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逆焰》(同人BG)

契子.


我看过那炫目的赤色火焰,跳耀的火苗仿佛脉动的心脏,带动全身的血液奔腾流窜,蔓延一条条街巷,吞噬一片片穹苍,直至将整个寰宇烧得透亮,宛如黎明,仿若曙光。



我看过站在焰心中的男人,不惧黑暗恣狂的侵袭,不畏孤寞寂寥的凋零。
他展开手掌,从掌心飞舞而出的炎火是他征战的军马,手指所指之处是为他战栗的领土,无人能够违抗那赤色火流所经之途,只能跟随着它向前奔涌、沉溺……



但我只愿淌过那红河,任其侵蚀我的皮肤、血肉、骨骸、细胞,在我彻底化为飞蛾的翼沫前,用尽所有的力气,逆焰而行,紧紧抱住他。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8-28 15:47:00 +0800 CST  
1.


笔尖与纸页摩挲出细微的声响,黑色的线条或深或浅,所经之处偶尔有铅沫落下,像为纸上的少年添了晕开的妆容——被勾勒得有些凌乱的发垂在额间,五官在涂涂抹抹的修改下显得不明确,却从不羁、冷峻的线条间看出了被画者是怎样的人,修长的身体只有大概的轮廓,想要画清衣着,去无奈被稿纸上繁琐的算式题挡住了空间。


笔尖转着弯的描摹记忆中的少年,总有些细节被困恼的遗忘,却挡不住当时的惊鸿一瞥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伴随着窗外的鸟鸣婉转如歌,课桌上的阳光如蜜流淌、自己的名字被呼唤的由远及近……


自己的名字?!


猛然惊醒,我快速脱离拄着下巴趴在桌上的姿势从座位上站起来,因动作太大而掉落在地的铅笔发出清脆声响,滚到了另一张课桌下。顶着全班人看戏的目光,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人,果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看看你那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怎么现在舍得站起来了?」


「抱歉老师……我……」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我只能羞愧的低着头,手指有些紧张的拽住衣角。


「算了算了。」没想到一向严苛的数学老师却没有要惩罚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似乎也带着一丝尴尬,「你去F班借一下投射教学影像的终端机吧,我的出了故障,那边的佐藤老师正好有备份的。」


我看看他因为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好、影响了教程而有些歉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连忙应了声往门外跑去。离开座位前不动声色的拽出作业本,掩下那不知反复画了几遍的少年。


空旷的长廊上只回荡着我一个人的脚步声,要到F班必须经过两幢教学楼间桥梁般的玻璃管道,我看着玻璃墙外大屏幕上广告的新建图书馆,悄然慢下了脚步。


遇到少年的那天,自己也是因为去这个图书馆出门的,虽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能确定他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只有左手臂上这块还未消的淤青——


那是绵延的雨天,这座城市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上一秒晴空无云,下一秒就雷霆喧嚣。人也是这样,上一刻还抱着新买的书籍开怀而笑,下一刻我就被几个不良拽过衣领狠狠推到了墙角。


手臂撞上坚硬不平的墙面,疼痛像电流一样穿透神经,留下了红肿的痕迹,我捂着伤口不敢说话,只能听着他们无事生非的找茬:


「臭丫头刚才在巷口看着老子笑了对吧?!啊?你他妈在嘲笑老子是不是?!」


我不知该如何出声辩解那只是偶然的视线相撞,因为明了对方只是想在污浊的生活中找一个发泄渠道,根本不会在意这是误会,或者说这是他们故意在制造误会。我还记得被找过麻烦的朋友告诫过越出声越会被揍。


没办法,我也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人。


异能者,我听大人们提过这个名字,传说他们是在总理大臣之上的存在,对于我们这个战败的国家能跃升为首屈一指的技术大国,也都是依仗着那些神奇的人。我曾见过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的人来调查时,用超能力一样的招术制服了违抗者,仅仅那一次,也足够明白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多么微不足道。越是有这样的想法,越是在面对比自己强的人时不敢反抗。


认命的紧紧蜷缩起身体,预想中的拳头却没有落到我身上,迎来的只有少年在刚刚进入变声期后独特磁性的声音:


「笑你又怎样了?」


我战战兢兢的抬头,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被雨水浸湿的秀发垂在他的额间,发尖上的雨滴顺着重力落下,在不及眨眼的短暂瞬间反射出我呆住的脸,落到他的睫毛上,而后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砸在地上的水坑里,漾起水纹,也漾起我胸口的波动。


仿佛一切色彩都被洗净了、褪色了,只剩下浴血般的红色,印染在他不羁的发间,高贵神秘的金色,他的眼眸像猫一样慵懒眯起,里面却没有倒映出不良们的身影,是不容任何人污浊的傲然。


仿佛一切嘈杂都被蒸发掉了,落雨的声音,不良们或胆怯或恼怒的声音,我莫名急促了呼吸的声音……只剩下他有些嘲讽的勾起一边嘴角,发出带着不屑的哼笑声。


来不及反应这呼之欲出的莫名感觉,他已经冲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从头至尾,少年都维持着双手放在裤袋里的姿势,侧身避开对方拳头的灵巧,拳头近距离擦过脸颊的无畏,抬脚踹上对方胸腹的霸气,快速跃动时飘起的额发,额发下露出的光洁额头……


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明明对暴力惶惶不可终日,此刻却一瞬不瞬盯著他揍人的身姿舍不得眨眼。


当最后一个不良哭号着躺倒在地后,他才缓缓从之前踏上墙壁在空中翻转后向下扫腿、又平稳落地的姿势里直起身,轻轻垂下眼帘俯视过脚下横七竖八的男人们,终于把视线停留在了我身上。


在确认我没有大碍后,没有等待我开口,少年转身走出了巷口,孑然的背影即使是再强烈的暴雨也冲刷不掉零星半点。
狭窄的小巷里他沉稳的脚步声回响在我记忆中,和我现在途径的长廊回音重合了起来。


还能再见到么?我期待。


还能再见到吧?我祈祷。


或许是太过渴望,终于让神明听到了我的思绪,答案是:见到了。


顺利在F班把老师交代的话说完后,我在等待的时间里看到了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喜欢东张西望的坏习惯,原本的不经意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不安分。不安分的眼神、不安分的呼吸、不安分的心跳……


没有感受到我剧烈的情绪起伏,他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外置,依旧是手插裤袋的姿势,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偏着脖颈看着窗外悠然浮动的云朵,脖颈上的线条清晰有力的勾勒着直达他在白色衬衣间若隐若现的锁骨,窗外的光影交错不过他唇角微变的幅度。


「……我说你!」


再一次猛然惊醒,恍惚间我还以为时间和之前幻想着少年而听漏数学老师呼唤的场景重合了,只不过这次我是看他看呆了而没有听到佐藤老师的声音,这个认知让我羞耻的红了脸,忙不迭接过对方递来的终端机,我匆匆鞠了个躬就往门口跑,关上门前,还是忍不住看了少年一眼,没有受到其他被我逗笑的同学影响,他依旧看着窗外,沉浸在我所不知道的思绪里,似乎这个世界怎样都与他无关。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都变成了迟缓的老人,等到绿茵变成了荒芜,等到荒芜攀上了青苔,终于等到了放课的钟点发出悦耳声响。


顾不及整理苦思冥想后依旧无果的见面语,我在逆向的人潮中奋力奔跑起来,只怕会错过了他。


摩肩接踵的碰撞凌乱了发丝,蹭皱了衣摆,当看到少年还停留在如初的位置上时,我才站在门口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边扭捏的整理起头发和衣摆,一边偷偷看他懒洋洋的拿起了外套,朝门口踱步而来。


「那个……!」


听到呼唤后,少年低头看向我,不过很平淡的视线而已,我却连每一根汗毛都紧张了起来。
他眼底印出的我的倒影是那么小,但我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份倒影是那么普通的正常现象,但我觉得已经抵过了此生所有热切的注目。


「谢谢你之前帮助我。当时没有及时道谢很抱歉,所以现在冒昧的来打扰了,谢谢你!」


我弯下腰向他真诚的道谢,心里却开始了不可自制的天马行空。他或许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或许会大方的挥手“不用客气”,或许还会问“你没事了吧”,甚至我可以借此机会和他交谈、和他认识……


「啊?什么意思?」


各种在大脑回路穿梭不停的幻想就此刹车,像泡沫炸开一样,噼啪一声回到了现实。


将视线从脚趾移开,我有些呆愣的抬头看他,金色眸子的视线现在完全集中在我身上,我却没了认真看进去的勇气,只觉得每看一眼,脸上就要红一分。


他挑了挑眉:「见过?」


已经……不记得了么……
没预想过这样的见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结巴,大脑却无法整理出通顺的句子:「呃,就是在上个周末,你帮过我……在那个巷子里有些人来找茬,拦住了我……我是说那个图书馆的巷子……」


「啊啊,太麻烦我没去记。」回想了两秒似乎无果便放弃了,他打断我的期期艾艾,「要是真有这样的事,谢不谢都无所谓了。」


不是故作无谓的矫作,也没有变扭的害羞,我想对于他来说,自己做过的好事总是可以当成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去提及、不去优越,而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他却像走出黑暗后突然横亘进整个视野的光,熠熠生辉。


见我没有其他事要说,他将挂在手臂上的校服外套往肩上一甩,转过身往出口走去,随意垂系在第三个纽扣下的领带甩出了漂亮的幅度。


分明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却未捕捉漏他的背影,明明是逆光的背影,我却看得那么清楚。小臂还未成熟的劲瘦曲线,后脑微微翘起的发尖,皮带上垂下的银色链条……还有……他肩后的校服衣角无意间露出的铭牌——


“Suoh Mikoto”


「周防……尊……」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才悄悄念了出来,就感觉到嗓子发起了烫,紧接着脸颊发起了烫,胸口发起了烫……不曾知道,只是这最初的一句,便灼热了我14岁之后的所有时光。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8-28 15:48:00 +0800 CST  
为活跃尊吧气氛献出心脏!
话虽如此但这是在写着两篇其他文的基础上硬增的,龟更是肯定的了,只希望内容不会太糟……但为了尊哥就算没人看也会坚持结局的~(* ̄▽ ̄)y ~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8-28 15:53:00 +0800 CST  
2.


「……呐,我说,你在听么?」


「嗯,我在听啊……」


川流不息的人潮,熙熙攘攘,嘈嘈杂杂,每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若此刻被俯瞰了,一定是要花眼的画面。


就算这么知道着,我还是稍稍踮起脚尖,一边移动,一边仔细观察着每一张平时不会去注意的脸,即使已经找过一遍的人群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不想错过任何的可能。


「骗人!你都不看我,还可能听到我说什么了么?」


「我听了,不看也听了……」


我还可以再见到他么?见到他懒散的眼神里带着傲然,见到他修长的手指穿插进红发里缠绕,见到他嘴角或嘲笑或烦躁的弧度……


昨天把该道的谢说了,他也表示无所谓了,我知道,已经没有理由再这样寻找他,但是……想见他,从昨晚回到家之后就一直没有间断过这样的感觉——


我想见他。


像一株在沙漠中艰苦存活的植物,原本任何从远方刮来的零星水汽都是珍贵,都是满足,却忽然被人移到了绿洲,尝到了鲜肥沃土的滋味,瞬间疯狂肆意的生长起来,不管枝叶多么繁盛、花朵多么艳丽都再也无法满足。


「那我让你看我新买的发卡,你听了怎么还不看?!」


终于被友人的声音给拉了回来,我看着她头上的蝴蝶结发卡,淡蓝色的底面镶嵌着小颗的水晶,衬托得她即使现在不满的撅着嘴也可爱十足。


「很配你啊。」


听到我的称赞,她撅得可以挂水桶的嘴才变成了满意的弧线:「对吧?我就说那家店可赞了,放学带你去!」


「咦?我的话就不用了吧……我不适合,也对这个不感兴趣……」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寻找。
为什么想要寻找?为什么想要见他?那答案就像冬天窗上的一层薄薄雾气,只要用手指轻轻一划,就会有淡淡的潮湿感蔓延来开,留下窗外那片清晰透彻的答案。



而我却迟疑着,不想去擦拭,去看透。


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满足于在稿纸上画记忆中的他,不满足于偶尔幻想一下如果相见了会是怎样的场景。我还想要亲眼看着他,我还想要走到他的面前和他对话,不管是怎样的内容。


「你啊,就是太不懂打扮自己了!」寻找的脸被掰正,友人正一脸正经的瞪着我,「以后遇到喜欢的男生就难办了啊!」


我缓缓眨眼,反应过来后不由自主的笑开了:「你这是要忙着找对象嫁人了么?初中生?」


被我的话一噎,她涂着睫毛膏的眼睛翻出个大白眼,在我想着会不会因为幅度太大而在脑门上沾染黑点时直接丢下了我:「绝交!没得说!」


「啊,前面这位美女,我知道错了啦……别生气啦等等我嘛……」


看来,只能等到明天再试试能不能碰到他了吧?




——原以为是这样的。事实却是,我没有熬住。


熬住?用到这个词的时候,自己也不由愣了愣,却发现没有更好的形容。


想看看他上课是不是总是眺望窗外,然后像我一样被老师点名后一问三不知;想看看他下课后是不是三五成群在教室乱闯、还是维持着散漫冷淡的模样停歇在原位;想看看他面对数学的难题是皱眉还是轻松的浅笑;想看他更多的样子……
我对他的好奇不知从何而起,不知如何停歇。


这么想来,也很是荒诞。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如此短暂,相互的对话与视线交汇一只手就能数完,却阻止不了他总是往我脑神经里钻。


如果见到,就能明白了么?如果见到,我可以问问你为何会擅自跑到我的思路中赖着不走么?


于是,午休的时候,即使羞赫而尴尬,迈向F班的脚步也没有如愿止住。


透过长廊的玻璃,外面的嘈杂喧闹正毫不客气的展现着这个时段的欢腾,午休是大家一块谈笑欢声的好时机,每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去了操场挥洒青春的活力。于是我也借这个机会对自己做下赌注:要是他去操场了,那就返回,不再毫无理由的过来了。


但究竟是希望他留在教室,圆了自己奇怪的幻想,还是希望他去了操场,打消自己见到他后不知所措的尴尬?直到后来,也没想通。




他在。


我像做贼一样,在F班的后门掩了半个身子,想要假装等人,望向他的脑袋却转不回来。估计路过的同学都在心里偷偷捂嘴笑了。


修长的腿一只踩在椅背上,带动座椅一前一后的摇晃着,另一只曲起踩在他坐着的桌子上,脖子往后昂成好看的幅度,这样痞气的姿势被他坐出了别样的味道。搭在膝盖上的手臂,指尖夹着一只笔,随着手指的动作灵活翻转,连同我的心潮也起伏跌宕的被翻转起来。


我忍不住往前移动了两步,想看个仔细。


他却感觉到我的存在,缓缓转过头。被风撩起的窗帘拦不住阳光的涌动,一下子就扑散在他脸上,将光与影打散开来,一半耀眼如神祗,一半魅惑如撒旦。


「啊、那个……我……」欲盖弥彰,我僵直住身子,眼珠四处乱转。他有发现我在看他么?千万不要啊……


眼角扫到一把靠在角落无人问津的扫帚,又慌不择路的开口:「我来借一下扫帚!」


……真是个失败的借口。我想,学院里明明有着负责打扫的垃圾桶感应式机器人,还需要学生借扫帚扫地?



自问自答的在心里做出否定,就更是慌乱,我紧紧搅着藏在身后的两只手,心虚的偷偷看他。


幸好他对于我说的话依旧没兴趣探究,只是停下了晃个不停的脚和椅子,将尖俏的下巴朝着角落的扫帚一抬:「拿去。」


「谢谢,我会尽快还回来的……」


强装淡定地从他身后小跑而过,拿了扫帚后,又下意识放慢脚步去看他。还未成熟的双肩不够宽广,背脊却挺得笔直坚毅,在无人教室的寂静中,比起孤单,更透着一股疏离与淡漠。


怎么也看不够。



我收敛着眼神和脚步,轻轻合上了门,一直跑回教室才松开憋气的嘴巴呼起气来,将手放在脸上摸了摸,果然好烫。轻叹,我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看着窗户外缓慢飘动的云朵,手里的扫帚紧了又紧。


他有没有认出我是昨天找他的人?他有没有稍稍对我有那么点印象?他会不会又忘了见过我的事?……是说我在想什么啊!借扫帚这种傻事不记住才是更好的吧!


一会儿捂脸一会儿撞墙的我,就这样擅自对着他可能有的思绪想了很多。第一次想要一个人看到自己、第一次希望一个人记住自己、第一次那么关注着一个人……




「请帮个忙」「请帮个忙」…的清洁式机器人这么叫起来,我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异想连翩了好久。


连忙给它让了道,看他悬浮着的垃圾桶状身体一点点吸净地面灰尘,我干站在一边握着扫帚莫名有些害臊,却还是等到它把整间教室都打扫了,计算好不会被怀疑的时间,才又扭捏又期待的往F班走去。


他不在。


在教室环顾一圈后,我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又莫名有些失望。将扫帚放回原位,来到了窗边,只想看看他平时在眺望什么风景,却意外收获到了操场上的那一抹赤红。


在球场上把玩着篮球的他,面对围堵而来的对手独闯而上,果断干脆的过人上篮,终结了一对三的比赛,然后在周围聚焦的目光中,淡漠的半垂下金色的瞳仁,拨着红艳的发丝径直离开。不介意那些挑衅、不在意那些惊艳,依旧傲然、依旧散漫……


突然就笑开了,我将额头抵住透明的玻璃窗,凝视着那样的他,就这么笑开了。


为什么想要寻找?为什么想要见他?一定是待在他身边会让我的气温也变热变烫,于是冬天窗上的那层薄薄雾气,在我犹豫着不想擦拭时,就这么自行化开了,留下了窗外那片清晰透彻的答案,让我逃无可逃……



——喜欢。


是的,我喜欢上了这个才见过三次面,对过两次话的人。喜欢上了这个都不知道我名字的人。如此荒唐,也如此正常。


因为在黑尘缠乱的小巷中扑现了那抹盛艳光芒也好,因为需要吟颂的光芒被他当做秘语藏于阴翳也好,自己就是这样喜欢了他,像来不及等到春天就忙着绽放了花苞的梅朵,我等不及了解与他的距离便向着那灼热火光奔跑了起来。



周防尊,我喜欢他。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8-30 23:01:00 +0800 CST  
3.


