世界看得再远、成功再及手可得,失去了,就是一无所有。


「谢谢,我没事了……」向身旁询问我情况的好心人道谢,我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缓缓下楼,走出了医院大门。


鞋子的扣带在急速跑动中被磨断了,破了皮的脚踝渗透出丝丝血迹,我索性将鞋子脱下,赤着脚行走在地面上。


脚心传来的冰凉减缓了头脑的燥热,让我冷静下来,打算先回酒吧等他们……才这么想着,终端机就忽然响了,忙不迭接起,是十束君的声音:


「你怎么拨这么多遍,发生什么事了么?」他懒懒的鼻音,轻松的语调一如既往。


我紧握着终端机,恨不得立刻就到他们身边,再次确定他们都没事:「你们在哪里?怎么都不接?!」


「怪草薙哥啦,他的女朋友一直打电话过来要他去约会,我就把终端机全都静音放一边了。」


「喂喂,你这个只围观的就不会帮我接一下啊。」草薙哥的京都腔从那头远远传来,接着就是他揉十束君脑袋的声音。


「因为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在一边解释约会的事,那样一点都不帅啊……」


我默默听着表明他们无恙的对话,放下担心的同时,手指忍不住收拢捏紧,终于按捺不下后怕的怒火,骂道:「笨蛋……」


「诶?我吗?」停下斗嘴,十束君疑惑。


「三个都是大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拨回来啊?!我还以为,以为……你们都被人揍进医院算了!」大声的骂完,我直接狠狠挂了通话。


天空被蒙上了黑色的纱布,以城市的中心为圆点,五彩的霓虹闪耀着,光亮一圈圈朝四周扩散开,仿佛流水般汩汩地流过来。


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上了横跨两岸的宽大桥面,我听着桥下终年奔流不息的河水,它们不懂得踌躇,不懂得留恋,朝着河道所给的方向前进,就像他们三人一样,而我却是频频回头的那个。


从青葱浅白的学园进入支离复杂的社会,他们没有迟疑地走入了那片血红色的大雾里,迎接到来的危险决绝,似乎只有我,还在对那段平淡的年岁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当光亮终于到达,在我头顶亮起时,身后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对我名字的呼唤。


我堵着气不想回头理会,自顾自的朝前走。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又在我被拉住手腕时停下,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的暖源,像火焰一般,我知道那就是他。


「等一下等一下!」拉住我的十束君绕到我面前,撇着八字眉,双手合十,「不要生气啊,都是我的错,我诚心忏悔!」


「没考虑到你联系不上会担心,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了,下次我们的安危情况会及时和你说明的。」草薙哥也从后面追上来,嘴角的弧度带着些歉意。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生气,在得知他们都没事那一刻,好像被拉入深不见底的沼泽后又获得救赎般,我甚至是感激的,感激我并没有失去这三个最重要的家人。


不忍再看十束君为难又委屈的样子,我正准备将板着的脸换成笑容,就听到他嚷嚷道:「King,你也过来哄哄啦……」


那伫立在身后的暖源朝我靠近,在我面前停下,他低垂着注视我的眼眸,像将我凝固在其中保护住的琥珀,里面仿佛暗藏着太阳的余晖,宇宙的极光,让我对视他的瞳孔也开始发烫。


他的手抬起,放到了我的头顶,像安抚小孩那样轻揉着,暗哑磁性的嗓音像被夜色浸泡过般:


「别怕,我们没事。」


那迷人的声音宛如在念一个古老的童话,带着薄薄的茧的手心摩挲着我的头发,修长的手指仿佛在我的肌肤上点燃了一簇簇烈焰,暖人的温度让很少被他这样温柔安抚的我红透了耳根。


「太狡猾了……」我假装用手整理被他揉乱的发,声音却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扭捏,「你这样是犯规的!」


尊,他歪了歪头,没能理解我突然转变的情绪,十束君和草薙哥倒是呼出绵长的一口气,相互交换眼神后笑开了。


「嗯?你怎么赤着脚啊?」草薙哥注意到我拎在手里坏了的鞋,惊讶的挑眉,转身便往回走,「不要动哦,我去给你买双鞋。」


「草薙哥,你知道女生都穿什么鞋吗,不会买错吧。」十束君好奇的跟了上去。


「当然,和我交往的女孩,我基本都给她们买过……」


两人的声音随着走远渐渐被风吹散了,剩下我和尊站在桥梁看着河对岸浩淼辽阔的灯光,碧瓦朱甍间闪动的一排排LOGO,绚烂得像一颗颗巨大水晶围成的宝库。


我将手中装满书本的纸袋紧了紧,沉寂了一阵后,问道:「呐,尊,你还会去上大学么?」


注定了答案的问题,我还是希望听他亲口说出,说出那声:「不了。」


「嗯。」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会去。我要考的那所学校离镇目町很远,只能和你们分开……但是我想去完成我的理想。」


