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逆焰》(同人BG)

18.

终于入冬了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分不清是交裹的云还是蓬甸的雪。窗外的枝桠已经光秃秃一片,连堆积在地上的落叶都不见踪迹,有寒风吹过时还会发出干涩的声响,像年迈的老巫婆在说话。

只有红色的梅朵,还在这片冷色调中鲜艳夺目着。那炙热的颜色,是他的颜色。

用手轻轻抚过还没绽开的花蕾,我紧了紧衣领,往教室走去,希望能快点躲到墙壁里阻隔四面不断袭来的风,也躲开一路上众人惊异的指点——女生们都穿上了避寒的运动裤和外套,只有我还坚持穿着短裙,简直是一大朵盛开的奇葩。

真的冷得每一个细胞都瑟瑟发抖!但,当我看到镜子里滑稽得好像一只笨熊的自己,便放弃了。换做以前,我看到有人冬天穿成这样,一定会说“至于为了外貌这么拼命吗”,然而……

有些人,你只有遇到了,才知道自己会为了他的一个目光一个视线,愚笨地做到什么地步。

「呼……」感觉被教室温度拯救了,我惬意地呼着气,又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逞强,故作活力的打着招呼:

「早上好,周防!」

「啊。」他还和之前一样将外套敞开着,白衬衫的纽扣解开到第二个。

相比我,他似乎是真的对冷热毫无感知。领口间,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肌理匀称精廋,随着呼吸细微的缓慢的起伏着。

看起来与平时没区别,却有种不易察觉的暴躁。从前几天就开始的暴躁。

他一向不理周遭,却开始在附近有同学喧哗时冷冷的瞪向对方,虽没有多余动作也吓得他们不敢再开口;他一向对草薙学长传给他的电子游戏随便应付,却开始用力的敲击着屏幕,直至敌方和自己都消灭殆尽才停止。

尽管是压抑着没发泄出来的样子,但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他身上的我还是察觉到了,只是不知这份暴躁的缘由是什么……

正如现在,他没有再趴在桌上睡得不知所云,而是皱着眉盯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复杂演算,这些平日残杀尽我脑细胞的数学公式一道比一道难,而数学老师却没有让我们停歇的时间,粉笔一边落下刺鼻的粉尘一边嘎吱作响。

我看着在周防手指间转动的笔,随着他愈加皱紧的眉愈转愈快,最后被他重重往桌上一落,笔尖竟插进了桌子一大截!

莫名地不安,我朝他的位置挪了挪,想询问情况:「周……」

「砰——!」

随着他猛然起身而砸倒在地的椅子发出了巨大声响,滔滔不绝的老师、或昏昏欲睡或埋头苦算的学生都吓了一跳,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在寂静的教室里汇集到他身上。

而他沉默着,踹开脚前的椅子便走出了教室。

「周防尊!你……」虽然往常周防也逃课,但这样扰乱纪律还是第一次,数学老师想叫住他,最后看着那个暴戾的背影,还是忍气吞声的停住了。

同学们窃窃私语着,我伸长脖子往门口眺望,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心里的担忧像不倒翁被按下了又立起来,摇摆得厉害。

我印象中的他,总是懒洋洋的,好似世界末日了也能事不关己的淡然面对,这样暴躁的他,我第一次见……仿佛红莲之火一般。

——即使在地狱层里最冰冷的红莲之地,冻结的外壳下仍喷涌着足以融尽一切的业火。

看了看显然一脸憋屈的数学老师,我深吸口气,举手:「老师,我想去保健室。」

「下课去!」虽然不敢对周防说什么,但对于总和周防混在一起的我,他是迁怒的。

「……老师,我真的不舒服,请让我现在就去……」

「在大冬天穿夏装的人也有去保健室的体质么!」他忍无可忍的骂道。全班因这句话哄堂大笑。

我垂下头缓缓坐下,眼前却都是周防的样子,他在按捺着的躁动到底是什么,他有着多少,我所不知道的困扰……

「砰——!」

脑子还没思考完毕,身体就已先行动,反应过来后,我也随着他推开椅子跑出了教室。身后是数学老师毫不客气的怒骂,我停不下来,朝着他越跑越快。



诺大而空旷的学院里,我一边寻望着,一边往手心里呵着气。经过梅花树时,有几朵不知为何提早掉落的梅花,殷红的躺在地上,被我没留意的踏过,染变成了血滴。

终于,在武术社团的门口找到了他。

武术社团旁有一块练习用的打击板,前面由特质的软料做成,后面则是支撑的铁板,社员会在这里留下深深浅浅的拳印,每一次出拳,顶端的电子显示仪都会将力道化为数据,供他们参考。

小跑着靠近,我看到他面前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拳印,深得仿佛要将打击板弄穿,而显示仪上的数值也已达到满格。这是……他打的?

「周防……」他周身的暴躁还未散去,旁人勿近的气息让我只能站在他身后,「你还好么?」

他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个最深的拳印看,我却感觉比起不想回答,他似乎是想思考如何回答。

嘴里呵出的热气好像白色的烟雾,缓缓地飘到空中,不等与灰白的天空融为一体,就被风吹散了。除了绵长的呼吸声,宛如走进了空白世界般安静着,我等待着他的开口。

「好热啊。」

他开口了,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冷冽中听得真切,答案却让我无法理解。

热……?我身上竖起的寒毛和鸡皮疙瘩都在叫嚣着冷,我不知该如何接话。顿时有些生自己的气,为何在他烦恼的时候帮不上忙!

「热得好像有火要穿透这副皮囊出来了。」

他抬起右手,看着干燥的掌心,然后缓缓收拢拳头,用力地,连手腕上都突显出青色的经脉。魅金色的眼眸里有着不该属于他的迷惘,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热呢?」我焦急着,似乎因为这份焦急的心情,身上也开始热起来了。

他仍没有正面回答我,只看着握起的拳头,修长的手指松开又捏紧,如此反复着,突然,用力朝打击板挥去,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那块打击板,被他打穿了!

没想过他有着这么大的力量,我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将手臂从穿过的洞口移回,似乎这一拳已将他凝聚的暴躁挥出,他松开的手指没有再握紧,缓缓垂下了手。

在头顶上呼啸的风停了,紧随着的下课铃声带来了各种混杂的脚步与笑闹,在他的暴躁安静下后,整个学院开始了喧哗。

没来由地,突然感觉如果现在不抓住他,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我跑上前,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感受着衣料在手心皱成一团,手指摩擦过他的手臂,一片滚烫。

「周防!虽然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烦躁,也不知道我可以帮上什么忙,但是……但是!」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慌乱很难看,却顾不上在他眼里是什么形象,「如果你有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所以、所以……」

所以,还有那么一个把你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都珍贵的人。
所以,不要再一个人沉默……

脱口而出却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的话,也弄得我措手不及,却还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如此迫切的希望他的烦躁也能让我分担一些,他所深埋的故事也能让我知道一些。

他低下头看着我,眸子里就像藏了一片金灵色的大海,不需费力就将我淹没,让我窒息。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远方,好像要穿透这个学院看到其他风景:

「荒原。」

「……诶?」我松开紧拽着他的手。

「梦到了一片荒野……鬼知道是哪里的荒原。周围全都被烧光了,地面冒着烟,还能清晰的闻到残垣断壁被烧焦的味道。」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在笑那荒原,还是在笑做这个梦的自己。

那是怎样的荒原?我试图竭尽全力去想象,竭尽全力去靠近他愿意对我吐露的梦境,却发现只是徒劳的苦思。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燃烧破灭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厌烦,「醒来后那些火还在烧,想烧通我的身体释放出来一样。」

我能隐约感觉到这并不是噩梦或情绪的躁动,但我们都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梦境意味着什么,只能听着再次刮起的风,好像要给天空撕裂一条口子。

他的话语却到此停止,没想过能寻到答案,只是简单的倾吐。放弃再思索这件事般的轻吐口气,回过头,他又恢复了之前那个散漫慵懒的周防:
「回去吧。」

说着,他抬脚带头往来时的路走。

我无法回答他的烦躁,只能看着那个承载了我无限向往和美好幻想的背影,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像在离我越来越远,留我一个人不愿放手的死死跟着。

——只求,无论你身往何方,也让我同行。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3-18 22:59:00 +0800 CST  
19.


听到电视里报道出今年的冬天不会下雪,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低头做着便当。
窗外的天还没有很亮堂,家里只有小刀和砧板接触的声响,水滴砸在水池铁片上的声响,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索性把电视机打开,让那些无聊的报道来缓解冷清。


「……虽然人体感觉要比实际温度冷,但实际上今年的气温已经回升了不少,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处于低气压高气温的环境里,请各位市民……」


「啪嗒」切断电源,我将完成的便当装进书包里,便出了门。


低气压高气温么……我一边往学校走,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我想这样形容周防应该正好合适吧。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给人好像严冬一样冰冷的感觉,但周身的暴躁却没有丝毫减退,身体里那些我所不知的高气温的火焰要冲出来般,散发出低沉的气场让班里的同学退避三尺。


似乎在沉寂森然的背后,只有放肆地燃烧疯狂地爆发,才能让他稍微感觉到自我的真实。




「的确。尊现在的气场很恐怖啊,店里的客人都给他吓得不敢进来了,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草薙学长鼓着塞满食物的嘴巴,有些含糊不清的说着,咽下后又有些赞叹的道:「很不错啊!你做的这个味道。明天换我来做给你尝尝,别看我这样,做饭也不差……」


「所以说,就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么?」我皱起眉,将伸到他面前的便当盒端回来。


「别担心,」他伸手来拿,无奈我不还,只好先停下正色道,「他这样的原因不是外界造成的,我们现在再急也帮不了他什么,不如就等他自己弄清了,我们才能知道如何做。」


的确,连他所说的荒原都不明白的我,是无法主动为他做什么……我低下头将便当重新递给草薙学长,却仍心有不甘:「可是……!」


「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就不行的。尊,他很强的。」打断我的担忧,草薙学长勾起嘴角,顿了顿,又看向我,「而且……」


「而且?」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我们现在坐着的阶梯——周防照常在午休时赖在天台,但因为心情的烦躁,他拒绝吃午餐,也拒绝打扰,我虽然退开但仍不放心,就坐在了天台门后的楼梯上守着。


「而且,不论如何,都还有你一直在照看着他的啊。」


我一愣,忙低下头掩盖有些发烫的脸颊。抬起头时,草薙学长已经一边嚼着以不浪费为由拿走的便当,一边下楼去了。


我回头看着身后的铁门,他就在另一侧,或许在梦境里瞭望着狼藉的荒原,或许站在边沿冷却燥热的脉动。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需要时就能看到的地方守候着,哪怕你根本没有需要我的时候。






风的纤维穿插在枝头麻雀的羽毛间,它们扑腾起的如灰霾的天色的翅膀,落到了地面,啄着地面学生们掉落的面包屑,然后在他走近后簌簌地飞起,掀翻了地面爬行的蚂蚁。


「……然后呐!然后那个男人就说“不是南瓜的瓜,而是傻瓜的瓜啊!你这个傻瓜!”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最后两节是自修课,大家都留下来做卷子,他却提前就要回去。我也连忙题都没看的把选择题胡乱填了,就跟着他跑了出来。


看着一语不发的他,我尽力回想着在电视里看过的好笑段子,一个一个的说给他听,然后自己带头大笑。已经强迫自己笑到喘不上气,他却一丝笑意都未勾起,我也只好渐渐止了笑声,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走着。


被他扯下了领带的衬衣领有些松垮,露出了他靠近背部突起的一节颈椎,刚好达到我头顶的高度,在发尾的阴影里时隐时现,往两边延伸出宽广的肩线。


好几次,我都想偷偷的拢着头发轻轻靠上去,靠在那似乎能支撑起所有的肩上,去感受那属于他的坚韧,属于他的温度……


才这么想着,他就猛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反应不及我就撞了上去,没了幻想中的美好,只有鼻子发痛发酸的泪水都出来了,我揉着脸,从他身后探出头——


学校门口的墙角,一群满脸纹身的人正围着一个学生,他带着的眼镜已经碎了一只,正求饶着把钱包递上,然而那群人似乎仍不满意,数了数后又要挥起拳头。


我还不知作何反应,周防就走上前去,我悄悄抓住他的衣角跟上,看着那群因为他的到来而停下动作的人,他们脸上相近的纹身看起来就像电影里才有的黑帮组织:


「哟哟,这位小哥一脸可怕的表情是要搞什么?啊?我们正为“借”到的钱少而发愁呢,你要“借”我们点么?」


「滚开。」


他磁性的声音在低沉中带着沙哑,躲在背后的我能想象出前面的他是一脸不耐烦的冰冷表情,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自己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良的他,就是在几个不良手中救下的我。总是喊着麻烦什么都不想干的他,就是像现在这样救助着有麻烦的人。


躲在冷漠背后的温柔。所以,我的喜欢才停不下来。


「哈?这位小哥说什么你们听到了么?」那群人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夸张的爆笑,「我们腿都给你吓软了,你来帮我们滚吧!」


说着,他们从身后摸出了程亮的匕首,雪亮的刀身反射刺痛了我的眼睛,连那光亮都似乎带着冷凉的嗜红。


不行!这次和救我那次完全不同!他们人太多,而且都带着匕首,我不会打架,周防只有一个人太危险!
感觉到手里抓住的衣角往前脱出,我忙拉住上前去的周防:「不可以!他们拿着武器!你会受伤的!」


「原来还有个女人啊?正好我要了!」「喂喂,你打那个男的!女人就留给我!」「明明该归我才对啊……」


他们在身后毫无顾忌的说着粗俗的话,看着周防已经明显浮出怒火的脸,我顾不上自己正是被侮辱的对象,他的安危才是最重要:「我们先去找人帮忙吧!你一个人真的太危……啊!」


还没说完,他拽起我的后脖领往身后一甩,我便往后退出去的好大一截,好不容易稳住,他已经朝那些人冲出去了。


「周防!」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受伤么?如果他受伤了怎么办……拉不住他,我已经完全慌了神,根本不敢去想他被武器划伤身上沾染血迹的样子!


转身往大路上跑去,我寻找着可以帮忙的人,但因为脑子一团乱,根本想不出要找谁帮忙,一直兜兜转转不知多久,才猛然想起终端机这回事。


「嘟—嘟—」等待的时间让我的手和腿都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拜托,拜托你千万不要有事!


听到接通声,我来不及等对方发声就语无伦次的叫起来:「草、草薙学长!周防和人打起来了!他们带了匕首!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会受伤的!他……」


「好好!你别急!我现在就朝他终端机显示的位置过去了!」草薙学长很快的做出反应,便挂了电话。


草薙学长已经过去了,那我呢?我还可以做什么……对了,我就算不会打架,但可以帮他挡攻击啊!



这么想着,我拔腿往之前的地点跑去,因为跑太快的胸腔有些发痛,在到达之后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冻结住了,秒针的刻度被无限延伸,连呼吸都被强制扼住喉咙,诡异的危险气息在感官间躁动。野兽,好像一只潜伏的野兽终于暴动后散发出的可怖氛围。


我难以相信的使劲定了定神,眼前还是他站立在一堆横七竖八的男人中心的模样。那些人都受了重伤,因为流淌太多而从红里带上黑的血液浸染了他们的衣服,有几个的手正以不自然的姿势朝后曲折着,仿佛快看到断掉的森白骨头戳破皮肤露出了……


而他,手臂上也受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刀痕,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只低头看着一个还能动的人,右脚轻轻一踢,竟将匕首踢到了对方手边!那人戒备而退缩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匕首,最终抓过匕首朝他扑了过去!


「呜哇!」


而周防,他没有闪躲的迎上去,左手握住对方挥来的手腕,右手修长的手指张开,直接压在了那人的脸上,压迫着他毫无反击之力的往后退,后背撞在了墙壁上。


因为疼痛而握不住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没有理会对方的哀嚎,周防紧紧扣握着他的脸从墙壁拉起,又狠厉地砸回墙壁,随着那震得粉末落下的闷响,我看到墙壁上有红色的液体蜿蜒而下,一路流到地面汇成一滩,倒映着面前疯狂的一幕。


「周……防……?」


有一种自己认错人的感觉,但我知道这就是他。那个不会主动靠近人、不喜欢笑、不擅长对人表达善意,但其实内心却很柔软的他;那个让周围的人害怕,实际上一点都不坏、根本不可怕的他……那个他,才应该是他。


「——周防尊!!」


他下垂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嗜杀时满足的笑意。我大叫着,冲上前想抓住他不计后果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拳头。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感觉到有人朝自己冲来,下意识将往前的拳头向身侧一划,朝我袭来!看不清眼前的光影闪动,只感觉有劲风随着他的力道从脸上刮过,耳边是一阵嗡嗡鸣响,我身体一晃,被人撞倒在地。


是草薙学长,他用双手才挡下周防的拳头,有些吃力的往后退了退,趁着周防看到我们有些愣神的间隙,一把掐住他的肩膀骂道:「尊!你这混蛋给我冷静下来!听到没有?!冷静下来!给我回神!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印象里的草薙学长向来是亲切温和的样子,说着搞笑的京都腔,还会优雅的英语,能很轻易看出别人的心思,还喜欢以此来调侃对方……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着急气愤的大喊,我愣住了,周防似乎也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放松了想要回击草薙学长的手,缓缓垂落后伸出,看着手心的表情和上次逃课时的一样,有些忿怒有些茫然。


草薙学长松了一大口气,收回了钳制住他肩膀冒出青筋的双手,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落下。
一时间这个充满腥气的地方只剩下他的喘气声。


我想起身,撑住地面的手却使不上劲,低下头一看,摔倒时的玻璃片已经深深扎入了手心……




「嘶——」


已经包裹了绑带的手写字时还是很疼痛,我停下笔揉着,不自觉的又看向周防空缺的座位——那天之后,他已经5天没来学校了。


草薙学长也请了假留在酒吧陪他,并在电话里告诉我没事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前的悠闲与亲和:


「正好因为打架的事学校想让他回家反省,他自己不来倒省了那些老师一大麻烦,哈哈哈。就让他冷静一阵子,你等过几天来看看他就好啦。」


话虽这么说……轻轻揉着伤口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那样剧烈的痛楚却让我好过了些。为自己那时的无能!


明明我就在他旁边,明明想要守护他的心情比谁都强烈,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赖别人……这样弱小的我,到底留在他身边有何用!这还算什么“会一直照看他”啊!


有些浸湿的触感,我低头发现绷带已经透出了红,不想待会儿被老师和同学太过关注,便起身往医务室走去。


「什么King 啊?我们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


门口有几个学生在吵闹,我看了看,发现一个穿着便装的男孩,不是这里的学生,看起来还比我们小,正对着周围的人问个不停。


是来找人的吧?我没多理会,转身继续朝医务室走……


「就是一个叫周防尊的人啊!我叫他King!听说他在这里念书,你们认识么?」


顿时停下步伐,我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男孩,他正在其他人的盘问中,将茶色的眸子弯成月牙,挠着亚麻色的头发:


「我啊?我叫十束多多良!」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3-27 23:56:00 +0800 CST  
20.


「我叫十束多多良!」


男孩的笑脸是阴天里的阳光,即使不靠近也能感觉到散发的温暖。就像湍急河流中缓缓静流的突兀一笔,带动着周遭浮躁的空气都放慢了步伐。


额前亚麻色的头发有些调皮的微微翘起,修饰那还充满稚气的脸颊,他一边用像小鹿般的眼眸看着我,一边大大的吸了一口手里的果汁:「姐姐,谢谢你请我喝东西啊!」


「啊、不用客气……」毕竟是我有事想问他,比起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自然是可以提供休息的饮品店更好:「你说,你在找一个叫周防尊的人?」


「是啊,姐姐你认识他?可以带我去找他么?」提到这个话题,他明显兴奋了起来,往前倾着身子,期待的看着我。


「是认识,但他有事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看到他立刻萎下的身子,又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我啊……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轻咳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副要宣布重要事情的神态,弄得我也紧张起来,认真聆听:


「我要成为那个人的小弟!」


……诶?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这个叫十束的男孩脸上却是满满的认真,还带着一丝期许,一分骄傲。


「为什么……要当他的小弟呢?」我想成为未来紧握住他的手的人,草薙学长则是成为了他的朋友,现在,有人要当他的小弟?