“This is the first I’ve seen your face,But there a chance we are soulmates,I know that this might sound crazy,Cuz you don’t know my name……”


垂暮的太阳扯过一卷火烧云,掩住自己开始变为橘色的脸,浅浅勾勒黑色山脉前的晚霞。


推开窗户,带着暖意的风便被窜了进来,摆动起矮桌上簇簇盛开的油桐花。白色的弱小花瓣似乎一摇动就会掉落,却顽强的紧挨身边同伴,一晃便带起一片片小小的白色花浪,一眼看去,竟也有了些婀娜的姿态。


刚买回来时只为喜欢它小巧却不甘埋没的样子,这么努力的绽放,是为了谁呢?后来才知花语是“情窦初开”。


对于此时此刻的自己,奇妙的应景,就像此刻正在播放的歌曲——《what if》。


“如果我能牵住你的手,如果你也会反握住和我十指紧扣,如果我能贴上你的脸颊,如果你也会用嘴唇回应我的温度……”


好像已经满了的水面,只需砸入一滴水珠,便不可抑制的漫溢开来。当明白自己的喜欢后,幻想便前赴后继的开始了。


我看看已经落下大半个脸的太阳,关上音乐,来到冰箱前寻觅今晚的食材。


红艳的辣椒在冰箱冷色的光下下反着亮,只看到这红色,脑细胞又开始跑偏了路。他会喜欢吃什么料理呢?会是和这辣椒一样如火焰舔过舌头般爆烈的食物么?如果他喜欢,我会做辣汁面……


这么想着,便挑出了几个土豆和肉块,当正要去拿辣汁时,我愣了愣,随即扶额。


从那天午休一直蔓延到周末的念想,原以为只是刚开闸的洪水,会在疑惑与不解被打开了出口时汹涌澎湃,但过了那个时辰便又将归为平静的湖泊,谁知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无法止息。



还是出去买便餐吃吧,再不转移下注意力,自己一定会溺死的——在那片叫做周防尊的情窦初开里。





轻哼着what if,我一边走,一边嗅着路两旁青桐细微的清香。深色的树干细纹即使在越来越暗的夕阳下依旧展现出蓬勃的生长线,枝桠间层层叠交的青色叶子,如青云一般沿着路途向前延伸,在走过第21棵后,便看到了便利店。


“But we can’t tell the future no,that’s just the beauty of the world i know……”



将手指在一个个面包上划过,塑料纸摩挲出的声响是不知挑选什么的犹豫,像逛迷宫一样拐过一排排货架、叉进一条条走道,只不过一个转角,轻哼嘎然而止。


“但是我们不可以说那样的未来不可能……”
正如这应景的歌词,正如你现在毫无预兆的站在了我面前。


“那正是我所能想象的最美丽的世界……”
仿佛要慰劳一直盘旋于脑海的那些对美好世界的念想,你就这样站在了我面前。


「周防尊!?」



为了验证自己不是看到了幻觉,我就这么大声的叫了出来。


似乎也没想到会在便利店里被人大叫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惊讶的回头,皱起的眉间带着不耐,用疏离而淡漠的眼神打量起我。


「抱、抱歉……」为自己给他带来了麻烦表示歉意,我用余光瞟了瞟周围虽然不多、但都把目光集中过来的路人,窘迫的只想撞墙。


「你认识我。」微哑的嗓音听不出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也或许他不在意自己是否在别人心中留下过记忆。


「嗯……」点点头,我苦恼他不喜欢记人的习惯,即为自己在不被他记住的情况下、依旧对他想个不停感到无语,又为不愿放弃尝试、想直到他能记住自己为止的决定感到无奈。
「我之前在你的教室门口找过你,前几天还去你们班借过扫帚……」


他没有立刻接过话,就这样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闪躲着目光去偷窥他金色的眼眸,似乎是在思考和回忆,然后他慢慢开口,看着那微薄的嘴唇慢慢开启,我忍不住憋住呼吸,像等待法官下判决般。


「哦,是你啊。」


说完,他回过头,继续在饮料区挑选起来。


他没有注意,我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难掩的笑意。不管他是敷衍还是真的想起了,不知是在门口的第一次谈话还是那无厘头的借扫帚,单是这样一句心脏就开始了雀跃。


不再前进,就这样赖皮的顺势停在了饮料区,停在了离他五步的距离外,手指将一瓶瓶饮料拿起又放下,眼神追随着他认真挑选的身影走走停停。


醒目的红色短发柔软的垂在额头,在灯光熏染下不再是那么张扬、变得温暖了几分,利落挺直的鼻线,一直如生气般下垂的唇角,在眨眼时漫不经心扇动的睫毛,他的侧颜,我贪婪的看着。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啤酒瓶上,骨节分明,仔细看可以看到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静默,修剪整齐的指甲干净而整洁……我知道这只手握起拳头是多么有力……



晃神间,以为要拿起啤酒的手指忽然一越,拿过一盒草莓牛奶,他便向柜台走去。


我愣了愣,在心里诧异着他会喜欢喝水果味饮品,不是之前猜想的符合他的激辣,而是像小女生一样的甜腻……我连忙尾随着他拿了一盒,往门外跑去。


——就像知道了他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一样,我走在他身后为这极小的发现冁然而笑。




店外的黄昏光景已经被稀释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斑驳的剪影,在黑夜靠近后渐渐隐为一团浓墨。


我看着在右前方的他,羞于并肩而走,又不想只面对他的后脑勺;五步的距离,不敢再靠近,不舍再远离……


「周防同学……」


一再斟酌后,我试着带上敬称开口,连名带姓不礼貌,不带称谓又显得太套近乎……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叫出他的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叫出那声“mikoto”……


他没有回答,但微微偏过的头让我知道他听到了。


「没想到会在这条路上遇到,你也住在这边么?还是……」


「打工。」


尽管是惜字如金的回答,但能多了解他一样东西,已经让我欢悦不已:「初中生就开始打工,感觉真厉害啊。」


想问问他在打什么工,想问问他家在哪里,想问问他更多、更多……但都只能咽回肚子里,我明白自己还站在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的线后,无法逾越。


但这并不能打消我希望多和他说说话的念头。我试着延伸话题:「我家住在这一带,还在奇怪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周防同学呢,但既然现在知道周防同学在这边打工,以后就可以多多遇到你了!呃……」


一心想着打破沉默,却不想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噎了一口,哪有对着一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说想多遇到对方的啊,只怕这句冒失的话一出,要更加沉默了。
我懊悔的收回视线,低下头。


「啊。」


然而,那短暂的音节,却用不小的声音让我听到了。


我想,对于这样的搭话他更想要选择沉默,但还是为了不让对方太过尴尬而回应了。我看向他咬着吸管,吮吸着草莓牛奶的侧颜,对他不经意的善意默默感谢,似乎沉默也不再是尴尬的了,这样静静的走路,也变成了享受。


夜晚无人的道路上,只有我和他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又在心里带起了一直哼唱的那首歌。


“想要牵住他的手,想要他反握住和我十指紧扣,想要贴上他的脸颊,想要他用嘴唇回应我的温度……”



为自己不加修饰的感情而红脸,我多怕这样羞耻的想法被他给看去了,明知不可能,却仍做贼心虚的在心里命令自己快别唱了。


他的发迹,他的肩线,他被风带起的衣角,就这样在亮起的路灯下一明一暗的显现着,直到走到了十字路口。


感觉到双方即将向左右两边迈进,我抓住最后的机会开口:「周防同学,那我就往这边回去了,以后在学校再见。」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我,眉宇间依旧清冷却少了一丝疏离:「名字?」


生怕自己听错的睁大了眼睛,我没想到能得到他零星半点的关注,心里的惊喜一拥而上,堵在了嗓子眼,导致我僵硬地张了两次嘴,才一字一顿的吐露出自己的名字。


怕他没听清,怕名字太过平凡,怕自己念得不够悦耳……而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利落自然的转身离开,让背影上的最后一缕灯光脱落。


他知道我的名字了。


光是这么想着都足够欢快起回家的脚步,我拿出和他一起买的草莓牛奶吸了一口,却措不及防的被呛咳起来,咳到整条舌头都震颤了,也消不去味蕾上那过分的甜味。


不是没有喝过草莓牛奶,只是从未感觉它像今晚这般甜腻。甜甜的顺着舌尖、口腔、喉咙……


直达心脏。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9-05 23:51:00 +0800 CST  
4.


恍惚间,想起电影里古时女子在月光下描眉的模样,如溪流漫溯的月光淌在她们如玉的手指上,温润的眉笔一抹一抹认真的勾勒眉峰,明明没有铜镜作影,她们却每一笔都描摹得恰到好处。


当有人问起,为何能描摹的不偏不倚时,这些女子却只是含羞而笑。怎想,是因她们与古时男子都是在夜幕来临后相见,心里对男子的期盼正如期盼这月光快些洒落般,对镜画眉,是看自己的脸,对月画眉,却是对着心里思念的男子的脸,自然就算看不见也描得娉娉袅袅。


她们说,每一个女子的心中,都有一个让她愿意对月画眉的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样的古代情节,我借着卧室外照进的阳光,将那个银黑色的发卡箍到了发间。


被风吹起不停扑朔的窗帘在光线下扬起了一些细小尘埃,我偏偏头,不让它们落到我垂到肩下的发上,平时因为嫌碍事,都被高高束起的马尾,今天被放下来了,还带上了以前一直保存着没用的发卡,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有些紧张。


前几天还嘲笑友人太爱打扮,现在却不由得,对自己的外貌越来越在意起来。


没脏却被擦了又擦的鞋子,往左侧拉的领结想要挡住脖颈的一颗痣,明知是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却侧身对着镜子观察那弧线,用力把背挺了又挺,将齐膝的校裙往上翻了两折到大腿,过一会儿又不好意思的放下一折……


全部,都是为了那个让我愿意对月画眉的少年——


周防尊。


希望在他的面前再显眼一点,再出色一点,再能夺取他的目光一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过于普通、过于平凡的样子;想要成为有资格站到他身边的人……




「哎呀~快看快看,这头上的发卡是什么?」


果然受到了友人的调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再看她头上那个蓝色底边镶着钻石的蝴蝶结。


「臭丫头,都不愿意陪我去逛那些店,现在不也开始打扮了!」她不满的将手臂绕过我的脖子,爬在我背上狠狠勒住我,「说,是不是真的有哪个喜欢的男生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猜啊……」


不是不愿与友人分享,而是喜欢上一个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人,我该如何开口。



「只是看你们都太好看,觉得快要和这个朋友圈格格不入了而已。」我尽量找着能让她开心的话回答。


狐疑的看看我,友人用手捧住我的脸,凑近看了半天后,似乎没打算再追问了:「先相信你吧,不过……虽然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但你还可以更好看些啊!」


说着,她从包里抽出了各种彩妆笔,像一个准备给实验体开刀的医生笑得灿烂。


我连连摆手:「这个太显眼了啊……就不用了吧……」,却还没说完,就被友人不由分说的拖着手腕拉出了教室,往洗手间跑去。


课间的走廊上不断有人摩挲着肩膀从身边跑过,他们不断晃动的身影让我有些眼花,于是任友人拖着,转过头去看窗外。


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少男少女,懵懂的初恋总是让人羞涩而不知所措,我看着女孩红着脸,往男孩的身边迈了一小步,男孩眼睛看着窗外,手却缓缓试探着拉住了女孩的手,面向内的那只耳朵已全然红透。在人来人往的嘈杂中,他们迎着暖暖的晨光就像一幅静止的画。


是憧憬么?心中突然涌起的感觉。直到被拉着走过了,我也回过头去张望那画一般的景风,心里无限想象恋爱之后,会说什么,做什么……


在脑中的那对少男少女也随着想象渐渐变了样时,我呼吸一滞,看着穿过人潮迎面走来的、和脑中幻想对应上的男主角,在友人大力的拽曳下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周防尊。他在横冲直撞的人群里安静的缓慢移动着,在嬉笑不停的喧嚣中慵懒的打起了哈欠,就像被洪水淹没的大地中心的塔,孤寞地、傲然地卓立,每一个简单的动作、每一个随意的神情,都那么与众不同。


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然后四目交错,来不及确认那金色的瞳孔里是否确切的倒映了自己,我赶在他移开视线前大声的问候:


「早上好,周防同学!」


大概很少有我这样半生不熟的人向他热情的打招呼,他眉间拂过一丝意外,依然寡淡的眼神还是让我小小的紧张了一把,怕他会嫌烦,更怕我还要再自我介绍一遍。


前天在便利店外告诉他的名字,那么普通,能否在他的罅缝中留有一丝纹路……


「哦。」然而,他顿了一秒后,念出了我名字。


胸口就在这瞬间就绽开了花梨。千树万树破土而出的声响,纷繁斑斓的竞相生长,直至撑破心脏也停不下的绽放、绽放……就在这样在我心中震耳欲聋的、在他耳中寂静无声的绽放。


「是!」大声的回应着他唤出的名字,一定是回应中夹带的笑声太明显,我感觉到友人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拖住我继续往前。


——他记下我的名字了。



那微哑、磁性的嗓音念出的普通名字,莫名就变得好听了。像几百个世纪前的古钟在藤蔓缠绕的城墙中,毫无预兆的发出了沉溺巨响,从未听过的声响振动得空气都有了呼吸,那伟岸的城墙轰然倒塌,只剩露出的心脏在如许声响中战栗。


没有看出我的感奋,他收回了视线后,顺着既定的路线不作停留,在人群中与我擦肩。


不再有与其他人相撞时的烦躁,大脑只在叫嚣着想要再靠近些,再靠近些……直到能嗅到他身上火热的气息,看清他脖颈下跳动的脉搏,都还不够……




「你是想起什么好事了?笑得就像个熟透后炸开的西红柿。」


洗手间里,友人一边掐着我的脸在上面涂涂抹抹,一边用她奇怪的比喻形容我。我试着拉下脸来,不想看上去太傻,却又不到两秒就提起了嘴角,弄花了她涂抹的唇彩。


友人,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嘲笑说“又不是脑子短路的大白痴,记个名字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啊,友人,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对才认识不久的人投注全部的目光和心思,没想到他每一次波动的涟漪传到我心里都能变成海啸……就像我也没想到一样。


一直以为爱恋是雨滴,一点一滴随着对方滴落,一点一滴随着感情积攒,它会汇聚一个小水洼,也会随着岁月的加深变成一条小溪,甚至一片湖泊,就这么潺潺的流,宁静而恬淡。
未曾想到自己第一次的喜欢就是一片大海,第一次的爱恋就把所有该由岁月来加深的情感都给了出去,那样深邃与宽广的巨大浪花奔涌向他,丝毫都没给我留下。


是因为喜欢上的人是他么?周防尊。所以才会觉得就算付出了全部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怔怔的想着,直到被友人掐了一把才立刻看向镜中的自己,的确在各种粉黛胭红装饰下显眼了不少,却没让从未打扮过的我适应:「这样可以么……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啊……」


「当然可以咯!」她姣好的脸庞满意的笑着,透过镜子看向我,「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要是以后遇到喜欢的男生还是一脸的不出彩就糟糕啦!」


“希望在他的面前再显眼一点,再出色一点,再能夺取他的目光一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过于普通、过于平凡的样子;想要成为有资格站到他身边的人……”


被提醒了之前的希翼,我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终于扭扭捏捏的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至少,从能立刻改变的地方开始,一步一步的朝他前进……


向来不起眼的学生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班上同学对我探究的目光一直盯到了下午,当电子影像传来放学指令后,我涨红着脸拿起书包快速跑出了教室。


「本来上课就爱开小差成绩不怎样,现在这个样子在老师看起来是更糟了吧……」
这么懊恼的想着,却还是在看到那个赤色身影的瞬间,义无反顾的追了上去。




——呐,你一定不知道,这些我后来再也不愿去拾起的年少,却因为你所带来的勇气,一直都保留着温暖的热度。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9-11 23:11:00 +0800 CST  
5.
夕阳橙红的光夹杂着汹涌人潮间蒸腾起的热气,一缕缕流淌在油泼路上,每一步踏过的拓印,都写满了为他蓬勃生长的青春……


少年比同龄人要高上一些的个头,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那么显眼,我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拂过将视线晃得朦胧的光尘,撞开被嘈杂淹没的空气,等鞋底的砂石留在月台,我和他一同挤上了电车。



这是我第一次乘桥下的电车。经过这条路的两列电车,一列在桥上行驶,一列车顶悬于桥底,在桥下行驶。


一想到自己初中的前面两年或许都和他隔着一个桥面上学放学,心里的遗憾便浓郁起来。


我又小心翼翼朝他移了几步,电车上的同学不算多,虽然是放学阶段,但可能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不喜欢埋首于桥下的阴暗中,完全和桥上的人掎裳连袂不同。


他靠在门边,黑色的耳机线贴着他的肩膀、胸膛,蜿蜒进裤包,而他注视着玻璃外闪动的光景,桥梁横折交错的铁栏,与落日的光交接不停旋转在他的身上,跃起又落下,在他眼里堆砌成一个小小的宇宙。


在那片小小的宇宙里,我是更为渺小的尘埃,和万千的尘埃融在一起,即使仔细找寻也没有踪影。


突然就有些却步了,便又回头看了看窗面上反射的被友人打扮过的自己,怀着至少让他那片小小记忆中的自己不会太普通的想法,我鼓起几分勇气向他开口:


「周防同学,又见面了啊。」


他偏过头看到我后,维持着手放在裤包里的姿势,微微往左边歪下了脖颈,随着红色的发丝从他额心轻轻偏落到眉梢,左耳中的耳机脱离垂到了胸前,金属片在重力的每一次晃动下都一闪一闪折射着光点,比星辰还要抢眼的光点,却完全比不上他一个无意的视线。


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那么与众不同,每一次不经意间的举止都透着不一样的感觉。


我想我应该矜持一些的,却老是在他望过来之后就忘了言语,傻傻的看着他——真是逊避了!


见我打了招呼后没再说话,他也懒得应答,没有介意我无礼的视线,转过头继续听歌。


快趁这个机会说点什么啊!在心里催促着,我急急开口:「你家也要经过这条路线么?我一直坐桥上那一列,今天实在挤得不行,就下来了。」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为了掩盖自己不是跟着他来的,硬编出人挤的谎话,不提每天上下学的人数都维持在那里,或许人家根本没想这些,这么忙着解释真是……我懊恼的直想跺脚,却又不死心的、厚着脸皮想套出他家走哪条路。


「打工。」


和前天一样的简短说词,我有些失落,却也开心如果他每天都去打工,就每天都有和他乘坐同一辆电车的机会了。


「是哦,周防同学在我家那附近打工来着呢。」


和他一起印在玻璃上的倒影,因为要闭合的门栏而分隔在两边,五步的距离,却好像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里。或许,他的领域本就是我无法跨过去的……


我窥视着他,他却已经没在意我的存在,只是看着外面的那条河流,就连之前瞟过我的眼神也和前几次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啊,怎么想都不会是去在意女生外貌的人啊……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忙着梳妆打扮的自己有些傻,我尴尬的抓抓头发,也和他一起眺望那条河。


被晚风吹动的河面像鱼尾鳍划过的波纹,一层层晕开,弄散了太阳的倒影,那被光染过的水花却延续着此起彼伏的红光脉脉,将藏青的山崖,灿金的桥梁,银白的电车,和我,和他,都添上了温度。


「周防同学,你听说过三途河的传说么?」


想和他说点什么,我看着面前流光溢淌的河流,回想着听过的三途河的故事,据说它在中国也叫做忘川河。


「说是人死后都要转世投胎,必须忘了上一世的所有事、所有人,如果有无论如何都不想忘掉的人,就得跳进那个长河里,接受里面孤魂野鬼的折磨,直至千年后游到了转世的地点,第二世才能记住并去找寻那个不想忘记的人,继续前身未完的情感……」


说到这里,我不知道怎么结尾了。


也有人经不住折磨,在途中魂飞魄散,变为一朵朵绚烂鲜红的彼岸花,开在河畔观望到的,却是更多的人群不顾一切的踏入那条河,从未间断。


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深的爱恋,才能接受千年的折磨?


