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说一个关于他和他舅舅的故事

夜哭郎

舅舅对二舅数落道:“新安的命本来就薄,容易招惹那些东西,你还带着他到处跑。白马银棺材是不错,那也得看什么时候,下午的白马是财神,大半夜的白马能是财神么?再说了,即便让你挖了一棺材的银子,你有那命享么?”

二舅也是有点鬼迷心窍,自知理亏,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就带了我上山去。二舅也想弄个明白,便也抗着火枪跟了去,用他的话来说是,昨晚没来得及装弹药,要不管他什么鬼,一枪就轰他个稀烂。

舅舅揶揄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要不是新安机灵,你们一个个还不知道弄成什么样。”

来到那块墓地,昨晚被我们弄得一片狼藉的痕迹还在,墓地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了夜晚那种恐怖的气氛。

舅舅站在墓基上,举目四望。晚上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墓地背后是两道山脊,山脊从高处延伸下来,在墓地周围形成一块不小的平地,前案陡急,隐隐有两条峡谷伸向远方。

舅舅叹道:“地是好地,可惜前案太急,水势不明,是个绝地,只能发一代。用这种地方,也是狗急跳墙了。”

二舅趴在昨晚弄出来的地洞旁瞧了一阵,疑惑道:“墓井怎么开在这个地方?这么古怪。”

舅舅也看了看,摇头说:“这种葬法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是在书上看过,好像是从南洋传过来的。阴冥葬跟悬棺差不多,不过作用完全相反,悬棺葬法是指望人死后能升天,而阴冥葬锁魂的法子,必须是在人将死的时候就葬下去,而这个人必须是土命,那死后就不用轮回,流离在世间,跟活人的生魂差不多。所谓悬魂棺,阴冥葬,黄泉路上无名号,说的就是这个。”

我跟二舅听得头皮发麻,将活人葬下去,还不能进轮回,这到底是诅咒还是什么?

二舅咂了咂舌,不解道:“这种葬法有什么好处?不是绝了后代的活路么?”

舅舅笑道:“如果那人已经绝后了呢?解放之前,到处都是战乱,疑难杂症也多,很多家境不错的人家慢慢的都绝了后,这个墓主估计也是这样。”

我倒是听明白了,想来是这墓主不甘心一生富贵都化成流水,才找了个懂这种邪葬的风水师看了这块地,趁自己快死的时候葬下去,化成生魂,依然守着他的家业。

舅舅解释说:“阴冥葬的墓井必须挖在墓基的南方,五行南方为火,取的是生生不息,或者是涅盘的意思,这个风水师虽然邪,但却是个行家。”

二舅在洞口刨了一阵,不死心道:“下面估计埋了不少好东西,我们下去摸一两件就行了。”

舅舅哂笑道:“想都不要想,既然是炉中火,那里面还能剩下什么?”说着抓了一把封土,用手指搓了搓,又说:“阴冥葬是要将棺材翻过来,吊在井口的枕木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墓基地面铺的是石灰、河沙、黄泥搅成的砂浆,上面不堆土。现在砂浆都粉化了,里面早烂成一堆黄泥了。”

二舅有点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说:“那你还来看什么,看稀奇么?”

舅舅没有理他,取出罗盘,放在平地上,双手掐了个印诀,口中微微念动。

没多久,地上的罗盘忽然转动起来,转了一阵,指着正南方,端然不动。

舅舅叹口气,收了罗盘,对二舅说:“他既然跑出去了,肯定要找人附身,你命硬,不在乎,不过都算到新安头上去了。”

二舅挠了挠头说:“那怎么办?”

舅舅说:“我跟新安去找他,你嘛,该干嘛干嘛去。”说完拉着我下了山,寻了一条小道,向南而去。

我问舅舅:“我们怎么去找他?你能搜到他的方位么?”

舅舅摇头说:“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搜?不过他是土命,肯定会往南方去,而且这种生魂跟一般的阴魂不一样,不能投鬼胎,也不能长期在外面飘,他只能找个刚出生的婴儿,占了他的躯壳才能生存。”

我听得有点害怕,担忧道:“要是他害了个婴儿,岂不是要把冤孽算到我头上?”

舅舅点头说:“当然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生魂入窍要三天才能完成,我们提前找到他就行了。”

跟着舅舅往南走了半天,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到了一个叫三湾村子。

舅舅说:“走,我们去访一下村里有没有夜哭郎。”

我诧异地问:“什么是夜哭郎?”

舅舅笑道:“刚出生的婴儿天眼是开着的,能看到所有的阴魂灵神,那个生魂来找他,肯定把他吓坏了。一个婴儿被吓着了怎么办?只能整夜整夜的哭个不停呗,那就叫夜哭郎。”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25:00 +0800 CST  
借福缘

三湾是个很大的洼地,疏疏落落地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一群小孩从村里赶着牛出来,那些比我大一些,他们都倒骑在牛背上,依依呀呀的唱着些奇怪的腔调。

进了村,舅舅突然对我说:“过几天我们还要来这一趟。”

我忙问为什么,不是把那个生魂给超度了就行了么?

舅舅连连摇头说:“不能说,不能说。”

我搞不懂舅舅在弄什么玄虚,也就没再追问。

靠近路口的一家是青瓦木房,80年代,这种木架房在农村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不少人家都还住着茅草房呢。

一个老头子正靠着大门外的柱子坐着,手里抱着个水烟筒,呼噜呼噜的吸,不是还咳嗽一阵,老草烟的味道老远都闻得到。那老头抬眼看到我跟舅舅,一骨碌站起身,颤巍巍地迎了出来,哈哈笑道:“天源,稀客啊稀客!”

舅舅搀住老头子,笑道:“您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吧?”