茫茫宇宙中漂泊的小船,终于决定了要去的方向。


他们都没有在前进的路上回过头,成为王,或是拒绝,都在用自己的意志决定着,那我也不能再像这样只会焦虑着他们的安危,回味着逝去的闲逸时光,犹豫着自己要走的路。


这份喜欢,并不是盲目的,我愿把他放在第一位,愿为他放弃所有,但不会因此迷失自己。这也正是他教给我的。


这份理想,可能不是那么厉害,那么伟大,但至少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好。即使道路不同,我和他们一样前进着。


他或许会成为将这个国家引领向科技尖端的黄金之王那样的人,主导着世界,而我也至少能够在人海里更显眼一点,让他回头时不用寻找,就能看到。


「等我完成后,尊……」我认真的,一字一句对他倾吐,「我想要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和你住得很近,想要和你一起变老。」


想亲眼见证你经历的所有。想就这样感受着你的温度,触碰着你的指尖,走过这一生,下一生,每一生。


光影分割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那双眼却依旧透着烈焰的炎光。他凝睇着我满满的认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暖意,答应的颌了首:「好。」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2-16 18:48:00 +0800 CST  
46.


破晓的黎明将残留的黑夜剥落,露出大片的湛蓝,还没有透出灿金的初阳,在刚褪的薄雾中有些暗淡,像把万物都包裹进了复古画卷中。静谧的平凡与躁动的暗涌,是这个国家永恒交替的旋律。


在去HOMRA酒吧找尊的路上,我还在心里默默背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诗文,诗人的心境如颓废落叶在秋风中战栗,如伫立在洪水淹没中的孤独的尖塔,搞得我混沌不清。


我遗憾俳句的标题,为何不能像片山恭一的小说里所要求,写一写自己最喜欢的五件东西,那样我将有无尽的灵光来倾吐。比如:


第五个,是淋雨后脱下外套,露出结实的肌理,任红发贴在眉心的尊;
第四个,是挽起袖口,帮我扛着装满颜料的画箱,手臂抹了颜色的尊;
第三个,是吃着我亲手做的便当,两颊微微鼓起,嘴角沾着酱汁的尊;
第二个,是护我们在身后,用胳臂撑起一片苍穹,眼里无畏无惧的尊;
第一个,是露出即使浅淡,也真实得好像照进屋子的第一缕晨曦的尊。


虽然满是不情愿,但在穗波老师的要求下,尊同意来参加今天的考试,算是给自己高中三年一个结束语。穗波老师怕他晚起,再三交代要我来约他一起出门。


希望他不要在考场睡着才好啊……我踢着脚旁的小石子。尽管尊听过的课屈指可数,但我总有种感觉,如果他想认真去考的话,就可以做到。


反倒是我,不知道近期无昼无夜的苦读是否能如愿……脚尖踢出的石子滚到了另一双鞋旁,被弹回来,我抬头,却吓了一大跳。


面前是一个穿着素色武士服的孩子,黑色泛蓝的秀发在脑后扎起,稚气的脸上带着以年龄不符的决然,让我吓到的是,他手里握着出鞘的锋利修长的武士刀。


「小弟弟,很危险啊。」我焦急的上前。不知是谁家孩子,居然拿着真刀在街上逛,不伤到自己也会砍到别人的。


「唔,你别过来!」他把手里的刀一横,动作流畅好像练了无数遍,「我在完成很重要的事,不允许任何人妨碍!」


重要的事?我随着他逼退我后、往一个方向看去的目光,在两旁房屋暗影下幽静的石板路尽头,是HOMRA酒吧。这个孩子,究竟是……


他突然谨慎的移动步子,贴着墙朝着酒吧走去,手里的武士刀高高竖起,尖端闪耀的冰冷光芒看得我心惊。顾不得他再次把刀横过来,我跑到他面前按住他。


「站住!你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是要做什么?」幸而他也没有真正伤人的打算,见我不撒手,反倒把刀收了收。