悄悄移过眼角去看他,视线正好达到他的肩头,我想,如果是我,或许也舍不得就这样忘了这个让自己投注所有视线的少年,而去淌进那河川,伴着用骨骸敲响的葬歌,去抵达有他存在的港口。


「无聊。」


过了一会儿,他这样评价到。



我还沉浸在异想中,不免被吓了一跳,心想和他说这种鬼怪故事的确无趣,忙苦笑着回答:「是啊、的确大白天的说这个有些……」


「那种事,都是些没有做完想干的、死后只留遗憾的家伙吧。」


被打断了话语,我睁大眼睛看向他,带着不屑的眼中是自己绝对会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决定好的事、不会因留下遗憾而徘徊的桀骜。


——当时只是傻傻的看着,觉得难以形容,后来我想,那就是一个王者的眼神了,不会寄托来生,会用尽自己的生命去做出所有想要做的决议,不留一丝遗憾、一毫悔恨,比任何人都豪放、比任何人都果断、比任何人都洒脱,即使死去,也没有任何不舍。


直到看到他突然前向迈了出去,我才意识到到站了,连忙急急躁躁的追上去,心里因他的话突然萌生出的那份憧憬,就像一个臣民在追随着王一样。


周防尊,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做那样桀骜的人吧……




「啊呀!」


急匆匆的追赶着,没有注意到从旁边路口走来的人,我狠狠的把对方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忙不迭的道歉,只是被撞倒的人却是不好惹的对象。


「啧!不长眼睛是吧!」对方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伸手在身上拍着,我撞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吸烟,掉落的烟头正好烫在衣服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迹。


「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完事,你是看老子长得像老好人吧?!啊?!」他凑过来喷出的烟雾全迎到我脸上,我忍不住呛了几口,果然对烟这个东西接受无能啊。


当我正不知所措的想着要如何赔不是,对方却先停了嘴,有些踌躇的看着我身后。


我回头,看到那头张扬的红发后心里的胆怯都不见了踪影,就好像被打上了强心剂一样,明知这样去依赖不熟悉的人,是不好的事,但就是为他愿意因我停下的脚步,而卑鄙的欢愉个不停。


他没有动,就这样站在原地冷冷地与拽住我的人对视,眼中却是让人难以直视的威压,对方瞪了他两眼明显败下阵来,啐了一口后,放开了我。


那金色的眸又落到了我身上,所有晚霞中瑰丽斑驳的光影都在他的眼中凝成了一团,我即速往他身边跑去,朝着那团燃烧般的霞光。他看我过来了,便转身继续朝前走,任我在旁边追着。


一步的距离。


我抿着嘴,抓着背包带的手紧了又紧,这是第一次和他靠这么近,以前觉得不算远的五步,突然就变得遥远,贪婪的不愿再退开一步。


一定会遭到天谴的啊……我在心里为突然感谢起撞到坏人这件事的自己大骂道。


「谢谢你,周防同学,我又给你添了一次麻烦……」我看着后面的人,他也和我们走一条路,虽然脸上挂着不甘,但已不敢再追上来了。


「无所谓。」


听着他用无所谓的口气回答,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线条硬朗的手臂,挺直的背板……好想就这样赖在他身边,像大树边的杂草一样依附着他生长,无惧的让他庇护着……


在交通灯上反射的光亮色彩斑斓地一片璀璨,却抵不过我近距离在他脸庞上观察到的璀璨,耀眼的点缀在他眼角、唇边。


当绿灯亮起后,我默哀着这十字路口来临的这么快,转头笑着告别:「那我回去了,周防同学,下次再见。」


往前走了一段,我又不舍的回过头,想再看看他的背影,却发现他还停在原地看着我。不解的移动视线,才发现之前与我相撞的人也停在他后面一大截,没法立刻顺着原本和我同行的路前进。


心里翻涌的情绪快要从身体里盛出来了,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他不耐烦的开口:「走吧。」


「嗯、嗯!」怕耽误他的时间,我转身飞奔起来。


想和他一样,成为不会有遗憾与悔恨的人,想将自己的生命都投注进他的生命里,与他紧紧的十指紧扣,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拥抱他,贴近他的脸紧紧贴住他的嘴唇,不留缝隙。


就让我把这一世所有的感情都塞给他,不再给下一世留一丝不舍吧。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9-12 23:24:00 +0800 CST  
6.


随着电车摇摆不定的光影直达终点站,与他共同搭乘的25分钟,只需要从1默念到1500就可以结束。到达终点站后,和他一起步行直达闪烁不停的交通灯,只需要350米的距离。每一步迈出的距离0.5米,只需要700步就可以分别的路程……


以前被问起自己是否是个贪心的人时,总能肯定的摆摆手:我啊,只要能遇到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了。现在却不得不全盘推翻,或许,不是有人可以做到没有贪欲,而是,他还未遇上让他产生贪欲的人。


多想,再多一些时间去悄悄窥视他,看那些光影的纹路一点点爬过他的脸颊,直至从1默念到1亿都不停止。多想,再多一些距离去迎合他的步伐,聆听我们重合的脚步声,直至双脚无法抬起也不停止……


那条一向觉得长到浪费自己无数光阴的路,在遇到他之后已经短到不行——周防尊。




「等、等一下!拜托!」


看着前面快要合起的电车门,我一边慌张的大喊大叫,一边跌跌撞撞抱着没来得及拉起拉链的包,不顾形象的跑着。


除去中午午休时,在F班门口假装路过的乱晃外,这趟回家的电车已是我唯一能和他相处的途径。


似乎是被我那满脸的祈求与渴望吓到,站在门口的同学把终端机放在感应门上,终于等到我喘息连连的赶了上来。


「谢……咳咳、谢谢你……」靠着合起的车门也无法平息剧烈奔跑后的难受,我忍不住弯下腰,包里的书也跟着散了一地。


「哈……同学你不用那么急啊,电车又不是只有这一趟。」对方一脸汗颜的看看我,还是帮忙拾了两本书塞进我的包里。


无从解释,我只能继续重复着道谢的话。
——车是有好几趟,可人只有一个啊!


顺着长长走道遥望过去,绕过一排排阻碍的座位,终于看到他站在下一节车厢的门口,和之前的每天一样的站姿、一样淡漠的神色、一样静静望着窗外波澜起伏的橙红河面。


我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悄悄照着窗子的倒影整理起仪表,和之前的每年不一样的着装、不一样的打扮,虽然知道他是不会去关心女生外表的人,但仍不想在不平凡的他面前太过平凡……


「周防同学。」


掩盖着追逐他的迹象,我照常表示友好的打招呼,在这一个星期的“巧遇”下,他已经习惯了我每天在放学电车上的打招呼,庆幸的是他没有对于我突然出现后便一直遇个不停表现出疑问……


也或许我该遗憾这是因为他对我没有什么兴趣。


那双金色的眸子只在我身上停留两秒,便移回了原位,若有似无的点头表示他听到我的问候了。


啊啊,要是他能多和我说句话就好了!


没办法不遗憾,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是我在主动的自说自话,内容也尽是些“老师讲的哪个内容很好笑”“哪篇课文简直费解”,然后引他的回答,而他也总是一句“我没听课”便结束了我辛苦思考的话题。


「和朋友不是一个路线好麻烦啊,都不知道她们讨论了些什么,第二天去接话题时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啊,用学到的那个汉字来说,就叫二丈摸不着头脑吧,哈哈~」


看着旁边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的女生、男生,像我们这样一男一女单独站着的,大概就只有情侣了吧……



这么发觉后,对于自己每天一个人来找他就做贼心虚起来了,找了个半真掺假的话题,想要掩饰心里迫切着以不同身份和他站在一块的想法。


「周防同学的朋友呢?走不走这条路线?」


「没有。」


依旧简洁到让我无法接话的回答。是在说朋友没有走这条路线呢,还是根本就没有去交朋友……?


我没问出口,只趁着他还没回过头,抓紧一分一秒去偷偷把他的脸孔铭刻的更深一些,再深一些。


就像在冰河下跳动的火苗,于冻结住的血液中脉动,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不仅是表现出的懒散无谓,他身体内会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加躁动的灵魂,他的淡漠下有着一簇簇正待狂烈燃烧的火苗,当那火苗沸腾澎湃时,会是任何光景都无法企及的璀璨。


——要是他没有朋友就好了。


自然而然在脑海中蹦出的念头,让我忙不迭的移回视线,总觉得没脸再凝视他了,只惭愧得心里一阵堵塞,这样的自己连站在他身边都是亵渎。


然而,那么自私肮脏的念头……却无法否定,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如果没有朋友,就每天回家的路上都和我单独相处吧;如果没有朋友,就让我一个人来成为和你最靠近的人吧;如果没有朋友,这样或冷漠或傲慢、实则有着或温柔或善意的样子,就只让我一个人知道吧!


回想着他在学校独来独往的样子,我为估计到他没交朋友的可能性后、暗喜不已的卑鄙心理,自责的低下了头……


喜欢与占有,到底有几步的距离?




「终点站,已到达。」


车站的提示音响起,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下车。就这样又没了,在电车上和他增进距离的机会。


被一直未有进展的不甘和遗憾催促着,我抓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在心里反复练习着决定问出口的话,直到看到红绿灯跳来换去的光芒后,藏不住期待的问道:「周防同学今天也要打工么?」


「嗯。」


他漠然的侧肩,让过快碰上自己的路人,喉咙里发出的低沉音调,像深不可测的海底水波相撞的音响。


「是去什么地方打工呢?我也想找机会打工啊。」从人群中推搡着钻过,我小跑着追上他,为每次走这条路都能因为拥挤而和他拉进距离开心。


「商店。」


他说出了让我最期盼不过的答案,虽然知道现在学生打工一般也就是在便利店,还是为能接下的话窃喜:「啊,正巧我也有个东西要去商店买呢,在其他店都没有找到,我可以去周防同学打工的店看看么?」


没有立刻回答,他脚下步伐没停,却侧过脸来看着我,那枚金色的琥珀中映有我小小的身影,那样透亮,却有很多看不出的情绪。


「这边。」回过头后,他往交通灯的左边一拐,引导我走向那条无数次看着他的背影后,都想追上去的道路。


「好!」


得到他的同意,脚下普普通通的石板路都有了新的发觉,那些夹缝间流走的沙子带起金色的粉尘,那些拐角的青苔是萌生于灰色长坡的翠意,那些电杆下生长的小花有着承接雨滴的怀抱……


每一件微小的事都可以因为他,而展开新的视野。


「到了。」


前面挺直的背影停了下来,我抬头去看他打工的店——烟酒店!那些一排排成列的东西都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接触的。


「你要找的是什么?」他回过身,难得的注视却让我一阵紧张尴尬。


真是自己给自己做了陷阱!没想到会是烟酒店,我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能找的啊……正在我混乱的思考着要怎么圆谎的时候,被突然插进的声音解救了。


「周防你来了啊!」一个有着啤酒肚的男人一边掳着袖子,一边走店里出来,看起来是店主,「正好,和我一起把这堆货搬进去吧。」


我看看旁边的卡车上,的确有一箱箱的烟和酒。原来只是在做搬运者的工作,这么想着,莫名就送了口气……


「嗯?这位女学生是要买什么吗?」店主发现我后,一脸“我知道你们这些不良学生喜欢什么”的表情,「我这里有不少女性烟啊,要进去看看?」


「啊!不不,那个……我是……我……」


「她只是走错了。」


看着我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周防尊,他索性替我回了店主,而后转身看了我一眼:「那你回家吧。」


耳朵和脸颊发起了烫,为自己说着不打草稿的慌就跟来了,为他明了我好奇的小心思后还得帮我被拆穿的慌乱一把……我胡乱点头回应着,又忍不住去偷看他工作的样子。


校服的外衣被他扔到了店外的长椅上,T恤下露出的线条硬朗的手臂,虽然还不强壮,却轻轻松松就搬了一个箱子,那头夺目的红发即使埋没在这些烟酒箱中,依旧给人以傲然而不可一世的感觉。


为什么选择在烟酒店打工呢……以现在的我的立场,没办法去询问,以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像去其他朋友打工的咖啡馆看望那样,找到来看望他的机会……


原本因为得知了他打工地点的喜悦,也因为这毫无靠近的联系变得黯然。


「那、周防同学,我回去了,明天再见!」


我看着他已经搬着东西走进商店后的身影,放大了嗓门喊道,却保持着走三步一回头的姿势,虽然知道没可能,仍希望他回我一句。


「哦?原来是那小子的熟人啊!」站在一旁的店主看我这个样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究竟怎样才能称之为熟悉?


像这样每天和他一起放学算么?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打什么工算么?如果把每天坐车和走路的距离加在一起,可以算么?


「不是啦,您先忙,我走了。」怕默认之后,老板多嘴害他不开心,我连忙摆着手,落荒而逃。


头顶的火烧云随着我一步步走动也开始动了起来,那些绵延的橙色朱色是要延伸到什么地方,它们给予了天空更多的色彩,就像少年的走入给了我万籁俱静的生命生机,那我又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生命里不再透明的色彩呢。


mikoto,我需要坐多少趟的电车,需要走过多少次的红绿灯,需要朝着什么方向努力,才能和你从疏离成为熟悉……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09-25 23:41:00 +0800 CST  
7.


笔尖与纸页摩挲出细微的声响,黑色的线条或深或浅,所经之处偶尔有铅沫落下,像为纸上的少年添了晕开的妆容——比以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清晰逼真的妆容。


从遇到他的第一眼起,在朦胧暧昧的记忆中捕捉每一次能够描摹的容颜,到之后不断追逐探索他每一次流露出新的神色,我已经为他画了厚厚的大半本画集。


他走在前方的背影,他遥望窗外的侧颜,他微戳眉头的不耐,他低头沉思的神秘……那么多,那么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不同,都要深深收藏进脑海中,将他全都摹绘出来才甘心。


但是还不够,他未曾表露出来的模样一定还有更多,我贪婪的全都想知道。


那些过去含糊的笔墨、现在精确的线条,都在昭示着将一直注视着他、为他记录下无数瞬间的未来。


悄悄抬头再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确定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我遮遮掩掩将最后的一笔勾勒好——那是昨晚的回家途中的他。


上端漆黑的云朵遮去了城市的光亮,他红色的发却依旧如焰般夺目,随着远方低沉的雷鸣响起,那滴晶莹透明的雨滴便落在了他的额头,随着重力滑过他的眉心、鼻骨,我看着他懒懒的没有动,只是痞气的伸出舌尖将滑至唇角的雨滴舐掉……


似绘画课上观看雨中的湖泊,看那些雨滴奋力从3000米的高空穿越过大气、云层,在与空气、风尘交缠分隔后,任气流一点点分隔自己的身体,最后义无反顾的吻入湖泊,满足地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融为它生命中最渺小的一部分。


当那雨滴落上湖面,落上他的额头时,也落在了我的心底。


将心底波动的一层层涟漪都记录在了画册中,我小心翼翼的合上封面,放入抽屉的最里间,准备好好听讲,却看到老师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粉笔:


「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就运用刚才讲的知识自己做习题吧。」


低头看着书上那不知如何运算的习题,我默默为躲着画画一句没听进去的自己哀叹,索性放下笔,看着窗外忙碌不停的学生会成员们。


学院祭快到了,大家都在为这枯燥学业中最美丽的一笔做着努力。拴在对面窗沿的那一排排气球像扑朔的花,又像五彩的泡沫,在那些玫红淡紫天蓝的彩虹环中飘起了一个调单的气球,悠悠缓缓的沿着玻璃幕墙的楼层往上摇荡去……


「啪!」


它就像在一瞬间炸开般,将我发呆的思绪震了回来。我揉揉眼睛,发现气球没炸,真正震回我的是气球飘过楼梯上,他,周防尊,正在那里。


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除了学生会的人有特权在做布置,其他学生都在上课,他一个人走在旋转楼梯上,玻璃映射出的白鸟似乎从他的肩头飞过,任他绕过一个个弯角,只剩衣角在螺旋般缠绕的梯栏隐现。


他要去天台。


这么确认后,我收回了迎着他的方向探出的半个身体,想要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却又忍不住不安分的乱晃着双腿,终于在课本上不知所云的胡乱圈画后,举起了手:


「老师,我不舒服,需要去保健室。」






旋转楼梯上欢快奔跑的脚步声,回响着期待与紧张,又在跑到了天台门后犹豫着停了下来。


我握着门把的手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这毫无考虑的行为,让我不知道见到他后要说什么才好,却也不愿错过这次除放学时难得的相处机会,辗转半天想不出答案,只好伸手在校裙上抚了抚,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随着阳光与风流共同涌入眼瞳与发丝,天台上那群相互轻啄羽毛的鸽子被惊飞而起,白茫茫的抢占了所有视野,当那羽毛般的幕布掀开后,便是少年让人无法忘却的容颜,在纯净透亮的蓝色背景下彰显着光晕。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我,意外的挑了挑眉,金色眼眸里明白的写着疑问。


「我们班老师不在,大家只能自习,我就索性逃出来透透风了。」默默在心里给还在教室巡视同学作业的老师道歉,我伸出手指在鼻尖上抓了抓,这是我撒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周防同学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旷课。」


直接简明的回答,他靠着天台的护栏盘腿坐在地上,曲起的左膝上搭着拿了瓶草莓牛奶的手臂,漫不经心的看着我,又好像在看着我身后重新落下的白鸽。


「是、是么……」我靠近他的身边,趴在护栏前眺望他先前眺望的风景,打趣道,「就像电影里每次都逃课都到天台,然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专属地那样?」


我想他一定不像我喜欢看那些校园恋爱的电影,所以被这么问道时有些不理解的皱了皱眉头。


「的确经常在这里待到放学就是了。」


但我可是第一次撒谎逃课啊,为了你。在心里盘算每天逃课来这里看他的可能性后,我为那样的妄想叹息。


他没再看我,转头继续吮吸着手里的草莓牛奶,那些粉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吸管直达他的嘴唇,还不算突出的喉结轻微滑动,我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唇,想移开视线,却被他迎面抛来了另一盒牛奶。


慌慌张张的接住,急急忙忙的道谢,我拢着裙摆,学他靠着护栏在地上坐下,除了在口中润滑着舌尖的甜腻感,一时间只剩下宁静。


夹杂着夏日燥热气息的风穿过校服缝隙抚在背上,连同发丝一起吹开,扫过肩膀飘于眼前,不想被头发遮住的样子太过神魔乱舞,我侧过身把头偏向迎风的方向,看着楼下的学生搬着梯子,四处张贴学园祭的海报。


「下周就是学园祭了呢,周防同学。」


「啊。」


他随口答着,将手中的牛奶盒抛出长长的弧线,明明离角落的垃圾桶那么远,他却没用多少力气就轻轻松松投进了。


小声的发出感叹音,我看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打算睡觉,连忙抢着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自己班的活动呢,周防同学的班级要做什么?」


「没听。」


他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后,已经闭上眼睛,只剩我还在不甘心的问着:「是鬼屋么?还是演话剧?我好像听说有班级会演话剧呢,如果是周防同学的班级真想去看看你的表演啊。」


「我什么都不打算参加。」


「呃……」没想到如此干脆就断了我的念想,不过不参加这些繁琐的活动也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他就这么躺在一边开始了小憩,平日眼神凌厉的双眸被合上,放松下来的锐气五官中便有了不少温柔的感觉,被风吹起的额发软绵地摆动,敞开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T恤下是他缓缓起伏的胸膛……


第一眼看到他的睡颜,毫无防备的。我可以擅自把这判断为他对我不再生疏了么?