老头连连点头,絮絮叨叨的说:“天源啊,你也有四五年没到表叔家了吧?”他看了看我,又说:“这是你家孩子?都这么大了。”

舅舅让我叫了那老头一声表外公,接着说:“我哪有这么好福气,是三妹家的,来我这玩几天。”

老头瞪着眼,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地说:“是嫁到那圩的那个吧?孩子都这么大了,好福气啊。”

进了屋,两人叙了下旧,原来这老头姓刘,大概是外公年轻时结识的一个外戚,老伴去世十几年了,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分了家,他跟着小儿子过。

老头平时有些寂寞,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这下跟舅舅扯起老黄历,没完没了,连舅舅的来意都忘了问。

聊了一会,老头说:“你来了正好,我前段时间在床上躺了半个来月,差点就熬不过来了,这两天才能起床。最近家里面闹得很,老有猫在扒我那寿木盒子,你看我是不是时候到了?”

舅舅拍了拍老头的背,笑道:“怎么会,您老人家精神头好得很,再过个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我眼尖,看见舅舅顺手从老头衣服上捡了根掉落的头发,夹在指间,不知道干什么用。

老头听得高兴,咧嘴笑了嘎嘎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便问舅舅:“你这回到这边来,是有什么事么?”

舅舅点点头,低声说:“我是想到你们这边访一根药的。”

老头一愣,说:“什么药?”

舅舅看了看我说:“这孩子有个命关,要找个胎盘,只有你们这个方位的才合适。”

老头双眼一瞪,哦了声,神神秘秘地说:“那你来晚了,前几天,张家的媳妇刚刚生产,可能别人早拿去了。张家,张万年,你应该知道吧?”

舅舅笑了笑,眯着眼说:“认识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还经常去我家的。”

听到这里,我渐渐明白了舅舅这一行走四方的法子。那时候虽然家家都信鬼神,但你要是冒昧地跑到人家家里去喊着替人捉鬼,碰上不熟悉的,十有八九会把你当成骗子打出来。说成是访药的便是最好不过的幌子。

又跟老头聊了一阵,也不见老头的家人回来,舅舅便起身告辞,说是去访一访,说不定人家还留着一点。

老头好一阵挽留,舅舅去意已决,他也没办法,叮嘱着让舅舅有空再来坐坐。

出了刘家,舅舅在岔路口停了下,路口有个尺许宽的泥洞,供着土地。

舅舅对我说:“不要问,也不要说。”说着从挎包里翻出一张纸符,将那根从老头身上顺来的头发包了,塞在土地的供板下,念道:“地藏菩萨,借个福缘,来日道场上,弟子念三藏经偿还!”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26:00 +0800 CST  
看到这还不回复的男人鸡鸡缩短至2厘米,变细至直径0.5厘米。女孩胸部极速下垂,脸上青春痘横生。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28:00 +0800 CST  
架阴桥

别了刘老头,舅舅带着我穿过几家农户的屋檐,来到一家红墙青瓦的人家。红砖是泥瓦匠用黄泥一块块地在模子里夯出来的,那时候农村泥瓦匠不少,但用得起红砖的人家却是少之又少。

舅舅对我说:“那生魂如果在这里,也算他有点运气,也有点眼光。”

想想也是,那人既然能使出阴冥葬的手段,断然不甘心去个一穷二白的人家的。

这家门口趴着一只大黄狗,看见生人过来,立即爬起来,龇牙咧嘴的冲过来。

舅舅叱了那狗一声,骂道:“你这狐假虎威的东西!”

那狗低叫一声,看了看舅舅,夹着尾巴跑到一旁,不再啃声。

屋里出来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老远叫道:“天源老弟,今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在叫,我就知道有贵客临门,快到屋里坐。”这大概就是张万年了。

客套了一阵,舅舅拉着我进了屋。大堂里摆着整齐的漆木家具,四面墙上贴着彩画报纸,显得很是贵气。让我惊奇的是,桌上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这可是稀罕物,我只在乡镇府的办公大楼里见过。

两人扯了一会老黄历,舅舅半字也没提访药的事。这时屋里出来一个半百老太,却是张万年的老婆。老太眯着眼瞧了瞧,哟的一声说:“原来是天源啊,稀客啊!”说完急忙张罗着倒茶倒水。

张万年对舅舅说:“老弟啊,我这不刚刚抱了孙子,正想去找你,帮我这孩子批个八命。”

舅舅眉头一扬,笑道:“大喜大喜!”

张万年咧嘴笑道:“我这个孙子说来也奇怪,媳妇要生他的时候,天天晚上梦见白马,老弟,白马上将军,是不是这么解?”

老太在一旁责备道:“别整天把你那上将军挂在嘴上,也不嫌丢人。”嘴上虽是责备,眉梢却是喜气洋洋的。

我跟舅舅对视一眼,心里一宽,没想到来得那么容易。舅舅笑了笑说:“就算不是上将军,富贵是免不了的。”

张万年大喜,对老太说:“快去把孩子抱出来,让天源瞧瞧。”

媳妇在坐月子,不能出来见人,张万年的儿子也不在家,老太便去把孩子抱了出来。那孩子圆脸大眼,甚是肥大,额头一片青痕,双眼咕噜噜乱转,不哭也不闹。

舅舅探手量了量孩子太阳穴后的发梢,又问张万年要了孩子的生辰,默默地盘算一阵,点头说:“天庭开阔,地格饱满,先天八命厚,日支主在官,小时候有点小灾厄,现在只能看这么多。三世书只讲到日支,变数很多,以后逢事看事,要用十二时辰才能看得清楚。”

老两口甚是高兴,那个孩子小时候不有个三灾六病的,对于这点他们倒不在意。

老太心满意足地抱走了孩子,张万年沉吟一阵,对舅舅说:“这孩子是在卫生院生的,也没有个病痛,白天都不哭不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

舅舅说:“是不是饿了?”

张万年一摇头,说:“那不会,我家媳妇惊醒得很。”

舅舅也看出了孩子头上的青痕,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所带的那种,心里有了确认,想了想说:“天星稍暗,煞星入室,不过问题不大,架个阴桥,修点福缘就行了。”

张万年点点头,放下心来,对舅舅说:“那就劳烦老弟了,今晚就在这歇着,你没什么要紧事吧?”