「因为他真的好厉害好强啊!我觉得他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会成为像王者一样的人。我还给他取名叫King。」


他轻轻握紧拳头,眼里满是憧憬。见我仍不解,又补充道:「我啊,前几天和朋友路过你们学校,正好看到他在帮一个戴眼镜的教训很多大个子啊。那些人每个都拿着刀,他居然毫无畏惧的迎上前把他们都揍翻在地,真是太帅了!」


说着,他学着周防的姿势,有些滑稽的挥动了两下拳头。我则暗暗吃惊,没想到之前的打架有被他看到。


「后来他察觉到我们,回过头来,朋友被吓得拉着我就跑,还好这几天我在你们学校问出了他的名字。从那天回去起,我就决定了,要当他的小弟,当王的臣子。」


店里有些老旧的音响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旋律仿佛沿着指纹路线一圈圈蔓延缠绕,与此时此刻的情境却意外的相应。我想不管过多久,我都会记得这个男孩带着眼里闪动的星河,在摇曳着苍白与斑斓的光阴里,起誓要追随一个人的样子。


——因为我们所注视的,都是同一个人。周防尊。






「HOMRA」的巨大铭牌将阴影投放下来,一抬头,却被其中莫名隐藏的光亮晃耀得睁不开眼。


我看着面前散发着檀木香味的酒吧门,一时有些抬不起手。那个仿佛爆发出了堆积在胸口的火焰,在每次落拳溅起的血液中勾起残暴笑意的他,对我来说,太过陌生,如果再次见到,这样弱小的我大概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才好……


但是,想见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想去看到,都想去靠近。


「打扰了……」


头顶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我探进头,此时的酒吧还没有客人,光艳到能照出影子的吧台,透明中显出各色液体的酒瓶子,还是那样让人享受的环境。


「哦呀,你来啦。」草薙学长唤了我的名字,他坐在沙发边,手里正拿着一个玻璃杯擦拭着。


「嗯。」往二楼的楼梯看了看,我也走到沙发边坐下,「那个,草薙学长,周防,还好吧?」


「他啊?」将擦拭好的玻璃杯放下,草薙学长轻挑着眉心的发丝,「把自己关了几天后,已经抑制下来了,虽然还是很烦躁的样子,好歹恢复到之前了。」


「这样啊……」我轻轻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便当盒,「我试做了口味更好的便当,就拿来了,如果他之后想吃的话,麻烦学长给他。」


他在学校烦躁的时候会不想吃东西,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定也没怎么吃饭吧,希望这个便当能让他有些食欲。


草薙学长看了看,却没接过,只是微微笑着起了身:「既然特地做了,那就亲手交给他吧,我叫他下来?」


「啊、还是不要因为我打扰他,知道他没事了就行,我只要在这里坐着等一阵就回……」


还未说完,木质的楼梯便传来了走下的沉稳脚步声,一声一声好像敲在了心门上,我抬头,看到了那个这几天一直盘绕在眼前、耳边、心里的人。


才睡起来的红发在头顶有些杂乱,却没有减消一丝不羁,眼帘下带了疲惫,暗影稍稍加深的眼眶却好似添了浓妆重彩的一笔,让金色的眼瞳更加夺目。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中间的距离每缩短一段,心里的悸动就跳跃得更厉害一阵。


在我面前站定,他没有言语,直径拿过那个便当吃了起来。


因为他不言说却直接用行动表示出的温柔而心头发热,心里涌动的那条名为情感的暗流,也成为了其他任何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存在。我便也不言语,带着笑安静地看着他。


「你,」他忽然顿了顿,侧过头来看着我,「手没事吧?」


「诶?」低头看了看裹着绷带的手,当时留下的伤口还会不时发出刺痛,我连忙将手背到身后,「早就没事啦!为了能少写点作业我专门一直缠着这个绷带呢,其实完全没感觉了的。」


他皱了皱眉,回过头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对于无法控制狂暴的情绪而害别人受伤这件事,让他也不好受,虽然以他的性格不会诚实说出来就是了。


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个男孩所说的“王”——不想被禁锢、不愿被束缚,却对身边的人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责任感,的确是像当王的人。


「说起来,周防和草薙学长认识一个叫十束多多良的人么?」


我还记得男孩离开时信誓旦旦的说着“我以后每天都会来这所学校,总有一天会等到他来上学然后遇到他”。


「嗯?不认识。是什么有关联的人么?」草薙端过两杯果汁放到我和周防面前。


我用吸管搅拌着细碎的苹果肉块,一时还不知从何说起:「是隔壁国中的一个男孩……额,他在学校找周防来着,说是,想当周防的小弟……」


「噗!」草薙学长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带着调侃看向周防,「居然有人敢当这家伙的小弟?敢跟在这个既讨厌群体又讨厌跟班的尊后面?哈哈哈哈!」


周防截起眉,似乎又因为这些事情而烦躁起来,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并没有饮尽,只是如野兽一样伸出舌头在面层舔过, 然后对这个味道不满意的朝草薙学长伸出手指,而后者心领神会给他递上一只细长的白色卷筒,并打亮了火机幽蓝的光。


他在暗处变深的鼻侧阴影,下颌特有的凌冽,都随着白色的淡淡烟雾变得迷蒙,在唇齿张合之间眯起的眼,让人惊艳的离不开视线……


「啊等等!这是什么啊?」我突然反应过来,还是高中生的这个两人居然在抽烟!



「嗯?是万宝路。」以为我在说烟牌子的草薙学长把盒子夹在指间摇了摇。


「不是在问这个!」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有些着急,「为什么吸烟?草薙学长什么时候学会的?而且还教给周防了?」


「呃,反正我再过两年也成年了,就提前感受一下……」他显然犯了难,京都腔里带着点讨饶,「至于尊,他之前说烦就让我给他了,但他也的确靠烟放松了些……」


烟草呛人的味道飘进鼻腔,那让我一直接受无能的气息刺激得喉咙和胸腔都发痛,我快步走上前从草薙学长手中抢过烟盒与打火机,再拿走周防指尖点燃的烟卷,看着他不满的发出「啧」的声音。


知道他一直很讨厌教导小孩的说话方式,但我还是像老师一样对他说:「不可以,这对你的身体有危害。」


「这种事不用说明。」他把手伸过来,看着我更加用力握紧烟盒的缠了绷带的手后又停住,最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意外于他还在担心我手上的伤口,心里忍不住有些开心,连用力握紧右手时牵扯出的疼痛都消失无踪了。但看着他忍耐的样子,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妥协,我低下头快速说着「我先回去了」,便没理会草薙学长的呼唤跑出了HOMRA的大门。




回家的电车里,电子视频上播放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茂盛的草丛摇曳着天风,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被刮起,又洒落,好似给地面下了一场转瞬即逝的小雨。浓密的釉绿晃动间,惊起几只蜻蜓,再之后便是傲然走出的狮子。


它行走在广阔的热带草原上,没有回头,没有拘束,所走过的土地都在为它低头臣服,心甘情愿被它一步步踩破。


——我想他就像一头狮子,有着王者的力量,也有着对自由的勇往。



想起他吞吐烟圈时,仿佛与他一起燃烧闪烁的猩红烟头,我犹豫着拿出一只香烟,笨拙地不知道怎么去拿住,就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放进嘴里,学着他的样子打亮了打火机,看着那些白色的烟雾随着念想飘起,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满满都是……


「咳咳……真的好呛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4-04 00:45:00 +0800 CST  
21.


朦朦胧胧的光影好像蒙上了白纱,装在琉璃瓶里的世界盛满了斑斓的光,明明灭灭,以微小柔软的频率晃动着,那个身影便从这虚空的缝隙里走了进来。


他的指尖,他的耳廓,他的领口,他的所有都是柔和,沾染上颜料的雨落下来,五颜六色的打在他身上瞬间就开成了一朵朵的花,满满的把他掩盖……


「周防……」


我拨开那些繁花,将手伸向他暖金色的眸光,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用力张开了嘴巴,呐喊却是无声。


他的发色浸染上旭日暖阳,周围却褪成了苍白与灰蒙,让人晕眩的色调中,他看着我,镌刻出一抹笑容,我也跟着再次张大嘴巴……


「……尊……」


「啊?」


随着这声回应,眼前扑腾起无数纯白飞鸟,当它们在眼前自下而上的飞过,我的眼帘也跟着被刺痛,紧接着手下坚硬的触感、耳边喧哗的嘈杂都一涌而至,我揉着眼睛从沉睡的课桌上直起身。


唔……做梦了啊……意识还有些混沌,我坐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想起梦里出现的他,和我不断呼唤的他的名字,便转过头,正好迎上了他困惑而等待的视线。


啊!说起来我刚才叫出口了吧?在梦里的那声「尊」被我叫出来了,而且还被他听见回应了!


刹那就完全清醒了,紧张、害羞、慌乱,吓得我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他会怎么想,关于我梦里有他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关于我喊出了“尊”的称呼?


然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还是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回答。


「啊……我居然睡着了呢!像我这么勤劳的学生居然会睡着啊,肯定是你把嗜睡症传染给我的,都是你的错啊周防!」


不知如何解释在梦里呼唤他的名这件事,恨不得用手捂住脸躲起来,努力让自己别飘忽眼睛,我掩饰着,想转移话题拉开他的注意力。


「啊?我哪有嗜睡症这种东西……」而没对这件事太过在意的他也挠挠后脑勺,将包往肩上一甩,「走了。」


「嗯!」我紧随他起身,一如既往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往放学后的门口走去。


——如果,我告诉你,我每天都会梦到你,每次都恋慕的念着你的名字,你会怎么回答?我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淡薄到感受不出温度的夕光照着脚前的路途,像淙淙流去的浅溪,在他的身体上勾勒着,又落到地面好似融化,默默淌出年少特有的桀骜。


我看着在他肩头随着下楼梯而晃悠起来的包,伸手拽住,念叨着:「啊啊,都是因为被周防传染了嗜睡症,现在睁不开眼了啊。」然后装出一副走不动的无赖样,让他拖着我走,再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瞧他的反应。


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脚步毫不停顿的往前,就这么承载着我的拖曳,走过铺满鹅卵石的小路,走过枯瘦树木落下的横竖条纹,好像背负着一个弱小的包袱前进。


我因他愿意让我依附他前行而笑着,拽紧他的包,偏过头去瞧他放在裤袋里的手。和他一起牵手走过这条路的那天,我祈祷着快一点儿到来。


不知身后的人心里正千回百转,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天幕上白色云朵堆成的千层蛋糕,从裤袋里拿出了烟盒,用牙齿咬住一根后,轻抬下颌便抽了出来。


「周防!不是跟你说不要再抽了么!」连忙上前,我皱着眉想要拿走他唇齿间叼着的烟。


「我也说了这没什么。」他面不改色,用手拿下烟卷高高抬起,用身高差距让我无法碰到那该死的烟。


可恶……我不甘心的跳起身一把掰住他的手臂,已经伸展到极限的胳膊让我只能用脚尖勉强点地,但他却没有因为我的重量而将手臂下落分毫,反而不想被我抢走烟卷的更加上抬。


——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有着给予人安全感的强大,仿佛可以把所有都托付给他。也想要把所有都托付给他。


我感觉整个人好像掰着他的手臂离开了地面,脚尖悬在地面一擦,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撞进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体温,平缓的心跳,解开了一两个扣子的胸膛肌肤,结实的肌理和我的脸颊触碰到了一起,他好闻的气息充盈在鼻间,一下子沸腾了我脸上的血液,火烧火燎红了个遍。


我连忙松手,捂着脸转到一侧,脸颊的热度却顺着掌心纹路传开,耳边好像还持续着他心跳的节拍,那是我渴望已久的怀抱。


「喂……」大概以为我把鼻子给撞坏了,他低下头来想查看我的情况。


抿着嘴,将耳边的头发拨过挡住通红的耳朵,我正想着怎么说自己没事,身后便传来了另一声呼喊——


「King!」


如鱼群来来回回的人潮中,茶色发迹的少年好似发现了宝藏似的新奇表情十分显眼,他瘦小的身体正试图挤过比自己高大的学生来到我们面前:「King!你在这里啊!」


「啧……」周防一顿,烦躁的咂咂嘴,转身就往回走。


从上星期周防回学校后,这个叫十束的男孩便开始了自己的跟班之旅,每天不依不饶的等着周防放学,甚至我们下课时他也会跑到窗边,一边拍打着窗户,一边呼喊着让大家面面相觑的“King”。


周防一开始当他不存在,再之后不得不因为他锲而不舍的纠缠而去注意他,即使被恶狠狠地瞪视了,脑袋还和周防的拳头接触了几次,这位十束君仍保持着开朗的笑,从未知难而退过。


「下午好啊!」他小跑着追上来对我打了招呼,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姐”的称呼。


「额,下午好,十束君……」我尴尬的笑着,看了看现在无可奈何只能逃跑的周防。


「呐呐,King,你嘴里咬着的是什么啊?」


「闭嘴,走开!」相比对让不想要小弟的周防收小弟这件事十分自信的十束君,周防压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耐烦。


「啊、是烟么?」然而,十束君直接就把他的不爽给无视了,他跑到周防前面挡住他,「好酷……我也要!」


我一噎,在心里埋怨尊从不带好头:「十束君,你才是个国中生,吸什么烟啊。」


「但我是King的小弟啊,King能做的我也要做。」他凑过头去看周防烟的牌子,「明天我就……呜哇!」


而十束君还没说完,周防就拿下烟卷,手指一转,将不灼人的烟屁股对准他的鼻子塞了进去。十束君捂着鼻子倒地,我吓得捂住嘴,而他再次转身朝之前的原路返回。


「咳咳……啊好呛!烟的气味被鼻子吸进去了好难受!」十束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流着,有些恐惧的看了看地上的烟卷。


我看着他打消了吸烟念头的样子,松了口气。虽然周防的做法简单粗暴,但好歹没让十束君也沾染……


手忙脚乱地找出纸巾帮他擦拭鼻涕泪水,等我们终于赶到车站时,周防已经和草薙学长汇合,两人正准备跨上电车。


「等等我啊!King,草薙哥!」十束君挥着手便追上去了。


「额,你这小鬼还在啊……」带着黑线回头的草薙学长扯扯嘴角,这几天见识过十束“小弟之魂”的他也颇为无奈,「话说谁是你哥……」


「嘿嘿嘿,我和你们一起去酒吧玩。」前两天跟在周防身后已得知他住处的十束君往前一迈,便抢先上了车。


「喂喂,我的酒吧可不让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进来啊……」「有什么关系嘛,草薙哥……」


在他们吵吵闹闹间,我乘坐的电车也进了站,便踏进车厢朝他们告别:「那我回去啦,明天见咯!」


「好嘞,明天……诶诶?King?!」


听到十束的叫嚷,我回头,那个红色的身影往前一窜,在电车门闭合的声响中站到了我面前。对面的十束君正贴着车窗,和草薙学长一起随电车驶远。


「啧,那小鬼吵死了……」周防走到靠后的座位坐下,红发被窗外的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峰。


「你要搭乘这辆电车之后再转车回去么?」我也随着他坐下,任风把肩前的发吹起,问道。


「嗯。」


「从这边到HOMRA酒吧的电车不多啊,要等将近一小时吧?」窗外从上高中开始就由我独自欣赏的风景,这次有了他的陪伴,也变得不一样。


「无所谓了。」


「那……要不要先去我家歇息一会儿?」


当意识过来后,自己已经这么问出口了,相较他平静的思索,我自己反倒吓了一大跳。


带喜欢的男生回家……第一次啊!怎么办?家里有收拾整洁么?满是他的日记和画册有没有好好的收起来?我怎么不做充足了准备再邀请他啊!


「也行。」


在我兵荒马乱的脑海中,他轻启薄唇,瞬间就让一切归于宁静。






「咔嚓—」


终端机与门锁相贴,才刚刚开启一条缝我便横冲直撞的百米冲刺跑了进去,用力拉开平常让自己躲在阴暗处的窗帘,将因一个人住而随便摆放的女性用品抱起扔进卧室再关起,我喘着粗气冲回还站在玄关的周防面前,用力让自己笑得自然:


「快请进。」


他看着我神经兮兮的样子挑起一边的眉,最终没说什么,走了进来,随意地打量着房屋布置。


「周防你要喝什么?咖啡可以么,还是茶?」担心着招待不好他,我从客厅转到厨房,又从厨房转到浴室,「家里没有草莓牛奶,要不我现在去买?」


他将包丢在一旁,懒散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臂和后脖颈搭上沙发背:「不用这些麻烦的事,我待会儿就走。」


「没有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的!」我打开电视,又打开空调,再拿来一大堆杂志放他面前,想把他多留一阵子。


他无奈地轻叹口气,没再管我,拿起一本桌上的书本消遣的翻着。


我从冰箱里端出糕点,再去厨房制作布丁,贪婪地想着:要是这次让他觉得来我家好玩,以后就可以经常邀请他了。


但不想自己跑来跑去地似乎烦到他了,没注意到他将不满的视线放在我身上,还在问着要不要再给他拿两个软垫,就在靠近他后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炙热的温度和有力的触感,还没让我过多感受,就被他用力一甩,在眼前的天旋地转间,跌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


「让你别麻烦了,吵死了。」


烦躁的来源终于清静般的,他舒展眉头,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书本上各种武器的图片。


少了忙碌,静下心来的我也随着他靠在沙发上,第一次和他在自己家里独处,我为这样温馨的气氛感到不可思议。


他在一边看着书,而我在一边吃着点心,这样的场景……应该就是两个结婚后的人闲暇时会有的场景吧?这样想着,心脏便大声的跳动起来,害得我几次想要捂住胸口怕被他听到。


——这座孤寂的房子,因为他,而有了真正的家的味道。


「呐,周防……」


「嗯?」


感觉接下来说的话很破廉耻,我又用力往嘴里塞了两块点心,想压下害臊的情绪:「你以后要是因为酒吧很吵,或许你哪天要来这边做什么事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家……」


悄悄抬头,发现他已经把停在书上的视线落到了我脸上,我一惊,手都不知往哪放的开始挠头发、摸鼻子:「我是说……你要是能多来的话……那个……我……」


「知道了。」


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接不下话想干脆说“你就当我没说”时,他这样答应道。


空气,尘埃,阴影,不动声色的变得温柔,直到在此化为最宝贵的遗迹。窗外突然打出近乎致盲的光线包裹在他身上,终结在我笑起的嘴角上。


不用再多说什么,不用再多想任何,那些曾苍白单调的岁月,都已被金色的眸,赤色的发侵占了视线,填满了空隙。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4-12 21:11:00 +0800 CST  
22.


满满的红色将画布从头至尾染得透彻,不放过一个角落,明明已经很耀眼,仍担心红得不够,我又用画笔沾了一道再次涂抹着,直至干涸后的颜料将画布厚度都增加才停手。


学校没有开美术专业的班级,我一面利用课余自学,一面在周末跑远路到培训班里加强练习。


这周的主题是用白色以外的颜色为底来作画。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红色,虽然这让我接下来要涂抹的色彩在糅合上增加了难度,但除了这个属于他的颜色,想必换成别的我将画不出感情与灵魂。


「哇,你是不是要画漫天的樱花呐?好浪漫……」


身旁传来惊叹,我也伸过脖子围观。那是以粉色为背景的画,一大片粉色中有一棵褐色树枝伫立,不需要花瓣的轮廓,仿佛那就是一个延伸到天边地下的盛大樱花树。


作画的女孩受到了夸奖,微红着脸讲解道:「我想在树下再画一个女生在拿着情书等待男生的场景。」


的确是很符合现在这初春的画面呢。这么听着,我脑中也自动勾勒出了那样美丽的告白。


「是么?那你一定能得高分!」最先开口的短发女孩鼓励着,而后又托起下巴思索,「不过呐,我觉得女生还是不要太主动的好哦。」


「诶?为什么呢?」不止作画的女孩,我也默默在心里提问着。


「因为太容易得到手的不会让对方产生兴趣,男生呐,你要给他点若即若离的感觉,不要总是缠着追着,这样他才会反过来主动接近你,这可是恋爱的兵法哦!」


愣了愣,对恋爱一窍不通的我突然觉得受了教。国中喜欢上的第一个人,直到现在都还在单恋着,因之前从未出现过喜欢的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便一直追着缠着他,现在听来,似乎自己是没有掌握好该如何追求?


可是……小声的叹口气,我又继续拿起画笔。周防,如果我不前进,不主动缩短与他的距离,他会走过来么?还是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关于他,我没有实践恋爱方法的勇气,不敢拿他来赌,一步都不敢。




结束上午的作画时,骨头因长久不变的坐姿而僵硬着,每动一下就发出咯吱声。我一边下楼,一边感受到包里终端机的震动,接了起来。


「喂?」唤出我名字的是草薙学长的声音,「你能不能带点洗浴的生活用品来医院呐?」,他说了医院的名字,浓浓的京都腔带了些淡淡的尴尬。



医、医院?!正在下楼梯的脚一崴,我勉强稳住重心,急急问道:「怎么了?草薙学长你住院了?!还是、还是周防?他是不是又打架了?!他有没有事啊?!他到底……」


「stop stop sto—p!」经不住我不停歇地一大串问题,草薙学长在那边无奈的大叫,「尊没事啦!他没把人打进医院我就谢天谢地了好吧……」


「额,哦……」即使对方看不到,我也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鼻子来掩饰尴尬,「那是……」


「是那个叫十束的小鬼。」草薙学长叹了口气,听见我疑惑的惊呼,解释道,「他到处说自己是尊的小弟,结果给那些被尊揍了又不敢报复的人盯上,受了些伤。」


惊讶着,但又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并不出乎意料——虽然仍在压抑着,但周防的暴躁并未减少,他戾气的气场在吸引着那些同样渴望用拳头发泄所有的不良,自学校门口那次后,也有过一些被人找上、甚至他主动去找对方的时候。


大概知道我会全力阻止,所以他每次打架都不声不响的绕过我离开,当我得知赶到时,已经完事了。我,完完全全是一个局外人。


我不甘、委屈,草薙学长却是在发现没办法后顺利接受了,还安慰我转换思维,说反正被揍的都是些坏人,被教训几次都不敢再乱欺负人了,也算是帮那些弱者忙,更何况,周防每次都会赢。


——说不清自己的思绪……我清楚他的强,所以他每次打架我都能放心,知道他不会有事;但因为喜欢,因为在乎,即使他再强,我都会担心。


晃晃脑袋,不想再思考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匆匆应了声,我跑到商店买了住院用的物品,又朝医院赶去。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床单……这些和他的炙热艳丽完全相背的冷清色调,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加快脚步按草薙学长的指示寻找十束君的病房。


啊、找到了……看到了相应的号码,我来到门前站定。


「被谁打了?」



还没进房间,便听到了周防磁性的嗓音,依旧散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紧接着是草薙学长的声音:「你啊,再继续跟着这家伙,可是还要碰到这种倒霉事的哦?虽然你大概觉得在强者身边是安全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嗯,我会小心的。」十束君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埋怨,只有依旧要追随的决心。


我将买好的用品抱进一只手臂里,腾出另一只手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周防走到病床边,狠狠地一脚踏上去,床铺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吓得我们三人一跳。


「被谁打了?」


他重复着最初的问题,皱起了眉峰。尽管十束君是自愿要求当他的小弟,尽管他也没有答应过收十束君做小弟,但是我知道,他在因为身边的人由于自己的缘故受伤而不爽着。


这是他冷漠与怒火下的温柔。尽管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房间里一片安静,左脚被绑成粽子吊起、头上也缠了绷带的十束君勉强维持着先前的笑,却没打算说出到底被谁打了。


他是不希望周防因为自己而再去找人打架吧……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弯起嘴角,走进屋子帮他岔开话题:


「周防,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啦。十束君,草薙学长让我帮你带洗浴的用品来了。」看周防将脚从床铺上放下了,我把袋子放到十束君手边。


「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啊,辛苦了……」十束君有些腼腆的笑着,叫着我“姐”,又顿了顿,对着我仔细看了看,再看看尊,「说起来,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和King是情侣么?」


「诶?!」从没想到会突然被这么问,我一时傻了眼,血液自作主张地往脸颊上涌去。


「因为,不说我和草薙哥,一个女孩子会跟着经常逃课、打架的King到处跑,你们肯定在交往对吧?」说完,十束君还满意点点头,一副自己好聪明的样子。


「我、我们……」吞吞吐吐着,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不是”,却好像被石子梗在了喉头,说不出。


也舍不得说出。


我可以不回答么?我可以假装默认么?我可以让别人产生我和他是恋人的错觉么?我可以……借这个时刻满足心里的遐想么?