抑制着心中的满足,我挪动着身体朝他靠近了一些,尽量放轻声音不打扰到他:「我们班准备是的咖啡屋哦,周防同学要是不参加活动的话可以来玩啊。」


天上的云朵渐渐被吹散开来,地上的影子也缓缓裂开,漏出一米阳光落到他的左脸颊上,在我以为他已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懒懒的从喉咙冒出几个字:「没兴趣。」


「来咖啡屋很舒适的,我们会给客人做免费的饮品,各种水果味的牛奶都有,只要坐在那里悠闲的喝东西就可以了,对不想参加学园祭的人来说真的最合适不过啊。」


我还在不肯放弃的娓娓说着,要是这场景给班长看到了,一定猛夸我为了给班里拉客、好在学园祭加分而努力做贡献……


天知道我多想让他喝一口我亲手为他调制的咖啡,我会在里面放进全部的眷恋、全部的爱慕,把我所有浓郁的感情都让他尝遍。


他依旧缄默,我便一边默默等待,一边看着他在阳光的照射下微颤的睫毛,犹豫着伸出手,挡住了他眼帘上的光线。


感觉到刺人的光被挡住后,他也睁开了眼,那对被藏起的红宝石一点点的显露出来,温润而闪烁,看向我的脸,有着荧惑也无法攀比的光华。


「唔……」我红着脸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要是到时候周防同学想来了,不知道摊位地点可以打给我……」


忽然想起他不知道自己终端机的号码,又仓促的在身上寻找纸笔:「啊、我的号码是……请等一下……」


「啧。」而他,又露出了惯有的不耐表情,直起身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终端机朝我扔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接住,手指霎时就僵硬了起来,我一边输入自己的号码,一边小声的念着确保没错,虽然很傻,但要是不小心给存成别人的了,我一定从天台跳下去都不解气!


拨下呼叫键时,我看着他的终端机上自己的名字,用指尖在屏幕上抚了抚,还有些不敢确信的恍惚感,直到感受到衣兜里的终端机震动,看着上面那串与拨出时间相同的号码,才要将嘴角扯至耳朵似的,放肆笑开了。


他每天都会使用到的终端机里有了我的名字,当他把这个终端机揣在心脏前的口袋时,紧握在手心里时,放在脸颊旁时,里面都会存在着一个代表我的小小的名字。
而我的终端机里也有了他的名字,有了与他相连接的存在,有了在无时无刻想念他的时候、都能找借口去听他的声音的机会。




之后的事情都记得模模糊糊,占据了整个脑袋的只有终端机上他的号码。


等我回到家时,他的号码已经被我念得滚瓜烂熟。第一次将一个号码记得那么熟,顺着,倒着,前半段顺着后半段倒着……怎样都能毫不停顿的通顺背出。


躺在卧室的床上,想起今天毫无准备就得到的这个大便宜,又抱着枕旁的棕熊布偶翻过来滚过去,像小时候买到了最爱的糖果一样,最纯粹的开心,然后将他的名字单独设置在最特殊的一列里,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哈哈傻笑。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会使自己变笨。


如果是如此令人欢乐而幸福的愚笨,我愿意一直笨下去,像笨蛋般一遍又一遍背诵着他的号码,和他的名字。


让它们如刺青,如烫金,带着温柔的刺痛与灼热,永远居住在我的喉咙里——


「周防尊。周防尊。周防尊。……」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10-17 23:04:00 +0800 CST  
8.


说来就这么来了,如火如荼的学园祭。


那些充斥着青春的喧嚣更加悦耳,那些装扮着岁月的花朵更加艳丽,一向期待学园祭的心情也更甚,满满的好似随时会溢出——因为他,周防尊,会来。


「我说你还在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被班长这么训斥着,我一边应着声,一边对着玻璃将身上的侍者衣裙抚平,然后才帮忙将桌椅都搬起,过程中还要一再小心不又把衣服弄皱,只想等他来的时候能够多瞧自己两眼。


想看他等待自己上茶点的模样,他会无聊地倚着桌面,用修长的手指驻着尖俏的下巴;想看他吃下自己为他制作的茶点的模样,他会不肯细细品味而囫囵吞枣的吃完,然后将脖子上的领带解开,露出脖颈;想看他靠在椅背上浅眠的模样,他会因为自己总是喜欢在他周围乱转,而不耐地挑挑眉,睁开的眼眸像阳光下金色溪流波光荡漾……


因为太过关注一个人,所以可以预测出他将会有的神态和动作。单是这么想象着就心悸不已,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回来,以至于被班长询问是不是偷懒去搞抽奖活动的班级那边弄了个头彩。




然而,所谓期待,就是越想要,来临的时间越迟缓。


咖啡屋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欢迎,等最后一个位置被坐下,我放下了窗前的百叶帘,将已经接近正午而变得刺辣的阳光和桌边的客人隔离,然后从百叶缝隙间拨开一列,努力从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那一抹红。


他,还没来。


就好像在地面静止的水洼,在期待的狂烈温度中化为水汽,在空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却又倏地撞上了乌云,变为雨滴从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回了地面。


忍不住地翘首以盼,手指也无数次触碰兜里的手机,每次触在屏幕上方一厘米处,都下不了决心按下他的名字。


「别发呆啊,有客人叫你咯。」


被一起当服务生的邻桌碰了下胳膊,我惊醒过来忙去给客人们倒茶,然后回到邻桌的同学身边为自己的失误道歉。咖啡屋以邻桌的两人一组展开活动,陪了这样心不在焉的我,她也算倒霉了……


「所以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出现这么多失误。」


「我……」握在手里的手机紧了紧,我抬头问她,「如果你邀请别人去一个地方,让对方同意后给你电话,结果对方一直没来电,你会拨过去询问么?」


「嗯?不会。」她思索了两秒后便利索的回答,「既然一直没来电,那就说明他最后没有同意你的邀请了吧?」


「是么……」手指突然就没了力气,握不住的手机重新掉回兜里,我难掩失望的垮下肩膀。


万一真的没打算来,那我擅自拨过去会惹他烦吧……


但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来啊。


这样纠结成一团的想法梗在心口,带着希翼的温热与遗憾的湿冷,像暖和的被窝里泼了水,黏黏腻腻的让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怎么?你有邀请谁来咖啡屋?」看着我拧巴成一撮的脸,邻桌不免好奇道。


「……嗯。」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也找不到借口搪塞,我只好老实回答,「是F班的一位同学,他姓周防。」


「周……防……难道是那个周防尊?!」


邻桌拄着脸的手肘在桌边一滑,嘴巴随即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而我也在她顺利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塞下了一个鸵鸟蛋。


「你、你认识他呀?」


「不,他不知道我,只是我听过不少他的事——」她顿了顿,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年级里最可怕的不良。」


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端稳茶杯,从百叶窗缝隙逃进来避暑的蜻蜓正好停在自己的指尖歇息,透明的翅膀扑扇着,我没去管,只顾听她说下去。


「经常旷课也从不写作业,但老师都不敢管他,因为听说他特别暴力,每天在外面找人打架,很多混混都被他打进医院,而且听说他还住在什么烟酒店里,真是……」


「不是的……」
嗓子眼好像被塞了棉花,我用力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的,因为大家都怕惹上麻烦,你怎么会邀请他啊?最好离那种不良少年远一点,不然绝对会被他……」


「不是的!」


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砸放在桌上,随着那“啪”的一声,手上的蜻蜓也吓得振翅而飞。我看着被我突然拔高音量后吓到的邻桌,觉得所有血气都往脸上涌,手指也不住地收拢紧握。


不是这样的……那个在我被人欺负时出手相助的少年,那个愿意静静聆听我说话的少年,那个靠自己打工赚钱的少年,那个眺望窗外时会露出或温柔或孤寂的表情的少年……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痛恨和他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是他的什么人,在他被误解的时候也找不出能让人相信的立场帮他说话,只充满为一个陌生人辩白的怪异。


「呃……不是就不是吧,你别激动啊。」邻桌脸上满是怪异的表情,她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不亲近的人反应这么激烈吧。


「抱歉……」我低下头。


可是啊,我的邻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他成为亲近的人……


「没事啦,那你先煮咖啡吧,我去那边帮忙……」想要缓解此刻的尴尬,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我身旁。


剩下我在手上摆弄着玻璃花瓶,在心底摆弄着杂乱心绪。




将嫩绿的草叶和尚小的鹅卵石放进玻璃瓶底,堆积起小小的丛林,再将纤细的竹篱和樱枝插入瓶口,透明的玻璃瓶里便筑成了一座小小森林。


当我将新筑成的森林放到最后一张桌子上后,已然午后。不再刺辣的阳光淙淙地落到眼帘,眩目得怃然。


咖啡屋也因为获得了很多人的光顾而展开了新项目——射击比赛。能够将电子墙上一半的气球投影打掉,就可以免费享受今晚的特质晚饭。


不断有人尝试然后不断失败的电子墙边热闹不已,我站在门边低头看看已经抹了不少奶油和茶汁的侍者衣裙,也懒得再打理。


他到底……还是没来啊……


「喂。」


这次比以往都期待的学园祭,看来会是从未有过的失望了吧……


「喂——」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唤,那样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一度让我以为是错觉,当回过头看到那头火焰般张扬的发,如猫般慵懒眯起的金色瞳孔时,喉咙像被反复播放了多次后磨损的磁带,那些在脑海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全都袅娜无力。


「周、周防同学?!你你……你来了啊……」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学园祭可以不穿校服,他便穿了私服,黑色的T恤和深色的牛仔裤,普通男生经常穿的着装,在我看来却是多了另一份的味道。


他斜靠在门栏上,先挑挑眉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打量起咖啡屋。


「因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啊……」


这么说着,忍不住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他,让自己在大起大落间来回盘旋,却也只是如莲叶上的水滴,一划而过,便无踪无际,剩下的只有见到他后不断膨胀的欢乐。


「本来打算在天台睡觉,结果那些家伙在那里搭烟花台,吵到不行就下来了。」他随口回答着,走进了屋子,显眼的外貌和身高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同时他也注意到所有客人都簇拥在电子墙前,便回过头来看着我,无声的询问。



「喝茶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在进行游戏,击中气球超过一半可以吃到特质晚餐……」我支吾着,看到他露出“真麻烦”的神情后更加着急,只怕他会直接转身走掉。


「我们的特质晚餐很棒的!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可以尝试一下啊……」就算气球没有打中我也会给你做的,像在天台说过的那样让你在这里悠闲度过。


「当然周防同学要是想喝茶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做……」虽然违反规定给认识的人开小灶,我绝对会被老师训导就是了。


「所以……所以……」所以不要就这么走掉,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


大概没想到我会慌慌张张语不着调的说那么多,他连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要是换做平时,我一定因为他关注到我而雀跃不已,但我现在只恨不得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不让他走掉。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我迫切的心情,他带着不耐轻叹了一声,便朝电子墙走去了。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拿起感应枪,琥珀般的瞳孔微微眯起,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开始连续射击了好几枪,然后直起身,利落的回头往桌前走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哇——」「真的假的?」「好厉害啊!」……


我看着屏幕上的“全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亟不可待的跑到他面前,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一样,对着他,炫耀他的成绩:「周防同学是全中啊!你看到了么全中!以前都没有过全中记录的!」


而他却平静得一丝激动都渗透不进去,连周围阳光里的尘埃都仿佛静止般漂着,没有被我浮躁的气息影响丝毫。等我“炫耀”完了,才问:「晚餐是什么?」


「啊、我去给你拿!」


跑到厨房里把准备好的特质晚餐拿出来,我看到周围的学生都在关注他,目光里的惊艳和羡慕全被他视而不见,只注意着额前垂下的流苏,他散漫地启唇朝上吹了一口气,让那缕红色飘起又落下。


那些一直说不清理不明的喜欢突然就明了了缘由,因为是这样让人瞩目的他。


「很厉害啊,你朋友……」


「咦?」回过头看到邻桌站在身边,她也注视着他,虽然还是因为害怕没敢上前,却多了艳羡。好像是自己被表扬了一样,我心里也莫名就自豪起来,「那当然了!」


为他送去晚餐后,我依然死赖在一边,照着餐饮调查对他问东问西,虽然他也只在咀嚼间隙,用单音调回应我,在我看来却有了一种两人已是好友的错觉。


多么让人享受的错觉。我想。


当他晕染着莫奈笔下迷离的色调,沉淀了梵高手中缄默的剪影,镂刻出我与他在白色小桌前相对而坐的画面,只要一眼,就足够取缔了之后的所有美好。




「砰——!」


已经被墨色浸染了的天空中突然就绽开一簇簇烟罗,用各种颜色与形状,在夜幕中争奇斗艳。


都到放烟花的时间了么?


因为把所有思绪都给了他,我没有注意到墙上的钟已经走了那么多圈,只看到店里的人都跑到空地观看烟花,一时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站立的窗前,却丝毫不觉得孤寂。此刻,他站在我的左边,在最靠近我心脏的一边,和我一起看着花火照亮夜空。


「周防同学,烟火真漂亮呢……」


「嗯。」


陆离的细碎光影在他的脸庞上游动,攀上他的额头又滑落,一缕缕,五彩缤纷,宛如溪流。那些绽开的彩色花朵,是他脸上的溪流每一次流进我心里绽开的水波。



窗外的惊叹和欢笑都听不见了,再绚烂的烟花也抵不过此刻倒映在我眼中的少年。


不知道何时才能和你变得亲近,不知道何时才能以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立场为你说话,不知道何时才能不再等待而是说出“你一定要来”的话,不知道何时你才不会因为无处可去而是因为想见我而来……



我看着他在烟花的斑斓中宛如神祗的脸,合上眼紧握双手用力的祈祷:


「神明大人,请赋予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权利,请把我镶嵌进他生命的缝隙里吧。」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10-26 23:55:00 +0800 CST  
9.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缠绵而多情,像无数白色的细线从天空垂下,线头洋洋洒洒的敲打在琉璃瓦上,协奏成徜徉的交响乐,终端则连接着无边际的天空,无止境的眷恋。


教学楼门口放着迎接雨水的花盆,那些雨滴一颗颗划过花瓣,就像迤逦的泪水划过少女粉润的脸颊,我傻傻的看着,忘了自己还站在门口保持着要撑伞的姿势,满脑子只有今天和班主任谈话的内容。


「喂,不走的话就让一让啊!」


突然被人轻推了一下肩,我才猛然反应过来,一边对身后被自己堵住的人群道歉,一边默默往边上退,即使如此,心里还是在回放着之前想的事,无法集中精神去查看周围。


「啊……」


结果就是退过了头,后背重重地撞到了谁的身上。


「真是对不起,我……」原本要再次道歉的话语却又停住了,我看着面前高出自己一整个头的少年,恍惚的精神终于回位,「周防同学?」


梅雨在六月的炎热气温中蒸腾为闷躁的水汽,将他鲜艳夺目的红发变得深暗,在连绵的气流中,有汗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来不及打湿白衬衫的领口便蒸发殆尽,只在脖颈上印下暧昧的水渍。


「你在干嘛?」


「我、我啊?我怕待会儿摔跤在倒退着查看鞋子耐磨性呢,哈哈……」尴尬的笑着缓和心里的懊恼,我站到他身边,等待人群涌出大门,然后便看到他直接手插裤兜的迈开腿。


「啊啊周防同学等一下!」我急急忙忙跑到他侧前方挡住他,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全扑到露出的小腿上,凉凉的,「你要淋雨回去么?」


「没带伞。」他因为我停在半空的腿顿了一秒,又实实的落在地上准备继续之前的路线。


「我带了啊!」我将手里的伞举起,朝他递去。


他垂下眼帘,湛金的眼瞳在我脸上停了一瞬后,又落到我只拿了一把伞的手上,很快便再次抬起了脚:「你自己用吧。」


校外的人潮涌动,那些在各种花色式样的布匹下的人并非只有一个,有不少男女共撑着一把伞,观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帘,那些女孩挽住男孩的手臂,在两人裙摆与衣角的摩擦间,将对方的手肘压低,直至自己的头轻靠上男孩肩膀的场面,或许是我穷尽一生去期待的风景。


而现实,只会是他——周防尊在前面若无旁人的走,而我像古代的小奴才跑在他身后,两手举过头顶的往前撑着把伞,希望能遮挡住他,来得更实际些……


「我有两把伞的,在教室里还放了一把。」自知无望共撑一把伞,我只能希望他不要淋雨,「周防同学用这把,我再上去拿就好了啊。」


「太麻烦了,我这样回去就行。」


他似乎对于欠人情这样的事也很不喜欢,依旧坚持淋雨回去,但还是因为我不断挡在他身前,最后快挡进雨里时停下了脚步。


「我的记性很差,那把伞已经被忘在教室一学期了,如果这次用了我就终于能把它带回去了,周防同学就当帮我个忙吧……」


一边劝诱着他,我一边对平时总是说“拜托你借我把伞吧”的自己、和现在要别人说“拜托你用我的伞吧”的他,无限感叹。


感叹间发觉手上一轻,我看着他终于拿过我的伞,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诡异的“谢谢”……


「那我回去拿伞咯,周防同学再见!」


我目送他穿过一层层朦胧的雨帘,纷华的雨声吞没了他的脚步声,只剩下他背对着我往后挥了挥手的回应。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便走进了雨中。


——有两把伞什么的,自然是骗他的。


淋湿的校服紧紧贴在身上,渗进鞋子里的雨水让走动都显得不自在,眼睛被水雾浸得迷蒙,我伸手将不断滴水的刘海往两边捋了捋,庆幸还好在门口遇到他,能在他淋雨前把伞给他了,同时也为今天不能和他乘同一班电车,不能再站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的侧颜而遗憾。




很久没有乘桥上的这一列电车了,从认识他之后。没有桥下漾漾荡荡的河水,毫无阴影遮挡的光亮刺得我不敢抬头。每天乘坐这列电车将手伸出窗外伸向天空的那两年,在纷纷扬扬的雨滴中遇到赤色背影的那一天,两个完全转折的路线,在这一刻交汇了。


恍若隔世。


因为身上像破洞的桶一样在渗着水,我也没法坐到位置上,就站在车厢的角落,看着裙摆上的雨滴受着重力的影响,一滴滴砸在鞋子上,然后在双脚周围形成一滩小湖泊。


湖泊里仿佛倒映着今早发生的事,将我脑海中所想的都投影出来,让我考虑个仔细——




「高中,想好要去哪所学校了么?」


今早被轮流传唤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时,他这么问我。


「唔……」没答上来,我瞟了瞟不远处的办公桌,那里的牌子上写着F班班主任的名字。


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询问到高中的选择,不知道他会选择哪所学校……


「我觉得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去美术学院。」他推了推眼镜,回望我带上了惊讶的眼睛,「你在这方面很擅长不是么?」


被这么说了心里又害羞又开心,的确从小就喜欢绘画,特别是画人。尤其在认识他之后,无论上课下课还是回到家都在画,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神情他的动作,都像写日记般用画册记录下来,并且越画越上手了。


但也渐渐地,变成了只画他一个人。


「我看过一些你前两年在校刊上展览的作品,美术老师也说如果是你的话,那些专业的美术高中是绝对可以考上的。有这样的特长,即使是在学习方面不拔尖的你,也可以在那边得到最好的发挥,去外国的美术大学留学,毕业后成为一名画师。」


画师么……这是,自己的梦想呢。


想到自己的作品被展出在每一个城市,那会是我荏苒年华最无悔的终点,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盛大世纪,那样的梦想就一直沉睡在繁花里,现在到了去采摘的时候。


可是……


当那花朵被抓入我的掌心时,就意味着要和他就此背向而行,三年,七年,甚至一生就这样失去了音讯,我没有自信能像电影一样在茫茫人海中突然偶遇了他,有些人,现在没有抓住,就真的只有错过了。




将视线从脚尖移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涂满荧光似的天空中云朵像千层蛋糕一片片叠起,从粉白色的奶油中伸出彩虹糖,长长的,像桥一般跨越在两座穹青之间。



我想起曾听过的,有一对恋人每年只能靠着喜鹊搭成的桥,走过两个星座间的遥远距离,见一次面的故事。


他的高中一定不会是美术学校,他不会知道我即使走过一整个宇宙的距离也想要和他相见,他也不会知道我一直以来韦莫如深的热切注视,他更不会知道他每一次与我相视时我内心的欣喜若狂……


他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认识我不知道的人,他的时光会蜿蜒绕过我的生命,让我成为一个不再被记得的过客。他甚至会遇到和我一样把自己所有爱恋都塞给他的人,或许他会注意到她,他会靠近她,他会愿意在下雨天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压下手肘、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只是这么意识到时,我的胸口就好像生出了一只野兽,凶狠地撞击着胸腔,缄默地嘶吼。


遗憾。不甘心。


无数种感情一股脑的往我四肢百骸里钻。我还没有和他告白,我还只和他走到比同学更近一步的距离,连朋友都还不能确定,我还没能成为对他来说特别的存在……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但心里就是有这样一个希冀……如果再给我多一些时间,那些不易盛开的鸢尾也经得起时节的绵延呢?如果再给我多一些努力的机会,那座坚不可摧的浩淼城墙也可以坍塌出一扇窗呢?