「御芍神……不,我不会轻易告诉人的。」他抿着嘴,做出警惕的表情,「我只是要找到一个人。」


「你要找的人在那个酒吧里吗?我就是那儿的,如果你不是去伤人的,我可以帮你找。」我担心这个孩子也是来和尊他们战斗的,那该怎么应付。


「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但三轮一言大人预言过那里会有新的王诞生,那他很可能到那里去!」


「新的王?!」是指赤之王吧。和绿之王黄金之王的部下一样知道王的存在的人,我心里一紧,「你说的那位大人,是什么人?!」


「三轮一言大人,他……」但男孩却好像想起了别的事情,顿了顿,喃喃道,「他说“误入歧途,实为惋惜”,他一直很痛心,所以我要把那个人抓回去!」


看他兀自陷入回忆,我急不可耐,刚想再问一遍,从HOMRA酒吧那边就传来了爆炸的轰鸣!


我们皆是一怔,男孩率先甩开我的手往爆炸处冲去。「你等一下!」我也急忙跟上去。


波动而来的爆炸气流掀起硝烟与沙尘,仿佛吞噬人视野的怪兽,刺鼻的血腥味夹杂几声不甘示弱的嘶喊扑面而来,像吹响一场浩劫的号角。


又是地下帮派的混混来找茬,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我一把拽住想要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的男孩,护着他在拐角处看着眼前的磅礴击撞。


如焰火般的红发的主人,带着意犹未尽的浅笑,正狠厉的挥拳踢腿撂倒一大群人。那股强大的威慑力扑向每一个人,他的霸气是与生俱来的,有着普通人不能散发出的气场。


眼里的狠劲也与他的年龄不搭,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


被我拽在身边的男孩也有些愣神的看了尊一会儿,然后想起正事般一怔,眼睛快速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不在这里……可恶!」男孩小声地说着,他咬着嘴唇低下头,似乎是放弃了寻找那个人,骤然转身,挣脱了我桎梏他的双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喂!你……」我跟着他往前跑了几步,但他很快没了影,因为不了解关于男孩更多的情况,我只好作罢。


他垂在额间的几缕刘海,脑后扬动起的马尾,总给我一种冥冥中还要再见的感觉,浅淡,却又强烈……


战斗还在持续,就好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狂奔。我回到转角处窥探,草薙哥和十束君都不在,但还好这些没有超能力的帮派对尊来说没有威胁,他轻松自如的还击让我松了口气。


但还有几个混混发现打不过后,想分散尊的注意力,我看到他们趁其他同伴进攻时,悄悄移到HOMRA酒吧旁,抡起手里的棍子想要破坏酒吧!


我心里一急,想要保护这个盛载了我们的归所的本能占据了全部,没有顾虑地从地上拾起一截木棍,我冲去打击在一个人头上!


他没有注意到拐角的我,身体一趔趄摔倒在地,从额头缓缓流到地面的血让回过神的我心惊,但也更加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妈的!哪来的家伙不要命了!」旁边两个混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愤怒的将武器挥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也准备将木棍击过去,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先握住了我的手腕,那么有力,却丝毫没有弄痛我。


眼前景物一旋,我已经到了尊的身后。他抬脚踹上一个人的胸膛,却没有将其踢飞,而是直接将他踹压在了墙面上!


无视那人因抵在胸口的脚而无法呼吸,他回过头看向我:「你在这干什么?」


那双还带着残酷眸光的金色瞳孔,被酒吧的琉璃窗映照,流出妖娆的色彩,里面凝聚着我的所爱所恨,所执所狂。


「我来帮你!」虽然不确定自己可以帮多少,但两个人总比一个好。


尊,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转身收回脚,用手抓住那个被踹压在墙上快窒息的家伙,手上青色经脉显露,他将其一甩,对方便砸在了冲过来的一伙同伴身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没有再看那些人一眼,也不顾他们还会不会爬起来,他突然抓住我的后脖领,像提起一只猫一样,强制抓着我往马路上走去。