舅舅说:“刚从外地回来,也没什么事。”

于是张万年便吩咐老太杀鸡宰鸭,预备晚饭,自己便去忙着准备架阴桥的事物。

舅舅皱眉对我说:“这个生魂可恶得紧,不知道他的来历,害得我有力无处使。若不是怕他狗急跳墙,我就用三世通把他生生的扯出来。”

我顿时明白了,点头说:“难怪舅舅今天做事没以前那么干脆了。”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0:00 +0800 CST  
舅舅拍了拍我的脑瓜子,笑道:“做人事做鬼事讲究的都是变通,哪能一味的胡搅蛮缠。”

我想了想,又问舅舅:“刚才你给那孩子批的命准么?”

舅舅沉吟道:“先天造就,后天可改,改多改少看各人的运势。那生魂找上他,属于飞来横祸,度过了,就是一场福缘,有莫大的好处。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变数太多,逢事看事,一张纸批到老,那不是瞎扯么?”

我听明白了一点,便不再问。

这天便在张家度过了,张万年将电视机打开,里面正播着西游记,画面虽然不清晰,一片雪花,我依然看得如痴如醉。

很快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舅舅便在大堂开了坛。这次的坛跟之前的不太一样,地上铺着先天八卦图,当中是香案,香案的桌脚上绑着一架竹桥。竹桥由两根竹枝撑着,中间是一张用竹篾编成的弓形桥面,两端还各有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煮熟的鸡蛋。

香案上环绕着三十六盏明灯,依旧有水盆,金钱,香米。

舅舅焚了香,叫张万年把孩子抱来,用朱砂在孩子眉心点了个红印。接着请了六丁六甲护身,又请了祈福天官护住孩子,便对我说:“待会我念祈愿经为孩子求福,那东西忍不住就会出来偷点好处,你就用钹使劲敲三下,压在坤字位,喊声‘地星灵神,快来帮忙’,就把他困住了,千万不要出错。”

我听得明白,便拿着一对钹在一旁小心看着。

舅舅燃了纸钱,掐个印诀,唱起了地藏祈愿经,经声悠扬浑厚,让听得极为舒畅。

唱了一阵,那小孩突然依依呀呀的哭了几声,案上的明灯齐齐暗了下去。

我见机得当,将手中的钹哐哐哐的敲了三声,压在八卦图的坤字位,口中喊道:“地星灵神,快来帮忙!”

屋子里无端端的刮起一阵阴风,只见那阴桥吱吱呀呀的一阵摇动,案上的明灯忽然大涨,火焰窜起老高。舅舅睁开眼,快速拿起一张纸符,咬破指尖,在纸符上画了几笔,贴在戒尺上,案上一拍,喝道:“镇!”

阴桥摇了几下,停了下来,明灯依旧明晃晃的,屋子里一阵寂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舅舅沉着脸,换了个印诀,默念一阵,唱道:“地藏星君,轮回天官,行个方便!”

唱完抄起桌上的金钱,撒入金盆,喝道:“金钱撒落,三—世—通!”

舅舅眯眼看了一阵,嘿嘿笑道:“民国的人,难怪难怪。”

张家老两口睁大眼看着舅舅,一阵迷糊。舅舅笑了笑,燃了一串纸钱,对着阴桥说:“该去时不去,该来时不来,草木牲畜天注定,走吧!”

阴桥又晃了几晃,案上的明灯渐渐地矮了下去,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舅舅见事已成,扯过一张黄纸,用朱砂写到: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诸君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写完别在阴桥上,对张万年说:“拿到岔路口架着,保他七年平安。”

老两口一阵千恩万谢,不过他们始终都没明白舅舅中间做的那段为了什么。这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1:00 +0800 CST  
软尸咒

处理完生魂的事情,舅舅也没在张家再呆,连夜带着我回了家。他说这么多年都在外面跑,还是在家里睡得踏实。

到了舅舅家已是半夜,舅妈拉着我左看右看,确认我没事,这才说:“还指望着孩子跟着你能有个平安,谁知道一捅就是一个大篓子。”

舅舅笑了笑说:“那明天我送他回家好了。”

舅妈急道:“那怎么行,这才来几天呢。”转头又对我说:“新安,你妈不要你了,你就跟舅妈舅舅过一辈子吧。”

我想也没想就说:“好啊,我要跟舅舅学本事。”

老两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花直冒。其实墨工一辈子看似风光,其实背后凄凉无比,我那时还不明白,也没去想那么多。

在舅舅家呆着,画画符,听舅舅扯些老黄历,过得自在无比。舅舅怕我无聊,翻出一本封神榜让我看,竖排繁体字的那种,我看了几页,十句能懂一句,随手就丢开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舅舅照例上香的时候,神坛上供着的铙无缘无故地嗡嗡的响起来。墨工的法器是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响起来的,舅舅默默盘算一阵,叹道:“时辰到了,想躲都躲不了。”

舅妈说:“新安也要去?”

舅舅点点头,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在三湾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们还要去一次的?”

我想起舅舅在三湾做的事,点头说:“是不是刘家那老头?”

舅舅笑了笑说:“当天我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也那么大年纪了,也算是享了天年。”

我问舅舅道:“那天你用他的头发是做什么的?”

舅舅说:“那老头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善人,临终的时候,本来要受阴鬼折磨几天,受尽苦难才死。那天他既然在门口等着我,我便替他挡了这一灾。”

舅妈听了脸色有点难看,却也没说什么。舅舅吩咐我早点睡,他去请班子里的人,刘家的人天没亮就会来。

替人送葬是一件大法事,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一般做这一行的都有个班子,少的三两个,多的十几个。

舅舅也有两个跟班的,都是别村的人,会使法器,只有丧事的时候才会把他们叫来。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姓张,脑门上长了颗李子大的肉瘤,看起来有点恐怖,别人都叫他张果老。张果老是敲鼓的,还能跳上一段打摆子似的步子。另一个叫赵小豪,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长得虎头虎脑,他能吹海螺,还兼打铙。

我模模糊糊的睡了一会,舅舅已经把两人都找来了。那是天还没亮,过了一会,又来了个中年人,手里拿了一叠纸钱,里面包了一把清香,还有个黄纸写的帖子,上面写了刘老头的生辰冥辰,进门磕了三个头,正是刘家的人来请墨工。

舅舅也没说什么,接了香纸,便叫我们一起出门了。

那中年人是刘老头的儿子,叫刘贵,却是个老实人。舅舅问了下他刘老头过世的情况。

刘贵说:“父亲走得很安静,昨天从晚饭的时候一直在念叨您,当时我就留意了,果然半夜就走了。”

舅舅点头说:“是喜丧。”

刘贵又说:“我出来的时候,听见隔壁李家也有动静了,那老婆子比父亲年纪要大,没想到碰到一起了。”

舅舅点点头,叫我们把法器一路敲起来。赵小豪看见我也跟了来,便问舅舅道:“表叔,这小孩哪家的?”