偷偷瞄了眼周防,他没有尴尬或愤怒,似乎被谈论的不是自己,只沉默着懒得回答。


有点难过他对与我关系的不在意,又有点开心他没有立刻就亲口否定让我失去念想,我尽量自然的对着十束君摆摆手:「不是啦,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咦?真的么?」他眨眨眼,一脸的不相信,「是因为害羞所以说不是的吧!因为,据说真的不是的话,女孩子可是会很生气的立刻否定啊,你明明犹豫了好长时间呢。」


这这这……没想到被自己的一个舍不得逼到了这种境地,我不敢去看周防会有什么表情,不敢猜测他会想什么,眼前因太慌乱而转着星星,只恨时光不能倒流。


草薙学长隐起偷笑,走到十束君身边作势朝他头上轻轻敲了一拳:「就你话多!尊问你被谁打的,还没回答呢。」


「额,这个……」十束君的眼睛左右转了转,又笑开了,「在回答之前,King,你可不可以先听一下我的请求?」


白色的医院窗边吹进的风仿佛都是白色的,衬托的晃动起周防红色的发,他抬了抬下巴表示同意,随着下颌的抬高,露出好看的喉结。


「这只受伤的脚……真的好痒啊!能帮我挠一下脚背这里么?」


……听错了吧?我和草薙学长相互望了望,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居然听到有人对周防做出了这种请求。


周防却显得很平静,看了十束君一眼,便在我们震惊的表情中走向了他的脚旁,缓缓抬起手,在我以为他真的愿意帮忙挠痒时,突然手腕一转,狠狠的一拳便揍上了十束君的头!


「呜哇!!」这一拳可比草薙学长那一敲重了不知多少倍,十束君离开捂住了脑袋哀嚎起来。


而周防撇撇嘴角,一脚踢开了虚掩的门,只余下往外走的挺直背脊投下的影子越拉越远。


「你真是不要命啊……」草薙学长担心的上前查看,随后又一脸“自找苦吃”的数落表情,「被杀了我可不管啊!」


「没事没事,总会解决的啦。」十束君痛得五官皱成一团,仍发出轻松的笑声。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但这句话似乎是他的口头禅,有些轻浮的话语却让人莫名感到安心,似乎真的一切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说,你这种“王的臣子”的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草薙哥难道不也觉得他会成为真正的王者么?所以才会不自主来到他身边的啊。」看到问话的草薙学长因为自己的反问而默认的沉思,十束君的笑容更甚,「他那么强大,那么有魅力,任谁都会追随、都会喜欢上的啊!」


说着,他回头过唤我:「对吧?」


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他说……喜欢。虽然知道他的喜欢是对同伴、对追随者的意思,但还是往自己的小心思那边想去了。


「呃,嗯……是、是啊……我当然喜……喜欢……他……」这是第一次对别人袒露自己的喜欢,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不想被这两人一个疑惑一个调侃的眼神看着,我丢下一句「我去追他回来」便也跑出门。




鞋底与瓷砖接触的声响在医院的纯白走廊里尤为明显,当突破那甬道收入横亘进整个视野的他的身影时,我又停下了脚步,想起早上在画室听到的话。


或许,我该矜持一点?不该总妄图让他无论走往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我,或许我站得远一点,他会因为不习惯身边少了什么而回过头来找我呢?


但是……


他的身影在前方,顶端的阴天为他开了一道口子,任一米光亮在云幕的包裹中落在他身前,好像走向王者的加冕之地,那些光亮中起伏的发光的砂砾,是时间的白鸟在停留又飞起,让他耀眼的近乎致盲。


但是我果然一步也不舍得远离!那些温柔的心语,甜蜜的爱意都在催出着我赶紧前进,于是重新迈开脚步,用更快的速度追赶了上去。


——不管他会不会为我停下脚步回头,奔向他的这个目标,永远不会改变。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4-29 22:26:00 +0800 CST  
23.


「周防,等等我!」


他在前方,穿过医院透射琉璃光彩的玻璃大门,绕过熙熙融融奔向不同结局的人群,似乎在寻找某个目的地的走着。迁徙的尘埃,空气隔开周遭的纷扰,只让我看见他。


看他顿了顿脚步,又开始行走,我忙小跑着追上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口:「你要忙着去哪里啊?」


那裂了一道口子的灰色云层随着风的推搡像四周退,以他为圆心的光芒播散开来,划破大厦灰黑的玻璃幕墙,流畅地刷洗墙身仿佛要将其焕然一新,阴天下的世界终于明朗。


一时没适应转晴的眼角有些刺痛,我轻揉着,在指缝间看到他细长的眉皱起,在光亮下的愠怒清晰不已。


「你先回去。」


他没有说明自己要去哪,却让我一个人回去,直觉不好,我又想起他在病房里问十束君被谁揍了的事,虽然十束君坚持没说,但敢挑衅周防的人就那么几派,估计他也猜到了。


「你要去找打伤十束君的人么?」我问,但也知道他不会答。


因为他很讨厌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卷进麻烦事里。不论是帮他打架的草薙学长、因他被打的十束君,还是担心他四处打架的我。


只是他不知道,我也很讨厌他有麻烦事自己却不能参与。


将衣袖从我的手心里抽出,他往我肩上轻轻一推:「快点回去。」然后便要继续离开。


没有理由对他说不要去,即使我很想这么说。十束君被打伤了,这次放过对方的话,以后很可能再被找上,像周防这样一次性解决是最好的……但我也放心不下。


「我要和你一起去。」缓下被他轻推后退了几步的步伐,我跟在他身后。


「啧……」他只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如猫瞳般神秘好看的瞳孔眯起,「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我就躲在一边,你不需要我帮助的话我是不会给你添乱的,好不好?」放心不下,只有亲眼看着他无事,我才能安心。


「不好。别跟着来了。」他加快脚步,衣摆在转身时扬起,想把我甩下。


再叫唤着他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我看着他如火如荼的赤发仿佛真的在燃烧一般,周身带起愈来愈强盛的暴虐气息,咬咬牙,我紧紧跟上他。


「不准动!」


终于,他生气了,侧过头朝我吼道。这是他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压低的声音虽不大,但里面的威严与霸气还是让我浑身一颤,僵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迎面的光亮在回首时被阻隔,他沉入阴暗的侧颜只有金眸闪着桀骜不驯的色彩,继而又向前,隐进了人海。


……好不容易才追上来,却又要被扔下了。


我垂下头,听从他的话没有动,只呆呆地定在原地,任越来越大的人流冲撞过我的身体,他宽阔的肩迹,挺直的背脊,已经看不见了。


我想捏紧双手,却觉得连动一根手指都那么累。因为每次靠近却又被阻断的距离,而感到疲惫不已。更为即使疲惫不已,也不愿放弃,要一次次追随而去的自己感到脱力。


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肩被人拍了,我抬头,看到草薙学长,他问:「尊呢?是不是去找那些揍十束的家伙了?」


我向草薙学长说明了方向,看他冲出去又再次垂下头,因周防而担心懊恼委屈的情绪像被堵住出口的洪水,在胸腔里嘶吼咆哮,却传不出一丝半毫。


草薙学长跑了两步,回头看我这副样子,又犹豫了一阵,才有些无奈的朝我招招手:「走吧,他要是因为你来了生气的话,我和他说。」


「嗯!」我感激的点点头,平息下源源不绝的纠葛。


——所有的苦痛,所有的欢愉,都在因为那个叫周防尊的人而扩张或缩小,任他随意指挥着。




“只有在感受到拳头上的疼痛时,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我还记得,在一次打架后他曾这样对草薙学长说,当时的我站在天台门后听着却没能理解,直到现在也依旧无法感同身受,却仍为他想要证实的存在而心惊痛楚。


打伤十束的人们盘踞的小屋里已经染红了大片,破碎的桌椅,酒瓶都沾着鲜红的液体。我被草薙学长交代留在屋外,仍被浓郁的腥味刺激得心脏颤动不停。


周防又失控了。他像一只暴虐的狮子,想要吞噬眼前看得见的一切猎物,对躺倒在脚下的求饶和悲鸣充耳不闻,连草薙学长都无法接近。


在他只剩荒原的梦境里,能够被嗜杀的快感填满空荡么?


我站在门口抿着嘴,指甲扣进了木质门栏,看到他再次拽起一个人的衣领,朝对方的鼻梁狠狠挥出一拳时,忍不住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十束君……」


我瞪大了眼,眼前的少年脚上还缠着绷带,拄着拐棍的指节微微泛白,应该是很艰难才追上来的。虽然也对眼前的境况有些慌,但他脸上依旧露出了让人舒心的笑。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他又说出了这句口头禅,接着放开我朝前迈去,「这种事让女孩子做可是很危险的。」


「十束君!」「等等!十束!」


草薙学长和我一起惊呼出声,他却毫不退缩的拄着拐杖,来到了停不下拳头的周防身边。不是我们每次面对周防暴躁时或紧张或担心的表情,他一如既往带着大大的笑脸,仿佛没看到周防燃烧的怒火,没看到满地的残破,笑得轻松自在。


「好啦,King,他们被你门牙都打掉了,以后说话都露风呢,你就给他们留几颗牙吧。」说话还带着玩笑,如日常的交谈,他大大咧咧的拍上周防的背。


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周防已扔开掌下的人,回首的眼角还带着暴虐的猩红,快速而用力地扣上十束君的脖颈,将他单手砸到了墙上,背部与墙发出一声闷响,十束君的拐杖落在地上,仅剩脚尖支撑着脖颈上的力道。


「尊!住手!」草薙学长连忙上前,却被十束君摆了摆手。


「咳、嘿嘿~ King,你就放过我的门牙吧,有个没门牙的小弟跟着你会更气的啦。」没有皱眉,没有去掰开周防的手,十束君维持着先前的笑,「这么强大的力量,用来破坏不是太可惜了么。」


震惊于十束君应对方式的不止我和草薙学长,连周防都有些愣神,眼前扭曲的血色与憎惧都突然变成了轻松的笑意,他顿了顿发力的手,原有狂啸的暴戾全僵住了。


「没事啦没事啦~」十束君的眼角像月牙弯起,伸长手在周防肩上安抚的轻拍着,「总会有办法的,嘿嘿嘿!」


好像被冻住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我屏住呼吸,感觉到房屋里嗜虐的气息在以极慢的速度平缓下来,直到周防彻底松开十束君,他先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眼十束君没心没肺的笑脸,「切」了一声,转过身去了。


已经恢复到平常那个散漫的周防尊了。我呼出口气,感觉虚脱的顺着门栏坐到地上,门内的草薙学长也是如负重担的靠上墙壁,有些后怕的教训着十束君,而十束君……


他依旧乐天到不负责任的笑着,但,或许这个不管何时都灿烂又温暖的笑脸,正是拉住周防暴走的刹车。





金属刻出的HOMRA铭牌在夕光下绽放出蔷薇,从每个刻字缝隙衍出细腻的斑斓,温暖了干涸的眼眶,点缀着大门上每一条浮雕纹路,琳琅了彩绘窗靡丽的色彩。


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我拿着药水和绷带到周防身边,草薙学长已经将十束君送回医院了,而他,在过激的打斗中右手受了伤,却不肯去医院,于是回到酒吧包扎。



破了皮的指掌关节可以看到沾染着血丝的肉层,顺着纹路褶皱越来越红,最后汇成血滴落到了地面,在他弯曲手指的时候,白色的骨节明显得似乎要露出来。


我用左手托着他的手掌,两只交叠的手心彼此传递着温度,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害羞或眷恋的想法,我只顾着让握棉签的右手不要抖。这样近距离看到他的伤口,让我的心脏好像被人裹上了透明的塑料纸,看起来无异常,却难受得不能跳动无法呼吸。


「好了没啊?」


相比我的心疼,他却打起了呵欠,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手上有伤的样子,对他来说这样的伤口很小,可以忽略掉。而我自己也曾摔过更大的口子,但……到了他身上,就觉得比起自己的伤要疼痛一百倍、一千倍……


「倒上药水会有些痛……」即使他无所谓,我还是在抹药前提醒着,一边看他的反应一边轻轻地抹上药水。


他阖着眼浅眠,睫毛意外的很纤长,在眼睑下静静垂落,陪他一起安睡,落下很浅很细微的阴影,让人想要数个清楚。


我慢慢用棉签吸收四周的血珠,怕碰到伤口而蜻蜓点水的触碰着,又低下头轻轻的对着伤口吹气,希望这样能减轻些疼痛。他似乎觉得痒的动了动手腕,我感觉到他睁开眼看着我的头顶。


「我自己来吧,不然你得弄到什么时候……」语调里带着些无奈,他说着就要抽回手。


我忙拉住他,怕他会不知轻重的乱抹一气,但又无法不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伤口。自己这个没受伤的人这么难过,他这个受了伤的还一脸不耐烦,越想越气,越气越怕自己会弄痛他而不敢上药,我只觉得眼睛酸胀难忍,紧跟着鼻子也有点酸了起来……



「不准哭。」


在我想别过头自己调节好之前,他却先开了口。



「又不是什么重伤,根本不痛不痒有什么好哭的。」他说得云淡风轻,脸上也是不以为然,不理解我在难过些什么。


我却在忍住了眼泪之后忍不住怒火,来不及缓解,便抬头朝他骂道:「你很霸道啊!不准动又不准哭!什么都按自己的想法来,完全都不管别人感受的!」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那么大声说话,除了自己心下讶异,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始料不及的神色——一直慵懒眯着的瞳孔睁大,抿着的嘴唇也微微开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般,顿了顿再次合上。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色,还是因为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



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我,他也愣了一阵后才恢复之前平淡的样子:「……那你要怎样?」


「我想要你带上我一起!」我坐正身子,严肃的看着他,「我也可以帮到你的,我可以保护你的!」


对,保护你!终于说出了口,在他看来这句话只是我站在朋友立场说的,但那些都无所谓了,不管是做他的什么人,要保护他的心境都一样强烈。


他沉默着,视线定在我的脸上,随后又下移,在我身上溜了一圈。换做平时,我一定紧张着自己有没有哪里没打扮好,但现在只想认真的迎上他的目光,让他知道我胸腔下因为他跳动的决心。


「……哦。」看不出我拥有打架的力量,他收回视线,敷衍着没有正面回答。


更加被他这副敷衍的样子刺激到,我知道,他不愿带上我是不想我受伤,我知道他待人强势下的温柔,但是……我举起手握成拳:「少看不起人了!」


挥出去的拳在想起他手上有伤后,自觉地缓下速度,减轻了一半力道,他抬起手,伸出食指,就这样用一个指头挡住了我的攻击。


单眉上挑,他看着我没说话。我涨红了脸,不由得一阵恼羞,收回拳,毫无保留地用所有力气挥出!


——真的好想帮到他,无论任何事情,想要为他分担,想要承担他的重量,想要他能依赖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使出全力的拳头再次被挡住,这次他换成了一只手,我的拳头被阻挡在他的掌心里,难以再前进分毫。他的掌心很宽广,很有力,将我的进攻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


「可恶……」自我厌弃着,我欲收回手再挥一拳,却被他收拢手指包裹住了。


看了看掌心里的我的拳头,他的声音像在嗤笑:「好小的拳头……力气更小。」


想反驳,却无力,我垂下头,脚下的木质地板有着灰陋的烟灰印记,像被遗弃的核,像被埋在地下变成沫印的骸骨。


「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诶?大脑的反射弧变得好长,我缓缓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没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忘了做出反应。


「你乖乖站在后面就是了。」没再等我迟钝的动作,他拿过OK绷贴上伤口,便往后一仰,躺在沙发上睡起觉来了。


而我,看着他的睡颜好大一会儿,才感觉到迟来的脸红与欣喜,无处可宣扬心口的炙热,指尖有着为他处理伤口时沾上的血滴,我解开领口的纽扣,将它如刺青,如烫金,印在了左心房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5-14 00:09:00 +0800 CST  
24.


当最珍贵的事物伴于身旁时,人们总是会忘记其他一切,将所有情感都系于此刻此地,不知飞走了多少时月。当我现在暮然回首时,和周防一路走过的旅程都被铭刻的心意照亮,所经历的过往迷踪都有着我生命隧道里磨下的纯白。而缺乏他的时间里,本该记下的却全都模糊了,混淆着空虚,在脑海中消逝。



好似没有他的日子,都没了存在和记录的意义。


就这样,迎来了高一学年的结束。书本上背了无数遍的公式,不如他回眸时转瞬即逝的零星笑意记得清晰。


「下周就考试了,真服了周防还能睡一整天啊……」


今天的HOMRA打烊得早,宽阔的一楼空间里,就只有在桌边练做习题的我、研究新游戏的十束君,吧台后算帐的草薙学长:「那家伙就算不睡也不是会看书的料。等考完,你们升高二,我也正式从高中毕业了呐。」


是啊,草薙学长就要毕业了。手中的笔顿了顿,我想起他以前说过,不打算继续上大学,要继承叔父的这间酒吧,虽然还不到二十,却也是这里的老板了呢。


「所以以后都不用叫他“学长”“前辈”的敬称了,和我一样叫“哥”好了。」


周防总算承认了十束君这个小弟,这让他很是兴奋,更是一天到晚的跟着周防,连去厕所都不放过。


「你这小子,我都还没开口呢……」草薙学长抱怨着,却也赞同的点头,「这么说来,十束你明年也国中毕业了吧?要来尊的学校么?」


「嗯……我家没有那种闲钱了,应该不会去读高中哦。」他这么说着,却仍抬头对我们咧嘴一笑,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十束君曾大方的和我们说起自己的身世,他在三岁时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公园,虽被养父母收养,但养父却是个嗜赌成性的人,养母因受不了离婚走后,养父时常玩失踪,家里贫寒得揭不开锅。


然而,他依旧开朗到没心没肺,他说自己并不怨恨谁,仍然对这个世界兴趣满载,他研究出很多不要钱的游戏,再小的地方也可以建立冒险基地。一副不会害怕失去什么,也不会惋惜失去了什么的样子。


「是吗……要不到我这里来工作吧?想要学习的话我教你也可以哦。」



草薙学长看着十束君的眼里带上了家长看着小孩时的宠爱笑意。对脾气冷淡暴躁的周防,对软弱迷糊的我,他也时常露出这样的笑意,像真正的哥哥一样照顾我们……不,他就是我们的哥哥。


「可以么?真的么?」十束君愣了愣,立刻欢呼着扑上去。


「先等我有了雇人的钱啦!」用力推拒着缠上来的十束君,草薙学长嫌弃的偏过头,「差不多也该吃饭了,过来帮我准备咖喱。」


「那我去叫周防下来!」不由为这两人产生的牵绊微笑,我转身朝二楼跑去。



周防的房门永远不上锁,被随便进出也不会有什么抱怨,我曾想这是因为他没有把这里当做家所以不介意,还是把我们都当做了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不介意我们打扰他的空间。


本该敲敲门,但又想恶作剧的把他从睡眠里吓醒,我用力一推:「周防!快点起来……」


喉咙里的声响戛然而止,我连惊呼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


他刚洗完澡,赤色的发还在滴着水,一滴一滴仿佛染着红,从他修长的脖颈滑下,滑过突起的喉结,来到精致的锁骨,在那凹陷处汇聚,然后被吸收进炙热的肌肤里。胳臂上国中时没有的沟壑,象征日渐成熟的臂膀。胸膛的肌理虽然还不强壮,却有了明显的纹路,背脊的蝴蝶谷在笔直的侧身划过尖锐的弧,顺着平坦的小腹往下,是好看的人鱼线勾勒进了较为松垮的裤子……


他并未觉得任何不妥,就这样一边系着皮带,一边侧过头来看我。任浸了水的发梢垂落在金色眼眸前。


握着门把的手忍不住一抖,我倒抽一口冷气,手忙脚乱的拉上门退到外面,靠上墙壁大口的呼气想平缓下沸腾起来的细胞,结果不管睁眼闭眼,全是他赤裸着上半身看向我的画面,甚至回忆还变本加厉的在他周围加上了本没有的闪闪发亮的光点……


只怕再这样自己的鼻腔里会有热流涌出,我伸手狠狠一拳捶在心口!呼……终于平静下来了……


「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画面又近距离重现在眼前,甚至比之前还闪了!我承受不住的捂住眼往旁边退了几步,想远离这个居然没穿上上衣就出来的人。


「你、你你你……你才是干什么啊!快点把衣服穿上啊!」


「哈?有什么关系。」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不解的又向前迈进。


因为太靠近,耳尖上能清晰的感受他身上还未散去的热气,我偷偷在指缝打开一条间隙,看到了他腹部若隐若现的结实肌理。


「你一个男生在女孩子面前不穿衣服当然有关系啊!」对于我来说,他赤裸身体的样子和其他男生会带来的影响可是大大的不同。


「麻烦。」他抱怨着,回身向屋里走去,「这种事需要在意么。」


烧红的脸颊冷却了些。我想他光裸上半身的样子,一定也被经常出入他房间的草薙学长和十束君看过,他们不会在意,他也不会在意,因为都是男孩子。但他觉得……对我也不需要在意……


在他朋友的定义中,有把我稍作独特的归纳到异性的范畴么?还是都是一样的感觉?是否有意识到朋友的发展除了兄弟还有恋人这一可能性的选项?


仔细想来,他的确没有因为我是女孩子而站住其他角度看过我。这让我有点郁闷,虽说就算我是男生,只要是他,也会用别的方法去尝试吸引,但作为女生明明为了他很用心化妆打扮了……


「呐,周防。」我靠着墙壁挪到门边,他已经在里面穿上衣了,「你是不是把我和草薙学长他们一样当你的好兄弟啊?」


「嗯。」他回答的很肯定,仿佛我是在寻求友谊的坚定一样。


「唔……我是女生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他拉下T恤下摆,眉心微微拧起,又挑起一边眉梢,好像在看笨蛋一样:「你是女的我当然知道。朋友之类的不用挑性别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我是说同样是朋友,但相处的感受还是会有不同的吧?你看着我这个兄弟、这个朋友时,有没有……一点点其他的……感觉……?」


啊啊啊,好羞耻!但看到他一脸不明所以然的表情,我好想和他确认清楚——我不要心心念念的喜欢他到最后,他却连一次将我作为朋友之外的考虑都没有!


第一次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他腥红的眸中有困惑,有渺茫,却还是正视了我。被他专注着,身体好枕着水波飘荡,又是晕眩又是舒怡,好像连心里也泛起了一江春水,我想用所有的思量,载起他所给的这婉嫕的碧波。


紧紧拽着衣裙的指尖在泛白,我屏住呼吸等待他慢吞吞开启了嘴唇……


「咖喱都凉了啊!King你们在磨蹭什么呢?」


被突然冒出的十束君吓得跳起来,萦绕在周防身上的心绪回到了现实,不顾一切想要知道他看法的冲动也瞬间缩了回去,只剩下如梦初醒的羞赫。


居然问出来了……问他,对我有没有其他的感觉。关于这个场景其实悄悄想过很多,或许是两人单独在公园散步时,看着花瓣从发丝里穿过时,问他;或许是在某个烟花燃放的夜里,在河岸被倒映成霓彩时,问他。绝对不是这样毫无铺垫就在凌乱的酒吧里在其他人等着吃饭的荒唐时候问出口的啊!