「等、等一下啊尊!」他的步伐很大,我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


「今天要考试。」他这么对我说。


我当然知道,这是高中三年最后的考试,可既然他正在单枪匹马对付来找麻烦的人,那我就有了比考试更重要的事。


「你要留下来保护HOMRA吧?我也一起!」被拽上了路中心,我挣扎着想让他松手,「让我和你一起……」


可他只是牢牢抓着我,伸出一只手拦出租车,穿透鳞次栉比的高楼的阳光,照在他袖口的金属纽扣,刺在我的眼角,要流泪的感觉。


我们以这样扭打着的夸张姿势,站在马路中间,周围来往的司机有些瞠目结舌,其中一个还是在他冷戾的眼神下停下了车。


他不由分说,拉开了车门就提着我的衣领往里塞:「去镇目高校。」


「我说了什么你都没听到么!」我伸手扒住车门,它不堪我们的推搡发出“吱吱”声,可我就是不肯把头伸进去,「我说……」


「不说这是你的理想吗?」


那深深刺入我胸膛的声音,让我的动作僵住了,而尊,他也停止了粗暴的动作,松开手站在车外低头看着我。



我只提过一次,但他记下了,我的理想,我想要去考的大学。


「那就好好考。这边的事用不着担心。」


好像在一片汹涌浩瀚的情感大海里窒息晃荡着,突然来临了一只小船,明明那么小,却一下就把整片激荡的大海装了进去,让咆哮的波涛都停下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在打斗中被揉皱了的衣领,被他往下拉到第三颗纽扣的领带:「尊……」


他不再说话,骨节分明的手心放到我的头上,这次却格外温柔,只是带着我低头钻进车里,不让我碰到车顶。


他将车门一合,我爬在车窗上,看到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眸越来越远,终于他转过身,身上狂暴的气息再次凝结,朝来时的路冲去了。


眼睛好像被滴进了柠檬制作的眼药水,酸酸的,我使劲闭了闭眼睛,不再看着窗外,从包里拿出书本记忆着被重点勾画的文字。




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最终融为了靛蓝色的时光,顺着这条路途的蜿蜒,目的地便是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懵懂青涩。



这所和我最初目标相违背的学园,终究还是沉淀了我最珍贵,最美丽的故事。


书桌上有他侧头熟睡时垂到桌面的发丝,操场旁的大榕树有他逃课时踩过的脚印,教室后门口有他被罚站时掉落的烟灰,底楼角落的窗户有他打架时砸碎的玻璃……


所有的不经意,其实早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变成了刻骨铭心。


他能让那条沉长的走廊变成鹊桥,能让那个空旷的天台变成比电影里的象牙塔,能让书本上每一个枯燥的文字都变成一段情话。



——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沉溺,无可自拔的沉沦。


听着考试计时的钟表一格格走过,我抬起头透过玻璃再次看了看这所要说再见的高中。所写下的每一道题,好像都在回温走到了边界的青春。


周防尊,他在这里赠予我空欢喜,也给了我求不得。


在这里我认识了穗波老师,结交了草薙哥和十束君,或许若干年之后,年老将逝的我再次从岁月长河里捞起回忆时,会忘记这里斑驳的墙,盘旋的路,但心里终有一份感激。


将最后一题落笔,我也截断了这段路程的尾巴,看它们变为白驹过隙,变为昔时。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12-29 20:48:00 +0800 CST  
47.



仿佛是在庆贺此刻狂奔而至的终点,在高台上的师长话音落下时,校园广播也荡漾起了欢快的音乐声,所有的纠葛在轰烈的重金属中以相反的姿态归于了平淡。


我看着周围的人笑着吵闹,哭着拥抱,将系着红色蝴蝶结的毕业书扔上天,也将这段即将搁浅的同窗情谊拥入怀中。


「真是厉害啊!没想到你居然考上了!」「都没上专业高中,只靠自己苦练,想必下了很大心血吧?」「梦想达成,恭喜!」……


班上的同学们纷纷搂过我七嘴八舌,笑容里都是满满的祝贺。我回应着他们的善意,紧紧握了握右手里的录取证明,是的,考上了。


在考试结束后的这一个月里,心里都在不安和紧张,连做梦都是自己成绩不合格的惊醒,我没有十足把握,因为很多事不是足够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就像我对尊。


我对他付出了此生最大的努力,依旧无法如愿以偿。所以这次的努力也是想证明自己还有能力,还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借着等待的日子空闲,我每天都去HOMRA帮忙草薙哥做料理,直到昨晚从酒吧回家时,想到今早要来面对结果,连迈出去的脚都僵住了。


而那只有着如火焰般温热的手,却在那时轻轻往我背上推了一把。我迈了出去,回过头时,他正倚靠在门口看着我,单手放在裤袋里,耷拉的眼皮看起来散漫慵懒,但他说:


「你的话,没问题的。」


他很少去鼓励人,更是很少对我做出如此明确的肯定,这样简单的一句,已经胜过任何的荣耀,在我胸腔里点燃了难以浇灭的勇气和信心。


高中毕业与大学录取都是在这一天得到的,方便把每个学生的终端记录统一更新,新科技让很多校园的传统方式改变,但镇目高校比起电子网络通知,还是让大家都回学校做了最后的结束语。


在体育馆安静而严肃的站立,跟着身边的学生陆续走上高台,在看到显示的成绩的那一刻,我确定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于他给的力量。


「不过,他的问题就大了吧?」为我祝贺的同学们又指了指我左手里拿的留级申明。


在恭贺完所有顺利毕业的学生后,自然提到了留级的倒霉蛋,只是没想到,这一届居然只有尊一个人。不用回头,我都能想到站在班级后的穗波老师气愤和尴尬后,苦笑着摇头的表情。


看看身边的空位,我平静地走上台,迎着所有学生的窃窃私语,帮他领了这份留级申明,替他鞠完了他肯定不愿老实去鞠的躬。


直到最后,他果然还是和平常一样迟到了啊……


「尊,明天来参加毕业典礼吧。」


昨晚,被他鼓励的推出门后,我这么说道。他皱皱鼻子,摆明了不情愿的样子。


「以后都不会再同班了,无论如何都想留个纪念,至少班级的毕业照一起照吧。我想和你站在一起。」这样,对我来说,才是圆满的句号。


——再多的事物,如果少了他,就是少了所有的意义。


好看的嘴型撇了撇,他说:「真是烦人。」便转身进屋了。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在典礼完毕的掌声中,随着汹涌浪潮般流动的人群往外走,阳光的淙流随着敞开的门汩汩涌进,前方攒动的人影晃动着好像摇曳的树,当他们渡过门沿将我也随之带出后,便在疏散开的衣角间看到了他。


尊,他正站在我面前的石板道中央,两旁的染井吉野樱怒放着一生最灿烂的时刻,浅淡的香味渗透进阳光里像抹了一层蜜的甜,它们飘动着腰身,落在他白净的领口。


或许是对这所让他经历了转折的学园也有着没说的情谊,他特意穿了校服来,连衬衫的纽扣都没有再解到第三颗,扣到了锁骨下方。


他看到我后,径直向我走来,领口的樱花滑落肩头,又掉在了鞋尖上。我笑着看他,然后转身往前走去,不需要言语,他便跟上来,走在我的身旁。


我还想和他说些关于K班,关于座位,关于课题的话,就像高一开学那天。


「呐,尊。」捏了捏着裙角,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你校服的第二颗纽扣,可以送我吗?」


「啊?」他垂下眼帘看了看外套的扣子,有些困惑的表情,「为什么?」


「反正这件校服你以后也会扔,那纽扣给我也没关系吧。」我没回答他,只避重就轻,余光注视着他走动时摆动的袖口。


他便没再问,修长的手指触碰到第二颗纽扣,干脆利落的扯了下来:「拿去。」


那颗晶莹的扣子躺在他宽阔的掌心中,显得小巧玲珑,扣洞里探出半截黑色的线头,我小心地拿起,上面还残留他的体温,贴合上我的体温。


我将五指收拢,它坚硬的抵在掌心的触感,恍若让我握住了零落于尘世的星辰,握住了整个宇宙的种子。




「所有人快站好了!女生前两排,男生到后面去,准备照相。」


负责照相的老师催促着,尊绕到了最后一排,周围的同学看到他都瞠目结舌,满脸的“那个周防尊居然来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他只当做没看见,站定后扭头看向我。


虽然男女生分开站,但我一如昨晚所说要和他一起,硬着头皮跑到了他旁边,在男生堆里有些困难的踮起脚尖。


「诶,你!站错了,过来第一排。」照相老师朝我看看,把抬起的相机又放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挠挠头发,磨蹭着不肯上前。


于是照相老师又叫了一遍,准备再说时,尊却打断了他:「要拍就快点拍。」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冷下来说话时,即使音量不大,也好似把周围的温度都硬生生拉低了。照相老师僵了僵,没敢再开口,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他道着歉。


「咔嚓——」


在最后一排的中间,我的笑里带着些无奈和窘迫,他一脸的不耐烦,连眼睛都没有看着镜头,就这样照下来了。



四散开来的同学们相互交换着校服,在记事本上写下留言,想把之后的分离一股脑补足般。穗波老师在微笑着抚摸过他们的头发后,来到我们面前。


「让你逃课吧,都要留级了。」她抬手去揉周防的头,被他偏头躲开了,「还要来我下一个班里吗?我从头教你?」


「嘁,谁要再读啊。」尊嘴上说着没礼貌的话,眼睛却也注视着穗波老师暖阳般的笑。


随波老师假装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便拉过我走到了一边,眼里如水的温柔中带着单纯的好奇:「怎么样了?」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当初贴心的鼓励,只能摸了摸鼻子看着她傻笑。