舅舅笑了笑说:“我家的,还别说,这孩子比你可机灵多了。”

赵小豪歪着脑袋说:“你会什么?”

我将舅舅给我的钹扬了扬,叮叮哐哐的敲了几下,得意地说:“我会敲钹。”

赵小豪嘿嘿一笑,将手中脸盆大的两块铙搓了两下,刺耳的滋滋声震得我耳膜都鼓起来。

张果老拍了他脑瓜子一掌,骂道:“正经点。”

赵小豪正了正脸色,把肩上的海螺拿起来,吹了两下,呜——呜——的苍凉的声音直透云霄,惊得路旁的野鸟扑啦啦乱飞。

两人找了下节奏,一路咚滋咚咚滋咚咚地敲着。

到了刘家已经天亮很久了,此时刘家已经聚集了不少帮忙的村民,刷门板的,洗锅头的,宰猪的,乱糟糟一片。不远处的一家也是如此,想来就是刘贵说的李家了。

到了岔路口,舅舅叫大家停下来,自己到土地公那里烧了一炷香,又叫赵小豪把海螺吹了三下,这才进了屋。

刘老头的棺材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大堂,黑漆漆的让人惊心。

舅舅先在大堂的神坛上了一炷香,便让张果老和赵小豪去帮着摆置灵堂,自己带着我来到了刘老头的房间。刘老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跟那天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灰白,我看了倒是没怎么害怕。

床前围了不少男女老少,基本都是他的儿孙亲戚之类的。舅舅拿出戒尺,在床头敲了三下,掐个手印,念了一段惊魂咒,然后便叫妇女小孩都出去了。

舅舅对刘贵说:“去两个人,把他抱起来。”

刘贵点点头,便和另一个中年人上了床,一左一右将刘老头搀了起来。由于老头已死了多时,身体早就僵硬了,两人使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搀起来,弓着背站在床上,样子极为诡异。

舅舅又叫另一个人去打了一碗清水来,掐个手印将清水端在手里,对刘贵两人说:“抱好喽!”说着念了个咒语,手指在水里一搅,接着含了一口,噗地喷向刘老头。

刘老头的身子毫无预兆地一软,像根面条似地,呲溜一声滑了下来,瘫在床上。这一下倒是把我们吓了一跳。

舅舅面不改色地说:“给他洗洗,穿上寿衣吧。”说完便带着我出来了。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2:00 +0800 CST  
卷龙幡

这时,旁边李家已经传来了叮叮咚咚的锣鼓声,还夹杂着唢呐声,甚是热闹。舅舅问旁边一人说:“李家请的是哪个先生?”

那人说:“萧家的,那班人来了十几个人,可热闹了。”

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煞鬼,不正是萧家的送的么。

送葬是打斋祭鬼,开阴阳路,人多只能图个热闹。舅舅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主家已经将老头子清洗干净,穿了寿衣,刘贵走出来,脸色有点难看,对舅舅说:“父亲身体又僵了,抬不动,好像不愿意走。”

舅舅皱眉说:“十五之前等三天,十五之后等三年,他想赖在家里干什么。”说着又进了房。

老头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直挺挺的躺着,周围几个准备将他抬起来送入棺材的人面面相觑,老头子死后不过几十斤重量,几个人合力尚且抬不动,这就有点怪异了。

舅舅叫人来拿一叠纸钱,塞在老头的手里,拿出戒尺,在床头一拍,喝道:“一入黄泉路,今生不回头,起!”

那几个人再抬的时候,轻轻松松就将老头子抬了起来。待到送入棺材,舅舅在棺材两头各贴了一张符,吩咐主家将盖子盖上,只留一丝缝隙。

设好灵堂,贴了丧联,一切进入正轨。主家开了普孝,到场的人每人一张白布,都绑在脑门上,老头子看到这白洋洋一片,当是很高兴才对。

接着是主家儿孙上来祭拜,哭丧,这下就精彩了,老头子的几个孙子孙女没怎么会哭,只是流了点眼泪,但那两个大小媳妇就哭得厉害了,只听她们哭道:父亲啊,儿媳不孝啊,您在生的时候没好好孝顺您......两人一边哭一边数落,足足哭了好几十分钟,话都没一句重复的。哭丧也有讲究,不能说重复的话,但凡有一句重复了,就要停住。两个媳妇互相不甘示弱,你来我往,拼了个不相上下,最后都声竭了才停下。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哭丧,听得有点发毛,不过周围的人倒是齐口称赞,说这两人有孝道。

主家祭拜完毕,舅舅便把我叫到身边,一起坐在灵堂下,让我敲钹,自己则闭目念经。张果老两人跟了舅舅多时,不用吩咐,自己就将锣鼓打起来。

打了一阵,舅舅便让他们停了,依旧让我继续敲钹,他又念了三藏经,将之前许的愿还了,这才收了坛。然后大家散去吃饭不提。

到了晚上,便是打斋祭鬼,大门前灯火辉煌,摆了法坛,香案前摆着三十六碗斋饭,预备施给水陆野鬼。

那边李家的锣鼓已经响了一天了,我们这边才响了两遍,相比之下有点冷清。舅舅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当下叫来刘贵,吩咐道:“准备十二根长竹竿,十二串长钱,起龙幡。”

卷龙幡是墨工才会的道场,请来四海龙神,在灵前献舞,为死者祈运。舅舅一生也没用过几次,这回碰巧跟萧家的道场碰了头,对方人多势大,若是不弄点花样出来,不但请不到阴司鬼神开路,老头子抬不出去不说,还会坠了名头。

刘贵求之不得,当下便叫了些人着手准备。不一会,十二杆龙幡拿了上来,几丈长的竹竿上面挂着一串两丈多长的长钱。龙幡竖在门前的晒谷坪上,长钱随风微微摆动。

舅舅焚香燃纸,向天拜了拜,念了一段咒语,完毕唱道:“善哉道场,广饲饿鬼,地藏星君,轮回天官,阴阳有序,他乡鬼途,行个方便。”接着又焚了炷香,掐个印诀,唱道:“刘氏门中,今丧考妣,弟子祈愿,龙神星君,赐阵清风,龙幡卷起!”