「哦、哦!那就赶紧下去吃吧!」想撞墙,我只能低下头往楼下冲。既懊悔是在这种情况下就问了,又遗憾不能听到回答。




饭桌上的我萎靡不振,这三人却闹作一团,草薙学长和十束君在争论谁做的咖喱更美味,不知又做了些什么,当我振作精神抬头时,就看到头上被一盘咖喱罩住的周防正抓住十束君的衣领,红色的酱汁配合他赤色的发,想要烧起来了。


——他就是火焰吧。


不知为何我这么觉得。耀眼却不灼人,吸引大家朝他而来。



终究还是苦笑着上前拉住他,然后和他们一起乱成一团。我在他的朋友定义中,是否算比较特别的一个呢?在这样的时候也显得不再重要,只要还能看到他这样偶尔露出孩子气的笑。


将身上的咖喱酱汁收拾干净后,在草薙学长「洗碗擦桌子和送人」的选项里,周防陪我一起走向了车站。


在灯红酒绿中穿行,高卓的楼层将天空圈成了一个狭小的圆,我就好像蹲在里面那只腐朽的青蛙,身上却被这个世界浓重的华彩染得可怕。我还记得小时候登上城边山峰时,眺望的那一片闪耀星辉,变小了的靡丽灯光,像乡下清澈的小河里烁动的星星。


「应该是……挺好看的吧。」


本以为会一直沉默的周防先开了口,他有些疑虑的看着前方迷离的光影交错,好像在说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事情。


「诶?夜景么?」我也疑虑着,不知他说的是这样灯火辉煌的城,还是我记忆里远眺的那个星星碎片。


「啧,说你。」他有些气恼的瞪了我一眼,「不是你之前问我的么。」


他在回答对我的感觉。这个认知太过迷幻,是否是我又在每一个思念的夜晚做着关于他的梦?梦里他也会这样说出我期待的话语……


傻傻的停下了脚步,我看着他的表情一定很蠢,脑子也很蠢的停止了运转。


他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便也停下,困扰而不耐地挠挠后脖颈:「但你还是去问那两个家伙吧,对女生的长相他们更懂。」


是误会了吧,认为我所问的感觉是想知道自己作为女生好不好看。但是,好开心,喜欢的人说自己好看,即使他从未关注过女生的容貌问题,回答的语气也不肯定,但他还是去思索了,并这么觉得了。


为了他去描画的这副皮囊有了满足的充实感,曾无数次因觉得配不上而问别人,自己到底好不好,那些不确定的,摇曳的,都在此间脱落。


「周防,谢谢你!」


我站在电车门里大声喊,他站着的空旷月台上传起了回响,很快便随着电车的启程变小,在我的心房里却依旧如此巨大:「啊?」


「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答案!我已经不用再去问别人了!」


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答案,让我觉得只要继续去为了你成长,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5-27 00:39:00 +0800 CST  
25.


紧张,整个空间里凝结的气氛让掌心起了汗珠,黏在笔上好不舒服。尽管试着静下心跳,脑袋里的神经却随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突地跳个不停,寂静无声的教室听在耳里显得如此嘈杂。


我悄悄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发现这点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在一呼一吸间制造着沉闷与压抑。高一学年最重要的考试,意味着要被决定优劣等级来对待,紧张也是在所难免。除了……


手臂搭在桌角,袖口正好盖住手腕有突起的骨节,额角压靠手臂的角度让他的发向左垂下,看得到整齐的发际线,额头饱满的显露,鼻翼随着平稳睡息小幅度动着。


除了这个考试也能坦然睡着的周防尊。


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他为何能在这种时候睡着,我只担心如果他交了白卷,一定会被学院当做差学生对待。虽然他不喜欢读书,但他的头脑其实很好,很多我不明白的他看了就懂,我不想他浪费了能力。


耷拉下肩,垂下头,让头发将脸庞盖住,我一边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往旁边凑近:「周防……周防……」,虽然声音很小,但每叫一声,都感觉脑子的弦接二连三全紧绷起来了。


他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才从睡梦中醒来的魅金色带了些水汽。我夸张的将嘴巴一张一合,做出“快点做题啊”的口型。也不知他看懂了没有,居然又闭上眼,脑袋在手臂间蹭了蹭,直接转过头去背对我了!


看了看他还是一片空白的试卷和所剩不多的时间,我捏紧了旁边空白的草稿纸,脑袋里的那根弦因为绷得太紧,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我咽了口口水,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


就算懒到不愿动脑的程度,至少先把这次考试应付过去吧……做贼心虚的瞄了监考老师好几眼,我又是假装抓脑袋、又是弯腰捡橡皮,终于将小纸团扔了过去。



后脑勺被打中的周防动了动肩膀,才慢悠悠的直起身来拄了下颌,垂眼看着那个纸团。我脑袋里的弦已经绷得神经都发痛了,拼命挤眉弄眼让他快点打开。他单手打开纸团,瞟了眼内容,便偏头看向我,手指一拢,将纸团碾烂。


正不可思议着,他又再次趴下睡觉了。我气得要将试卷也揉成团砸他头上了!虽说自己也觉得作弊不对,但他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就只是觉得没意思才不做题的。


「周防……喂……」小声的叫唤没用,我再次写了张纸条,准备扔过去时……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还不给我站起来!」


那根绷到极限的弦,“啪嗒”一声就断了。





被从后门抓个正着的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时,我好想哭,早知如此还不如和他一起交白卷算了。而身旁的周防只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或许是认为反正自己也是交白卷,没差别。


「不错嘛,都是正确答案。」教导主任捻着那张小纸条,朝我骂道,「然而,零分!就算你全部做对,也是零分!」


我不敢和他对视,抿着嘴唇低下头,小声的道着歉。停驻在窗外树枝上的喜鹊适宜的欢叫起来,好像在笑我自作聪明捅出的大篓子。


对我后悔莫及的样子满意了,教导主任又踱步到周防面前:「你也一样零分!别以为事先找个人帮忙,就能万事大吉了!」


他误会了,误会是周防让我把答案给他的。虽然周防经常逃课,一般老师都会这么误会,但其实是我硬要扔给他的,而且他都没打算抄啊……


没有反驳,周防默认了这样的说辞,依旧抬着头平视前方,比他矮了半个头多的教导主任就这样如空气留在他的视线外,他气得面色紫红,骂得更大声了:「像你这种差生,自己不学偷懒就算了!还把其他能学好的也一起害了!」


「不、不是的!」见周防打算任这件事变成他的责任,我慌张着抬头解释,「不是他让我传答案的,是我自己擅自传给他的。」


「……什么?」教导主任睁大了眼,不知他教书多年,有没有遇过我这种主动帮人作弊的类型。他一时找不到说词,只在我和周防间来回看了半天,最后道,「他是不是威胁了你,说要是打报告就教训你之类的?」


「没有!只是我自己想传!而且他没有抄,不关他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错,要罚零分也该……」


「你闭嘴。」


在我一阵摇头摆手企图揽下责罚时,他低侧过头瞪了我一眼,暗哑的声音像被拨动的琴弦,低沉得性感,却魄力十足,教导主任霎时被他吓得抖了抖。


「你,你们……」教导主任重复着念叨了几遍,看向门口走进的人,「栉名老师!过来看看你的学生是怎么回事!」




精致脸庞上总是柔和的微笑不见了,班主任栉名穗波正用少有的严肃眼神看着我们。她待学生很用心,之前还大方的让我们不用称呼姓,叫她“穗波老师”就好。现在给她添了麻烦,我很过意不去。


「周防君。」她严肃的开口,却突然在下一秒笑了,像包容一切的广阔天空,「你可真会给我添乱啊?」


周防嫌烦的歪歪嘴角,斜靠在桌边,但身上冷漠的气息都消散开了。他虽然不会理会那种拼命想要教导学生的热血老师,但是很不擅长对付这种悠哉柔软型的老师呢。


「你理科不是很好么,为什么文科就死活不愿背书呢?你看看现在,」她转头看向我,乌黑的秀发划过肩头,「连班上的同学都只能这样帮助你了,还不好好听话。」


「老师……」她并没有相信教导主任对周防偏见的话,知道是我要传答案的,但也没有批评我。


「不是说过会把你们当朋友相处么,周防君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还是知道的。」看出我的心情,她说道,「你,我也一样明白哦,你啊……」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眼周防没继续说下去,清了清喉咙,又做出严肃的口吻:「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周防君,罚你接替毕业的草薙君,以后都来给我搬箱子。」


「哦。」随口应下,他微侧的脸染着窗外的淡光,沿着下颌,落了深深浅浅的阴影,那里是我最喜欢的轮廓。


「至于你呢?就罚你以后监督周防君做作业好了,每一天的都要完成哦。」


「是!谢谢老师!」「啊?!」


我和周防的声音重叠着一起响起,然而还不等他进一步反抗,栉名穗波老师就起身推住他的肩膀,一边说着「就这么定了,快回去反省吧」,一边把他推出了办公室的门。


楼下传来考完试的学生们回家的声音,爆发的欢呼和唏嘘的哀叹各自参半,稀稀碎碎的,反倒更衬出只有两个人办公室悄无声息。


栉名穗波老师不紧不慢的倒了茶水,轻轻吹着热气,在我疑惑的目光中,轻叹:「喜欢,可不是这么表达的哦。」


「咦……!」我惊异的想要脱口否认,又看着她明了的温柔表情将话语在喉咙咽了咽,最终挫败的低下头,掩住开始泛红的脸颊。


「哈哈,果然呢~你这个年纪,我也是经历过的,那些心思一看就懂了。」她并没有任何要劝告我放下这些情怀专心学习的样子,反倒表现出了好奇与期待。


我印象中的栉名穗波老师,是天然型的人,她总是懵懵懂懂的在一些生活细节上出错,打翻水杯、忘带钥匙已是常事。没想,会有和她谈论“喜欢”这个话题的一天。


「周防君虽然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其实人很好呢。尽管如此,班上的同学也不亲近他。能够紧紧跟着他为他着想的人,我想一定是因为明白他内心温柔的一面吧。那样的话,老师我可以同意你们谈恋爱哦。」


她露出了专属的天然神态,好像一切都可以那么简单。心里对她感动着,但我只能答得模糊:「唔,恋爱什么的……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才好啊。」


和他恋爱会是什么样的?其实已经在心里幻想了不下一百次。越是和他见面,就越是喜欢,刚开始只是想和他说话,然后就会想触碰他,再来就想和他在一起……想要的越来越多,对他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大。


和他一起的时候,会感受到很多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感情,雀跃的,失望的,紧张的,害羞的,全部充满胸口,充盈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知道如何将这样的感情直率的表达出来——因为害怕被拒绝。在没有把握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我是最好最适合的时候,胆小鬼的我还没有自信去把喜欢说出口。


「我觉得,是你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哦。」


第一次收到了鼓励,我回首,这个拥有太阳般的温暖的人正微笑着,她瞳孔里温暖的海潮漫过来,一波又一波,好像把我包裹了起来,连眼角都湿润了。


「老师!真的谢谢你!」我大声的鞠躬道谢。她摸摸我的头,念叨着假期要注意安全的话,便摆摆手道别了。


走下教学楼,远远便看到了那个等在校门口的赤色身影。夕阳里的光光灿灿将迎向他的路打得蒙眬,好像将所有离别、到来、相遇,都凝成光感养在了这一刻。


我没有再飞奔而去,因为发现不用走近,便已被他填满了所有的动容。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6-01 21:42:00 +0800 CST  
26.


开学的日子不偏不倚就在茉莉花开的四月,轻轻一呼吸,鼻齿间便都是清甜,还有……爱恋的味道。不偏不倚,也正好是情人节。


包里装载的一份最青涩的年华,想要交给最美好的人。于是,赶在他之前到了学校,想悄悄把巧克力放进他的抽屉,想将他发现这份心意后显露出的一声一色都记录于心。


……没想却晚了一步。我看着塞了满抽屉的巧克力,怀疑是不是升入高二连位置也换了,平日里都没女生和他说话的周防居然收到了这么多巧克力?看看教室里零星的学生,我偷偷拿出一个,从包装的切口完整打开,摸出了里面的小卡片。


「……我是隔壁班的……很早就在注意你……如果你能收下,请……」草草看了几行,便明了了。她们爱慕他如珍馐的面容,也惧怕他绝对的气势,之前无法接近的种种都赌在了这一天,用这样的方式传达。


「什么啊,像周防那种迟钝的人搞不好上一秒看完信下一秒就忘记了呢!」不满着,还是小心翼翼把卡片又装进去粘好。


我想比起被抢先了,我气的是他今天所接到的心意里我不再是独一无二,他为别人的爱慕所展露的神态不会是为了我一人。


这么想着,就不愿把自己的巧克力也放进去,淹没在其他人之中悄无声息。我回到座位上,看着包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发呆。


从一周前就开始的准备,买回材料便埋头在厨房里,为了第一次喜欢的人,第一次做的巧克力,第一次的表白。浓浓的可可浆里包了所有或明媚或忧伤的记忆,将夹心的果仁一颗颗许入心愿,包裹糖壳时好像要把自己的心也包裹进去。


满满的,从里到外,都是最真最深的情感。


包里除了要给他的本命巧克力,还给其他人带了表达谢意的义理巧克力,但不管混在里面多杂,我都能一眼找到哪个是要给他的。就像总是能从人海里一眼找到他一样。



「咔嚓—」旁边的座位被拉开,他来了。


散漫地拉扯下包,粗鲁地往抽屉里一塞,手顿了顿,他低下头拿出一盒盒巧克力,略带研究的翻转着看了一会儿,转向我:「这是什么?」


「巧克力啊!」忍不住没带好气,我也不克制,反正这酸酸的味道他闻不出,「今天是情人节,女孩子都会给喜欢的人送巧克力。」


「哦。」看来虽然不关注节日,但这种事他还是明白的。只是随手放到角落的动作表示着,他都没想拆开。


「你不吃么?」我怀疑如果把我的巧克力给他,也是被他扔弃在一旁的命运。


「不喜欢这味道。」他看我死死盯着那些盒子,便递过一个,「你要吃?」


「要啊!你不要就全部给我得了!」我恶劣的将他桌上所有的巧克力都拿了过来,其他男生都在期待着收到巧克力,他收了这么多,被全部拿走也无所谓?


「那你拿去吧。」


看吧看吧,这家伙根本不在意别人喜欢不喜欢他,所以就算收下了你们的巧克力也不会有结果的。反正都一样,就让我收下吧,让他不会被我以外的人追随,让其他人没有一丝一毫接近他的可能性……


只是。她们,也和我一样的吧,是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满载了传达给他的心情才做了这个巧克力的。这种心情,我是最了解不过的……


已经全部抱紧的手松了松,我又走到他座位前,将这些巧克力重新放回桌上:「真是的,别人送你的东西是不可以再转送给其他人的,好好收起来啦!」


「啊?」本来都打算在终于清空的桌上睡觉的他,有些恼火的起身瞪我,「一下全部都要,一下又都不要,麻烦。」


不回话,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包里没交出的巧克力,似乎看到它在包里度过一整天后,沦落到我房间箱子里盖着灰尘做的棉被永远沉眠。




午休时间,班上的同学都开始送义理巧克力了,一声声“这个学年也请多指教啊”此起彼伏。在教室外,或花坛前,或楼梯间,还会有很多不安的,慌乱的,无措的情感,在等待着归属,等待着心里细小的枝桠得到水源的滋润,成长为遮天蔽日的森林。


天台已经成了表白的最佳地点,他便留在教室里吃着便当。周围旋转的春天罗曼史的气息,在他的影子里穿出穿进,却没能停留下来。


「义理巧克力送给你,多谢照顾!」「我给大家都做了哦,很好吃的呢!」


故意大声的说着,将巧克力在他左右前后的邻座都送出,唯独绕过他。往常,只要一有好东西,我都会第一个献在他面前,而他也习惯了我以他为中心,现在这种情况,或许能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他抬头了。嘴唇因才吃下椒辣的料理显得异常鲜红,空间里传递的热情足以融化可可浆,他的鼻尖也沾着几粒汗珠,闪着透亮,唇齿张合间还有丝丝热气渗出,连带睫毛也有了点点水雾。


「喏,你看大家都吃掉了,所以你收下后不可以也放在角落啊。」我想等他吃下,将这份心意融进身体里后,告诉他给他的巧克力,和大家是不一样的。


他却眼帘轻轻一敛,在光线下我似乎能看到他单薄眼皮上青色的纤细毛血管:「不用给我了。」


紧握最后一个,也是最特别的一个盒子的手僵了僵:「为什么?」


「不吃这东西,也知道你要表达什么吧。」


然而你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我要表达的不是友谊,而是爱恋。


不知道我自己和自己较了整整一个假期的劲,辗转反侧在渴望和犹豫之间,躲在房间里翻遍了记忆的每一页,最终确定除自己外,你身边从未驻足过其他女孩,才敢拾起栉名穗波老师的那句鼓励,选择在这个日子,借助每一段被接收下的新恋情,祈盼自己也能成功。



——你知道我撒谎只为去看你打工的地方,而成全我的好奇;你知道我怕你自责掩藏手上的伤,而皱眉不悦;你知道我结巴着说不出希望你多来我家,而回答你明了……我们一起走过了三年,你看穿了很多我未说出的事。


——除了我喜欢你。


「那,义理巧克力除外,那些女孩的本命巧克力,你也不想试着回应看看么?」



「没想过。」


紧咬住嘴唇,细微的涩痛从下唇流到齿舌,沿着喉咙一直向下,到最深的地方。我看着他眉骨下不时露出的眼眸,有时我觉得他眼里载满温柔的金色光芒,有时我觉得他眼里映着残酷的赤色海洋。


温柔的在身边给了我位置,将我纳入保护领域。残酷的在无意间一次次抹消我更深的奢望。



「就真的,对恋爱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是不需要。」


藏了许久的告白,像被折损了翅膀的纸鸟,连着那落在他肩头的细碎光芒一起掉落了。


明明是反复练习了一整个假期,连午夜梦回时都会脱口而出的话,却好像被堵在了瞬间长满蜘蛛网和铁锈的喉咙里无力挣脱……不,是随着那句“不需要”,就没了出来的必要了吧。


像狮子一样奔驰向自由的他,像火焰一样想破坏所有的他,爱恋,的确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到不需要的吧。


三年积蓄的最深的感情,本已满满的涌出心脏,直至泛滥,却被兀自撑起的高墙禁锢,在原地旋转。我苦笑着,清楚自己现在只能放弃。他却注意了我手心的巧克力:


「这种东西,每个人都要做成不一样的么?」


我低头,盒子有一方是透明的塑料,正好露出巧克力上“suoh”的刻横。


「嗯。」其实只有你的专门刻了名字,只有你的尝试了好几十次,只为了在最深处做出一个镂空的心房,想邀请你住进来。


「真是,怎么那么麻烦……」他不耐的话语扯动嘴角线条,然后朝我伸过手,「拿来。」


因为是专门为他做的,所以即使不想吃,也会吃掉。在感受到这份没有开诚布公的体贴后,我还怎么放弃?


他皱着眉咀嚼的侧脸刻印在眼里,即使本命巧克力被当做义理收下了,也依旧在被回报的这一瞬间迷住,我想
自己对他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吧。


「呐,周防,来年我也还要送你巧克力,真正不一样的巧克力!」第一次向他宣言。


「啊?说过我不要了。」即便他并未明白。


「不管!我不会放弃的,到那时绝对会让你收下!」这份决心也要让他证实。


「啧……」




想过,梦过,却还未拥有过的告白,就这样停止在唇齿间,掩埋在岁月里……却不愿被吞没。


我会用所有时间,去等待它下一次的回响。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6-07 20:34:00 +0800 CST  
27.