她看看我轻叹了一声,抬手搂过我,像姐姐一样温暖的臂膀,像母亲一样轻柔的动作:「他没眼光!你比他这个坏小子优秀多了,还会遇到更好的男孩的。」


「嗯!谢谢老师!」我也抬手拥抱她,却没有说——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无可取代的最好了。


女孩们清朗婉和的声音被风冲散过来,这些学妹的脸红得像苹果糖,向毕业的学长要着衣服的第二颗纽扣。


穗波老师好似想到了什么,掩住嘴角仍笑出了声,她说:「草薙君毕业那天呐,别说第二颗,外套和衬衫所有纽扣都被抢去了。」


「草薙哥吗?真的?」难怪我昨天邀他回来看看,他死活不肯。



「是啊,他招惹的女孩子太多,差点连裤子拉链都给人家扯走了呢。」


照相的老师抬了抬鼻梁上厚重的老式眼镜,神情很是不解:「所以说这些孩子要颗纽扣干什么啊?」


「当然是作为定情物啊!」穗波老师大大咧咧的解释着,我眼皮一跳,暗暗转过眼角瞅了瞅尊。


他扯下纽扣的那个位置还有孤零零的线头翘起,坐在长椅上微垂着头,从发尾露出的后脖颈上,有树荫间落下的一小块光斑。听到这句话的他顿了顿,看向随波老师。


「第二颗纽扣,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啊。」


感觉到那双暗金的眸子看向了我,我不好意思与其对视,踩着落满石板路的樱花瓣转身逃开,身后还能听到穗波老师爽朗的声线:


「相传只要女生在毕业那天得到心仪男生制服上的这颗扣子,就能得到他真心的爱……」


直到跑远听不见,耳朵上的烫度还没有消退,我将手伸进口袋,碰了碰那枚纽扣,它会像那条手枪吊坠的黑色项链,像那张眺望湖面的背影照片,被珍藏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沿着曙光的轮廓缓慢升腾的云朵,将阳光遮挡变为束状,漫漫洋洋地筛下来,我随着它照射的轨迹行走,来到了K班的教室门前。


时光错离一秒便无法看到般,它正静静地照射在属于尊的课桌上,让那个小小的角落无比透亮。在旁边,是我的课桌,上面还躺着一只我遗落的铅笔,被削尖的铅芯也随之发出微弱的光。


我握起手中的铅笔,一笔一划,在他的桌上小心翼翼的写下了那三个微小却深刻的字:


「我爱你。」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6-01-10 14:50:00 +0800 CST  
48.



复古的壁灯让水面染上一层橘,在金蝶尾舒张开柔软的鳍时泛起波澜,水纹一圈圈漾开,它潜进浓密的墨绿水草中,惊吓出躲藏的银线小丑,又扰乱了沉底浅眠的花罗汉,最终引诱蓝魔鬼与它共舞,让这片透明呈现五彩斑斓。


我将双手和脸颊都贴在玻璃上,在一串串上升的气泡间寻找这些绮丽的鱼。HOMRA酒吧做了新装修,把一整面墙壁都换成了巨型鱼缸,草薙哥买了不少鱼来填充,红箭,玻璃猫,珍珠马甲……不少从酒吧外走过的脚步都为之驻足。


「都趴在这看一天了,那么喜欢就拿几只去养吧。」草薙哥将手拢在唇边,点燃了香烟。


我用目光勾勒着它们游动的身姿,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太远,担心它们在路上就死去。」


白色的烟圈弥漫开来,他沉默了一阵,将闪着猩红的烟头弹了弹,落下一堆灰烬:「日期决定了吗?」


「嗯,再过一周就出发……」我直起身,弯起嘴角故作狡黠的斜睇他,「没有我在,你可有得忙咯。」


草薙哥看了看我,刘海尾稍垂在他狭长的眼睑上,看起来有些分离的感伤,但也很快附和着我笑道:「可不是,这两个看似小工的家伙从来没为我这个老板帮过不倒的忙啊。」


将左臂弯折放在脑后,尊仰躺在长沙发上,比鲜血还要灼人的赤发贴合在耳廓旁,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金瞳闭合着,睫毛沾染了瓷瓶里水仙散入空气的点点花粉。右臂随着胸腔微小而均匀的起伏,垂落下沙发,指尖碰触软绒的赖兔地毯。