唱完用戒尺一拍香案,喝道:“起!”地上无端端得刮起一阵阴风,原本微微飘荡的龙幡突然同时高高扬起,在半空里穿梭不停,活脱脱一阵群龙起舞。

围观的人大部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惊得舌头都掉了下来。

舅舅没有理会,闭目默默念着咒语。那龙幡卷了一阵,齐刷刷地掉了下来,依旧挂在竹竿上,微微晃动。

舅舅睁开眼,焚香送走各路鬼神。旁边的人上去看那斋饭,此时已经变得干硬发馊,臭不可闻了。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2:00 +0800 CST  
鬼抬棺

打斋完毕,又打了一通锣鼓,念了一遍经,留下主家守灵,舅舅便带着我去睡了。我跟舅舅睡的是刘老头的房间,房间已经打扫干净,被褥也换了新的。由于是第二次压冥床了,我倒也不怎么害怕。

模模糊糊的睡了一会,我只觉得房里微微有些响动,睁开眼看时,床边赫然站着一个黑影,从轮廓来看,应该就是刘老头。

舅舅一把捂住我的嘴,低声说:“不要惊了他。”

我见舅舅也醒着,便放下心来。那人影在床边站了一会,便缓缓地坐上床沿,我只觉得床微微沉了一下,再无动静。

背对着我们坐了一会,他又站起身来,往门口出去了。

舅舅对我说:“刚死的阴魂还没喝过忘魂汤,所以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看看。”

我说:“是不是每个都一样?”

舅舅说:“不一样的,有些只是回来坐坐,有些回来就到厨房里弄锅碗瓢盆,还有些回来看牛马牲畜,不过一般动静都不大。像我们在龙家碰见的那煞鬼就不一样了,煞鬼回来,非要弄得鸡飞狗跳,坐上床的时候,又重又寒。”

我点点头,也不害怕了,倒是觉得很稀奇。

舅舅想了想又说:“不过他也轻得有点过,估计是尸体化开了,唉,麻烦。”

当时正是七月天,热得很,也没有冰块之类的冷冻设备,放上一两天,化开也是正常的。

果然,第二天一起来,大堂里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尸臭。帮忙的人远远避开了,早饭摆出来也没几个人吃得下。舅舅无奈,便叫主家把棺材盖死,尸体都化开了,也没必要再瞻仰仪容,索性就钉死了。

谁知到了中午,棺材里传来一阵哔哔啵啵的发酵声,尸水从棺材底的缝隙里渗了出来,淌了一地。这下连守灵的人也呆不了了,乱成一团。

刘贵对舅舅说:“这怎么办?等到明天都该流干了。”

舅舅皱眉想了一阵,吩咐道:“去拔几根老茅草来。”

刘贵赶忙差了儿子出去,在附近的山坡上拔了一把茅草回来。

舅舅拿过茅草,剪去头尾,将草根一端插在棺材底板的缝隙里,枝叶连着地上的黄汤。大家都围在大门口,看着舅舅弄些茅草支着,不明所以。

舅舅在神坛上了炷香,燃了一叠纸钱,手持戒尺,念了一段咒语,念完戒尺一拍棺材,喝道:“幽冥鬼使,憎恶黄汤,回去!”

那地上的尸水突然如同龙吸水一般,一窝蜂地顺着茅草流回了棺材缝里。不到一刻,地上的尸水已经流得干干净净,恶臭也渐渐散去。接着把用过的茅草捡起来,塞在棺材缝里,那尸水也不见再流出一滴来。

众人一片哗然,舌头掉了一地。

到了下午,舅舅带着我去看了下老头子的墓地。墓地夹在两个山坡之间,两翼有依靠,前岸平缓,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地,但也勉强能用。

地盘是早就找好的了,几个年轻人正在挖墓井。舅舅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带着我又回来了。

舅舅跟我说:“看阴宅,只要后有依靠,水岸长远,不逢煞头,就基本能用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好的阴宅。从古至今,奇人异士无数,好的阴宅早就有人用了,哪还轮得到后人。”

事实上也是这样,我外公就是个大风水师,一生也没看出几个好地来,时代在变,世道人情也在变,除非你有移山改势的本事,否则也不用过于苛求。

当夜有不少的族亲上祭,送来不少纸幡花伞,依旧是念经打鼓,也没什么差错。

第二天天没亮,舅舅就把我叫起来,准备发丧。

送丧的队伍都准备好了,棺材也捆绑停当,舅舅焚香念了一遍经,抓起主家送上的大红公鸡,掐破鸡冠,抛出大门外,戒尺一拍棺材,喝道:“幽幽黄泉路,此去永相隔,起!”

抬棺的几个人抬起杠子,喊声号子,一起使劲,棺材还没抬起来,绑棺材的绳子却吧嗒一声断了开来。众人脸色一变,知道遇上鬼抬棺了,顿时不知所措。

舅舅眉头一皱,又上了炷香,掐指默默盘算一阵,末了冷笑一声道:“阴鬼不来拦我你来拦我,我也不跟你计较。”

说罢叫众人把棺材重新捆好,向主家要了一碗水饭,倒在门口,念了阵咒语,喝道:“五方鬼使,受我差遣,空棺悬魂,起!”