晨曦在学院褐色砖块的隙缝间苏息,邃绿的柳絮偶尔跌落,旋转在柔和的光河里,连青色的枝叶都在过滤着明亮,一抬头,就能看见燕子用尾巴剪破了晴天。


轻轻拨开土壤中,便寻到了那些噬咬出的小洞,洞中沉睡着昏黄的蛹,是还没有演化的小虫,我喜欢观察它们成长的过程,喜欢去猜它们紧锁着的蛹里有怎样的梦。


「快过来踢罐子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唤,我回头看向操场上的三个少年,他们的梦也还被装在一个茧里,但我能想象出它破茧后会是多么弘大的精彩。


十束君每天都往我们学校跑,被他国中的老师猛罚作业。草薙哥也总是在酒吧人少时来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周防出去玩。作为周防跟屁虫的我也免不了一下课就跟着他们疯跑。


「KING不知道规则?喏,罐子放在这里,当鬼的人要守住罐子,然后其他人就……」


周防对于游戏知道的寥寥无几,他的童年神秘的将这些都分隔开来,十束君说肯定是和普通人分节的特别,草薙哥却坚持是和现在无异的平静懒散,而当我问起时,他表示早已忘了当年的那个小鬼头,那些随风而去的经历对他来说不需寻回。



于是我们都没再猜想,无论如何,他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已经足够。只是会不约而同把儿时的游戏都拿出来玩一遍,好像要补充进他缺少的那部分经历里。


「尊你听明白了么?听明白了就守好罐子,我们要开始躲咯!」



额,一般来说鬼也是需要黑白猜输了的才当吧……知道这两人想占便宜,我扯扯嘴角,抬头看向周防,见他打着呵欠一副“这么简单的游戏好无聊”的样子,便也跑到花坮后的灌木丛里将自己隐藏起来。


在绿荫的遮挡中,我小心探出头来偷看他,只看到他露出半截金色的眸光,好像在遥望云层堆积而成的软绵绵的海,等浮花浪蕊俱尽,待春风盘绕散去。



不自觉地,就看呆了,直到草薙哥躲在树后朝我比手势,才悄悄朝罐子移去。另一边的十束君显然想速度取胜,起身就朝他冲了过去。而周防的行动永远在我们预料之外,他绕过要保护的罐子,同样冲向十束君。


「呜啊!」显然反应不及的十束君还没来得及叫停,就被他一把抓住脑袋砸进了地面,像被扁了的纸人般软软的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滚带爬躲回灌木丛里,不敢再打他罐子的主意。


只听见草薙哥无可奈何的抓狂:「是让你保护罐子啊!保护罐子!你在干嘛?和你玩游戏简直要出人命了!」


「呿,把你们都打趴了这个破罐子不就不会被抢了么?」他暗哑的声音里没有丝毫不妥的意思,在一根筋的想着简洁的办法。引得草薙学长又是一阵吐槽。


在这些方面……意外的是个笨蛋呢。我看着他不耐烦的用小指挠着耳朵,咂着嘴,线条总是向下的唇线柔和蜿蜒,勾勒出好看的唇朱。


初见时的冷漠,烦躁时的暴虐,平日里的散漫,还有现在的……天然呆。在意识到自己用这么可爱的词来形容他时,忍不住笑了。


他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复杂的人。而我预感,现在所看到的还不会是他的全部。




草薙哥和十束君有着想不尽的鬼点子,才踢完罐子,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三辆自行车,把我们带到学园后的山坡顶。倾斜向下的坡地抖得心惊,末尾是一个不浅不窄的干涸河沟,与对面的平地对隔相望。



「比胆量哦。从这里骑自行车冲下坡去,谁先刹车谁就输。」


热血少年特有的在磕碰间的较劲,而我也不示弱,壮着胆要和他们打成一片。只是:「自行车只有三辆啊?」



「所以这样就好啦。」狡猾的笑着,他们一人一边架着我推到了周防的后座上,「KING,你第一次玩可以分到搭档,你们两个一组哦。」


才怪呢!又不是多人好赢的游戏,两个人乘坐的重量肯定比不上你们一个人啊……知道他们又想占便宜,我扯扯嘴角,看周防没发觉什么不妥也就自觉闭嘴了。毕竟对我来说,能和他一起骑车也赚到了。


「准备咯……GO!」


口令发出时,我还在鼓捣着要抓住车座的什么地方,就被他突然松开的刹车乱了重心,整个人向后一倒,下意识就紧紧抱住了前面的人。


指尖在抓皱衬衣的同时,也陷进他的胸腹间的肌肤里,结实却不坚硬硌人,不柔软却有着弹力。手臂间环抱着他被风吹得鼓起的衣服,仍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他的腰身劲瘦成养眼的线条,宽阔的肩挡住我的视线,一抬眼,他的发染得整个世界都是赤色。


轱辘转动的轮胎将我的思绪一起转得混乱,石子颠簸着让我将头靠上他的背,凸起的蝴蝶骨与中央显露的脊椎刻画完美的形状,我闭上眼把脸埋进去,他身上的荷尔蒙气息便顺着鼻腔在脑子里横冲直闯。


在恍惚的空白中,我祈祷着这段路程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让我更久的拥抱着他。


或许神明听到了我的祈求,预料中的急刹车一直没到来,却好像荡秋千一样,感觉身体被风托了起来,不平衡感让心脏起起伏伏,发丝在耳边飞动的声音,更加接近阳光的暖意……我睁开眼,看到了脚下早已脱离的土地,悬空的世界: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起来的除了我,还有留在陡坡边沿的草薙哥和十束君,他们抓着头发大张嘴的惊悚样子很是滑稽,我却笑不出声只差被吓哭了。


感受着自行车从空中俯冲而下,重重落在地面,再往前滑行了一大段,终于停了下来。我惊魂未定的回头,知道没有摔进坑里后浑身发软,顾不上被颠到生疼的屁股,滑落在地大口喘气。


周防的刘海还维持着被风力吹得向上竖起的造型,他一只腿撑地,斜跨在车座上看着我,一脸未尽兴的样子:「你怎么了?」


简直无法回应他的脑回路,我只能泪目着,在心里遗憾小说里憧憬过无数次的,坐在男朋友后车座坐回家的场景,我此生是没可能享受了……


「喂!你们没事吧?!」「你干嘛啊King!被你吓到折寿了好么!」


等十束君和草薙哥从对面跑来抓狂时,他却推起自行车准备再来一次:「不是要飞跃那个坑么。」


「所以说……我们讲规则的时候你到底在干什么啦!?」




旖旎的风从身前绕过,沐浴了午后的流光,灿烂了杉桐的未央,不由感觉缱绻。我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心坐下。


游戏升级到了骑车飞跃泥潭,这次未能幸免的我沾了一身泥,便到更衣室换了运动衫,他们三个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而教室的同学也去了音乐教室,逃课的我便能在惴惴不安中享受这一刻宁静。


曾经,我的世界里只有周防一人,他所前行的路上本来只有我在苦苦追随,却渐渐有草薙哥,十束君一起看着他的背影,一起陪我走在了这条路上。等回过神时,自己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除了体会到的爱恋,还有了“同伴”这个无比温馨的词。


——不止因他一人而有了收获,为了他而汇集在一起的追逐者们也在彼此获得着珍宝。


「……小声点啊臭小子!快钻桌子底下去!」「KIng怎么办?KIng会不会被杀啊!」「管不了那个白痴了!被穗波老师逮到就完了!」


吵吵闹闹跑进教室的草薙哥和十束君一头钻进了我的桌子底下,呆愣了两秒,我满头黑线:「我说,你们又干什么坏事了……」


「还不是十束,居然带我们去看穗波老师换衣服。」草薙哥才说完,十束君便嚷嚷起来:「你明明也看得很开心直夸我干得漂亮啊!」


「啊?」我弯腰将头也探进桌底,冲他们做出鄙视表情,「你们这些男生,可真的是……」


「可说到底都是King的错啊,这种事要偷偷蹲在窗台下看还用说明么?他居然大大咧咧拿着盒草莓牛奶的站在窗台边,被那个女老师发现后还“哟”的打起了招呼!」


额……该说果然是周防才会做的事么?在这方面意外的单纯啊。我也不由为他捂起了脸。


「对吧?你也想给他跪了吧?」见我掩面无奈,十束更是从桌下爬出来抱怨着,「还好后来去偷看你换运动衫时他蹲下了啊!不然我可真是……」


万籁俱静。教室里僵在原地的我,和紧紧捂着十束君嘴巴的草薙哥默默对望着。


「……偷看谁?」


「这、这个,其实我们两那个位置也没怎么看到的,主要是尊!他看到的比较……啊呀!」


我抓起桌上的书就朝他们脑袋上敲去,只有三个人的教室炸开了锅,我们在桌椅间追逐着,他们边跑边辩解些“都是老熟人了没什么好害羞”的胡话,越想越气的我终于红着脸骂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段时间让他看到啊!我这几天可是长胖了好多啊!」


这次换他两寂静无声的呆住了:「你生气的原因……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吵死了!」我恼羞成怒的抓起橡皮扔过去。


——我和他之间,已经在沉默时也不会尴尬,嬉戏欢闹也能毫无芥蒂,但即使亲近,却不越界。作为朋友不介意让他看到我的所有,作为喜欢他的人却害怕他看到我缺点后的想法。



「嘶……」橡皮正正的砸在了刚进门的周防脑袋上,他揉揉脑门,一脸莫名的看向我们。


「King!都是你的错害我们被揍了啊!」「就是就是。」「啊?在说什么……」


草薙哥和十束君伸手想攀住他,被他一手抓住一颗脑袋,又乱成了一团。我没有再加入打闹,只在旁边看着他们,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似乎能看到未来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美好的日子到来,岁岁年年,永如今日。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人生的下一个路口会转向什么方向。


只愿等我们都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从他们眉宇间看到的也还是年少特有的轩昂,他们之间也还是温暖而踏实的情谊,而我在守护这份情谊时,也能与他共同收获另一份感情。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6-14 23:07:00 +0800 CST  
28.


每一段青春都会有无数光怪陆离的想法,到远古森林探险,在万里海底捡拾珍珠,偶遇雨帘下等待男子的狐狸,寻找花开一节人间就会度过一千夜的传说世界……写在便签纸里,贴在床头,一觉翻身长大,然后遗忘。


我们曾有许多约定,一起去札幌爬雪山,一起去北海道吃鲜味,一起去名古屋看天守阁,还有国外的很多很多地方,都要一起去……最后再回到镇目町,窝在HOMRA酒吧里指着照片相互打趣。


我还为此准备了一大本相册集,即使到了最后仍是空白,但每次翻阅时却总看到那时的自己,和他们,还停留在最纯粹的年岁,不被世间纷繁打扰的,做着年少无知的梦。


「我要回去睡觉。」


在草薙哥、十束君关于“要看战争片”“要看恐怖片”之间争论不休时,周防冒出这么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电车里一清二楚。


在他的概念里周末是用来睡半天觉、再发半天呆的,在我们三个跑到他床边又唱又跳后,才好不容易一人脑壳上赏了一颗爆栗子的起身,把目标从游乐场改到赏樱花,再改到看电影,他主张走动得越少越好。


「King,都已经满足你去电影院睡觉的想法了你怎么还要回去宅着不动!」「再不解风情你也为我们考虑一下啊,我都拒绝女孩子的约会了……」


他面无表情的将耳机塞起,阻隔一切抱怨。春风将细琐的私语从窗外填充,婉转的鸟啼托起旋转的花瓣落在车窗沿,下坠,再落在他的肩头,陪他一起幽幽懒懒的远望。


我踮起脚尖,凑进他,玻璃折射暖阳从眉梢至嘴角都变热,直到能听到耳机里轻微的声响,我问:「在听什么歌?」


他似乎只想用歌曲堵住耳朵,凝视远方的琥珀并未沉浸,索性拿下了一只耳机塞进我耳朵里,一瞬间入侵大脑的旋律,和他指尖的温度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


像磁铁一样,将我牢牢地,稳稳地,吸引过去,便再也无法挣脱了。


有着蓝色魔鬼之名的蓝调,沉缓的乐调是他低垂的眼,爵士乐调制忧郁因子,在血液里凝固。狂躁刚硬的重金属,歇斯底里的摇滚像他暴虐时猩红的发,强制般的自由在筋脉里奔腾。


他对音乐并没有太大概念,几乎是十束君下载的,每首类型都不一,却都意外的符合他。慵懒阴郁,狂暴桀骜,全然不同甚至矛盾的旋律在他身上汇成了最棒的乐章。


在此刻,融化在我心里,都成了甜蜜的情歌。我借着耳机线,靠近他,再靠近一些,直到发梢触碰到了他衣服的褶皱,他身上干净而温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就像一对恋人在进行着最正常不过的事一样,我和他在最近的间隙,聆听同一阵静谧的回响。


再不会有比现在更让我留恋的时刻。


他的眉骨,鼻尖,唇角,还有脖颈上那颗不明显的浅色的痣,都是珍藏。


——那么多不同的乐曲,或绵长或短促,或快捷或飘缓,宛如不同的人,究竟哪一个才能被你青睐?






「就这么决定了,爱情片!」


不知道这两个争论战争片和恐怖片的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果的,我认命的接过终端机,看着上面跳出的电影名和封面。剧情是很俗套的男主寻找真命天女,一路上遇到了各种类型的女孩的故事。


虽然料到周防会睡觉,但没想到才是开场的旋律他就已经闭上眼了。红色的发浸染在黑暗中,像黑色的火焰。


我看着电子荧幕上来来往往的女孩们,一阵眼花缭乱。另一边的草薙哥和十束君倒是直了眼,我听他们已经开始讨论谁最美了,便轻轻摇了摇周防,小声的叫唤他。


「……嗯?终于放完了么。」


「什么啊!」火起的想骂他,我又捂住嘴压低音量,指了指屏幕上的女孩,「你看这个女的怎么样?」


「鬼知道。」他因为发现才放了半截也一阵郁闷,重新缩回椅子里,「放完了再叫我。」


「呐呐,你就看看嘛,说出你觉得怎么样再睡啊。」我坚持不懈的摇着他,顾不上电影院的规矩,「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摇你了……」


「啧!」他抬起拳头,我连忙松手捂头,只看到他不耐的睁开眼,盯了荧幕一会儿,迟疑道,「这种的……」


屏幕上的女人像娇艳的玫瑰、像妖娆的罂粟,诱人的身材仿佛要把胸前的衣料撑破。我低下头往自己胸口看了看,一阵着急,我可没办法发展成那个样子啊!


周防缓缓扭头,将下巴朝草薙哥抬了抬:「那家伙会喜欢。」


将提起来的心放进肚子里,我小小的松口气:「我是问你觉得怎么样啊?」


「没感觉。」


我忙指向下一个扎了双马尾,穿着蓬松短裙,小小的苹果脸笑起来纯真可爱的女孩,问:「那这个呢?这个什么感觉?」


「……没感觉。」他皱皱眉,准备重新闭上眼。


「还有这个,怎么样啊?」屏幕上的女性穿着一袭白色长礼服,头发精致的盘在脑后,显尽高贵优雅。


「你有完没完了。」他撇撇嘴角,抬着的拳头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头上,敲了一记,「问这些干嘛?」


揉着脑袋,我答不出,因为关于爱情,他曾说过不需要。但我仍在努力——


努力想让他空洞的心里能给爱情一个小位置,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让他在夜深人静时不是孤独一人,让他从荒原逃出时有人能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守着他,让他累了的时候能有人抱住他亲吻他的红发……


「问一下有什么关系嘛。」我将他的头转回面向屏幕,「这场电影价不便宜,你认识一下这些当红演员也算给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脑长知识了。」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他嘟囔着,却被我吵得睡意全无,只能盯住荧幕。


剧情进展着,只剩男主从小的朋友这一角色,前面各色各样的女性,他一律回应“没感觉”,到了最后一个,我觉得似乎不用再问。


她是个普通到毫无特点的角色,没有出彩的能力,不是可人的外貌,并非尊贵的出生……这样平凡,却像我一样。在遇到周防之前从未讨厌过自己的不出众,在遇到他之后才渴望着将自己彻底改变,成为他能主动去注视的存在。


看看时间,准备散场了,周防一定觉得解脱了吧,这么想着我便打算起身……


「还不赖。」



暗哑的嗓音比烈焰中的电光更让人战栗,我回头,他的侧脸正照亮在电影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一切都宛如走进了荧幕,而我耳边适时响起主角最后的答案: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或许时机太巧,他的声音和台词重合,一起响起,我一时竟误以为他的“还不赖”也是“我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融入电影配乐的脸庞,眼睑下淡淡的纹理,还有他起身时那句表明我们是一起的「走吧」,不知等我老了,再回想起这一幕时,这部俗套的电影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动人。




「唔哇!坐了两个小时腰酸背痛啊。」走出电影院,十束君很夸张的拉伸双臂,末了还不忘说,「真不知道King你一天到晚的躺着是怎么做到的?」


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被周防无视了。反倒是草薙学长指着他说:「十束,你把衣服拉破了。」


「嗯?」他低头看看袖口的口子,「这个啊,是前几天我们三个去打架时弄破的,我试着缝了下,但没成功。」


我凑近看了看裂开的针脚,伸过手:「我能缝,我帮你吧。」


「真的吗?太好啦!」十束君叫着“姐姐”便扑了上来,我连退几步都没能推开。


「还有周防和草薙哥,我也帮你们缝一下吧。」


「我么?」草薙哥往身上前后看了看,「我的衣服没有破啊。」


「第二个纽扣,已经在打架时被弄得很松了吧,我帮你重新订一下。」朝草薙哥的纽扣指了指,我又看向一旁懒洋洋靠在灯柱上的周防,「我给你看看有哪里需要重新缝制的,免得你打架时又受阻碍。」


「所以说朋友里有女生就是好啊,谢啦!现在就回家把衣服换了给你。」


——回家,回HOMRA。对草薙哥口中的“家”这个字,我们三人都默契的接受了,接受并珍惜那一份对我们来说最后的温馨。






再回到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时,我怀里已经抱满了他们的衣服。先一件件洗干净,烘干,烫平,再找那些松动的线头,缝补牢固。


或许是周防打架厉害,没人能碰到,翻来覆去的找,他的衣服也没有需要缝的地方。本想叠好放进包里,却在看到自己的衣服时犹豫了——我的衣服里层,左胸口都绣着他名字的缩写,一直将他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一直觉得上帝分配的时间是很不公平的,因为我早在他承认我这个朋友时,就喜欢他喜欢的无可救药了。


为了公平一点,我拿过他的衣服,在他胸前口袋的里层也缝上了我名字的缩写。好像自己就是那条线,死死地想要缝进他的生命里。


看着那个即使翻开口袋也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名字,我收紧双臂抱住他一般,将嘴唇贴了上去。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6-24 00:07:00 +0800 CST  
29.


「周防,你对于亲吻……怎么想?」


问出这句话时,正好有风蜿蜒过密集的街巷,带动裙摆与发丝的涌动,仿佛掀起一阵爱意的热潮,将手中的调查表也一张张吹起,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散了一地。


调查表是关于路人对镇目高校的看法,学校的建筑呐、运动会的举办呐、各种校赛的看法呐,只要是开放性让校外人士也来参观的项目,每年都会做。这次轮到了我们班,内容是上周的舞台剧。


策划这种活动都是女生居多,剧本也自然围绕浪漫爱情进行。公主被王子拯救的剧情,百试不厌,即使模式重复循环到毫无新意,她们对于恋情的憧憬,也足够让掌声一次次托亮舞台。


不用想,周防自然是逃掉的。而我被问起要参与哪个角色时,虽总是摆手说太幼稚太俗套,但心里某个角落还是向往着,向往自己也能成为主角,让他看到自己发光发亮的地方,让他也在心里为我赞叹一次。


只是,他不会是王子,那我就不会向往成为公主。他若是骑士,我就向往成为他手里的剑,他若是魔王,我就向往成为他占领的旗……
不是他历经苦难到达的目标,而是在他达成目标的过程中为他背负苦难。


最后我被分配到为公主提起婚纱裙摆的伴娘。在舞台最中央,做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色。


进行到最后一幕的亲吻时,我在回荡整个礼堂的掌声中,在吹奏乐部的交响曲中,在喷出的彩色气泡中,联想到了他走进婚礼殿堂的那一幕。


他会穿上整洁的西装么?会挑选怎样的戒指?会露出难得的笑容么?……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等我不由去张望班级区域时,他早已看不下去这无聊的剧情,提前离开了。




调查是两人一组,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我跑前跑后询问路人,广场上的白鸽沿浅碧色的空盘旋一周后,落在他脚边,啄食着路人掉下的面包屑,扑腾起的羽毛落在他的肩上安睡。


抱满填写好的调查表重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惊飞的那群白鸟从下而上为我们掀起了流动的帘子,我翻阅着调查结果,大多数看了舞台剧的人都喜欢最后一幕,指尖摩挲过亲吻的字迹,我看着他微抿的嘴角,便问出了那句话。


「啊?什么怎么想?」


「就是……」他的云淡风轻反倒让我的声音难以流畅淌出,「她们说,亲吻的味道是甜甜的,就像草莓味的棉花糖一样……我在想,是不是这样的啊……」


在舞台剧的后台,女孩们一边涂抹唇膏一边聊起的话题,有的说是香草冰淇淋,有的说是巧克力蛋糕,她们用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所爱的各种味道来形容,却似乎还无法展现那一刻的美好。


而在舞台上和王子亲吻过的公主则说出了周防最喜欢的草莓,让我每每看到他喝草莓牛奶时,都不由去幻想他嘴唇上的味道,一阵面红耳赤的羞臊。


「无聊……」阳光在他的虹膜上跳跃,他从我手中拿过调查单遮盖到脸上,「没可能的。」


「诶?为什么说没可能,难道周防和人亲吻过了么?」没有初吻的我可是一直渴望着他的初吻也能是我啊。


「嘴巴是没味道的,想也知道是吃饭没抹干净。」


这个人,还真是一丁点的浪漫细胞都没有……可为何偏偏就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呢?