这不曾拥有的自信或许是源于太渴望了吧。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11-03 22:16:00 +0800 CST  
打开家门,习惯性的说一句“我回来了”后,我靠着门沿着地板坐下。


空荡荡的房子一如既往的寂静着,可脑海里却有着名为“未来”与“眷恋”的两支军队在打得震天撼地。


想要继续和他读同一所高中,每天都看着他的背影,兴奋而羞怯的牵引着话语来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享受他不时落到自己脸上的温沉目光——这样的念头就像不倒翁,按下去又弹上来,摇摆得厉害。


伸手将紧紧贴在身上的校服扒下,终端机也从兜里掉落在地,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躺在一片水滴中的机器,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拿起,滑到了通讯录的界面,看着上面那个每天都要默念百遍的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湿透的头发落在赤裸的背上,连脊椎都颤抖起来,同时颤抖的还有握着终端机的手指,和犹豫不定的心脏。我想要,靠他,让我给自己一个答案。


「……喂?」



终于接通后,他懒洋洋的声音让我猜测或许又在睡觉了,嘴角不禁露出温柔的弧度,连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紧张都缓解了。


「周防同学,是我。你回到家了么?」


「哦,明天还你。」


「诶?什么?」


「伞。」


「啊啊、你不用急着还啊,我又用不到,什么时候给我都行的。」或者说,如果你不还,能够让它在你的空间里占据一席之地,我将更加欣喜。


对方变为了沉默,或许是以为我专门打电话问他伞的情况,得知不是后便没什么想说的了,要不是偶尔传来他绵长的呼吸声,我都会怀疑他已经挂断了。


因为,我这边也是一阵沉默。酝酿着要如何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等不及去管怎么样的借口更为婉转。


「周防同学,你……高中准备选择哪所学校?」


我能感觉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困惑了几秒,也许觉得告诉我没什么大碍,便不在意的回答了。


一个和美术完全不沾边的学校。


「……怎么?」被问完之后对面却不说话了,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没事,只是想问问你会去哪里……」


窗外白亮的流云已经换上了黛色,雨后的黄昏没有赤色,直接降下了黑夜。没有开灯的房屋里,有窗外的月光流落,像铺散的白玉缎带,在地上划出银河闪烁。


「周防同学,你有认识的人去那所学校么?」


「没,这种事管他的。」他对于交朋友这件事依旧不在意,即使一个人也无所谓着。


「我也是呢,我要去的学校,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嗯。」


他的嗓音带上一点呢喃般的翘音,我想他是打了个呵欠,想要继续睡觉,却还是未挂断的听我说话,我感激他的温柔,便得寸进尺的说了下去。


「现在的朋友们都约好去同一所学校了,只有我一个落单。真的很舍不得啊……我最好的朋友说,为了我的梦想,她愿意和我分开,要我好好学绘画,当了画家后再去见她……」


突然感觉眼睛酸涩,我想伸手揉,却想起化了淡妆,那是在友人对我说完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美好一面后,她每天一点点教我的,帮我扎头发、选衣服……直到最后都在鼓励我。


——而我现在却要辜负她的鼓励,到一个与梦想无缘的地方去了,真是让人无地自容的卑鄙……


「要去的地方离家很远,不知道那里能不能交到朋友,会遇到什么,真的很不安很不安……但我只能去,我非去不可……」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瓜,这样一来连未来都毫无把握了,我分明是知道的……」


「这么想着就觉得要是当初没有认识那个人就好了,一开始就不认识的话,也不会……可还是没出息的觉得,能认识那个人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不想顾忌后果,毫无逻辑的说着,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全部倒给他。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哽咽、泪水、紧咬的嘴唇、紧握的手掌都是因为他,他不知道我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周防同学……?」说完后混乱的脑袋稍稍清醒了,我平复了情绪,轻轻唤他。


「什么?」那边的声音也没了睡意,想必是被我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后,从未被人倾诉过的他有些讶异吧。


「对不起啊,自顾自地就说了一大堆……明明是我自找的,和你没关系的……对不起。」


「啊……我是无所谓了。」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懒散无谓,却带上了一点安慰的味道。


我开始恍惚,是真的么?那么多吐露,即使听不懂,他也将耳朵留给了我,让我的声音沿着神经,独占他的大脑。


「嗯,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周防同学。那你快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们明天见。」


「啊,知道了。」


听着终端机挂断的一声响后,房间重新沦为了寂静。真正的寂静。因为轰轰烈烈开战的两支军队早已经打完了。



名为“眷恋”的军队胜了。


胜得理所当然,毫无悬念,却让我深深感到自己在他面前的无力。就像天上的风筝,在遇到他之前的广阔的天空被系上了束缚,而那个拉线的人却还不知道的,拖着线走着。




从地上起身,我往卧室走,拨下了另外两个号码键——


「不是和你说了妈妈很忙,别总是打电话过来了么?」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抱怨,可以隐约听见她在对旁边的人说“啊好、我马上过来了,请等一下……”


「可我要选择高中了,想和你说一声。」


「是么,那你自己看着选吧,我这几个月还是有事,不能回来了,钱还够用么?不够让你爸汇给你……」



「什么叫“让你爸汇给你”啊?!女儿的生活费一直是我在汇,都是在外国赚钱难道我就容易么?!」三方通话中插入了男声,虽然是三人在一起说话,却都相隔千里。


「不给她难道你要给那个女人么?啊?!从小到大不都是让她一个人在家……」


按下结束键,我退出了通话,留他们自己一如往常的争执。


将自己蜷缩在床上,窗外那棵从搬到这里居住时还很小的梧桐树,已经长得很高的,叶子的影子落在床上,摇曳着,将那片皎洁撕碎又拼凑,就像一个寂寞的梦。


但是,已经没关系了。


我裹紧被褥闭上眼——已经没关系了。在那片荒芜里,我已经找到可以填满自己空白的人了,即使那只是一个顽疾,我也会紧紧依附住他,让所有甜蜜的疼痛放肆生长。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11-03 22:20:00 +0800 CST  
10.


破晓的日光像金色的漆刷满了墙壁,再流下至地面漫溯,路途中偶尔有香樟树将叶子的阴影拼凑出图案,摘下一片将它高举至天空之下,便可以透过光束,看到在纤狭的叶缝中,那些初生的筋脉在流动着绿色的血液。


「各位乘客,电车已进站——」


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将叶子小心夹入其中,收藏为标本,我随着涌动的人潮进了电车。


晨曦下的电车里一如既往挤满了上班族和学生,只是,今天却要比平常嘈杂很多,学生们都在嘴里念念有词的背着书,准备着待会儿的升学考试。


明显比平常要紧张的气氛,搞得我都跟着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想要做点什么,又在想到自己的决定后明了不管做什么最后都一样。


于是,坐到靠后的位置里,默默看着掌中的纹路发呆。


「喂——」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我在回过头的一瞬间猛然从座位站起,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一头撞在扶手的铁栏上,疼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而那个害我撞到头的罪魁祸首,依旧在胸前环抱着手,靠在我后排的座位上,平淡的脸上带起了似好笑似无奈的细微表情。


「周防同学……」我揉着冒金星的脑袋,将膝盖驻在座位上,攀着座椅背看向他,「你今天早上乘这趟电车啊?」


想必他也习惯了我每次遇到他都一惊一乍的样子,索性若无旁人的开始了闭目养神:「每天都是这趟。」


「啊?可我早上从来没遇到你啊!都只有放学才能遇到不是么?」这么说着,我又激动得想站起,幸好额头的痛提醒了自己。


要是这学期的早上也与他一同乘过那些与旁晚所不同的黄昏、遥看清晨电线上叽喳叫唤的麻雀,那将会给我的日记中建筑多少瑰丽的花园,在我睡梦中营造多少绮美的梦境。


而现在却到了最后一天才知道,只结出了一颗颗憾果而已。


「睡懒觉。」


也是,以他一直旷课的性格自然是睡到迟到才去,难怪遇不到了……


「还好今天要考试,所以周防同学早起了呢,让我能在这个时间点遇你一次。」


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我知道他也不会对我所说的话有反应,依旧靠着座椅浅眠。
他那些深深浅浅的梦中,是否有过我深切的凝望?


随着弯道开始摇摆的电车,即使前方的轨道看不到,也毫不犹豫的碾压过一段段途径,好像载着时间白驹过隙的跑。


一转眼就跑过了初中,奔进了高中的隧道。


「呐,周防同学……」


初中的这一年多里,每天在走廊大声的问候,在你教室外的徘徊路过,在放学路上的找话题……是否已经融入你的生活,成为了你必经的一小部分?


「我可以问问,我们算是朋友么?」


这样拼命追逐的我,是否已经在你孤身前行的旅途中,成为了一件行李,让你认可,让你愿意带上前行?


他睁开了眼,歇息的姿势依旧,瞳孔里却认真的映出了我的脸,就这样注视着。


这是我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虽然已经在心里自动将自己从半熟的同学推到了朋友那一类,但仍不敢确定对于不在乎人际关系不在意有无朋友的他来说,我在他心里的距离有没有比其他人更接近圆心……


那双金色的眼瞳就像凝结的琥珀,包裹住世间妖冶的光华,沉淀下我屏息等待的时间。终于,他开口:


「算。」


回答后,他再次闭上眼浅眠,而我也转回身,将书包紧紧抱在胸前,将脸埋于其中无声的笑。


一年,很多人从陌生人走向朋友、走向恋人、再走向陌生人的时间,而我却只迈出了一步。


但足够了,因为是他,所以会比对任何人的付出都更小心翼翼,靠近时都更谨慎认真,不容一点激进而出现让他退开的裂缝。他值得我花上更多的年华。


于是,带着这份足够,将试卷上已经算出的答案擦去了。




在假期里,打扫屋子时还翻出了考试用的橡皮擦,白色的胶体上黑色的擦痕像被火烧过的深刻,隐约还记得当时擦掉答案时的用力,仿佛把已经铺向远方的砖块一块块用力挖掉,只留下贫瘠的几方土地让我停滞在原地,陪他一起。


而现在更多的感觉则是思念。


离升学考试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和他也在那之后就没地方可见了,只每天研究着自己当时做的题,计算着分数,直到拿到自己能和他上同一所高中的通知。


——只是,思念?这样简单的两个发音、这样不多不少的几个笔画,能代替我心中比天空更宽广、还海洋更深邃的感情么?


这么想着,我在离他打工的烟酒店不远处站定。


虽然不是自己能去的地方,但也曾假装被那个未回家的父亲差使来给他买酒,然后悄悄注视他搬动箱子的背影,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今天就说是来帮爸爸买烟的吧……我朝店门迈进,却看到他正好出来,右手抓着一个包的带子甩在肩后,左手正将有些长长了的红发往脑后捋。


「周防同学!」


原本还做着或许来了也不能遇到他的心理准备,在看到的那一霎,便什么都来不及想的冲上去了。所有思绪都被清空,空白的脑海中被他填充至满。


「哦——」他回头,声线平缓的念出我的名字,也将我的激动衬得一目了然。


「好久不见了啊!」即使面对他的平淡,我还是藏不住声音里的兴奋,一股劲把想说的都放出来,「你考得怎么样?最近好么?现在是要出去么?」


「打工结束了。」被一口气问了那么多,他皱皱眉,回了个笼统的答案。


「咦?那就是以后都不来这边了的意思么……」我不由有些失落,为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对自己“他就生活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的安慰。


「嗯,到了高中会找新的住处和打工。」


我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衫,发丝与衣摆被风捧起又落下,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在我眼底挥之不去。


对于那些我未曾想过的、做不到的事,他都在不依赖任何人的独立进行着。那些渺小的火星顽强地跳跃在地面,最后壮大成吞噬一切的焰海,昂首所经之处都能被他燃尽,他就是这样无畏的生长着,肆意而恣狂。



「相信周防同学会做的很厉害的!」我小跑着追上去,苦笑那个想离开无人的家却走不出去的自己。


——这一路的爱慕,有被他出手救下的感激,有对他赤发金眸的惊艳,但更多的则是对他桀骜不羁的憧憬,他能够笔直地走完自己的路,无畏世俗,坚定地完成自己的决定,不惧后果,他的胸腔里有着我羡慕不已的力量。


「啊、说起来,现在都毕业了,还在同学同学的叫……总感觉怪怪的呢。」


我试探性的插入这句话,悄悄抬头去观察他的反应,经过的墙壁正好有蔷薇开放,玲珑的骨朵落于他的肩头,轻盈地借宿他的宽广,柔弱的让他庇护着,意外的相称。


要是叫「周防君」的话,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是不是可以填上些许亲近?


「那就别带称谓了。」他侧过头看向我,回道,「听你用敬语说话太麻烦。」


那灿金的瞳色似乎要融化在我的眼瞳里,晕成一片暖人的阳光,在眨眼的瞬间落入心河溅起雀跃:
「……嗯!周防。」


不过一个不带敬称的名字,却感觉是得到了特权,那些对他来说的平凡,总能给予我不同寻常。


但我愿意等,在之后一起成长的高中里,也让他的背影执拗地赖在我视线里,一边霸占那些妖娆玫朵与涟漪燕尾的风景,一边遗漏我如海潮般起起伏伏的心悸,然后,等到让我叫他「尊」的那一刻。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4-11-14 23:22:00 +0800 CST  
11.


梦境中的遐意仿佛出现在了现实里,一张张明媚世事的笑靥从我身前身后穿梭而过,带动起不停翻转的流年。我看见面前的大门敞向高耸的欧式白楼,镶嵌在最上面的时钟在一针一针旋转着,预兆着从这里开始一步步成长的青春。


镇目高校。


向校园里迈出的第一步带了些许紧张,感觉自己似乎蜕变了又似乎还处在懵懂之中,暧昧不清的年纪。也是少年少女们各自展开暧昧不清的恋情的时段。


一如国中时习惯性的踮脚寻找那个红色身影,又暗笑自己太心急,毕竟,既然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学校,那从现在开始就有3年的时间可以追随他走过的印记。
我贪心的计划着每一天都要和他碰面、和他说很多很多话,哪怕是我根本找不到话题的自言自语,也要让他横贯我高中的三年。


好不容易从里外三层的人群里挤进去,大家都在对着电子墙寻找自己名字所在的班级,我也眯起眼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间寻过,最后在某一行停住,心里开心的轻呼找到了——周防尊。


「K班啊……」默念一遍,把他的班级在心里牢牢记住,然后才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


当看到自己名字对应的班级K,我差点欢呼雀跃,即使用手捂住嘴,从胸口传来的笑意还是忍不住让双肩都颤抖,感觉到周围学生“又不是看成绩单发现考第一了,她在激动什么”的眼神,我局促的红了脸,低下头从人群钻出去。


听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同学讨论着谁和自己一个班级的话题,又忍不住将嘴角大大咧开了。好像得到了什么渴望已久的珍宝……不是好像,我的确得到了!


和他在同一个班,那就意味着我每天都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可以看见他,直至太阳金色的光芒变成橘色,不必再假装从门前路过,我可以在下课时理所当然的赖在他课桌前,能看见他听课时的样子、写字时的样子……


心里的喜悦快泛滥而出,正愁找不到人吐露,却在拨开层层人群后,在光亮刺入视线的那一刻看见了他。


灰色针织外衫被他半敞着随意穿在身上,就连领带也松松散散的系于第三个纽扣处,慵懒肆意到邪气,深蓝的格子校裤本该乖僻,却被穿出了张扬洒脱的气息,对于大家来说无差的新校服,穿在他身上便有了不同。


「周防!」


愣了两秒,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心里脑里都是他导致看错后,我忙朝他跑去。


「哟。」他挑挑眉,维持着半坐在花坛护栏上的姿势,不愿挤进人群,只等他们散去。


「你在K班哦!我看到了是K班!」看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班级,我献宝般的挥指着双手,「就往这边左拐,在第二幢教学楼,第三层上去……」


他懒得确认,跟着我的指挥起身就朝前走去,而我在他的身边滔滔不绝的传递着所看到的K班的信息,哪怕他不感兴趣,也无法停下。


花坛中的姹紫嫣红被初晨的水珠晕染,再由风裹着幽香蔓延在我们行进的瓷砖路,仿佛我已这样陪着他走过了数个青春、朱夏、白秋、玄冬……


终于,他侧过头来斜睇我:「分在K班就这么好?」


我愣了愣,抿着嘴笑,没有回答。


——你不会知道,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你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倍加珍惜的归所。




看到教室门上写着“K班”的指示牌后,他没有停顿直径走进去,没有挑选的坐到了最后一排。而我犹豫着开学前“要坐在前排好好听讲”的决定,磨磨蹭蹭的也尾随他来到最后一排,在他的邻座坐下。


座位都是单座,庆幸每竖行间距离不是太远,让我可以保持平稳不难听的音色和他说话。


「周防,太靠后了你会不会看不清黑板?」我尝试着问。


「不会,我也没打算看。」他靠上椅背,惬意的将双手交叉搭到脑后。


于是,我只能一边嫌弃自己的决定这么快就被打破,一边认命的将包里的书拿出,开始整理课桌。


手指抚过光滑无痕的新课桌,我想起国中的那张桌子,曾被我在毕业前悄悄于桌角刻下了他的名字,因为小刀用的很笨拙,所以一笔深一笔浅,看起来歪歪扭扭难看至极,却也是为了纪念那个最初喜欢上他的地点。


不知道在高中毕业时也在这张桌子上刻上他的名字,会不会被发现呢……我侧过头看了看他,心里有些害臊又有些期许。


班上同学已经来了不少,都在熟悉着新环境,相互介绍自己,我也礼貌的一一回应,只有他,依旧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的迹象,周身所散发的气场也让同学们不敢靠近。在周围的动静中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将修长的双腿搭在桌面上,椅子向后以一角为支点斜立起,阳光打在窗棂上散开,从他光滑的面颊淙淙流过,在被染成金色的睫毛下落了一小块淡淡的阴影,抚过高挺的鼻梁点在鼻尖,也勾勒起他微翘的唇峰。


看着其他人惊艳而踌躇的目光,我突然就为这个班里只有自己一人知道他的名字、可以和他说话而感到高兴,仿佛认识他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喜欢与占有的界限,我依旧没有想明白,只是……如果仍可以像国中时一样,他的身边只让我一个人占据的话……


「嗯?我都到了,她本人还没来么……」


身后突如其来的抱怨打断了思绪,我一惊,回头看着抱了一个纸箱从后门进来的少年,金褐色的碎发被打理得有型,唇边一抹无奈而淡然的笑,他环视了教室一圈,和发色一样漂亮的金色眼眸在光影下划过流光溢彩,然后落在了离他最近的我身上。


「学妹,这个班的班主任是栉名穗波对吧?」


他的声音中有一股浓浓的京都腔,尾音则稍稍上提,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并不轻佻,反而亲切。


我顺着他的问题回想名字后所写的班级、教室、班主任……的确是这个名字,于是点头:「是那位老师没错,请问……?」


「她也是我们班的英语老师,让我帮忙把东西搬到这里,但她不知去哪了,就麻烦你待会儿转交咯。」他递过箱子,并示意里面放了教学道具。


「啊、是,学长。」通过他所说的话判断出是自己的前辈,我起身接过后微微鞠躬。


「谢啦~」


弯起眼露出好看的笑,他道谢后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对上周防时顿了顿。


或许是在意这个后辈夸张的坐姿,或许是和其他人一样被对方的气场牵引,他微低下头注视着周防,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之前和气的表情里多出了几分兴趣。


而周防在感受到对方的注视后,也挑起眼帘看向他。


在四周的熙熙攘攘中,他们似乎在探测相同的气息,又似乎只是无意间的普通对视,而我只是傻傻的在一旁看着那好像过了很长、又很短的时间,直到周防先无兴味的收回视线,继续百无聊赖的看着天花板发呆,而对方则在他无视自己后,露出了更加感兴趣的笑容,重新迈开脚下的步伐。


当少年从后门走出,只余翻飞的衣角在门栏隐现的同时,前门也跨进了一个纤长的身影。


她有些匆促的端着茶杯跑到讲台旁,却在放下时冒失的将茶水洒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背上,发出「烫烫烫」的轻呼,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头划下,却没有掩盖她还带着朝气笑容的脸颊。


我看着她将桌上洒了的水擦去,转过身面对全班,用清亮的声音大声开口:


「hello,everyone!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栉名穗波。」




……我还记得那一天,教室外的鸟啼在以从未有过的欢悦鸣叫,仿佛在庆祝一个盛世璀璨的舞台剧拉开了序幕,而我作为观众,安静地等候在舞台下,看不到幕后那一个个生锈的齿轮在冲破蜘蛛网和尘埃,一边脱落一边飞速地旋转不止。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1-03 23:05:00 +0800 CST  
12.