抬棺的人再一抬,便轻轻巧巧地抬了起来。出了门,舅舅向李家那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3:00 +0800 CST  
咒语太多,每个场合的用法都不一样,有些我都记不全了,要想很久,有时候还要翻书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4:00 +0800 CST  
瘟神咒

送葬的队伍出了村口,天空忽然下起绵绵细雨来。阴雨来得突然,大家也没什么准备,很快就淋得透湿,纸幡花伞淋了个稀烂。主家的人都走在前面,刘贵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斗笠,小心翼翼地遮着手中的引魂灯。

舅舅皱着眉,对刘贵说:“老人家生前是不是跟萧家的有什么过节?”

刘贵脸色有点难看,摇头说:“父亲这几年很少出门,碰不道萧家的人,应该没什么过节。”

舅舅嘿嘿一笑,低声说:“他今早差阴鬼来抬我的棺,现在又弄点猫尿来拦我的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旁边刘老头的大儿子皱眉说:“李家的那个也化开了,黄汤流了一地,今早出门的时候,抬丧的人都穿了雨衣才敢抬。萧家的是个大坛,这一比下来,面子上过不去,会不会因为这样才给您使绊子?”

舅舅想了想说:“先不要理他,把老人家送出去再说,记住,灯不能灭,不然今天到场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天仍没亮,队伍前面有两盏马灯探路,张果老不紧不慢地打着鼓,赵小豪一声接一声地吹着海螺,一路上也没人说话,大家拥着黑沉沉的棺材,气氛显得有点诡异。

走了一阵,路旁忽然刮起一阵阴风,阴风里夹杂着一股恶臭,熏得人直欲作呕。队伍顿时乱了起来,不少人忍不住一阵干呕,刘贵手中捧着的引魂灯被恶风一卷,摇曳一阵,突然灭了。

就在这时,绑住棺材的苎麻绳格勒一声断成两截,棺材嘭的一声掉在地上,盖子都险些滑了下来,吓得抬棺的人纷纷避让。

舅舅脸色一变,上前一脚踩在棺材上,快速在棺材上贴了一张纸符,拿出戒尺,左手掐个手印,喝道:“五方鬼使,速来帮忙!”

那棺材在地上砰砰地震动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送葬的人都看着舅舅,一个个脸色煞白,先是有鬼抬棺,现在无端端的又来了一阵恶风,引魂灯灭了不说,棺材也抬不走了,这种情况还从来没见过。

刘贵脸都青了,颤声道:“大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舅舅皱着眉,默默盘算一阵,末了对刘贵说:“老人家的事,你们是不是先去请了萧家的?”

刘贵低头想了一阵,恍然道:“前几月父亲病得厉害,听说萧家有个方子,我就去讨了一副。当时跟他提起过这事,他也没点头。父亲过世的时候,一直提起你,我也就没去请他。”

舅舅听了摇头道:“高堂之上莫要乱说话,况且上面还供着坛神像。我们这一行,说一就是一,跟许愿是一样的,说了不做,坛神都帮你记着。”

刘贵苦着脸,一时无语。老头的大儿子黑着脸说:“这萧家的夜太小家子气了,这不存心报复么,我找他去。”说着就要走。

舅舅急忙拦住他,说:“这是瘟神咒,阴鬼术法,阳间你到哪里说理去?”

赵小豪在一旁呕了一阵,这时嚷道:“大先生,先解了咒吧,再吐下去我黄胆都要吐出来了。”

舅舅点点头,递了张纸符给我,说:“咬破手指,画个辟邪咒。”

解瘟神的辟邪咒舅舅教过我,需要用童子的血来画符才行。我不敢怠慢,赶紧画了咒递给舅舅。

舅舅向刘贵讨了个斋饭碗,接了半碗雨水,将符烧了,和在水里,递给刘贵说:“每人抿一口,不要多喝。”

喝了符水,大家都没了作呕的感觉,这才好过一些。

舅舅又对刘贵说:“引魂灯一灭,老人家是不会走的,要用你的魂魄来点一盏掌心灯,不过你放心,没有害处,最多有两天觉得不舒服。”

刘贵点点头,将手伸了出来。舅舅掐个手印,在刘贵眉心一挤,沾了血,快速在他掌心画了个符,念道:“黄泉路远,孝子点灯,起!”

刘贵的手掌发出一阵微微的光亮,就像攒着一只萤火虫似地。

点完掌心灯,舅舅对抬棺的几人说:“上来几个人,不用杆子了,扶着棺材就行。”说完戒尺一拍棺材,喝道:“天罡力士,速速抬棺,起!”

抬棺的人上来,用手托着棺材底,轻飘飘地抬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4:00 +0800 CST  
养鬼人

一路之上再无差错,到了墓地,天刚刚微亮。打了一通锣鼓,念了一遍经,便将棺材葬了下去。

说来也怪,棺材一葬,天上的雨也停了下来,早晨的太阳从山顶照下来,金灿灿的。由于纸幡花伞都被雨浇烂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竿,高低不一地插在坟地四周,颇有点滑稽。

送葬完毕,帮忙的人也相续散去。这场法事一波三折,总算有了个结果,宾主都松了口气。

回到刘家,舅舅对刘贵说:“老人家这次有点波折,不算完满,要送三天的火把给他引路,傍晚的时候就送去,第一天送到坟里,第二天送到半路,第三天送到岔路口就行了。”

刘贵挠挠头,惭愧道:“这次多亏了大表哥,换了别人,还不知道弄成什么样。”

赵小豪说:“那个姓萧的也着实可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大先生,这口气要争回来。”

我看过舅舅跟那篾匠斗法,明白差阴鬼斗法实在是凶险得很,稍有差池便要落个神销魂散,所以也不敢说什么。

舅舅沉吟道:“我今天才看明白,萧家供的是瘟神,供瘟神需要养小鬼,难缠得很。”

张果老见识稍长,诧异道:“养小鬼?那不是南洋一带才有的邪法么?”