他那靠在长椅背上下垂又微翘起的发尾,就好像是时光的尾巴末梢,贯穿着一切,偏偏在最后划了老大一个弧,也偏偏绕开了感情纹路,让我捧着满满一腔爱意空等。


「我记得有谁说过,没有人会是永远一个人的,即使你不需要任何人,也会有人需要着你,从而靠近你。而且,当你接受了那样的靠近后,或许就会觉得拥有也不错……」


他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还没睡着,眼前有调皮的孩子追赶着鸽子跑过,黏土被踏碎变成细尘。此刻,我所对他说出的话里蕴含的感情,即使变成了细尘,也一定还有炙热的温度:


「所以,周防,如果你感受到有人对你的感情时,不要忽视,试着去感受,只要一点点就好,搞不好真是草莓味一样的也说不定啊。」


茂盛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倒影,地面,空气,好像都变成了渴求的绿色。


他拿下遮盖在脸上的调查单,眼睑在树荫下睁开,金色的瞳孔更加浓郁仿佛是要将人腻进去的蜜。


「想了也不理解,都随它去好了。」


的确是他会回答的呢。我捻着指尖白鸽落下的绒毛,它扫过指甲边缘,有点痒,好像心脏都被挠了一下:「那等理解之后,也可以尝试去接受的吧?」


「谁知道呢……」他停顿住,世界的呼吸也随之停顿住,在我以为不会再回答后,开口,「到时候再说吧。」
?
说完,他将手中的调查表放在我头上,我伸手扶住,从纸缝边缘抬头。终于,不再是因不需要而拒绝,而是愿意去体会那个可能会来临的时刻了呢。


——他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明白,还是在明白之前就忘掉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他愿意把手伸给我,我绝对会紧紧地抓住,一辈子都不放开。




直到夕阳红色的光辉沿着山脉晕开,仿佛要燃烧起来,这次的调查才总算完成,得以走上回家的路。和他一起,沉寂的走在同一条路上。


那些小说里一起坐看夕阳西下晚霞落尽的情境都是妄想,他是这样沉默寡言兴致缺缺的性格。但,不管是山间依稀的风,还是古城温暖的光,只要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嗡嗡嗡——」终端机突然的震动混入了平和的脚步声中,我收到了新的邮件:


[到底要不要嘛?我们可以一起获奖啊。]


发件人是另一组的同学。这类调查做得好的组可以在校会上受到奖励,很诱人的名誉,他对此抱负十足,只可惜搭档是和周防一样不管不顾的家伙,于是,从昨天开始,便一直发邮件约我和他一起抛下现在的搭档重新组合。


[和你一组的周防尊什么都没干啊,我们都是自己完成的,抛下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不公的。] [反正周防尊也不像想要这种奖励的样子,但你还是希望努力了就得到认证的吧。]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好多,拒绝多次的我都不知还能怎样回答。这么想着,便将手机放在额头困扰的敲了敲,唉声叹气起来。


周防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虽没开口,眼神却是询问的意思。赤色的发在回首时晃动在赤色的光里,在我们之间划出了赤色的风。


「有同学约我和他一组呢,说是可以获奖……」于是,便照实和他说了。


「是么。」意料之中,他没过多反应。


我故意跑到他前面,面向他,背着手倒退着走,开起玩笑:「要是我真去和别人一组,你可就会变成没有完成任务,要被老师罚了哦!」


「随便了,你要是想拿奖和别人一组倒有机会。」


并不是因为冷淡漠然,而是因为觉得这样对对方更好。所以,他才更让人离不开。


我停下倒退的脚步,等到他走到面前时又回过身和他并排走:「我才不。比起获奖……」


我更喜欢无论做什么都和你一起。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我在他疑惑的低头看我时,回报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们是一起的,你可别想着分开,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和别人一组的。」


说完,便自顾自的为这个宣言笑起来。他有些无奈晃晃脑袋,和我在岔路口摆手分别了。


回到家后,新邮件的提示还在闪个不停,像窗外的星星一样密密麻麻压下来,逼得很近。我索性回复到:[我把我的调查结果发给你,你截取后用吧,这样或许能获奖。但我还是会和周防一组的]。


之后,终端机没再响过,我也终于一觉无梦。




「我在调查资料里选出了最好的一组,会交到明天的校会上给全校同学展示。」


老师在讲台上念叨着这次活动的事时,我还在伸长脖子去看周防桌上那只七星瓢虫。有七个圆点的油亮的壳移来移去,却丝毫没引起桌子主人的注意,周防在仰着脖子发呆。


忍不住冲他做手势,示意他去看桌上的小虫,他瞟了一眼,却曲起食指,把它弹到了我身上。我被吓得跳起来,刚想轻呼,便听到老师念出了被选的组的成员名字。


不出意外的是发邮件的同学……却还有我。


「不是的!周防,我昨晚和他说了我要和你一组,我、我没想到他会擅自把我的名字给……」


因为太过惊讶而不知作何反应,在自己名字被念出之后便僵在了原地,脑子里只有昨天对周防说过的“不会背叛你和别人一组”这句话,我愣愣的直到放学才回过神,追出去试图对他解释。


现在,完全就像当面一套转身一套的背叛者啊。他会怎么想,会生气么……我跟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知道了。」


没有起伏的声音,和平时没区别,却更让此时心烦意乱的我觉得他误会了,加快脚步追上他,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大声道:「是真的,我真的没想和他另组,没想过悄悄背叛你!」


「啊?」他被我扯住摇动的袖子带动得晃了下上半身,也皱起眉,「我说我知道了,你要重复几遍。」


「但你肯定没相信啊,所以你都没有问我怎么回事……」越说越急,却越不知从何说起,我突然觉得语言是世上最无力的东西。


「因为你昨天不是说过了么?那我就不用问了啊。」但他的语言为何有这么大的力量,转瞬间就把我的急切、我的不安,都变成了悸动。


我确信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即使忘了他凝结如琥珀般的金瞳,忘了他冰川融化时潺潺流淌的音色,也会记得他对身边的人这份开诚布公的真切。


试图开口却感觉嘴唇在轻微颤抖,随着心脏一起:「……因为我说了,你就相信了吗?」


「嗯。」


他是这样的理所当然,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信任给了我,将连我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接收下的信任给了我。


「即使结果不一样,也相信我吗?」


「嗯。」


「真的吗?」


「……你要问到什么时候!」被耗尽了耐心,他烦躁的骂道,伸手拽住我的后脖领用蛮力将我转了个方向,往前推搡,「回去了 。」


被粗鲁的往前推着,我无法回头看他,却也不需再回头看他了——他已经给我了直到文字干涸的那一刻,直到言语嘶哑的那一刻,所有的所有。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7-04 00:37:00 +0800 CST  
30.


小路两旁的草丛中有莹绿色的光点在飞舞,从草隙间穿来穿去,一点,又一点,明明灭灭跃动着延伸至远方的灯火通明。即使还有一段距离,也能听到人群热闹的欢呼,一声,又一声,充斥在这片夜空下。


是一年一度的夏日祭。


明明知道早已过了开始的时间,还是不敢迈出过大的脚步,我抬手摸了摸别在脑后的蝶翼夹,也不知道有没有乱掉。早上起床就开始准备了,将头发盘起又放下,编了无数种发型,新买了木屐,还拿出了一直没舍得穿的和服。


不同于一般女孩钟爱的樱花、百合、曼珠沙华,这件和服上开满了荼蘼花。荼蘼花开,代表着芬芳花季的终结,被称为女子的青春已成过去。最初看到这件和服时,不知为何就中意了,它被挂在店的最里面,和橱窗里展示的鲜艳不同,白色的底,白色的花,不仔细看是那么的素净,我却想到了新娘嫁人时的白无垢。


将女子的美丽都献给一个人的白无垢,终结了女子青春的荼蘼花。我想将我人生里最美好的一点不剩都献给他——周防尊。


越过门栏上垂吊的红灯笼,满满的繁闹扑面而来,源源不断来往的人群,带着天狗面具,拿着彩色的风车,晶莹的苹果糖被咬得脆响,还有小孩吹了漫天的肥皂泡。


我随着展示的朱红色牛车走着,很快就在集合的土地神像旁看到了要找的人。


「我说你们知道祭典是什么吗?嗯?居然穿着校服来逛祭典,别跟人说我认识你们!」


穿了条纹浴衣的草薙哥一脸“丢死人了”的表情,而被他嫌弃的十束君目光炯炯的看着小吃摊,周防合眼斜倚在土地神像上,显然都没听他唠叨。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我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振袖,被转身后就直直盯着我看的十束君和草薙哥弄得不好意思抬头。


「哇哦~原来你穿和服的样子很可爱啊!」「姐姐这样超好看的!对吧,King?」


被夸奖了,更是羞的不知说什么好。第一次打扮得这么隆重,出门时还犹豫过,想着会不会显得过于刻意了……此刻却也忍不住去偷瞄周防的反应。


他也在看我,没有回话,不知他觉得怎么样,我只知道在这所有人都精心打扮的场所里,他即使只随意披了件校服,也比其他人要耀眼得多。这种耀眼是从内发出的。


本来,周防是不愿到这种嘈杂场合游玩的,邀约了好几次都被拒绝,没办法我只能坦白这次祭典举办的日子正巧就是我的生日。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和他一起度过啊。


他答应了,是为了我。每当这么想到,都好像将全世界的幸福牢牢抓到了手里——只要有他,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捞金鱼捞金鱼!我们去捞金鱼吧!」「行啊,但说好捞最少的那个要请客哦。」「诶?那我可不能输啊……」


被这两个闹腾的人拉到了金鱼摊边,我拢了和服下摆,蹲在周防身边,看他对着水里的金鱼大眼瞪小眼,打架时最有力的手掌在握住脆弱的纸网时,却无从下手了。


他尽量放轻动作将网放到鱼身下,想慢慢托起,但他最轻的力道相较一般人来说还是很大,纸网很快便一个接一个破了,他歪歪嘴角,开始不耐烦了,一条鱼在他释放了力量的劲道下,被重重砸破纸网,冲击得晕过去,翻出鱼肚白。


看着他不常见的、有点懊恼的神情,我偷笑:「周防你太急躁了,慢慢来……」


我放下纸网,将手轻轻放在他手背上,肌肤相触时顿了顿,见他没有拒绝再玩的预兆,便双手抓住了他的手。他宽广的手掌即使掌控起来,也要我两只手才能包住。


「像这样……啊、你不要动哦,等鱼自己游过来……」要网住的金鱼离得远,我们因伸长了手臂而贴得更近。


或许是这燥热炎夏的缘故,他的气息也热的,呼吸间喷洒在我的脸上,害得我的呼吸也开始急躁起来,还得努力屏住,不要喘出气来。


就在我专注屏息的这一刻,鱼游了过来,他见我半天没动静,便没耐心将手一抬,我下意识压制他的力道,网没破,但被网起的鱼被弹飞了,正正落到我的领口。


「呀啊!」吓得大叫一声,我紧拽着衣领蹦了起来在原地跺脚,唯恐它滑进衣服里去。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发出了笑声,我也一阵窘迫,尴尬的蹲下身,却看到周防移开视线别过了头,风中摇曳的灯笼迷蒙了他的侧脸,我却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幅度。


他笑了么?等我想要凑近看仔细时,草薙哥和十束君已经拿着小半桶鱼过来了。


「怎么样?你们网到几条了?」


我忙拿过自己的桶,往周防空空如也的桶里倒了一半。在这个游戏上,我还是收获不错的,或许可以免去他最后一名的命运。


「哦?不错啊尊,我还以为你会一条网不到呢。」草薙哥说着,十束君凑过来开始数鱼。


「啊。」周防却承认了草薙哥的话,朝我抬抬下巴,「都是她的。」


干嘛这么诚实啦。我无奈的看看他,十束君双手一拍,欢呼着:「不用数咯,King是零分哈哈哈!」


他无所谓的起身,让我们去挑想吃的东西。草薙哥要了可丽饼,十束君要了烤麻糬,我捧着一盒章鱼烧,看它们热气腾腾地带着香,忍不住快速咬了一个,然后又烫得张着嘴吸风。


「呐,我们去求签吧。」随着人流走,看他们还没想好要去哪儿,我便提议。


周防将草莓牛奶的吸管咬扁,想后退,又被我们拽住挤到了神社前。学着别人郑重的拉住绳子摇了摇铃,然后拍拍手投入了硬币,我拿过许愿的木签给他们。


十束君将字写得超小,密密集集的写着想要的东西,草薙哥吐槽他只投了一块硬币就想得到这么多,真当神是笨蛋呢。


我估算着如果自己的字也写得跟十束君一样小,能不能把所有心愿都写完?不是我贪心,是为了周防的心愿再多也不为过。


希望他打架不要受伤,希望他能多笑,希望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希望他没有烦恼,希望他永远健康……如果要我贪心一下——希望他也能喜欢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写?


还是思索着,他已从身后走到我身边,将自己的牌子挂了上去。没有字,是一个空白签。


「周防没有想要的么?」


「没。」那双眸子比金盏灯还有迷人,却带着独有的桀骜,「就算有,也不会求这种东西的。」


「……诶?」我看着他转身就往台阶下走去。


「以其求不存在的东西,不如自己去握住。连自己都握不住的,这种东西能帮上什么。」


他肩上披着的衣服摆被风掀起,我站在后面傻傻地看着,突然就想起了十束君对他“King”的称呼。说出这样的话的他,的确就像一个真正的王者呢。


「说的也是啊。」微微一笑,我也将空白的签挂上,转身去追他。


挂了满满一墙的签上写着满满的字,只有中间的两个是显眼的空白,并排靠在一起。


——他不相信神明,用足够的自信相信着自己,我没有足够的自信去相信自己,但我相信着他。他就是我的神明。




「草薙哥,十束君,你们写好了没……咦?人呢?」


才转过身,这两个人就不见了踪影,如海潮般的人潮,我踮脚张望了半天,确定是找不到他们了,便和周防一前一后走了起来。


「周防,我们去放天灯吧。」我一路走,一路向他提议,希望多留些纪念。


「我在这等你。」而他也一路都表示没兴趣。


「那,我们去吃流水面吧?」


「不想吃……」


鼓起腮班子,我不甘的一项项向他询问着:「去划船?去看三飒舞?去游祗园?……去鬼屋?」


最后一项才出口便后悔了,虽说是为了让他提起兴趣,但这对我来说还是太自不量力了,才打算说出别的提议,他却让我想咬断舌头:


「可以。」


相比其他热闹的项目,鬼屋这边就冷清太多了,门口十分应景的点了一只摇摇欲坠的蜡烛,里面黑乌乌一片不知会通往哪里,我努力眯起眼去看,似乎看到前方从顶端垂下一条破碎的白布,可以预见走进去就看到被吊了脖子的女鬼白色裙子上滴落出红色血液……


「真的要进去啊?」还没说完,我的腿就不争气的退了两步。


「不是你说要来的吗。」还没说完,他的腿便朝里迈进去了。


深呼吸,我也低着头盯着脚尖往里面闯。明明是夏夜,却好似走进了冰窖,除了装饰做鬼火的光点可以照路外,不知身边会出现什么。


只要不抬头就好了,不抬头就看不到……才这么想着,就一脚踩在了一只手上!是假手是假手是假手……小声的默念着,它却好死不死的动了一下,下意识顺着手抬头看去,一张裂开了嘴角的苍白脸颊从黑发中露出!


「呀啊啊——」这下连地面都不敢看了,闭着眼睛就边叫边往前逃,才跑了几步就一头撞在了谁身上,害怕睁眼又看到鬼,我叫着伸手就抓过去。


「喂……啧,瞎激动什么!」


脑袋被敲了一记,我睁开眼看到正被我拽着衣服推搡的周防。紧张害怕的心情一下子就缓解了,好像找到了世间最安全的归所,只要想到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足为惧。


强大的他,给人足够的安全感。那种强仿佛是天生的,让人没有理由的就相信了。


于是,跟在他身后慢慢挪着,他走的很慢,偶尔看到妖怪的模型还会凑过去看个仔细,每次停顿脚步,我都忍不住回头,去猜想有鬼跟在我身后伸出手的模样。


打了个冷噤,我扯了扯他的衣摆:「周防,你走在我背后好么?」


「噢。」他从放在祭台的骷髅面前直起身,往旁边退了半步,让我跑到他前面去。依旧森冷的通道似乎因为他在身后而开始暖和了起来。


然而,前面却出现了不少拐角,每拐过一个,有鬼跳出来扑向我的场景就想象得更加真实一分,终于,又停下去哀求他:「周防,你还是走在我前面吧……」


微弱的光亮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估计他单眉上挑,做出了有些无奈而嘲笑的样子,却仍走到了我前面。


「啊、不不,你还是在我后面吧……」没走几步,我又纠结起来了,「等等等、还是前面吧,前面比较好……」真恨不得他能分身,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把我像夹心饼干一样裹起来。


「还走不走了。」他微叹,索性抱臂站在一旁等我考虑,估计难得有个感兴趣的东西也被我烦得后悔来了。


「唔,拜托再让我想一想吧……」双手合十哀求着,我转着脖子前后看却决定不下来。


右手突然被温热的暖源包裹住,我愣了愣,从掌间传来的暖源化为力道带动着我往前迈出,紧靠着他的肩,走在了他的左边。


是他的手,牵住了我的。


有着薄茧的手指并不柔软,磨蹭间还有些痒,我低头看着我们相握在一起的手。是的,是我们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肯定着,终于忍不住笑了,紧了紧手指用力握住他的。


之后的路是怎么走完的都模模糊糊像踩在云彩上做的梦,视觉、触觉,所有感官都凝聚在了交握的手间,在那里酝酿出一个比宇宙还要庞大的世界。


真的有人扮鬼从拐角处窜出来,对着我们张牙舞爪,周防淡定的回望他,他见吓不倒人,又走开了。后来回想起,反倒是那鬼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想必是看到我在恐怖的鬼屋里笑得一脸幸福吧。


——毕竟,那一段牵住他的路程,是把我毕生所拥有的都叠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的。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7-13 19:36:00 +0800 CST  
推开鬼屋出口的门,迎面喧嚷过来的嘈杂声,红色橙色晃动的光亮,丸子摊位浓郁的香味,踏进鬼屋时渴望快点见到的场面,此刻却埋怨来得太快了。


他很自然的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没有任何过渡,那只是为了将踌躇着无法动弹的我带出的一种方法,并没有代表着什么。


「周防的胆子可真大啊,嘿嘿~」


我将手背在身后,左手轻轻抚过右手和他相触过的地方,回味着那份温柔与强硬。


「是么。」他赤色的发被风吹得微扬,好像生长出了一条赤色的线,绵长着像我伸来,牢牢的套住。


「当然是啊!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哇!」


突然被捂住眼睛,等我拉下那双手后,眼前出现了一只毛绒绒的玩具熊,它摇摆了下脑袋便凑到我脸上蹭起来,我拿下,身后那双捂住我眼睛的手又伸了过来,拿着一本包装好的书籍。



「生日礼物哦。」是之前走丢了的十束君和草薙哥。


原来他们是去……眼角有些湿,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好把怀里的礼物抱得更紧一些,把我全部的谢意,感动,留恋都传达进去。


「本来想叫上尊,但都跑了就太明显没惊喜了。」「所以King只能待会儿自己去买了呢,抱歉啦。」


周防没理会他们,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抛向我。


「什么!你居然提前准备好了?完全想不到啊!」草薙哥和十束君难以置信的瞪瞪周防,又忙挤到我旁边看礼物。


提前准备好……那就代表这是他凭自己的意愿去为我而买的,不是被别人拉着去的,不是别人帮他挑选的,是他亲自为我挑选的礼物。


手指因为兴奋有点抖,我压抑想要快点拆封的想法,用尽所有的温柔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拿出了里面项链。金属的链子,吊坠是一把小小的黑色的精致手枪。


我将它拿高,看它在灯火阑珊中晃动着冷酷的光泽,简洁的黑色,代表力量的手枪,满满的都是周防的味道。


「喂喂,你干嘛送个男生才戴的东西啊尊?」「就是,哪有女孩子会喜欢这种项链啊!King的眼光真糟。」


他被指责得皱起眉,瞪了他两一眼,看他们闭嘴又理所当然道:「好看不就行了。」


草薙哥和十束君靠在一起扶额:「所以说你的“好看”要站在女生的立场考虑啊,还是重新去……」


「不,我就要这个了。」我忙打断他们的话,快速将项链带到了脖子上,「真的很好看不是么!」


「哪里好看了!完全不相配,你都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快取下来啊,和服配把黑手枪太诡异了!」


将完全不赞同这种审美的草薙哥和十束君推住往前走,岔着话题将他们吸引到其余如火如荼的活动中,我抚摸着垂在胸口的项链,将它每一个精细的造刻都记在脑海。


周防走在我身旁,也微侧过头打量着,大概他也意识到我戴起来的确如那两人所言很不相配,敛了眉,说:「重选吧。你要什么?」


——你问我要什么,我的答案就是你啊。


「我是真喜欢这个,才不要重选呢。」因为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啊。


他将信将疑的样子,但我都这么肯定的说了,便也没有再提,一起走向了燃放烟火的河滩。在天空中大大绽放的彩色花朵,将我们并排前进的身影印在地上,拉得老长,一直拉到了当晚的梦里: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走在一条永远没有完结的路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7-13 19:37:00 +0800 CST  
31.


我盯着课桌上的那把玫瑰愣了半响,终于犯起了难。


从清晨花店买来的玫瑰,花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即使离得不近也能闻到幽香,鲜红的花瓣仿佛在昭示着热恋的信息,引得班上的同学一层层围住,对我发出「yoo~~」的起哄声,一个个等着看我脸红的样子。


我烦躁的挥手将他们都赶回座位,拿起花束翻找了下,果然在花朵中发现了卡片,上面写着:放学到实现楼找我,避开周防尊。


摇摇头,我将卡片揉成一团扔进抽屉,偏头去瞄周防。他看了那束玫瑰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将手交叉在脑后,往后一倒睡去了。


送花的人是高三的前辈,准确的说,是高五了,因为闹事太多无法顺利毕业一直在复读,学校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霸陵。他理着一个嚣张的朋克头,所以憎恶他的同学们背地给他取外号“钉子”,钉子一样的发型,钉子一样爱扎人。


被他找上大概是两周前,和周防在车站分别后,毫无预兆被他从后面走来搭讪,自以为要被找茬,他却意外而直白的说:「你,来当老子的女人吧。」


没有浪漫没有害羞,像在夏天看到了飘雪,我被吓得不轻,周围的学生也都傻了眼,他却盯着我半天后啐了一口:「……老子忘记你叫什么了。」


我想他肯定是醉了酒,慌不择路地跑走了,祈祷着他宿醉后不会来找我麻烦。结果第二天他就找上了我,再次说出同样的话,还叫了我的名字,念错了两个音。而我也战战兢兢的拒绝了。


他并未就此结尾,在之后的时间里,仍会看准周防不在的时机来找我,让我当他的女人。到第五天终于准确记住了我的名字,末了却加一句:甩掉那个周防尊吧。


喜欢?当然不是,我清楚自己还未磨砺出引人瞩目的璀璨,他来找我只是因为周防,因为误以为我和周防在交往。


在周防入学之前,钉子一直是镇目高校的老大,享受着众人的惧怕与恭维,周防入学后,关于“非常强势的新人”的传言就像毛毛雨,淅淅沥沥的,传到钉子耳朵后他自然去惹周防的事了,而那时的周防正处于梦见荒原的暴躁时期,结果不言而喻。


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回家养伤一个月的钉子不再被看做学校老大了,一些发现周防不会霸陵的同学,甚至在被钉子揍时往周防身边跑,寻求庇护。钉子对此恨得牙痒痒,但却也不敢再对周防出手。


原以为他会就此沉入海底平静下去,没想却是想出了“抢走对方的女人”这种荒诞的方式……




「我要是就好啦!」


在无数次解释自己不是周防女朋友仍不被相信后,我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心里话。我要是他女朋友,才不会藏着掖着说不是,一定巴不得抬着喇叭宣告全世界来炫耀呢!


看到钉子瞪圆了眼要揍人,又抱头逃出实验楼,一直逃到周防身边,确定他不敢追来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和这个给予我保护又给予我麻烦的人一起走着。


周防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拎着外套甩在背上,听到我追上来,偏头看了看我,又回头继续看着前方,随口问:「是之前那家伙吧?」


「嗯,是啊……」连隔壁班里都传开了,他再无视周遭也一定得知了。但我不打算告诉他钉子追求我的原因是他。


学园霸主什么的,周防从未对这种事感兴趣过,包括对方的敌意,他也不曾在意。他已习惯了受到注目,那些想要试探他内心的人,关注他举手投足的人,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拥有一切力量的人,却认为力量可有可无,的确是太过随心所欲的吧。


所以,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会自己解决钉子想要利用我的事。


只是……我看着他略带倦怠却依然散发的沉稳的吸引力,发尖上明亮的色泽,鼻尖上落下的阴翳。


「周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那个人在一起了,你怎么想?」


只是,心里有个小声音在催促我问问他。问问他会不会介意,问问他会不会失落,问问他会不会吃醋?