九月的驮云盛载了一整个夏季所留下的雨滴,在清晨毫无保留的送给了这片大地,一滴滴砸在薄薄的花瓣上,铺了一地的茉莉毯。



直到午夕,那笼罩着整个校园的雨帘才被拉开,平日喧闹浮躁的尘埃在水汽的拉扯下,安安静静的睡到地面,给清新的空气中留下了一座七色桥。


「周防你看,是彩虹!」


班上的同学都簇拥在窗前,拍下那抹跨越两幢楼的彩色拱桥,他听着大家惊艳的感叹皱皱头,转过头面向墙壁继续趴在桌上浅眠。


我凑到他前面的座椅上,想把他的注意力从梦境中喊出来。虽说已经在一个班了,但他一到下课就留给我一个睡觉的后脑勺,让我怀疑之前“可以有更多交流机会”的想法是不是太异想天开?


「嗯……」他从双臂间发出浅浅的鼻音,显然对天气现象无兴趣。


我不甘心就此结束,只顾着想能引起他和我对话的话题:「周防,栉名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再不做,明天又要被念了……」


我看着他摊开垫在手臂下的课本,还露出了一角批着红字的标记,想起了那个教我们英语的班主任——


她洁白的脸上总是带着平稳的笑,朗读英文诗句的声音宛如歌唱一般。虽然快三十岁了,但做事时总会缺根筋,那副小女孩的样子也让她成了不少学生的朋友,更引人在意的是她从未畏惧过周防。


不管是国中的老师,还是现在其他科目的老师,都不敢管他,上课睡觉也好、不做作业也好,全当看不见,只有栉名穗波老师,总会不厌其烦的念叨着让他认真听讲、他逃课的时候也会追出去硬拖他回来上课。


该说是只有她这样心胸宽广一视同仁的类型才做得出来吧?虽然离开学只过了一星期不到,但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了。


而周防……


我看着他在听到我的话后顺利的「啧」了一声,脸上带上了不耐烦却又为难的表情,配上才从睡梦中清醒的样子,有些懵懂的可爱,他狠狠地挠挠头,低骂道:「让她念去!」


虽然每天被栉名老师追在身后训导都很是厌烦,但他在察觉到对方并非是出于充老师的面子,而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后,每次被训都没有回嘴或者露出恐怖的表情吓对方,只是咂咂嘴,一脸苦恼的神色。


——并不是一个感受不到别人的好意、对任何人都无动于衷的人呢。


对他内心的温柔有了近一步的了解,我露出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你有哪题不会我可以教你啊?」我试图帮他摆脱被训导的命运,也我自己摆脱插不上话的渴望。


「我不想听。」他撇撇嘴,继续趴回了桌上。


啊……又要这样什么话都不说的到放学了么……


我也趴在椅背上看着他的头顶,红色的头发看起很硬,实际摸起来会很柔软吧,有几缕发丝垂在他看得到纤细掌骨的手背上,手心干爽白净,修长的手指微微舒展着,指甲修剪得整齐……


好想触碰他。


我悄悄在桌下抓住校裙将双手收紧,直至裙摆被抓出了难看的褶皱。


想要触碰他的头发,了解那发丝到底如他的脾气一样坚硬,还是如他隐藏的内心一样柔软;想要触碰他的手掌,了解那掌心究竟如他的眼神一样冰冷,还是如他少显的冲劲一样火热。


他的所有的所有,都想触碰,都想了解……


怕自己真要不小心将此刻翻涌的情感脱口而出,我抽过一本书,翻找着上面的数学习题,回想着偷瞄到的哪个章节他在看着窗外发呆,便指着书本说道:


「周防,老师说今早的这题很可能在考试里出现哦,你不看的话听我解析给你……」


「3。」


他抬头看了眼习题,便报出了正确答案,然后看着我“原来你知道啊”的惊讶表情皱眉:「所以你也别念了。」


「唔……」没想到他虽然平时不听讲但对于理科的知识很厉害啊,看来是不想做作业的缘故?


这么想着,我又回到座位翻出了自己的作业本:「如果你是会了但不想做题的话,我的也可以借你……」


「哦!你们两个!」


正打算做出主动把作业拿给别人抄这种事的我,在听到栉名穗波老师那声熟悉的呼唤后,吓得差点拿不稳作业本。


她从后门探出头来,冲我们招手:「老师要搬办公室,东西太多了,你们来帮帮忙吧。」


「是、是!」好险,差点被训的就是我了……


在身后背着手将作业胡乱塞进抽屉,我小跑到栉名老师身边,周防则当没听见继续趴着不动。


「周防君,作为一个男生的你居然要让女生来搬东西啊?嗯?」栉名老师完全不介意他不想动的样子,开始“循循善导”。


「啧……」最终,他发出面对栉名老师时总会出现的无奈声音,懒洋洋地从座位起身。


似乎在一来二去间对于如何制服这个问题学生有了门路,栉名老师心情很好的笑着在前面带路,我紧随在她身后,周防则落后一大截不紧不慢的跟着。


「老师,你现在才开始搬办公室么?」想起这件事应该在开学那天就做了的,我便问她。


「是啊,在教员室堆放了快一周了呢。」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暗淡了下来,「侄女……在医院不太好,所以一下课就忙着去照顾她,没办法顾及……」


栉名老师的侄女?我愣了愣,虽然有些担心,但自觉别人的家事自己无立场多问,便只能在心里默默希望她的侄女无事,不再开口了。





「Why do you always ask me to help you move the box?i'm your exclusive porter?」


当栉名老师刚迈进办公室时,便听到专属少年低沉的声音中对她不满的抱怨,很标准的发音,好似平常对话一样流利。


「Come boy,you are leisurely and your English is very good by my teach.」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和对方英文对话的栉名老师一边回答,一边笑得不以为然。


「So English that good is it my fault?」少年哭笑不得的问出最后一句,转身面向正从门口进入的我和周防。


熟悉又陌生的金褐色的碎发与眼眸,眉眼间的亲切与嘴角似笑非笑的幅度——是上次在门口拜托我转交箱子的学长。


「哟!是你啊。」


他认出我后主动打起招呼,口音回到了那浓浓的京都腔,并看到我身后的周防,嘴角又扬起了感兴趣的笑,朝他招手示好。


「学长好。」我微微鞠躬表示礼节。


周防只当没看见,不愿对不熟悉的人做出任何回应。而这位金发少年也依旧没有介意,没有任何畏惧或尴尬的打量着他。


「那这里的东西先拜托你们整理咯,老师其他的资料也堆积了很多,先走了!」


清点了屋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没遗漏后,栉名老师完全没有客气的,将整个站不下脚的办公室里留给我们就匆忙跑出去了。


「唉……真是,哪有老师这么使唤学生?」抱怨着,学长朝我狡黠的笑了笑,「我叫草薙出云,你们呢?」


我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他很自来熟的就在我的名前加了个“小”字,很亲切的称呼,我却稍显尴尬,因为他问的是两个人,可周防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他背对着我们,校服的袖口被掳到胳臂,地上偌大的沉重箱子被他不做停顿的举高,放到了书柜顶,毫不费力般。


似乎预料到对方不会回话,草薙学长挑起一侧的眉,一边观察着周防的背影,一边也搬起了一个箱子,他虽然比周防要稍稍高几厘米,但看起来有些纤瘦,面对重活却十分轻松的样子。


「草薙学长,请你别介意啊……」


原本被我预计要忙活大半天的工作,在两人利索的搬箱子中完成的很快,我抬着几个小盒子移到金发少年身边,小声的致歉,担心他会因为周防疏冷的性格而讨厌他。


「没事没事,」他依然笑着,绅士的拿过我手中的盒子放到自己的箱子上一起抬起,「很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啊……」


看出他对周防充满探究,我有些惊讶,从国中到现在的两年里,除了我,还没有人想要主动接近他。


「你是他的朋友么?」


第一次被这么问,不知为何我的胸口却烫起来了,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这却也是我和他人生的联系。在没有关联的两个人之间,仅有的纽带。


我不知道这条纽带有多牢固,能不能支撑时光的拉扯,也不知道在他今后可能建立起的联系中,这条纽带会不会被掩埋,我只需要意识到自己和他并不是平行线,是相互连系的,这样就足矣让胸口发热发烫。


「对,我是他的朋友!」


或许是我脸上的喜悦来得直白,草薙学长的眼神也多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意,让我想解释却又只能心虚的埋下头,遮掩面颊的潮红。


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周防在屋子另一角轻轻拍打掌心的灰尘,也引起我们侧目,他看了眼已经搬完的箱子,便直径往门口走去。


「周……」


「学妹,这位学弟叫什么名字呐?」


本想追上去,草薙学长却先一步向我提出了问题,声音微微提升,足以让周防听到,也顺利让他脚下一顿。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草薙学长,他虽然是问我,眼睛却是看着周防的背影。他大概清楚,对于周防来说,比起自己说出,被当着本人的面由别人讨论出名字,肯定是更加不爽的……


气氛有些凝固,红发少年背对着金发少年,微侧的脸颊可以看到他冰冷的眉峰与唇线,墙上的有些陈旧的秒针在走动时发出“嚓嚓”声,终于,他回过头朝门口迈出:


「周防尊。」


我微微松了口气,在当事人不想说的情况下我是无权代替回答的,还好周防没太生气,没想到草薙学长会用这种方式让他回答啊。



我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草薙学长,他却是一脸得逞而悠闲的笑:「他果然很有意思……走吧。」





地面的水渍还没有被完全晒干,一湾又一湾,倒映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像在这黑色的土地上涂抹了彩绘,又似这黑色大地本就是遮掩美丽的存在,只有将其撕扯毁灭,才能看到埋在下面的另一个天空。


我站在车站前,看着路线牌上那一条条盘旋交叉的红线,从开学到现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总是下意识的追随着那个红色身影前行,忘了他已经在以前打工的地方辞职、搬到别的地方住了。


两年来一起乘坐的电车,对我来说是最为温存的时光,那种将会和他一起前往同一个未来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有……


看着牌子上的红点亮起,知道电车进站了,我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斜挎着书包微靠在护栏边的样子,一如两年前:


「那,明天见咯,周防。」


「啊。」随着他的回应,电车门迎进了这位红发金眸的客人。


我站在门外朝他向车厢深处走去的背影挥手,脑袋却被轻轻拍了拍,回头,是草薙学长,他原本是站在另一个路线牌、乘坐和我们都不同的电车的。


「拜啦~」


他说着,依旧在我的名前加了亲切的“小”字,然后转身乘上了周防坐的电车,朝他所在的方向跟去。


广播里响起电车出发的警示音,我忘了回草薙学长一句“再见”,只看见那两个身影所在的远去的车,仿佛电影中带领主角开启了凡人所不知的旅程。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1-08 21:51:00 +0800 CST  
13.


「如果没有与你相遇,便不会懂得这感伤,如果没有与你相遇,便不会懂得这寂寞,如果不能与你相遇,现在也不会知晓何谓温柔,何谓坚强。」


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第一页页脚写着这样一行小字,或许是上一个借书人看过后的感触,被我翻看时无意间发现,铅笔写下的字迹纤细不明,却不知为何,就懂了那意思。


虽然还未开始看这本书,不知书里的主人公经历了什么,但在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让我拥有了任何书籍都无法学到的情感,拥有了比任何文字描述都要深刻的爱恋。


这么想着,便回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我叹气:「又迟到了啊,周防……」


不知他为何那么喜欢睡觉,明明每天下课都在睡,却总是睡不够的样子,才开学一个月不到,就迟到了好多次……和草薙学长一起。


高三的教室在我们上面两层,走楼梯上去得经过我们班的后门,自从草薙学长和周防认识之后,每次都会和他一起迟到,当周防拖着懒懒的步伐从后门进来时,他就经过后门往楼梯跑去。


草薙学长很中意周防,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下课和放学时有时间也会来找他,周防依旧不怎么搭理,也默许了他在自己身边。


「好,这节课就上到这儿了。」


「诶?」从神游中回过神,我忍不住小小的惊呼,并在看到那个在老师出去后从后门挪进来的身影更大的惊呼出声:


「周防,都已经下课了啊!下了两节课了!」


「啊啊……」他揉着脑后的发,嘴里敷衍的回答,「那就上之后的好了。」


「应该说就算是后面的课你也只睡觉不上的吧?」


调侃的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京都腔,因为已经下课了,草薙学长没有再急着往楼上跑,随意靠着后门的门框上,并对我打了招呼。


「草薙学长,迟到那么多次没关系么?」虽然两个当事人坦然自若的样子,但我还是担心。周防倒是被退学也无所谓的性格,但听说草薙学长平时的成绩一直在上游的。


「因为这家伙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了!」草薙学长开玩笑的在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让他辞了现在打的工去我在的酒吧住他又不干。」


「说了不要你早上来叫我。」周防从包里拿出终端机便顾自往门口走去,我知道以往的这个时间他都会去便利店买草莓牛奶。


而我,还没从草薙学长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咦?学长早上会去叫周防么?而且学长还开了酒吧?」


「也不算是啦,我叔父开的,只是现在都交给我管理,因为他总是随心所欲按自己的心情决定每天开不开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捻着垂于眼帘的金色流苏:「周防的话,感觉如果没人叫他就会直接逃学啊,反正是朋友,他要来我在的酒吧打工会方便很多,所以这几天都在劝说中。」


「真好啊……」


「嗯?」


「啊不,没什么……」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呓语被听去,我忙摆着手,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羡慕。


男孩子,真好啊。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约他一块上学,不用顾忌其他人有流言蜚语,可以约他和自己住在一起,不用担心两人会有尴尬或不便,可以很快的和他熟识……真好啊。


希望自己是男生。那样的话我会买他所穿的衣服,和他穿得一样;我会去他打工的店里,帮他搬起更重的箱子;我会和他一起打电玩,陪他进行所有男生的冒险;我会和他没有隔阂的交谈,用兄弟的方式让他说出很多话;我也会约他住在一起,在夏天裸着上半身勾住他的脖子;并且……


我看着这个在上课铃响后,从门外踱步进来的少年,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回望过来,纤长的睫毛在金色瞳孔的渲染下也泛着淡淡的金灵,将我的倒影包裹在一片暖金中。


——并且,即使我是男生,也还要喜欢上他。






午休的进餐时间总是热闹的,女孩子将桌子拼在一起,一边品尝对方带来的便当一边讨论昨晚的电影,男生则叼着一块面包就度过了。


委婉的拒绝了几个女生的邀请,我看着周防果然又拿出了一个面包,三两口吃完,便准备在四周的欢笑声中埋头大睡一中午了。


双手维持着伸进抽屉的姿势,手里的饭盒紧了又紧,在发现他从不准备便当,都是买面包吃时,就想着要为他做一份午餐,却又担心他不喜欢我做的口味,不断在聊天里一点点套出他可能喜欢的味道,然后回去不断的尝试,直到前几天才做出感觉他一定会吃的味道。


然而,每天背着两人份的料理来学校,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他品尝,害怕教室里的学生会说长道短,然后惹得他不高兴,让我们的关系出现难堪。


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各种顾虑下却显得那么难,果然应了谁说的爱慕是一件会让人束手无策的事。


「嚓—」


椅脚在光滑的瓷砖上摩擦出尖刺的声响,周防意外的没有睡到下午上课便起身了,似乎是受不了女生们时不时发出的大笑,他咂咂嘴,将手插在裤包里出了门。


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忙捧着饭盒朝他追去。


走廊的顶端种有紫藤萝,一条条攀附在廊顶边沿,舒展身姿后缠绵着垂下,像紫色的发,花状的帘,周围被挡住的阳光将它淡紫的花瓣照得透亮,被风一吹,那光线便明明灭灭的晃动着跳跃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身影变得稀薄。


或许大家都在忙着用餐,这条长长的走廊只有他和我一前一后的走着,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前面的光景,我只能感受到四周腻人的花香和阳光蒸腾起的暖意。
不需要知道前方有什么、未来是什么,只需要像这样追随在他身后,即便是永远走不完的路,也甘心情愿。



走出长廊,他在花园里停住了,这里一直是学校交往的恋人们常来地,他却不在乎,只想找个地方惬心睡觉。


我看他在一条长椅上坐定,便上前去:「周防!」


「啊?」我想他没注意我一直跟着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结果还被打扰,所以脸上出现了讶异而不满的神色。


来不及管他的不满,我将打开的盒子往他面前伸了伸:「你看我做的便当怎么样?」


对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感到不解,他耐着性子看了一眼:「不错。」


「那尝尝看啊。」于是我将准备好的筷子也递过去。


「……你跟着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显然还是觉得睡觉更重要,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将双腿伸直交搭,双臂搭于脑后,一副马上要开睡的姿势。


「你就尝一口啊!」虽然料到他不一定吃,但既然追到这里了,就让我再死皮赖脸一点吧。「你肯定会喜欢这个味道的,你中午只吃面包不管饱也没营养!」


已经闭上的眼睛被我叫唤得只能睁开,妥协的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来看了看饭盒,拿过筷子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手指,只是一瞬,却仿佛触电般,指腹薄薄的一层茧带给全身麻酥的感觉。