舅舅说:“养小鬼原本是祭司灵婴的法子,后来逐渐发展成饲养恶灵,用恶灵施展邪法的套路。新安的外公年轻的时候碰到过南洋的风水师,跟他提起过这种法术。这种法子需要找一个难产死的婴儿的魂魄,用胎盘血喂养四十九天,才能驱使自如。”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这邪法也真够诡异的。

张果老恍然道:“难怪刚才那股风那么恶臭,原来是这种东西。”

舅舅点头道:“这事你们听过就行,不要外传,其实术法没什么正正邪邪的,看你怎么用。”

赵小豪不甘道:“难道就这样让耍了一顿就跑么?”

舅舅笑了笑,对刘贵说:“刚好道场也没撤,我还要借你的地方用用,我把他的恶灵收了,他至少七年用不了这法子。这场事做成了,对老人家也有好处。”

刘贵也是个耿直性子,点头说:“刚好,你也顺便给父亲看下三世书,让我们有个念想。”

当下把灵堂撤了,铺上先天八卦图,又摆了香案,让闲杂的人都到门外去避开,舅舅便准备捉拿阴鬼恶灵。

赵小豪挽着衣袖说:“大先生,要我去么?”

舅舅笑道:“你性子太躁,去了反而误事。”转头对我说:“新安,你去过生死福禄关,知道里面的情形,你去。”

上次舅舅替我禳星官的时候,我倒是去过,但不知道这次舅舅又要我去做什么,便问:“还是去抓绿豆子么?”

舅舅哈哈一笑说:“傻孩子,生死奇门,一生只能去一次,上次是生门,这次你要去的是黑色的门。”

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便坐到法坛的中间。

舅舅用朱砂在我额头点了个红印,接着在我左掌心画了一道符,最后取了一张纸符让我攒着,叮嘱道:“进去之后,看到什么都不要怕,只管念‘天星黄黄,浑浑噩噩,喜乐瘟神,五伤五财,南通萧道勤’,看见有东西扑来,就用符镇它。”

我看了看手中两道符,定了定心神,便把眼睛闭上。

舅舅焚香燃纸,请了六丁六甲护身,念了一段咒语,末了喝道:“弟子有请祖师显灵,生死奇门,开!”

我只觉得神情一阵恍惚,睁眼一看,又到了上次有几扇门的地方。先看了一眼那扇绿色的门,不敢停留,转身推开了黑门。

门里昏昏暗暗,好似飘着许多烟雾,别的什么也没有,显得异常的压抑。我赶紧摊开左掌,念道:“天星黄黄,浑浑噩噩,喜乐瘟神,五伤五财,南通萧道勤!”

话音一落,凭空冒出一道黑烟,向着掌心扑来,我心里一急,翻开右掌,将那张纸符拍了下去。

纸符拍上去,我只觉得掌心一阵钻心的痛,眼前一暗,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八卦图上。

舅舅拉过我的左掌,拍在八卦图的坤字位上,我感到掌心一松,仔细看时,那道用丹砂画的符已经不见了。

坤同困,是奇门八卦中收摄阴魂最重要的一道门,那恶灵进了坤门,便休想再出来。

舅舅松了口气,打个印诀,将纸符折起来,又画了个镇鬼符,压在戒尺下,这才收了坛。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5:00 +0800 CST  
鬼结伴

舅舅拿着封着恶灵的纸符,笑道:“你打我三拳,我不还你一掌,也显得我没脾气,最好不要再来找我,咱们各走各的道。”

张果老问道:“这东西怎么办?它可是用污血养大的,不知道沾了多少阴司债。”

赵小豪说:“直接用天雷咒打成灰得了。”

舅舅笑了笑,摇头说:“萧家的没了它,就像鸟儿断了支翅膀,肯定不会松手的。我还不知道它的来历,是好是坏说不定,把它打成灰,孽债就算到我头上了。”

刘贵这时进来,看着舅舅手中的纸符,脸色阴晴不定,他可不想家里有那么个凶神。

舅舅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当下便收拾道场,答谢各路阴司鬼神。家里刚走了个人,又闹了一场,人都散去之后,只剩下没烧尽的纸钱满地乱飞,显得格外的冷清。

吃过早饭,也就没什么事了,主家递上红包,张果老和赵小豪就回去了。而舅舅还要留下来,晚上给刘老头看三世,顺便处理那恶灵。

刘家也没有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我闲着无聊,便坐着听舅舅跟刘贵讲些鬼神经,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给死人看三世,必须在头七之前,头七过后,阴司里判了因果,该下油锅的下油锅,该火烙的火烙,该轮回的喝过忘魂汤就轮回,至于转生成草木牲畜,还是男人女人,各凭福缘。

大堂里依旧摆了法坛,地上是八卦图,金盆炭灰一应俱全。舅舅将那只恶灵压在香案上,以防萧家的趁机用法子勾它回去。

刘家的男女老幼都围在舅舅身后,预备看下老头子的来世因果,也好有个念想。

刘贵将老头的命书递上来,上面写着老头的生辰、冥辰、生地、死地,舅舅接过命书,在案前烧了,念了一段咒语,唱道:“刘氏门中刘某某(老头的名字),生于某某某(生辰),阳寿已尽,暨去往生,因果未判,福禄天定,地藏星君,行个方便。”

咒语唱完,大堂里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将香案上的明灯吹得忽明忽暗,屋子里顿时阴惨惨一片。接着隐隐有一阵哭声传来,声音缥缈不定,很是诡异。

主家的人一阵紧张,一个个缩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香案前面,却什么也没看到。

舅舅若无其事,燃了一叠纸钱,掐了个手印,念道:“阎王未判我来判,三世因果无定案,金钱撒落,福禄买断!”说着抄起案上的金钱,撒入盆中。

末了舅舅也没看金盆,而是用手指点了点水碗,弹向案前的炭灰,喝道:“去!”

阴风卷过,夹着隐隐的哭声向门外去了,案上的明灯又亮了起来。

炭灰地面上赫然现出一串浅浅的印子,颇有点像小孩的脚印。

舅舅对刘贵说:“做得两世男人,方才能做一世女人,老人家来世是个女人。”

刘贵点点头,还能做人,也算是个善果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舅舅接着看了一阵盆中的铜钱,皱眉道:“今世因果来世还,老人家下一世是个孤寡之人,薄财薄福,死后无人送终。”

这下刘贵等人脸色顿时变了,做个孤儿,做个寡妇,再到孤老,这人活一世,还有什么念想?