浅浅落落的期许,是因为在意他到了最深的心底。


幸而他没直接给出无所谓的答案,转头看向了我来时的方向,钉子早已不见人影,他却若有所思微截起眉,回过头后还是先前懒洋洋的神态:「不要和那家伙一起。」


「为什么?」我用力追望着他,怕窥视落一丝一缕能让我欣喜若狂的蛛丝马迹。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在他的视线里找不到落脚之处,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无法看清他在思索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只是带着不耐的说:「你照做就是了。」


「那要是我非要和他在一起呢?」无法再掩藏的试探,臆想像麦芽糖一样粘住他再撕扯出长长心结。


他顺着迎面的风,将胸前被吹向肩后的领带扯下:「被找麻烦后告诉我好了。」


说了句似乎无关紧要的话,他将领带随意绕在手腕上。那是如果和钉子在一起会被找麻烦的意思,还是答非所问的岔开了话题呢?


我抬头,他的眼里仿佛藏了一片被阳光照亮的金色大海,我屏住呼吸沉进去,任这个话题就此断了线,不想告诉他,这所学园里在我眼里,除了他,所有人都长着一样的脸。




隔日的午后阳光依旧在他眸中晃成一片海,被我深深浅浅的涂抹在空白纸页上。画面上的他紧紧搂住一个女孩,女孩没有画出五官,她存活在我对于周防在意的人被抢走时会有什么反应的幻想中。



会很霸气的一把拦过她,向其他人宣布所属权吧。比任何小说情节都要帅气的。那样的女孩,她该有多幸运。


这么想着,我用笔尖点了点画纸上的女孩,还没笑开,便被一位同学拍了肩,匆匆把画册收起,对方告诉我钉子要他来传话让我过去。


这次……要彻底的说明白。我暗下决心,不能老被缠住,不然真可能不小心被利用给周防惹乱子。


「周防,我今天不和你一路走了,你先回去吧。」


他眼中浮出些许不满,像晚间冰凉的雨雾,却没有开口,不理会我。应该是以为我不肯听他的话,执意要和钉子交往了吧。


其实,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我就无法看到其他人啊。


即使如此还是不想再因为自己,又把他扯入他最厌烦的事情中,没和他说明便去应了钉子的邀约。


「谁要你啰里吧嗦这么多了!这件事老子就没打算给你选择权!」一直被拒绝的耐心到达极限,钉子终于恼怒的抬脚将周边的桌子踹翻。


我不由想退后两步,终是忍住了,努力不示弱的直视他:「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我是周防的女友,你抢了我也还是一样的……」


「……一样的?」猛踹桌子的脚顿住了,钉子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想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不愿被人点破。


「一样的……没有赢过周防。」我在心里做好会被他揍的准备,深吸一口气,「靠这种方式的你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


「你个臭娘们!」还没等我说完,他的声音便和我重叠在一起,看他快步冲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防御,便被一把拽住了头发!


痛感在一瞬间袭来,还没完全感受到,就突然被钉子松了手,桌椅被重击砸碎的声音在响,我抬头看到他已经躺在一片狼藉里了。


惊诧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周防,我说不出话来——原以为他不想再管已经回去了,却还是因为担心而找来了。


这样的认知让心底最深处的地方都柔软了起来,但我还不敢开口,因为他现在在生气。虽然经常给人很凶的感觉,但实际他很少真正动怒的,而当他真的生气时,没有人能做到无畏。


周防身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经常在他身边的草薙哥十束君、甚至是我也能感受到那股威压包围在他周身,那是强者自然散发的气息。只是他和我们在一起时内敛着,遇到惹怒他的人后才会把这种威压张扬开,届时在周围的人都会软了腿。


之前跋扈十足的钉子屏住了呼吸,上一次的挑衅攻击,他感受到的怒火只是周防自己对自己的烦躁,而这次,所有强大的气压都是直朝他而去的。随着周防往前迈进,仿佛随时都是被吓得跪地求饶。


而周防只是走到我旁边就停止了前进,他抽出裤袋里的右手,就这样搂过了我的肩膀,像我画了无数遍的幻想那样。


「我只说一次,不要来招惹她。明白了么?」


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依旧让我全身细胞都僵直着,绷紧到极限,但是他的手是那么炽热,有力,我不怀疑他可以撑起我的整个世界,我只想同样炽热而用力的融入他的身体里,哪怕只成为他的一道褶皱。


——他可以是懒散着不愿动弹的,可以是暴烈地将人踩在脚下的,可以是藏着温柔守护他人的,他可以是任何样子,而我都,只要望他一眼,无限柔情涌上心头。


钉子说不出话,没有直视回去的力气,只瞪大眼睛如垂死之人般死死盯着地面,瞳孔颤抖不停,甚至连逃跑都忘了,只坐在破碎的桌椅中小心翼翼撑着身子往后挪,他的脸好像被刷了漆,惨白一片。


「滚。」


直到听到周防再次出声,他才如获大赦,踩过遗落在地的外套连滚带爬往外冲。
同时,周防身上的威压也缓缓消散下去,连同气温似乎都跟着回温,我也终于放松了身体,可以细细感受被他搂入怀中的心悸。


侧着的右肩与他的胸腹紧紧相贴,耳廓擦着他的胸前的衣料,我想偏头,却才移动了一点就靠上了他的肩头,双手局促的交叠垂在身前,于是我想抬手触碰他的胸襟,他却提前一步松开了手。


不是我画中宣告所属权后拥住的占有,只是在帮朋友解决麻烦时的保护,松手时不带一丝留恋。


只是他的手在移经我的脑后时,居然拍了我一掌。我捂着后脑勺踉跄了一步,疼得龇牙咧嘴回头看他,他倒先教训起我了:


「白痴吗你?」


「我才不是!倒是周防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假装揉脑袋的别过头,没将失落显露出来。


多想他来这里是因为不爽我和别人亲近,就像我不爽他和别人亲近一样,即使那样的人只是对他未来的想象也不爽。尽管天方夜谭,也阻止不了我这样奢求着。


「都让你别和他一起了。」他说的简短,但我知道是“看吧,和那种人交往果然被他找麻烦了”的意思。


看来他来到的时间正巧,并没有听到我和钉子的对话,不知道起因是他,只以为是我和小混混交往受了委屈。


「那……不是钉子那样的人,就可以?」还是忍不住不死心的问。


「不是说了,再被找麻烦告诉我。」


他在保护我,连我会不会因和坏人交往而吃苦头都纳入了保护范围,这样霸道而温柔的保护让我觉得自己修了多少德行,才能得到他如此的友情。但也……只是友情而已。


他愿意在我被任何一个恋人欺负时保护我,但并没有成为我的恋人的意愿。


蜂蜜和柠檬被同时浇灌,又甜又酸的感觉直达神经末梢,我深深吸了口气,像要把他给予的这些情感都吸收,才张口说:


「我啊,除了一个人,是不会和别人交往的!他才不会找我麻烦。」


他挑挑眉,因为才从钉子手下救了我而不信,但也懒得和我争论这种他没兴致的话题,朝门口抬抬下巴示意回去了。


我点头跟上,没再解释,总有一天,周防,他会明白——


一切谁的专注的目光,谁在深情的期待,谁给的美好的遗憾,我都不要,唯独他是我的需要。不会动摇。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7-24 00:32:00 +0800 CST  
32.

热水沸腾开的机械声突然响起,闯入耳朵敲击已经昏昏欲睡的脑神经,蒸腾的热气漫溯开来,糅杂入额间的冷汗,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沉闷的茧里,不知过了多少无法丈量的春华,不知被时光掩埋了多久。

我想起身倒一杯热水,腹部却生疼着又将身体重新扯回了床上。或许是忘关了的冷气,或许是那场看起来很美的太阳雨,总之是发烧了,皮肤和被褥黏成了一片般,软绵着将意识拖到海底。

但还是只能摇晃着脑袋保持清醒,挣扎着起身倒水吃药。因为是一个人,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小时候有过几次生病后被家人照顾的记忆,那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触感,已经随着无数时日的未见而遗忘。我揉揉太阳穴,告诉自己不需回想,那些失去的想要倾注给谁,早已在国中毕业那晚的电话里就决定了。

水杯的热度在指缝间徘徊,我端着杯子后知后觉想起药已经吃完了,必须再去买才行。又强迫自己裹上衣服,坐车到家附近没有的药店里去。

拎着一袋子药慢吞吞挪过便利店时,突然想到专门削烤肠的小刀坏了,之前的便当周防曾说烤肠味道还行,又挪进便利店买小刀。

手指将陈列的商品拿起又放下,发烧的脑袋早已不控制的朝那个赤红色身影绕去,这是无意识的本能,当我不做思考时他就会自动在我脑中做屏保。

而等我挑好了小刀时,那个原本规矩待在脑子里的人也跳进了眼帘。

看来烧得不清啊,都出现幻觉了……我傻笑的盯着眼前栩栩如生的幻觉一阵,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对啊!这是真的周防!反应过来的同时也慌张蹲下了身,隐在一排排货架间,揉揉眼睛再探出头去偷看。

真的是周防,随着低头而划过耳廓的红发,沿着鬓角露出好看的下颌线条,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他轻抬手腕将那个银色的小东西抛起,又接住,拇指划动盖子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像屋檐的风铃晃动。

为什么?!那么多卖打火机的店你可真会挑啊!平时想偶遇你想破了头都遇不到,偏偏现在……我在心里泪奔着,往旁边陈列的镜子看了一眼,不忍直视的回头。

生病在床上蜷了几天,没有清洗的头发乱成杂草,没有化妆的脸上寡黄如蜡,苍白干燥的嘴唇,因实在没精力换衣服来买药,上身怕着凉套了件羽绒服,下身则是方便走动的运动裤,完全可以进击选丑大赛总决赛了!

比遇见周防前的自己还糟糕,那时的自己对于漂亮时尚也毫无概念,不在意别人眼里的美丑,但遇到周防后便缠着国中的友人教自己穿着打扮,要求自己在他面前要是最好的形象,现在则从头到尾一副逃难的模样。

我缩在货架下不敢起身,每个女孩一定都不希望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最丑的时候,于是跟着他移动的脚步移动,玩起了单人的捉迷藏。

还好,他没有挑选太久便去付账了,我也免去了被人当小偷的嫌疑,可以直起身远远的看他。看着他拿出烟盒在指尖挑动着出门,我忍着肚子的疼痛准备快点付账回家。

透过玻璃门还可以看见他离去的侧影,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只香烟,要点火那打火机却拨弄了半天都没起火星,他转个方向,又回来了。

我大骇,连忙回头缩起肩往边上挪两步,心里催促着店员快一点、在他进来前让我逃出去啊!

一定是把我的心声听错了,店员补钱的动作像按了慢放键,一块一块数得我抓狂。

「喂,帮我换个lighter。」

脚步声在身后站定,似乎因为太邋遢,他也没认出我的背影。不顾我又庆幸又心酸的心情,店员做出了让我稍等的手势就要去找打火机。

「不用补了!」

比考试作弊时监考官停了在身边还慌张,我一把抓起小刀塞进装药的袋子里便转身逃,然而,似乎世界想教会我做事要有条理一样,袋子就被胡乱塞入的小刀划破了一个口,药瓶挨个掉出,与瓷砖连续碰撞的声音呼唤大家往这儿看,然后狼藉的滚了一地。

其中一个稳稳当当撞上周防的鞋,弹了回来,我埋头蹲在地上拾着,迫切地因为想要在便利店找出个时光机倒回去。

果然,这么大动静后,周防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而我顶着鸡窝般的头发、穿着不合时节的羽绒服和老式运动裤蹲在他脚边。怎么所有窘迫的事都在他面前发生了!

他还是认出我唤出了我的名字,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他好看的唇在张合间露出白色牙齿的样子,叫唤我的声线一直那么好听。

无处可逃,我含糊的应了一声,眼珠四处转动着没有降落点,只盼看到个能让我钻进去的地缝,因羞耻而涨红的脸在苍白、寡黄之间变得五彩缤纷,心里的小人直撞墙。

直到起身拿取新袋子时我都埋着头,将沧桑憔悴的脸掩住,却在他递过一个药瓶时下意识抬了头,没料到我这副模样的他也顿了下,露出些微困惑。

他会觉得我丑么……羞耻的无法探究下去,我一边假装平常的和他打招呼:「好巧啊,居然这里碰呢……」,一边往门口退:「那、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哦。」

他在身后又唤了我一声,还没理清状况,而我全当没听到的加快脚步。拜托,快忘了我现在滑稽的样子吧!

才看到对面的车站,我迫不及待一脚踏上公路,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离地,就被拽住胳膊,狠狠拉了回来,同时一辆货车也从我刚才的位置疾驰而过,带着地面石子被碾压碎的咯吱声。

是周防,他一手拽着没有注意红灯的我,一手将烟从唇边拿下:「想死啊。」

没力气回嘴,我的脑袋在刚才的拉扯中更加晕眩,脚下像踩了棉花,踉跄了一下被他拽着胳膊的手提起站稳。注意到我不对劲,他也皱皱眉:「生病了?」

「嗯,只是头有点晕而已,已经没事了,我回家后很快就恢复了……」我不自然的伸手拉了拉衣摆,还是没好意思再让他看我的样子,想挣脱他离开。

而他抓在我胳膊的右手却没打算放开,牢牢抓住了我,支撑着我往前走。嘴里的烟在张合之间弥漫出,缭绕着迷蒙了他金色的眼,朝空中散去。

周防他……是打算送我回去吧。那头鲜红的发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代替了太阳的温度,从心口扩散开来——他没有在意我狼狈的样子,他隐晦的霸道的温柔依旧。

就像狭隘的青蛙守在井底,忘了他是将晨昏线无限延伸也够不到尽头的天空,能够接纳下所有。

我妄图去猜,他所愿意承接的我的一切好与坏,是否也如诗人说过的“所爱之人的一切都是可爱的”一般,不过天马行空的妄想。


集中于他的注意力一放松,先反应过来的是腹部的痛楚,仿佛小孩子为之前忽略它而赌气一般,疼得更厉害了,咬着下唇勉强跟着走过马路,我终是用手按压着肚子弯下了腰。

周防也停下脚步,松开了手,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带着思量停在我的头顶。

「上来吧。」我听到他这么说,抬头看到那个背对我蹲下的背影,宽阔的肩头撒了秋日的流光,柔和了未央,肆意侵占上我心头。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尽管疼得倒抽冷气,还是不想因这种小病就倒下,即使逞能,也不要这么没用。

——因为他是强大的人,所以跟在他身边的我不可以这么弱。

一直,都是这么对自己强调的。

「快点。」没理会我的逞强,他依旧蹲在前方,手臂搭在膝上垂下,手背上淡青色的经脉像河流分合开来。

「我自己没问题的,又不是什么很重的病……」

他「啧」的咂咂嘴,起了身,以为他放弃了,却是走到我面前,一手拉住我的臂膀,一手扯住我腰背的衣服,就将我毫不费力的扛到了他的肩上,索性决定用扛的送我回去。

周防力气真的好大啊……但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被扛起来肚子已经不是痛的问题了,是翻搅着要因为头朝下而吐出来的问题了。

我连忙求饶:「等等等……!我、我错了!快放我下来吧要吐了啊……」

被放下来的我不敢再违背他,老实的站在一边,看他拿下香烟将烟头捏进手心熄灭。他一直喜欢用这个方式灭烟,刚开始好几次我都紧张他的手有没有烫伤,但除了黑色的烟灰,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好像他就是火焰本身,所以不会被火所灼烧。

然后他如之前一样蹲下身,任我紧张兮兮的趴到他背上,将我背了起来。

我看到商店的落地窗将我们倒映出来,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银色纽扣反着亮眼的光,夹杂于少年和男人间的青涩褪出成熟,背上却煞风景的依附着裹得像个笨熊的我,好像个丑陋的装饰品,本该让人驻足惊艳的模样也变得好笑起来。

他的手插在裤袋里,让我的腿正好托在他的臂弯里,视而不见周围人的偷笑,走得自在好像没有背着人,我紧了紧搂住他肩膀的手,路面印上承载着两个人重量的脚印,一个个都点缀了我的生命。

突然就升起了一股罪恶感,这样的我真的可以理所当然的待在他身边么?

而他挺直的背却那么真实的紧贴着我因他而炙热的胸口,脉脉吻合的心跳,每一步都记录永生。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01 18:56:00 +0800 CST  
回到我住的房子时,我的病已经好似自己痊愈了,其实被周防背上的那一刻,疼痛就在一点点的减缓,或许连同我身上的病菌们都在爱恋着他,所以才在感受到他的温度后自觉的停止了闹腾。

而我也不敢告诉他,这好像骗人一样的病症,这副身体比我所知道的更狡猾更会耍赖啊……

他环视了一下,没看到其他人在,淡淡地问:「一个人住?」

「嗯……是啊……」他大概是想把我交给家里人照顾后就回去的吧。

揉了揉后脖颈,原本站在玄关准备离开的周防,还是进来坐到了我旁边的沙发上。他把玩着那个打火机,显得百无聊赖,却没有走。青蓝色的火光跳动在他眼眸里,像瀚宇的星点。

是怕我一个病号单独在家出事吧。突然就想对他放心的倾吐那些生锈的伤痕。

一直不愿意让他人看到我的狼狈落魄,总是装出自己很幸福的样子,有同学来家里玩时,总是说「在国外的爸妈老是打电话让我也出国去陪他们,我觉得好麻烦啊」「他们每星期都会回来陪我,带很多东西回。」这样自欺欺人的话。都不知道自己是想维护些什么。

但面对他,面对那片宽广无边的胸怀,就觉得什么都可以吐露,都能被他包容着收下。

「国小毕业我就一个人住了,我父母啊,从国中开始就没有主动联系过我,还都在国外找到了新的家人呢!」

不再担心被人看到了自己生活的缺口而难堪,不再害怕在他面前是蓬头垢面的丑小鸭模样,不需要再维持那些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是么。」他将手搭在沙发背上,拄在脸侧,没有安慰也没有不耐烦,只是这样听着。

「超过分的对吧?不过也多亏如此,我才烧得一手好菜倒是了。」

好像终于丢掉了一直被自己紧拽着不愿放的重物,我知道是因为有谁在身边,才能做到。

没有过去强装笑颜、在同学离开后又盯着一个角落发呆的落寞。即使现在在抱怨着让自己落寞的事,却毫不勉强的就勾起了笑颜。可以笑着去谈论也不会有任何痛楚,可以笑着去释怀,笑着去遗忘。

因为是他,所以国中时的爱也在一步步成长——他不是填补空洞的土壤,是我愿意挖出更多土壤,去种植的大树。

看我的嘴毫不停歇的说了半天,脸上还尽是笑,终于说完后拿过杯子猛灌水,他摇了摇手里的药瓶:「看来是不需要吃了吧。」

被他发现我之前痛到要死不活的样子其实早没了,我闷笑着吐舌。虽然烧并没有退,但也因为心情的转变而恢复了精神。

他慵懒的半眯起眼,魅金的眸子即使繁星也会沉沦,还是将药瓶抛进我怀里:「快点吃掉。」

我老实接过,按食用书数着手里的药片,而他拿过了我的终端机,灵活的手指拨下了不知是谁的号,开口道:「有个病患大概吃不到饭,你过来看看。」

「诶?」他说完就把终端机给我,我接过就听到了草薙哥的声音,「啊、我还好……嗯,已经吃过药了……」

「要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还是我直接去你家做吧?」

「没那么糟,我能做饭的,草薙哥你就别麻烦跑了……」

那边的草薙哥还在说着要煲什么味的汤治病,周防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了。我举着终端机追过去,看他沉默着打开门,门外的光打亮他的轮廓,因逆光而暗黑的背影朝向那一大片晃眼的白,比电影里冲破黑暗的英雄还要让人移不开眼。

在那道门关起之前,我朝他喊:「周防……」

他回头,寰宇间流淌桀骜与魄力的侧颜,再多时光游走,也无法忘记。

恨不得挫骨扬灰的情感在膨胀,我想了想,摇摇头,只冲他笑:「路上小心啊。」

——因为那份情深,即使捧出肺腑也不足以表达了。

谢谢你照顾这样狼狈的我。谢谢你救下那个还不相识的我,谢谢你给了我前进的目标,谢谢你教会我要活得毫无悔恨,谢谢你真心的对我敞开所有,谢谢你给予了我珍贵的同伴,谢谢你保护着缩在你身后的我,谢谢你在我迷茫时给了我最好的答案,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各种从未有过的感情。

谢谢你,让我遇到了你。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01 18:59:00 +0800 CST  
33.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呐?」


图书馆的窗户半开半合,被风掀开的白色窗帘也仅有半只角在扑腾着。有时被掀得高了,就打在显少有人触动的书架层上,往空中撒进尘沫。明明是群呛人的家伙,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像钻石碎屑。


我秉着呼吸,将书本上的灰尘轻轻拍下。再拿下一本时,却像看到书架后面的人,是两个女孩子,用书本半掩着腼腆的脸颊,讨论心仪的男孩。


我有些尴尬的把旁边的书本拢过来遮住那个好似偷窥的缝隙,还是去听了她们的细语。


「我喜欢举手投足很优雅的男孩。」「他还要会说甜言蜜语,要送我玫瑰花。」「也要一直关心着我,知道我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对对,还有啊……」


喜欢的类型啊……刚刚步入豆蔻年纪时,我也躲在被窝里偷偷想过。但只有在遇到的那一刻才明白,所有曾认为最美好的最青睐的到了那个人面前,都是浮云过眼。


踮起脚尖去拿架子最上层的书本,却无论如何伸长了手臂都只碰到下端的书角:「唔……还差一点点……」


从眼帘上晃过了阴影,一只手越过我的头顶轻松拿到了那本书,也将我罩在了他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古旧书本淡淡的纸页香气,还有他衣领洗衣液的薄荷味,我的心也被掀得高高的。


回头,便不意外的看到了那头不符合主人沉默性格的张扬红发,窗外的暮霭倒是将他尖俏的下颚熏染得柔和了几分。


将书本递给我后,周防顺势伸手探向我耳后,在我脑袋旁的书籍里翻找着。就像书架后的两个女孩讨论的“最喜欢男孩将自己单手禁锢在墙壁与身体之间”的场景。


我一低头看见了他满满一摞的漫画,不由气闷:「我还以为你答应来图书馆是终于醒悟了呢!下周的考试看你不拿鸭蛋!」


他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考完试就是高三学生的自觉,回到长桌前交叠着双腿,将漫画书翻得刷刷作响。


应了先前穗波老师让我帮他学习的要求,尽管每周都提出带他来图书馆,却每次都被他逃了。我便回家为他通宵整理笔记,用了他最能一眼看懂的简介语言,不同重点用不同颜色画出,比自己的还做得认真。