筷子夹起了一个三文鱼寿司,却没有放进嘴里,他将手肘搭上长椅的椅背,眼睑一抬看向我:「为什么?」


虽然他说话一直简洁,但我知道他是在问为什么要关心他的午餐问题。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没忍住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这是我说谎时的习惯。意识到做出了习惯动作后,我更是心虚:


「所以才专门给你也做了的啊……你看,班上的女生们不都喜欢和朋友分享自己做的便当嘛,所以也想把我做的给你吃吃看呐……」


越说越乱。本来很简单的“朋友”这个理由,却因为撒了谎而开始圆起一戳既破的屏障。


——因为只有不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做便当这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为了你而担心的那份心情,从来都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总、总之,你先吃了再说!我都做好带来了,再背回去可不行啊。」


惶然着,我一股脑的把便当盒塞进他的手里,也不再等他反应便转身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局促的盯着前方看,一副不管怎样都不再回过头的神态。


半响,都没有响起预料中他厌烦的声音,我偷偷侧过头,看到他端着便当盒咀嚼着里面的食物,被我亲手捏做的饭团轻触他淡色的唇,被洁白的牙齿咬开,他伸出粉色的舌尖舔舐起沾在嘴角的酱汁……


心跳漏了一拍,我回过头没敢再看他。


周围的其他长椅上坐着一对对的恋人,他们挽手依靠在一起,时而小声的耳语,时而用手指抚摸对方的脸颊。我和周防一人坐在椅子的一端,一个在埋头吃饭,一个在抬头数云,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即使如此,心里却还是有一个小角落在暗喜着——


就让我在这一刻,也擅自把我和他当做一对恋人吧……


「周防,你以后别买面包了,我中午都给你带便当吧。」


我知道,每天给男生做便当这种事是女朋友才有的义务和权利。所以,当他停下咀嚼,看向我时,便把刚才在心里练习多遍的理由编了下去:



「我参加了料理社,部长让我们研究不同的菜式,我一个人的话无法客观的判断有没有进步,班上的朋友她们也参加了,只能找中午不带便当的人帮忙,所以请你来当我的试吃者吧。」


趁着他没有加任何社团、不知道这方面的事的空子,我不知羞的利用了找他这个朋友帮忙的权利,然后在心里把自己鄙视好多遍。


「啧,这种社团怎么这么烦。」


但看起来,比起疑心我的话,粗神经的他更介意午睡时间被占了大半。这让我松了口气。


「反正你又不亏嘛。」我指了指饭盒,「而且我做的也不差吧?」


「随便你吧。」他继续吃起来。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


看不见的风哗啦啦的刮起紫藤萝长长的藤蔓,那些紫色的小花瓣乘坐着风,在长椅上降落,在我们的头上降落,我拾过一片放进嘴里,嘴里心里都泛起一阵阵的甜。






「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有可爱的女孩子要送哦!」


草薙学长站在窗边对着我和周防一阵挥手,夕阳橙色的光照得我眯起了眼,隐隐看到有女生在他旁边勾起他的手臂。看来他又搭讪到新的女孩了呢。


我算了算,这好像是草薙学长和我们正式认识后,第一次留我们两个单独走到车站。


他认识了新的朋友,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人,这个认知让我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


我不是个够格的朋友,每次相处总在盘算着不是朋友该想的事,我怕他有了我也依旧感觉是孤身一人;我更怕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后,他的视线会给予其他人,不再看到我,不再有我的位置。


只巴不得在心口挖一个洞,把他满满的塞进去,再严实的缝合伤口,让谁都看不到他!


「我走了。」


他说着,迈进了车厢里。


我一如往常站在车厢外挥着手,却没再看电车远远驶去,我悄悄往另一节车厢上去了。


草薙学长知道他的现在住在哪里在打什么工,但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来知道,这让我感觉比起国中时和他的距离变远了,脑子里有条神经一直在拉扯着,不服输般的,不想在他的问题上比别人少了解一分一毫。


「真羞耻啊……跟踪狂么我!?」


屏息靠在后节车厢的门口,透过相连的玻璃窗,我不时看他什么时候准备下车。这条我未走过的路旁有不少青桐,窗户上树荫的影子随着电车倒退,把细碎的树叶割裂得错落有致,忽大忽小的光斑也将他的面庞映照得虚离不清。


他还是国中时我喜欢的那个姿势,半靠在车门边,任火烧云把他的红发泼上橙色,稍稍偏过头看窗外,脖子上的经脉线条会柔和又有力的划下,直达好看的锁骨。


我忽然很怀念国中时和他一起在放学的电车上看的那些风景,我会和他站的很近,只有两步的距离。


看到他下车后,我也跟着从后车厢跑下,月台拥挤的人群让我看不清那一点赤红,它随着每一次的接踵比肩时隐时现,我急切着用力推攘不断挤到我前面的人群,跟着他走上楼梯,穿过甬道……当人群终于想落地的星火往四处散开变得稀少、足以让我明确的看到他时,他却不见了。


不见了……?我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朝着前方各个商店横陈的街道努力看,实在没有发现那抹修长的背影。


「出来的路只有这一条啊,他会去哪里呢……」难道说,我跑太快超到他前面了?!


正在我为这个可能性吓得全身一激灵时,身后是他磁性的低沉嗓音:


「你在干嘛?」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2-05 23:14:00 +0800 CST  
14.


「叮铃铃铃铃——」

清晨叫起的闹钟一如既往让人憎恨,但这次没有响太长时间便被我按停了。正确的说法是,我一夜未眠。


从床上坐起时,阳光已经将窗帘照的一片光亮,连带着窗沿下的床铺也变得暖和,揉着酸涩的眼睛,我趴上了窗台,楼下的景色和每天起床时看见的差不多,骑着自行车赶路的成年人,要求妈妈背自己去幼稚园的孩子,叼着面包跑过街道的少年,在不远处偷瞧…少年的…女孩……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再次想起一夜未眠的原因,我再次在床上折腾成了一团,双腿用力将被子踢起,手也紧紧地抓着枕头捂在脸上,却无法消除昨天那件让人羞愧难堪的回忆——




「你在干嘛?」



身后是他磁性的低沉嗓音吓得我全身一激灵,心跳好像加速的快爆炸,全身的血液都在乱串,但我就是不敢回头。


怎、怎么办,被发现了……被他发现我在跟踪他!他会怎么想,会认为我是变态么?会厌恶我么?会绝交么?


各种糟糕的心思在这一刻全涌上来,窘迫的我站在原地紧紧拽着衣角,丢脸的只想钻到脚边的裂缝里。


他看我半天没反应,索性绕到了我前面,低头直视着我:「问你在这里干嘛。」


因为低头,有几缕发丝垂落在他的眼前,给魅金的眼瞳添了一抹红,他将眉头微微戳起,在眉峰形成了一小道凹陷,眼里倒映的我惊慌失措,无所遁形。


那些一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秘恋,好像被捅破了天窗的小阁楼,照得我连撒谎的思维都腾不出……



于是,就这么笨拙的、没出息的逃跑了。


「喂——」听到他在后面困惑的唤我,我转身背对他跑起来,在人群的缝隙间躲避着,一直奔进了电车,才停下来感受自己不稳的呼吸,大口喘气,然后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困扰到今早。




懊悔的叹气,我坐在床上将脸埋进怀中的被褥里,感觉着窗外的阳光降落在蝴蝶骨上,带起一丝安慰的暖意,不愿去想今天上学遇到他后该用什么表情。



「他会不会发现我喜欢他啊……」来到洗漱间,我对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孩询问着,「可我还没有准备好让他知道啊,现在的我,还不行……」


镜子里的女孩,虽然开始为了他学着每天辫扎不同的发型、为他画起了淡妆、为他研究各种食谱、为他不断的完善着自己,但是还不够……现在的她,还配不上那样让人憧憬的他。


——我希望能够在成长到最好的时候,再让他知道我的心意,让他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会愿意交付出自己的情感。


打开冰箱拿出为他准备好的食材,按之前说好的给他做便当,我悄悄在他喜欢吃的肉里包裹进均衡营养的蔬菜,决定着待会儿见到他后就道歉吧。不管是怎样的关系,跟踪都是很失礼的事,被讨厌被责怪都得去道歉才行!




担心着便当在午休时会凉掉,我一个个测试着保温盒,等到达教室时已迟到了,而他一如往常的更迟,直接到了早上的最后一节课都没见踪影。在大家都开始准备午休时,才终于磨蹭着出现在后门,发现已经下课了之后,又脚步一转,往天台去了。


我跟着他上了天台,接近正午的阳光把地板的瓷砖照得白茫茫一片,承载着他簇簇的脚步声,仿佛是他无人企及的领土,轻易就绵延出仅属他的光彩。


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扑腾起了尘粒,他在楼顶边沿的高坎上坐下,看着悬空的双腿下流连的人群发呆。


「周防,这是今天给你准备的便当……」我想来到他身边坐下,又恐惧那毫无安全保障的高度,只能站在下面递过盒子。


「啊?」他停顿了下,想起昨天答应的事,便伸手接过,「哦,谢了。」


用手指挑出一个寿司塞进嘴里,他咀嚼间的脸颊微微鼓起,让人有用手指戳过去的恶作剧感。


裙摆被吹得呼啦啦作响,我趁着这阵能把脸颊热度吹散的风,向他鞠了个躬:「那个,周防……昨天的事,我无论如何都该和你道歉!居然做了偷偷跟着你这种事,对不起!」


他鼓起的脸颊微微一顿,将食物咽下后,歪过头看向我:「啧,原来你昨天真的是在跟踪我啊,你要干嘛?」


「我……」将两只手在背后绞着,说出真实想法的话实在太丢脸了!但是,已经对他做了失礼的事,还要撒谎就更糟,「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打工……」


他没有回答,赤色的瞳孔里有金色阳光穿透而过,一圈圈五彩的光晕从眼底旋转而出,迷离得我不敢直视。


「因为以前知道还能去找你,现在到了周末想去见你都没办法了……我是说,作为朋友,也会很想去找你玩啊,」索性把无时无刻都想要见到他的心情传达,「擅自就跟去了,对不起!」


「你,」他听完,挑起一边的眉,「好无聊啊。」这么下了定义。


「唔……」我无言以对,对他来说的确是很无聊的行为,但是对我来说……!


「直接让我带你去不就行了?跟踪没什么意思。」


「诶?」我抬头,或许是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太蠢,他又重新回过头不再看我。


「是你说要做朋友的吧,那你要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问我。」


「那,周防你不生气我跟踪你么?」我还有些怔愣。


他重新往嘴里塞了饭团,不太清晰的语气里有着无谓和无奈:「有什么好气的,反正你问我会告诉你的。」


周防尊,他是神秘而孤傲的,不喜欢和人过多接触,不易对人敞开心扉,也难以和人成为朋友。但,我想,对于他一旦承认的朋友,他会是宽容而放纵的,不论对方靠近或远离,只要认可了对方是朋友、是同伴,他就不会再关上那扇门。



「……嗯!」不知如何形容成为了他朋友的幸运,我只是傻笑着,爬上边沿的高台,伸过手抓住他的衣服保持平衡。


他没有拒绝,任我拉着他的衣摆,眺望远方被风吹开了的云层,好像撒沙一样在蓝色的布景里画出白色的半圆弧,恰好笑脸的形状。




等他吃饱喝足,下午的课也开始了。和他一起的时间都会过得很快。


「就这里好了。」


本该前往操场的体育课,他走到一半后便在树边停下了。我看见他一只脚蹬住不算突兀的树身,手臂一伸,就翻上了枝干,动作一气呵成,像一只灵敏的猎豹。


「又不去上课了么?体育课你很擅长的啊!」我了然他又想逃课,抱着不大的希望劝道。


他往后一仰,发间盛放了绿色盎然的叶子,和那颗滴落在他额前折射出阳光的露珠,嘟囔一声后便没了动静,虽然听不清,但我也能猜出肯定是“麻烦死了”之类的话。


于是,帮他向老师圆谎,感冒的理由说得我自己都不信,但比起扣学分要好得多。即使他对学分完全不在意,从未要求过我帮他找借口。


能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无论对方需不需要,都是甘甜的。


在下课的第一秒就朝他的方向奔去,看他灵活的从树上跳下,洒落满身的许多金色光斑,一直不肯好好穿上的外套也落在他臂弯里,被他向我扔来:


「顺道拿回去吧。」


「呐,下次我除了便当也给你准备草莓牛奶吧?」知道他肯定是要去买牛奶,我偷笑。


这个少女专属的口味被拆穿后,他稍稍有些不自在,别扭的没有回应就走开了——这种偶尔露出的小孩子脾气,也让我喜欢得不得了。


回到教室后,其他人还没回来,我放下他外套的手一顿,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说里所描述的,属于喜欢的人独特的味道。他的身上会是什么味道呢?


趁着教室还没人,我偷偷将脸埋进了他的外套里,在树梢被太阳照射了一整节课的衣服还保持着温暖的热度,干燥却清爽,隐隐可以嗅到清洗后的肥皂味,更多的则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的荷尔蒙,还有一点草莓牛奶的味道……


这是属于他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浓郁,却让我感到一丝迷恋。


「你在干嘛?」


又是这句话!我浑身一僵,为自己每次因他做出的囧事都会被人发现而默哀。


是坐在他前排的男生,因为理着一个住持的发型,大家都叫他“平头”。他正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满脸讶异的看着我,眼睛在我的脸和手里的衣服间交替了一会儿,便换上了嫌弃的表情。


不知是该辩解自己没有闻,还是贿赂他不要说出去,我犹豫再三,在其他学生涌进教室后,错失了抢在周防回来前和他说话的机会。


课堂讨论时,看着他一边偷瞄我一边趁机对周防说话的样子,我只能祈祷他不要和其他同学乱传。至于周防,连自己都意外的已经没多少担心情绪了,或许是确定了他对朋友的宽容后,我也开始对他放纵起来,任性起来了。


少了之前的小心翼翼,有了一种确实和他连接起来的羁绊的感觉。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我站在他内心圈起的圆里,只要这样,其他的任何都无所谓了。




橘红色的天幕如期罩下,轻轻打在来往的路人的面庞,泛开细细的光泽。那些归巢的鸟儿在空中排成个人字,扑腾的双翼褪去脆弱的羽毛,落在放学后的路途。


他走出教室的步伐比平常慢些,似乎在等待我追上,我一边猜测平头对他说了什么,一边照常跟上他身旁。


「既然擦了鼻涕,就自己负责洗干净。」再次将外套扔给了我,在我不解的眼神中,他这么说道。


什……?!我大大的张开嘴,没想到平头居然误会我在拿他的衣服擦鼻涕!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没有拿你的外套擦鼻涕好么!」虽然没发现我在闻味道该庆幸,但相对的要更猥琐了。


「擦了就洗干净。」不知他是否相信平头的话,还是觉得就算我擦了只要洗洗就行,他只是重复着说过的话,嘴角的那丝狡黠没让我看清便朝前走去了。


「我真的没擦啊……」


「洗干净,下次用你的擦。」


「所以说!我没擦过鼻涕啦!!」


将外套抛到他头上,我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和他开着玩笑,不管周围的学生看着他脸上似怒非怒的表情吓得后退,还是看着我笑个不停的样子像看神经病。


——当有人问起又喜又涩是什么感觉时,那大概就是……他所允许你靠近的距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近吧。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2-19 17:22:00 +0800 CST  
15.

「尊。」

在听到这个简单却对我有着无比意喻的发音后,我愣了半天才回过头,看到的人是草薙学长。他朝周防招了招手,又喊出了我的名字,然后走来。

从上周发现在天台吃便当不错后,周防午休时都会来,本就不多人的天台再加上害怕他的学生有意避让,最后这里就成了他的特等席,而负责给他送便当的我也借此沾光,可以和他一起欣赏天台的风景。

就我和他,两个人。

这么想着,就对每次的午休无限期待,即使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吃着饭,看着他在风里被吹开的红发,看着他仰望天空的下巴轮廓……

而今天,草薙学长找来了。

「哇,看起来真是丰盛啊!」他凑近周防的便当盒看了看,羡慕的口吻用京都腔说出来有些好笑,接着转向我,似抱怨似撒娇的说,「真好啊,尊还有人给他做便当,我早上来不及做就只能饿肚子……」

我还沉浸在那声“尊”的称呼里,没有反应到他说了什么。

草薙学长身上有着亲和的魅力,学校的人都与他熟络得很快,包括我甚至周防,他放学和我们一起,上学还会去叫上周防,我曾想,即使我和周防在国中相处了两年,大概也和草薙学长与他高中相处的这两个月差不多。

「诶~就这么不愿意给我做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回过神,看到草薙学长弯下腰凑近的脸,我忙答:「没问题啊,以后草薙学长来不及做就来电告诉我,我会多带一份来的。」

「哈哈哈,逗你的啦!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脑门,直起身,「以后不用绕路去叫尊,我也可以准备自己的便当了。」

「嗯?对哦,你们今天意外的没迟到了!」想起今早周防上课前就坐在座位上,把老师吓了一跳的模样,我虽然在下面捂嘴偷笑,但心里也挺惊讶的。

「因为这家伙,」草薙学长指着周防,金褐色的眼里泛起得意,「终于乖乖听从我的话到酒吧住了。」

「……谁乖乖听从你了。」一直没理会他的周防忍不住皱眉。

「你啊,被我这个酒吧准老板亲自请了都还不来的高傲家伙!」

「烦死了……」

总喜欢试探周防耐心的草薙学长又开始了调侃,很快引得周防臭着脸回应,两人一言一句的吵着嘴,我只觉得胸口莫名的沉闷,好像雨前黑色的云压着凝固的空气不断往下降,不作炸响的雷鸣在山峰顶发出低音,沉默的嘶喊。

忍不住,嫉妒了。

先自己叫出“尊”的草薙学长,虽然自己和周防做了更长时间的朋友,但草薙学长要和他关系更好。在被周防认可为朋友的圆圈里,他更加接近圆心。有些委屈,也有些懊悔。

——也许就是自己这种既想在表露爱意前留在他身边,又不想彻底的只有友情的自私想法,才会到最后止步不前连男生都嫉妒吧。

「放学后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酒吧。」草薙学长说着,唤我的名。

我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可以么?会打扰到草薙学长做生意的吧……」

「没关系啦,有朋友来自然要暂停营业招待你咯。」他打趣着,金色的头发和金色的流光融在一起,像灿漫的河流从他脸庞划下。

「既然学长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去酒吧这件事在心底却比我想象的还期待,下午的课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我不停的看着墙上的电子钟,甚至怀疑它走得过慢,而和旁边带了手表的学生不断确认。

因为要去他住的地方啊。去喜欢的人的家,应该是每个人都会有一番紧张的吧……

在心里想象着周防的房间会是什么样的,直到坐上了电车, 路途的弯道比想象中多,因为我们都是站在的,所以每一次转弯我也随着车身晃个不停。

左手紧紧地抓着吊环控制平衡,而我的右手边就是他的手。他的掌心很宽阔,可以掌握和支撑起一切的感觉,我曾无数次幻想和他十指相扣的触感,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在每一次摇晃里和他无意的触碰。

手背触到的他的小指,那一块小小的温热在随着皮肤和血管,攀升至我整个身体,好似走进了不灼人的火焰里。

下一个转弯来得更急切,我一时没能反应,身体便朝着周防摔去,眼看快撞到他我努力往后倾斜,后腰撞上了旁边的椅背角,泛起一阵酸痛。

刚庆幸着没有撞痛周防,旁边便响起了道歉声,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女孩,她还维持着摔进男孩怀中的姿势,两人的肩膀和胸膛紧密的贴合着,男孩将手臂环在周身,保护她不摔倒在地。