所有喧哗与寂静加在一起都无法掩盖的光芒,连这漫长岁月都不敢惊扰。


十束君坐在旁边的转椅上,手里拨弄着吉他的弦,一根根颤抖的嗡鸣,宛若拨动人心弦的吟唱,在空间里沉淀。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欢悦。


「你们听听看,我刚才好像编出了一句好听到不得了的曲子耶。」


总是三分钟热度的他,好像真找到了喜欢的事,有空就抱起这把用第一份工钱买的吉他,那天所说的要作一首“友情之歌”也在努力实践着。


「快点快点,趁我忘了之前,帮我把这句灵感记下来。」他抱着吉他跑到我们面前,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张口……


门口的风铃声骤然清脆响起,草薙哥头一抬,立刻起身向客人迎去:「您好,欢迎光临HOMRA酒吧。」


因为经营者和帮派闹架的关系,最近客源少了很多,我也不等十束君插嘴阻止就推着他往厨房走去:「快给客人泡几杯茶,记得要加上橙片和茉莉。」


「等一下、你们会把我的灵感打断……啊啊啊!我编的那句是什么真的记不起来了!」


看十束君抓乱了一头柔顺的发,哼唧着挪进厨房,我也小跑到尊身边摇晃着他:「尊,你到楼上睡去,这里有客人,太不尊敬人家了……」


「不用介意。」身后的客人却出了声,「就让他睡在这里吧。」


我愣愣地眨眨眼,回过头,来的客人有三位,穿着灰色大衣的青年男子,比青年大一些的穿褐色外套的女人,还有一个穿格子衫的少年。相似的五官,看起来是三姐弟。


他们坐在一张圆桌旁,却都一致地别过头看着沙发上浅眠的尊,黑色的眼眸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环绕着深沉的烟雾,让我看不清他们眼神的含义。


「请问三位要吃点什么?」草薙哥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视线,在桌上放下点菜单。


在这三人选择食物时,我注意到一旁背手等待的草薙哥不易察觉的审视着他们,微微眯起的眼睑,让我直觉不对劲,但也不动声色的回厨房准备餐具。


「黑椒意面,普罗旺斯鱼汤,七分沙冷牛排,请稍等。」


草薙哥礼貌地确认,转回身时,脸上亲和的笑却一点点冷却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动作间勾起几分谨慎。


蹊跷的气氛像无故生出的枝节,连十束君都敏锐的察觉到,端茶时压低了声音问走来的他:「怎么了?」


「没事。」草薙哥却只说,「最好是我多想……」


而那三位客人中最年幼的少年,早在点完餐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转头继续盯着尊看,直到女人暗示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三人才看似平常地谈论起店面装潢和天气。


不知尊有没有彻底睡着,放置那露骨的视线,他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仰躺在长条沙发上,像卢梭笔下沉默的精美油画。


尾端烙印精致花纹的刀叉触碰银质圆盘,发出空灵的鸣响,浓郁的酱汁随被切开的肉片散发甜香,三位客人品尝着料理,我们也站在吧台后等待着。


「真是厉害的手艺。」褐色外套的女人用方巾角擦了擦唇瓣,「我父亲最爱的这道料理,没想到还能用其他菜系搭配。他要是吃到,一定会很满意。」


被客人这样评价了,草薙哥也谦虚地起身回应道:「被如此赞赏是我的荣幸,下次请务必带您的父亲来品尝。」


话音才止,这三人便不约而同露出落寞的表情,眼神比起伤怀却更像决然。灰衣男子轻叹:「很遗憾,家父已经去世了。」


然后不等草薙哥表示歉意,他便放下餐具,兀自说下去:「父亲母亲,还有我们的叔父姑母,包括恩师,朋友……全部,都去世了。」


并不是纯粹的倾诉痛苦,反倒像故意抛出此话题,让诡异和森冷徒然升起。我不由地绷紧了身体,有什么酝酿的东西在一触即发!