但看了看那压在漫画堆里看不见踪影的笔记,我也作罢的坐到他对面,将书架在眼前,再稍稍下移一点,每次在安静中细细看他时,都像有一种感情在血液里沸腾起来。


大概是漫画内容终于吸引到了他,他打发时间的慵懒面容也变得专注起来。他很少认真,很少集中注意力于什么事,所以习惯了他的漫不经心后看到的认真,总是异常有吸引力。


将云淡风轻敛去,瞳孔在专注时微微收拢变得细长,像猫科动物一样神秘的蛊惑。我也看他看得专注了,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书,更不知他什么时候抬起头迎上了我的视线。


好像一个金色的漩涡在越陷越深,直到他对着发呆的我挑了眉,我才忽然醒悟,被自己吓了一跳,将放下的书挡到脸前,摆出一副专心的样子。


「看什么?」他问。


「看……」偷看他被抓包这件事让我窘迫,想了半天找不出借口,我索性岔话题,「笔记,你还看不看了?至少一天学一页要做到吧?」


直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下换他岔开话题了:「回去了吧?」


「真是的……」我看看图书馆里已经快走完的学生,倒也无法反驳。将书籍按分类放回书架,和他一起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才注意到下起了绵绵的雨,还很小,像有无数柔软的白色线头落下了,掉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我还是从包里拿出了伞,递给他。


只有一把。


「你用吧。」他没接,推开门就要往门外走。


「等等……」我拉住他,执意将伞往他手里塞,「看这个天气待会儿肯定会下大的。」


「那我也用不着。」他想收回手,却被我牢牢拉着,只好撇了下嘴角,朝我抬抬下巴,「你呢?」


「我……我在教室里还放了一把。」这个蹩脚的理由是国中毕业前那天用的,过了几年还保持着背一把伞,又在教室放一把的人也够奇怪了。


他沉默两秒,接过了伞,将手伸进雨帘里打开,落下雨点被这突如其来弹开来的伞面撞飞,像突然爆破的透明烟花,就在他身前以一个圆的姿态像四周绽开。


他却没有直接走开,只将伞柄撑在身侧,回头看我:「走吧。」


已经做好如国中淋雨回去的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才朝他跑去,脚底被重重踏起的水花,是快要宣泄出来的喜悦。


他弯起的衣袖上的褶皱,他的裤子摩擦过我裙摆的窸窣声,他微微将伞朝我这边偏的手腕……都如此让人爱不释手。


像很多人宣布爱恋时所画的,一把三角形的伞,竖线的伞柄一边各是一个人的名字。我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它画在日记本里,画在相册集里,画在心里。即使我们还不是爱恋的关系。


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由无声到清晰,由缓慢到急促,沉淀着伞下已由青涩迈向的成熟。我仍记得雨天小巷的初见,记得雨天回家后追随他的决意,在他每次回头后,都是一片活色生香。


那是时间逝去也不曾减淡的喜欢。


雨水渐渐在伞面堆积,顺流而下,在我们四周形成雨帘。小小的伞,不够为两个人做防护,但我全身仍是干燥的,是他将伞偏向我,自己的一边肩膀却已经湿透。


被浸湿的校服颜色显得更深了,还随着布料浸染开,很快就蔓延了一条衣袖。我忙握住他手之上的伞柄,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他的手晃了一下又摆正到之前的位置,略略滑下的外衣露出衬衫的白色袖口,侧过头看我:「干嘛?」


「淋湿了啊,你的手臂……」我又将伞往他那边推过去,加了些力气。


「没所谓。」他再次将伞偏过来,看我像只螃蟹一样侧着手抓着伞横着走,「倒是你这样走很妨碍我。」


「所以让你把伞给……啊!」看雨随着风更多的打在他身上,我一急,双手使劲一推,伞柄就措不及防撞在了他脑袋上。


我慌忙逃罪般收回手,交叠着捂在嘴上,看他停下脚步,冷下脸来,微皱着眉看着我,连繁星都会沉沦的眼眸里带了类似威胁的信息。


成功被威慑到,我双手合十放在脸前毕恭毕敬:「抱、抱歉……我听你指挥。」


饶过我般,他淡淡回头,被雨冲刷了燥热与灰尘的空气流淌着,滴入他低沉的嗓音:「过来。」


我们贴得很近,很近,雨没有落在谁的肩膀上,但透过衣服相互传递的温度却落满半边身子。好想看看此刻并肩的剪影,我甚至能听到在伞面敲响的雨声汇成了一首诗。


他的腿很修长,对于迈不出那么大步子的我来说,紧贴着走是很难保持的。抬起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捏着他的衣袖向上攀爬,直到穿过他的肘弯,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随着我的动作,将手臂自然的向下垂落了一些,恰好的姿势,适合的步伐,嵌合着。


不是优雅文儒的类型,他暴躁又没耐性,想象不出他送人玫瑰的浪漫场景,说话永远不和甜言蜜语搭边,看不懂名我的心思,连专门为他做的笔记都懒得看一眼……但就是这个人,拿任何一个完美的人来,我都不换。



——他已经是我生命里最好的幸运。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13 20:31:00 +0800 CST  
校门外的街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滩,顺着路中央荡漾,将空中灰色云层、两旁鳞次栉比的楼倒映下来,好像地下还有一个一模一样、却位置颠倒的世界。


我和周防在两个世界交界处,踏着每一步都会漾起圆圈水纹的云层往车站走着。


「喵~」


好像听到了猫叫,我随着声源寻找,看到路边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它还太小,在这场暴雨里站都站不稳,雨滴每一次打在它的耳朵上,都激得它弱弱的叫一声,颤抖着缩在墙角不敢出来。


「周防等一下。」我拉住周防,指给他看一边的小猫。


「啊?猫啊……」他跟着我来到了墙角处,把猫收进了伞下。


「喵~喵~」看到有人把自己围住,这个小东西吓得不轻,不知是不是被母猫抛弃了,它害怕的叫唤声显得很无助。我蹲下身,想把它抱起来,它紧张地挥舞着前爪,看无法让我离开后索性一口咬在我的指尖。


还是只小奶猫,连牙都没长好,完全不觉得痛,所以我没有抽离被咬住的指头,只用另一只手抚摸它的毛发。不久,发现没威胁这个小东西就安静了下来,松开嘴用头在我手心里蹭着,终于被我顺利的一把抱了起来。


「周防你看,好可爱。」


我把手里的小猫伸到他面前,他下意识的往后偏了偏头,一脸抗拒麻烦的表情,对这把心都化了的可爱事物毫不动摇。


我只好收回手,拿出手帕帮它擦着凌乱的毛,原本粘成一撮的毛被擦干后显出了原本的色泽,居然是淡粉色的,它失去惊慌时后温顺了的眼眸也能看得清楚,一只黄色,一只蓝色。


「好稀罕的瞳色啊,这只小猫好漂亮!」我爱不释手的揉着它毛茸茸的身子,看它动动鼻子,呆呆地打了个喷嚏,「看来它没有家啊,我把它抱回去吧。」


这样决定着,本以为周防会一言不发的随我,但他意外的开了口:「你确定能养好?」


「诶?」


「不能确定的话,就不要抱回去。」他暗哑的声线里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表情却微微显出些正色。


我愣了愣,才开始反思,家里没有其他人,从早晨去上学就要到黄昏后才回家,那么这只小猫没人喂食、没人照料,这种给予了希望却不负责任的做法更过分。


我为自己凭心情决定的行为感到羞愧,表面疼爱小猫的我完全没有看起来一脸嫌弃的周防想得多。或许,把它给有能力照顾的人才是最好的……


「那,我帮它写一张收养的纸条吧?」我把小猫递给周防,蹲下身从包里拿出纸,压在膝盖上写起来。


“如果您有时间和精力照料一只流浪猫,请您收留下它。”,这样写好后,我起身看到周防正用两只手指拎着小猫的后脖颈,把它提在自己面前百无聊赖地观察着。


小猫想让他松手,努力伸出爪子去扒他的手指,却摇晃着四肢蹭不起来,只能被吊着来回晃悠,样子很是好笑。于是,他也轻轻笑了。


和往常一样淡漠寂然,却能感到微笑从唇角泄露出来,犹如某种暖意揉入原本的透明里,只需一点点,就将所有存在都变得明亮起来。


连眨眼都觉得浪费,我细细的记录着他少有的笑,直到他将小猫重新扔在我怀里。我将小猫放下,抬手把字条贴进伞里,看它像许愿贴一样垂下飘荡着。


「周防,我们跑着去车站了哦?」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松开伞柄让我将伞架到了小猫头上给它遮住雨。


「准备,开跑!」我说着就半拖半拽地拉住他往前冲。


「我不要用跑……喂、喂!」


不理会他的抵抗,我们在倾盆而下的大雨里狂奔,纷乱的雨争抢着钻进我们的发丝,被淹没的视线里稀释着这座城市的斑驳光晕,闪烁不止,却都隐没于手掌所感受到的他的重量。


终于冲进站台后,络绎不绝等待的路人都回头看着我们狼狈的模样,好像从兵荒马乱的战场逃回的疯狂。


我拄着膝盖喘息,衣服上的水顺着裸露的腿流进鞋子里,像踩着两艘破洞的船。而他的气息平稳均匀,只皱着眉将可以拧出水的外衣脱下来。白色衬衣紧贴在肌肤上,若隐若现透露的色泽……


我红了耳根,占了便宜后忍不住的笑。发现我笑的狡猾,他不爽的伸手,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扯了扯:「笑什么笑。」


「呜……疼疼疼!」脸皮被拉扯着,我拔不开他的手,只能指着跳动的站牌用含糊的话叫着,「你、你的车进站了!呜快坐上去吧!」


他才收回手,没理会我揉着脸哀嚎,往车门走去,四周涌动的人流里,他卓卓而立,不管走多远,都是不需寻找便让人一眼就看到的,与众不同的存在。


我目送着他的车在蜿蜒的轨道间甩开尾巴没了影,才站在屋檐边下伸了手,看着落入手心的水滴发呆。


突然想到,那只小猫还没吃东西吧?想着,便到站台边的食品店买了猫粮,抱在怀里往回跑去。


随着脚步每一次踏在地上,天空脸上的泪水也在一滴滴减少,最终,在看到不远处留给小猫的雨伞后,停止了哭泣。


而那只小猫也怯生生地从伞下探出头,瞅瞅停了雨的世界,伸出舌头在爪心里舔了舔,梳洗般抹在耳朵上。小小的四肢晃动着走出雨伞,朝着远方跑去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猫粮,想要叫住它,却不知该叫什么名字……


「neko——!」


索性叫了声“猫”。


它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黄色与蓝色的异瞳即使隔得那么远,仍有奇异的光彩,仿佛在吐露些什么,又仿佛只是我的错觉,不过一瞬,就回了头,跑向了背离我的方向。


天上的乌云跟着它的跑走一起褪去,每天所经历的日常都好像随之离开了,那么留下的未知是什么呢?
我有些奇怪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感想,看看手里的猫粮叹口气,转身走向了回家的电车。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13 20:31:00 +0800 CST  
34.



HOMRA酒吧对面搬来了一家画室,大大小小的画板还没有全部放进屋子,沿着街角两旁摆放开来。大概是搬运时弄破了牛皮纸,其中一幅露出了油彩的画,睁大好奇眼瞳的婴孩,远远看来很是逼真,好像正是他用小手撕开了纸的包装。


我走近了些,才发现婴孩怀里还躲着一只雏鸟,翅膀的尖端还是没有长满羽毛的白,而双翼的根部已经透出了些红色的毛,让人想去期待它飞上天空的样子,又知道没有那一天的到来。


从纸层掩盖中探出头的婴孩,从婴孩怀中探出头的鸟,好像一个躲藏着的秘密露出了角,正待变得丰满了羽翼就昭告天下的时刻。


我看得入迷,直到被从门口出来搬画的画室老板问了好,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忙鞠躬回应后跑向了酒吧,将手放在嘴边,对着二楼的窗户大叫:


「周防!你弄好了没啊?快下来走啦!」


天还没有亮透,没有留喝醉的客人通宵习惯的HOMRA酒吧也还没开门,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十字路口回荡起几分寂寥,朝左右看看,担心打扰到别人,又忍不住继续喊了几声。


「周防周防!要迟到啦!」


说要迟到是假的,不过是我对于第一次和他外出游玩的事无比兴奋而已。说外出游玩也不正确,不过是我们班在面临升上高三承受巨大学习压力前组织的露营而已。但说学习压力……对周防来说倒也是不存在的吧?


所以他对于这次露营一开始是拒绝的,栉名穗波老师以不参加集体活动就要在假期把以前拖欠的作业全补完为交换,他才磨磨蹭蹭的答应下来。


「周防周防周防!」


「闭嘴。」


他推开了酒吧的门,像一个宿醉的人般耷拉着脑袋,赤红的发明显没有梳理,有些凌乱的翘在头上,深色衬衫靠上的扣子敞开着,隐约可以看到结实的肌肉间凹下的线。


随着他跨出门,太阳也初生,湮没于发间阴暗的脸庞被划亮,他抬手挡了挡,那光亮便贪婪的舔舐着他的手腕,攀过突起的尺骨,跳跃进他的眼眸里。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虽然这么问,我看他只在肩上挎了个不大的单肩包,也知道肯定没有准备。


将背上硕大的包往上提了提,沉甸甸的分量让我确定着准备的双份物品足够了,他不愿在意的细琐事情,我都会尽力为他做好。


「哈……」他打着呵欠,背脊依旧挺直,好像能站着就睡着一般。


「走吧。」


我到他身后伸手推住了他的背,想催促他往前走,没想他完全没有主动前进的意思,随着我推动的手发力才迈开脚,我不推了,他也就停下来在原地打盹了。


这家伙是有多懒……心里抱怨着,还是感到开心。因为他索性闭起了眼,沉浸在黑暗中,任我推着指挥直走或转弯,完全不在乎眼前的情况,彻底地信任着我。


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缓缓上爬的暖阳,在玻璃幕墙间转折反射的金芒,照在他的背上,我的手心也跟着变得灼热。
左手所触碰到的背,似乎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脏跳动,那个部位一定也和我的手心一样灼热。


——如果你的内心深处,也拥有像我一样强烈的心意和思念,请你将它全部倾注给我。


「到了哦。」


在集合地点停放的校车旁还没有人,因为我过于兴奋的催促,我们是最早来到的。担心不关注时间的他发现被我“迟到了”的谎话欺骗,他只是钻进车里,找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就开始蒙头大睡了。


我跟到他身旁坐下,看他脸上如雕刻般的凌厉线条在睡着时柔和下来,在空寂无人的车厢里,把我填满。


好像猫科动物一样啊。我偷偷地想,无时无刻贪恋睡眠,慵懒但绝不温顺。


轻轻触碰他凌乱的发,或许是睡得熟了,或许是对熟悉的人不会感觉敏锐,他没有抗拒,我便帮他将头发理顺。柔软的触感在指尖蔓延,我想揉揉他的头,又不敢下手。


「哟!你真早啊!」


突然被打了招呼,看到有别的学生上车我连忙收回手,挺直了背假装在看风景:「嗯,早上好啊。」


「话说回来,露营只能选在郊区的湖边好可惜啊,都没出东京。」「难得的机会怎么也该到更远的地方去玩才对吧!」


他们一边说着,走近了我才看到周防,脚步顿了顿,没敢坐到他旁边,跑到前一排嚼着零食聊天。


「那你们想跑多远呐?」我回忆起全班在穗波老师同意了露营后一片闹腾,又在宣布了露营地点后愤愤掀桌。



「可以的话当然想去国外啊!」一个同学驻着下巴想了想,「比如希腊、意大利……还有德国!」


「穗波老师神经那么大条,搞不好一个都领不回来。」另一个敲敲对方的头,却也露出向往的神色,「虽然我也想去德国,特别是德累斯顿!」


「德累斯顿?」


「圣母教堂墙上挥霍的空想色彩、奇迹大桥被雨浸润后从远处眺望的景观、帕森歌剧院的浩荡与浪漫,还有下雨天会唱歌的房子……那可是最美的城市之一!」


「可惜也是二战时被大规模轰炸最惨烈的地方啊……」


「对了,谣传日本的上尉还是中尉曾经从那里运了重要东西回来,然后日本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但那些报导在某天忽然间全部消失再也搜索不到了呢!」


「那到底是运了什么东西啊?」


「我怎么知道!都说是谣传了,不用当真啦。」


「比起这个,我还想去中国啊。」「对对!麻婆豆腐、小笼包……」


没有再听他们天花乱坠的聊下去,随着校车的启程,我感到肩上一沉,那赤红的发就这样扫过我的脖子和脸颊。


压制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稍稍的转过脑袋,再转动一点,看到了他靠在我肩上睡去的模样。绵长而沉稳的呼吸,随着他的鼻翼小幅度的动,睫毛和发丝也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轻轻颤着,仿佛在呼应着我不敢声张的紧张一样。


那么近,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凝视着他。连皮肤上的绒毛都能看见的距离,它们在时隐时现的光线里显得迷蒙,柔软了时间,空间,让一切变得温和可人。


身体因为紧绷而感到疲惫,每一次他轻微的移动头颅,脖子都被发梢带来一阵酥痒,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动作打扰到他睡眠,拜托这段路再平坦一些,再远一些。


——被他依靠了,即使是无意识的,也感觉自己撑起了一个世界。


将所有浓烈的,热切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不需去看窗外所经,对我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和他一起,不管干涸的小溪、光秃的森林、迸裂的山谷,全都会在我的命途中打上重点记号。




「活动范围就在这个湖畔边,对面的森林不准进去,否则很危险……你们几个,听到没有?对面的森林绝对不能进!」


穗波老师一遍遍交代着,结果被一下车就开始搭帐篷、做烤架的学生们一再无视,她想去揪住几个卷了裤脚下水的学生,结果脚一滑自己先一屁股坐进了水里。


我看向不远处的森林,那峥嵘的巨树郁郁葱葱的延伸着,摇曳出一片林海,遮天蔽日的茂叶明明如绿色浪涛一样,树干却盘根错节,牢牢抓住了脚下的土壤。即使没有进去,就给人震撼的感觉。


习惯性的回头去找周防,他站在湖畔边沿,看阳光流进湖水里,一整片的金色,每次晃起涟漪,那些灿烂就次第地落到他脸上,化出更明媚的光。


「周防……」


「看这里!」正欲走上前,突然听到有人叫唤我的名字,才回头就被人举着相机拍了照。


拍照的同学举着手里的相机晃了晃,笑得一脸粲然:「露营纪念哦。」


「别,刚才我的表情一定很蠢,重新照啊!」我伸手就要夺他的相机,却被他先一步按下冲印键,相机“嘀—嘀—”的响了两声,便从细长的出口印出了照片:别说表情滑稽,连头发都在回头时糊脸上了。


见我看着照片满脸的苦大仇深,拍照的同学安抚道:「好啦好啦,你摆好姿势,我重拍就是了。」



「啊、那你等一下啊。」我转身朝周防跑去,我还没有和他单独照过相呢,这是一个好机会。


「照相?」周防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看着湖面,「不要。」


「难得大家一起出来露营,拍个照做纪念啊。」我拽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到拍照的同学面前摆姿势。


「麻烦,我只想早点回去。」他即使是随意站在一块坑洼的石块上,也像扎了马步一样,任我拖曳都不动弹。


「就照一次而已!你这个……」为了拉拽他而歪斜的身体,在脚踩到沙粒打滑后终于重心一变,朝下摔去,身体擅自的比起主人更担心让他也跌倒,手就放开了。


虽然只是岸边的浅水,但也漫过我拄在地上的手背,裙子湿了,白色袜子上也沾了泥土,我愣了愣,顿时像杀猪一样哀嚎起来。


「真是……」他显然看到了大麻烦的表情,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提了起来,用“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口气说道,「那就照吧。」


喂喂,这种我为了照相而不惜坐地上耍懒皮的说法是什么回事!我准备好的时候你不照,偏偏我满身狼藉时你同意照了!


「不不,等一下!等……」我摇头摆手的挣扎起来,还没说完就看到拍照同学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


没看出我的悲痛欲绝,他挑眉似乎在表示“满意了吧”,便回过身弯腰拾起一颗小石子掷出,看它在自己精准的力道下在湖面上弹跳而去了。


满意个头!我冲过去拿过冲印出的照片,果然,皱着眉表情不悦的他手里拽着身上滴着水、一脸惊恐慌乱试图遮挡镜头的我,要说成捉小偷现场没人会不信吧……


第一次的两人合照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忧伤都可以从身体里蔓延出来流进湖里了。拍照的同学想了想,递过另一张:「那你看这张要么?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就偷偷拍了张……」


是我要求周防来照相时的背影,他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身上被镶嵌了一圈薄光,而我拉着他的一只手臂,抬头看着他。尽管两人都背对着镜头,画面里无声的切合却比任何刻意摆拍的姿势都要让我舍不得眨眼。


「嗯!谢谢你。」用手指小心的磨蹭着照片,我还没满足,「可以把相机借我么?我想拷贝到终端机里。」


将终端机链接拷贝出照片,我把每一个页面的背景图都换成了合照,仿佛拴住了只属于我和他的秘密场所,在那个小小的屏幕里。


「给我们也拍几张!」其他人看到相机在我手里,都跑过来摆起了各种姿势。


镜头的焦距已经对准了这一个个灿烂的笑颜,却瞥见角落那个赤色的身影,他正用手撩起刘海,风把他的领口吹动摆荡。忍不住就将镜头稍稍偏移了点位置,把角落的他也放了进来。


「快看这个姿势如何?」「不够搞笑啊,要这样……」


大家都挤在我前面轮换着做出各种造型与表情,我的镜头却一次次的偏移了中心。一次比一次偏向他,就像心脏的血液顺着血管流出,流向其他人,最后还是得流回到心脏,流回有他的位置。


他坐在岩石上,任水花攀上他的脚。他看着头顶的云散去,在阳光滴入瞳孔后合上眼帘。他将手里的石子抛起,又在落下后接住,每一根手指都修长灵活……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朝我看过来。我做贼心虚的一惊,忙将一直偷偷对准他的相机放下来。


「好、好了么?照得怎么样了?」见我放下了相机,正摆出叠罗汉姿势的同学们龇牙咧嘴的问道,看来是撑到极限了。


我低头看了看,一没留神,后面的照片都越来越以周防为主了。原本只占一个角落,渐渐的占了一半,渐渐的其他人都只剩半张脸,直到上一张已经只照下他一个人了。


「呃……全都重新照怎么样?」


「什么?!」「哇啊!!」


他们一激动,叠人的姿势一晃,全在沙滩上横七竖八的趟下了……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8-31 16:59:00 +0800 CST  

楼主:天然野

字数:227488

发表时间:2014-08-28 2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3 04:36: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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