突然就后悔了。有些可笑的。

如果我也随着重心往前倒去,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用双手抓住周防的衣角,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短暂的体会他的体温和心跳了……

——你是否知道,身边的一个朋友,其实很想紧紧地、紧紧地扣住你的手,直到流出赤红的血液也不放开。


看到草薙学长的酒吧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个名叫「HOMRA」的酒吧坐落在拐角,门前三条互交的道路都通往繁华的街区,路上却显少有人吵闹,偶尔有门栏上的铃铛悦耳响起。

酒吧里光艳得几乎能够让人感受到木头香味的吧台,木质的地板,内侧的酒架上紧实地陈列着各种酒瓶子,看得出酒吧主人很喜欢收藏,从必需品种到极少见到的珍品都应有尽有。顶端排列的水晶灯、雕镂复古花纹的欧式窗户,还有墙壁上镶着金框的油画,就连古老的落地钟每一声响都显得高雅。

「这就是草薙学长的酒吧?好奢华啊!」我看着吧台前一排艳红的真皮座椅,一时不知道该坐哪个。

草薙学长走到吧台后,拿出冰格和水果调制出一杯饮料,推到我面前:「你要喜欢,以后想打临时工欢迎过来,有可爱的女孩子作伴最好不过了。」

开玩我的玩笑,又转向周防:「尊,你要喝什么?」

「什么都不喝。」周防的声音充斥着懒散,他半眯起金色的眼眸,甩在肩上的外套和包摇曳着,往二楼走去。

见我伸长了脖子快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模样,草薙学长了然:「要上去看看么?」他的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挪揄。

被拆穿后的害臊让我红了脸,但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的点点头,让他带着我跟了上去。而周防也没有什么对个人隐私的介意,进去后就将门大开着——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充斥着他的气味,没有象征着他的赤红,只有破旧的沙发、床,和一个小冰箱而已。这已经远远超越了寂寞直接达到了是否有人住都难以判断的地步。

「因为他对居住环境没有太大兴趣,坚持这样就行了,所以……」草薙前辈却意外的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抱歉啊。」

「……诶?为什么是对我……」

「因为你脸上的“心疼”两字好明显啊,看得我都过意不去了。」不知道草薙学长是在逗我,还是真的,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往我脸上指了指。

「有那么明显?!」我下意识的捂住双颊,随机反应过来,「不、不对,我是说我没有在……心疼什么的……」

被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蠢到,我还在结巴,周防已经放好了外套和包,草薙学长感叹着还好他没有倒头就睡,便阻断了我的张皇,踏下了楼梯间的细尘。

不知道草薙学长对我的心绪看穿了多少,我懊恼的咬着吸管,酸酸甜甜的味道顺着我的舌头滑下,像它呈现的外观一样美好,不由感叹:「好好喝……」

「对吧?」草薙学长满意笑着,熟练的擦拭起一个个晶莹透亮的酒杯,俨然已经得心应手的老板模样。

「所以学长毕业后就定下在这里经营酒吧了么?」想起之前聊天时,他无意间透露的不想继续上大学,我问。

「是啊,已经和叔父说好了,我也挺适合这样不必一板一眼的悠闲工作。你呢?」

「我啊……」我想起为了周防而来的这所学校并没有专门教授美术的课程,悄悄握紧了拳,「我想要自学画画,虽然大概会很难。」

——我还不想就此放弃,只有让自己也成长起来,才能更好的站到他面前。除了追随他,我还要让他看到不断完善后的我。

「自学?那很厉害啊!」草薙学长扬眉,朝我鼓励地竖了大拇指,「尊呢?」

「没想过。」

他的确是一付没想过也不愿去想的样子,交叠着双腿倚靠在窗边的黑色长沙发中央,透过彩绘玻璃的七色光从他身后包裹而来,在我的眼底所制造出想放进铁皮盒子里珍藏的流光溢彩。

「但总觉得……」看着他在那片璀璨跳动的光河中愈加灼目,便说了出来,「如果是周防的话,会干一番大事呢。」

草薙学长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讶然的看向我,随后在弯起的金褐色瞳孔里漾起波纹:
「我也这么想。」


离开时,天空已经蒙上了黑色的帘幕,酒吧门口的照明灯将光亮交汇给人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仿佛已经无数次的在这里停留过。
我回头,墙壁上用巨大铜片镶嵌的铭牌「HOMRA」正在光影中熠熠生辉。

这是我们的起点。也是我们的永远。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2-24 13:20:00 +0800 CST  
16.

学校后院的桂花树比上次看到的多开了几簇,白中透黄的花瓣在枝桠上绕成一卷,顺着树冠延伸的方向穿戴至尖端,然后将小小的花粉撒到少女的鼻尖,她伸出白葱般纤长的手指一抹,嘴角漾起了醉人的酒窝。

「这串水晶手链好看么?是家里特地花钱为我定做的哦。」

文艺委员——比起名字,少女更喜欢同学们叫她这个象征着自己才能的职称。是大家默认的班花,也是课间活动时被同学们围绕的对象。

「嗯,好看……」

而从开学就只围绕着周防转的我,早错失了建立新朋友圈的机会,虽然和所有人都相处友好,却没一个交心的挚友。

「喜欢的话,这手链就送给你了!」

所以……这样的我对于在课间被文艺委员单独拉到一边示好的事真的完全想不通啊!

看着我受宠若惊的呆在一旁,她又笑了,透出些粉红的双颊像盛开的桃花:

「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周防尊的电话号码?」


我看见过不少学生在逃避着周防,他们害怕着他眉宇透露的戾气,害怕着他周身环绕的冰冷,害怕着那些他打伤了多少不良的传言。他们没有试过去了解他,只是一味逃避着火焰蔓延的方向。

那时的我曾想,难道他们都不想要靠近光亮和温暖么?

现在却明白,那个看似孤独的存在终将吸引着和我一样的所有人,终将成为所有人的渴求。因为他,周防尊,是这样耀眼的光芒。


「……那他有什么喜欢看的电影么?他平常都去什么地方玩?还有还有……」

我支支吾吾着,班里的人都知道他只和我走得近,想要全说不知道太过虚假。但要我毫无保留的回答……我舍不得。

——舍不得与其他人分享自己所珍藏的他的一切,舍不得让其他人也发现他的与众不同,舍不得让其他人也感受到因他而欢笑因他而悲伤的那份心情。

于是文艺委员问一句,我憋出半句,她不出声我就坚决沉默到底。越在心里祈祷着她快点放弃这个话题,她越是执着地想把我知道的最后一点东西榨干: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怔了怔,我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不如说,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那样我会用尽全部力量去成为他愿意收容到赤色瞳孔里的人,付出一切去成为能够得到那份荣幸的人——

哪怕,这会让我活埋真实的自己。


发现能从我身上得到的周防的恋爱信息太少,最终她悻悻的走开了。而我,则从这一刻起无法只关注周防,即使不情愿,眼角也总是转向文艺委员的身影。

她出教室会特地经过周防的座位,她在周防不翘的课上会很积极的回答问题,她看到周防走来时会大声的和同伴打闹……

不仅这些从未注意过的东西变得挥之不去,就连面对她的心情也……那曾经让我惊艳的歌声变得刺耳,曾让我羡慕的容颜变得扎眼,就连她送的手链也硌得皮肤生疼,被我扔进了抽屉角落不见天日。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比我优秀,承认她来自各个班级收不完的情书。连文艺委员都如此,想必还有很多女孩也钦慕于他,只是碍于他强势的气场没敢袒露心思吧……

「啊啊啊!那种家伙有什么好喜欢的啊!爱逃课爱打架还不爱说话,又懒散又冷淡还喜欢小女生的草莓牛奶!」

如此咒骂着,我却清楚,对于这样的他,最不可自拔的正是我。

我嫉妒、吃醋、小心眼,但也更清楚,我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我不是他的恋人。


过分激荡的情绪占据脑细胞,我开始每天猜测其他女孩会喜欢他的理由,那会是些怎样的契机,是怎样的琐碎怎样的须臾,让她们也将他剪辑下来在自己的心里放映成电影?

「嗯?怎么?」

意识到我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周防将视线对上我的眼,HOMRA酒吧的彩绘玻璃在他脸颊上分割着央央漾漾的河流,将所有的瑰丽凝固在他的眉宇间,只在嘴角落下一笔晓光。

周末的酒吧显得有些忙碌,草薙学长在为客人们调制着酒水,而来探望的我就和周防坐在角落,看着桌上用玻璃瓶养起的玫瑰,开出活色生香。

「没什么……」我垂下眼睑。擅自为不能用情敌一词来称呼的女孩们郁闷,这种事如何说出口。

见我不想说,他也不再多问,将头往后仰倒在椅背上,微微翘起的发尾让人想伸手抚平。

「呐,周防,你这几天有没有……接到哪个女孩子的电话?」犹豫半响,我还是开口。

相比我的百感交集,他一头雾水:「什么电话?」

「唔,就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的电话啊……」迫切想知道的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更着急,「她之前向我要过你的号码,我告诉她了。抱歉。」

考虑到他不会去关注班上的职务分配,我又补充了文艺委员的名字。

「那是谁啊?」他不耐烦的将指尖在桌上轻叩,仍试着回想,「啧,是有个人总打电话来,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吧。」

「你啊……好歹对班里的人记一下脸和名字吧,怎么还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这么说着,我还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庆幸于他对周遭人群的索然,即使被主动亲近了,也只是倏忽而过,没在心里留下波澜;庆幸文艺委员的优秀对他而言,不似其他男生心中如同被慢放的电影特写般留意。

「那,她说了什么吗?」现在问太迟了,但还是想知道他和其他女孩有着什么我所不知的细节。

「啊?尽说些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的话,对她没印象,说的话也很烦没兴趣,所以我挂断没再接了。」

「挂、挂断没接了?」看着他坦然的点头,我张了张嘴,最终不知能对他说什么。

他是真的对于女生丝毫不了解啊,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在百转千回后想诉说的心意。心里有些对之前还庆幸和自己一样单恋的文艺委员的歉意,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的没兴趣,是只对她的,还是对所有人的,亦或是对爱情本身的呢?
在他纷繁芜杂又寂寥无阔的世界里,是否也有类似恋爱的光沫沿着他的脑回路流淌?
这样的我,在他朋友的定义里,是否也附加上了“女孩”这个词?

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只看到他红发如盛放的夏花般绚烂,比那些刹那烟火还要惊鸿狂野。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你不会去在意的,千万千万不要是我最想捧给你的爱情。


再次见到文艺委员,是在周末结束后。

她一向洋溢着自信微笑的唇角带了些受挫,没有再从周防的座位旁绕过,只是直径坐下盯着书本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他,带着些埋怨与委屈。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条手链,它还在手心里闪烁着光艳的色泽,我将它放到文艺委员的桌上,承接着她不解的目光:

「对不起,本该那个时候就拒绝的,现在归还希望还不迟。」

「因为没助我成功所以觉得不能收下?」她撇撇嘴,手中的笔在书本上轻轻戳着,「反正我自己都决定放弃了,你就拿着吧。」

我微微睁大眼睑,意外于她的放弃。或许是因为自己追逐他太久,即使那么久了都还是朋友也舍不得放弃,所以对于同样喜欢他的人能这么干脆的抽身而难以置信。

「不,之前因为自己的自卑没能说出口,只敢在背后滑稽的打探……」我轻呼一口气,抬头直视她,「其实,我想成为有能力和你一决胜负的人。」

文艺委员错愕的望向我,片刻,她缓缓摇了摇头,收回手链:「那你还真有耐心啊……」

或许吧,冰封的大陆不是一夜就冻成的,浩瀚的罗马也不是一日就建成的,正是因为这份喜欢不是一天两天,才更加珍惜着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不敢轻易移动脚步迈向另一边,害怕之前积累的石阶会因突然的缝隙的坍塌。

世界上有难以计数的情感都在以或快或慢的速度走向着尽头,也会有无数和文艺委员一样匆匆来临又匆匆放手的人经过这段人生,我想要一直站在风沙般粗糙的生命里,等待无数经历后磨砺出的珍珠。

——任何事物都有被消磨殆尽的一天,只有对他的这份感情,我看不到期限。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3-05 00:13:00 +0800 CST  
17.


从前,一位叫狄奥尼西奥斯的国王统治着西西里最富庶的城市叙拉古,他住在美丽的宫殿里,拥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国王有个朋友叫达摩克利斯,他十分羡慕国王拥有的权利与财富,渴望着自己也能像国王一样。


于是,国王便提出了和达摩克利斯交换位置,让他来体验做王的感觉。达摩克利斯穿上王袍戴上皇冠,享受着美味佳肴群臣服侍,当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时,突然发现天花板上用马鬃倒悬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尖端差点触到自己的头,达摩克利斯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再也无法安逸的享受鲜花美酒。


国王对他说道:“你害怕那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剑吗?它一直悬在我的头上。如果你想做统治者,就必须承受苦痛——一个人拥有多大的权力,那么他就要肩负多大的责任。”




「达摩克利斯之剑么?」


草薙学长随手把玩着一朵在楼下摘到的玫瑰,在这快要入冬的时节,它却依旧顾盼生姿,即使被折断吸收养分的枝干,也不减娇俏动人。


午休时的天台还能听到操场上的笑闹,被风高高托起,在耳边时远时近,好像躲在层云里的阳光朦朦胧胧,给人毛刺刺的感觉。


「你们也学到这篇课文了啊。」他在听完我聊到的课上内容后,显得若有所思。


「是啊,神话可比平常枯燥的古诗词有趣多了!」我咬下一口饭团,看向身旁的少年,「就连周防都难得的听课了哦。」


想起他将铅笔别在耳背,一只手肘搭在椅背后,看似依旧懒洋洋,却难得关注起黑板的样子,我为终于不用在课上盯着他呼呼大睡的后脑勺而轻笑。

而周防没理会我的阿谀,只顾着吃午餐,风将他本就敞着两个纽扣的衣领吹得更开,比我高出近一个头的身高让我一垂眼就看到了他的锁骨,细长的骨头在小麦色肌肤的包裹下明显地突起,线条美好让人留恋。


「这个传说可不止在书上,」草薙学长伸出食指摇了摇,京都腔的语气中带了些神秘,「在现在的很多人口中也有另一种流传呢。」


「诶?」


「说是十年前的日本和现在的地形有些不一样。直到十年前,关东地区还有着广阔的土地,但是现在,那里被挖去了整整一个圆形,变为了巨大的陨坑,消失在海底了。」他顿了顿,用手指摩擦着下巴,想了会儿又补充道:


「那些研究的人称它——伽具都陨坑。」


十年前,我和周防还只有6岁,对这个国家地形改变过的事完全没记忆,我不经瞪大了眼:「真的么?地面被挖去了一个圆这种事……是谁挖走的啊?」


「唔,好像是……上一代的赤之王吧。而且,伽具都陨坑也是那个赤之王的名字。」


从草薙学长的嘴里吐露出我完全不懂的词汇,好像在黑色的漩涡中漂流,一步步被引领向混沌。我隐隐感觉,这些不是像我这种普通人该知道的事。


「赤……王?那是什么呐,草薙学长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


没有接我开的玩笑,他看起来有些严肃:「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王的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个。」


真的……存在?虽然知道我们国家的确有着很厉害的人物,像终端机就是他们发明的,但……王,这样伟大而尊贵的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虽然我只知道这个挖去地面的王被称作赤之王,其他似乎也是以颜色来命名的王。据说王权者之间有关责任、领土等规范的协议,他们靠这些在支撑着国家。」


越听越玄乎,这些距离我实在太远了。我难以想象出那个所谓的赤之王的样子,他会是高大威猛的?是盛气凌人的?……我这一生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偷偷瞄了眼周防,我担心他直接听睡着了……然而,他却异常的专注。


被上帝精心雕琢的侧颜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平时的散漫已难以寻觅,双瞳中绯色的光芒足以媲美太阳,他寰宇的眉间流淌的专注,如鸿蒙初僻时的盛大世纪,喧嚣不染,浮华不惊。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话题,我只沉溺于他让世界都明灭下来的神情,仿佛填满了一整个瞳孔的宇宙。耳边没注意的是草薙学长的声音:


「那个巨大的陨坑,是王破灭的象征。」


载着盛艳光芒的睫毛颌下又扬起,周防敛起的瞳间泛起我所不懂的沉思:「破灭的……象征么。」


「据说当王的力量破灭后,悬在头顶的剑就会下落,然后造成那个毁灭性的陨坑……虽然听起来很玄幻,但十年前的那个陨坑的确伴随了70万人的死亡。」


听到这里,我不由一震,难以置信的轻呼出声,为传说中的王所伴随的一切。是怎样的人,才能接纳进这些掌控着世界的力量……


草薙学长抬脚跨上天台边沿,将手里的玫瑰悬空举起,然后轻轻一松手指,看着它如自己口中的巨剑一样从空中陨殁,颤动着周身的气流,碰撞着地面再弹起,碎成一块块的红色花瓣仿佛就是那次陨坑里浸染的鲜血:


「但也听说有另一个王便是让左右手在王权爆发前刺杀自己,以避免灾祸,这样的也有呢……」


他仰起脖颈看着头顶没有浮云的蔚蓝,就像看到了那个关于王与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传说,每一寸流动的光线都是记录。




「出云!」


毫无预兆被倏然推开的天台门,走出的少女似怒似怨地瞪视着草薙学长。门尾在地面划开,发出绵长的声响,是奏响冬日初阳的乐章。


又是一张没有见过的脸庞,但我清楚草薙学长身边女孩变化的频率,便挑着眉,故意做出鄙视的表情看着他。


他只撇着眉无奈一笑,对我们挥挥手,便向少女走去:「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忘记时间的啦……」


再次被合上的门给我和周防留下了可以长出荒芜的宁静,几乎可以看到风的影子在地上游离过时间的痕迹。


他还维持着听达摩克利斯之剑事件的姿势没有动,我便接了下去:「那样的王,是英雄呢。宁愿自己死亡,也不让剑落下来伤害到其他人。」


虽然才刚知道这个传说不久,心里却对这样承担起世界的英雄有了崇敬。如果是周防的话,他会怎样选择呢……


然而,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我看向周防,在他紧贴的衣服下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脊椎,那样的直挺。他从盘坐的地面上站起,落下的剪影覆盖住我的视野,那样广阔的天空在我眼中都大不过他的身影。


「……周防?」


「让剑坠落……倒是不坏呢。」他在我的惊讶中看向先前草薙学长仰望的蔚蓝,下颚线好看得恍然,「在这个狭窄得不能再狭窄的世界里,以其束缚自己活下去,不如随着那份要毁灭所有的冲动,燃烧殆尽。」


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巨剑坠落,会选择燃尽一切……我傻傻地看着他回过头,撩动的红发带起我心口的悸动,给予我洒脱与不羁的眸光:


「那种英雄,根本没什么魅力。」



狭窄得不能再狭窄的世界……么?如果是他的话,是这样的他的话,的确该是比任何人都自由都无拘无束的存在呢。


「也是呢,那样的英雄,虽然让人崇敬,但不必当。」我也笑着起身,来到他身边眺望那陆离的蓝光在天幕活成河流。


——“一个人拥有多大的权力,那么他就要肩负多大的责任”。若那样需要你也为了世界而陨殁自己,我就不要你当英雄。
不想要你有多大的权利走上多高的位置,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在我能触碰得到的地方,就够了。

楼主 天然野  发布于 2015-03-10 13:26:00 +0800 CST  

楼主:天然野

字数:227488

发表时间:2014-08-28 2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3 04:36: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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