「你们知道迦具都陨坑吗?」女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脸上的笑不减,却愈发阴险,「他们都是在那里去世的。」


心里警钟敲响,未知的浩劫已被定夺,我不由看向尊。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炽金的眸子盯着天花板,里面的漫不经心逐渐冷凝。


「能想象吗?不过是一次旅行,回来时却被告知身边最重要的人全部都没有了,就剩下我们三个连宣泄痛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说重点吧。」草薙哥打断了褐衣女人,他将腰上的围裙解开,表情镇静却丝毫没退缩的架势,「都到这份上了,就不用绕圈了。」


「重点就是赤之王!」至始至终按捺着不说话的格子衫少年猛然起身,爆发的怒吼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掉他!」


他满怀愤恨的视线对上尊,眼里的凶狠仿佛要变成毒汁流出来。而尊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已料到在被赋予这个称号时,就将承受这些不属于他的艰苦卓绝。


「那是上一代赤王的事,King他什么都没做啊。」十束君笑得勉强,无奈地对少年摆摆双手,仍想努力缓和气氛。


「他迟早会毁灭一切的!」而少年的怒吼却呈现坚信不疑,「赤王的存在就是暴力的象征!所代表的就是破坏本身!」


赤王,暴力与破坏……他的强大,一直予以人安全感,但不可否认,我也从这份安全感中感觉得到一股危险,如鲜血的腥甜般有着致命诱惑力的危险。


「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寻找,如今终于得到能力……为了不让更多人跟我们一样,我们会在你制造出下一个陨坑前先除掉你,周防尊!」


少年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他低头扼制着声音喃喃自语,在喊出尊的名字抬头的瞬间,身上突然爆发出了灰色的烟雾状体,混沌而荒芜的色彩迅速包裹他的身体,要把万物拖进泥沼尘封般。


他身旁的男子和女人身上也相应的浮动起灰雾,宛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铺天盖地笼罩而下,翻涌不息的朝我们铺卷过来,充盈房间的灰雾如从地底爬出的冤魂,蠢蠢欲动的杀意已无需再掩饰。


「灰色……」草薙哥的脸上掠过惊疑,他皱紧眉峰,「你们是灰之王的部下?」


我和十束君都随之一怔,被卷入之后,草薙哥一直都在找王的相关线索,他曾和我们说过调查结果:灰之王,在当年的迦具都陨坑事件中死去了。那么……


看出我们的不解,灰衣男子露起意味深长的神色:「那位大人没有死,但我们也不是他的部下。我们只是从他那里求到了力量而已。」


说着,他抬起手,解开了那件不合季节的大衣,里侧的口袋居然藏着几把小型手枪。硬朗的线条,程亮的枪身,以及正随着上膛开始发烫的黑洞般的枪口。


「当然,不属于族人的我们,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份力量。」他拿出手枪,放到了其他两人手中,「所以,我们会在耗尽之前杀死你们。」


仿佛在证明不惜耗尽生命的这份决意,我能感觉到他们体内彻底打开的闸门,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都要危殆,都要无法招架。


「等一下!尊他没有接受成为赤之王,他还不是王……」意识到尊要面临的危险,我企图着微乎其微的和解的可能。


而尊,却抬起了手制止我说下去,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色经脉随着他的发力渐渐突显,直到好看的腕骨,他站在我的侧前方,从容的面庞显露跃跃欲试。


「目标是我,跟你们没关系。」尽管如此,他还是先给予我们离开的权力。这是他每次打斗时,都会提示的温柔。


「真是,到了现在还在说这种话。」草薙哥不满的咂咂嘴,和十束君一起走到了和他并肩的位置,「经历那么多,你觉得我们会乖乖听话逃跑吗?」


尊没回话,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冽的轻笑,配合嘴角狂傲的笑意,仿若即将迎向兵荒马乱的战神。


我也走到他的身旁,接下来所有狂风骤雨或岩浆暴流的疼痛都已做好准备,即使挫骨扬灰也不会回头。只有……我抬头看着他。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微低下头看我,波澜不惊的瞳孔里暗藏潮汐汹涌:「害怕吗?」


只有他,我唯一的靠岸。望进那沉淀下悉数颠沛流离的眼眸,我伸手拉住他的袖口,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只要你不死,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的眼神轻微一闪,随后便是如刀刃般的锋利。他翻转手腕,回握了一下我的手,带着狰狞伤疤与粗糙薄茧的那只手,抚平了我心里盘旋的担忧惊怕。


我随他一起抬头,从掌心直达全身沸腾的不畏不惧,击向迎面而来的惊天枪响。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6-01-16 23:02:00 +0800 CST  

楼主:天然野

字数:227488

发表时间:2014-08-28 2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3 04:36: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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