舅舅笑道:“这只是依书说书,老人家还有些福缘,也不是没得改,等会再说。”

刘贵急忙说:“能改最好,多费些香火也不要紧。”

舅舅让主家的人先回避,把我叫到身边,吩咐道:“我要看一下这恶灵的来头,萧家那边肯定要用法子来勾它,你要一直敲那钹替我守住魂,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停,不然舅舅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舅舅又要差阴鬼去跟萧家的斗法,从他那里套出恶灵的来路,当下不敢怠慢,双手攒着铜钹,准备停当。

舅舅请了六丁六甲护身,便将镇着恶灵的符拿起来,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道符,在掌心藏好,接着示意我敲钹,自己掐了个手印,闭目念起咒来。

念了一阵,香案上的明灯突然又一暗,屋子里响起一阵古怪的笑声,这笑声凄厉无比,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张龇牙咧嘴的大口突然向着我的手臂咬来,顿时吓了一跳,铜钹都险些脱手。我想起舅舅的吩咐,定了定心神,也不去管它,果然,那鬼物只是虚晃一下,并未真正咬到我。

过了一阵,案上的明灯突然亮起来,眼前的鬼物顿时没了影,阴惨惨的笑声也消失了。舅舅停了咒语,睁开眼,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

刘贵走进来,说:“成了?”

舅舅点点头,叹道:“这个恶灵原本是个大富贵的命,可惜有个命关,度不过,没出生就死了。它如今沾了不少的孽债,炼狱之火是少不了的。它既然扰了老人家的阴阳路,那就要还,下辈子就让它去伺候老人家吧,是儿是女,就看缘分了。”

刘贵听了眉开眼笑,老头子出丧的时候一波三折,没想到却因此结了个鬼伴,得了个后,也算是天大的福缘了。所谓福缘,就是这样,三世纠缠,复杂无比,不到最后根本看都看不清。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6:00 +0800 CST  
饿鬼胎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头顶留着茶壶盖的小孩一直依依呀呀的跟我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觉得非常害怕,便推了他一把。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心里惶恐,便将梦跟舅舅说了。

舅舅笑道:“那是昨晚送下去的恶灵,他不敢来搅我,便去找你了。这是好事,也许过个几十年你们还会见面,当然了,你也许还能认识他,他肯定不认识你了。”

我听了觉得很是新奇,几十年之后跟一个恶鬼投胎的人相见,那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想象不到,于是对舅舅说:“那如果我也不认识他呢?”

舅舅摇头说:“这可说不定,看缘深缘浅,浅的话也许只是打个照面,碰个头,深的话也许还有交往。”

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很期待以后跟他见上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见过了,也许还没有,谁也说不定。这是后话。

过了七月十五,阴司闭了鬼门关,各路乞食的亡魂也回去了。这天下午,舅舅家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那姑娘长得颇为纤瘦,面色蜡黄,小肚子却高高地隆起,小碎花对襟衣遮都遮不住,露出小半个肚子来。

舅妈迎了两人进来,看了那姑娘怀胎数月的模样,哎哟一声道:“这都几个月啦?”

那妇女老脸一红,瞪了小姑娘一眼,恨声道:“大姐,这倒不是,这倒霉孩子不知道惹了什么东西,昨晚回来就一直在吃,一大锅饭都吃完了,吃了又吐,还一直喊肚子痛,今早就这样了。”

舅妈脸色一变,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圆滚滚的肚子,那肚子青紫发胀,像个气球似地。

舅舅将小姑娘的眼皮翻开来看了看,皱眉道:“这是饿鬼胎,阳间的吃食哪里填得饱它,吃上个几十锅都没用。”

母女两吓了一跳,小姑娘差点就哭了出来,那妇女惊道:“大先生,这可怎么办?再让她吃下去肚子怎么受得了啊?”

舅妈说:“那些东西昨晚不是刚走么?难道漏了一个?”

舅舅想了想,对舅妈说:“去煮一碗米汤,和点香炉灰,让她喝下去,先稳住再说。”

舅妈应了声,赶忙去厨房生火煮米汤。

舅舅对那妇女说:“前两天你家打斋烧纸钱了么?”

那妇女忙道:“烧了,比往年都多,蒸了一笼面糕,昨晚被这孩子一顿给吃完了。”

舅舅笑了笑道:“那就好,应该不是从下面上来的,如果是下面来的,那就麻烦了。”

我问舅舅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舅舅点头说:“区别大了,下面上来的,都是阴司在册的,有些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整日里受煎熬,一旦得了出路,那就死抓着不放手。”

小姑娘听得害怕,泪珠子直往下掉,又喊起痛来。

那妇女心里焦躁,骂道:“你这倒霉孩子,整日里到处混,就没干点好事出来——”

舅舅劝住了那妇女,对小姑娘道:“昨天你去过什么地方?”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傍晚的时候我到井里挑水,看见有个人坐在井边,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他递了个果子给我吃,吃了之后,回到家就觉得饿。”

这时舅妈端了一碗黑乎乎的米汤出来,让小姑娘喝了。过了一会,小姑娘张嘴吐了起来,吐了好些黄白之物,这才好了些,只是肚子依旧胀得滚圆。

舅舅取来丹砂,在小姑娘掌心画了道符,嘱咐小姑娘不要擦掉,对那妇女道:“暂时没事,我得先去看看那口井,才能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那妇女连连点头,赶忙接了舅舅的挎包在前面引路。舅舅脸色有点沉重,让我把钹带上,又在兜里装了一把灶神土地里的泥巴,这才出了门。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4:37:00 +0800 CST  
阴魂木

那妇女家里姓姚,丈夫是个赶马帮子,一年也没在家几天,家里还有个老婆婆,却是个青眼瞎。出了这事,那妇女心理火急火燎的,连夜找了些治胀气的偏方,一阵乱使,也没什么效果,这才想到可能是中了邪,便早早地带着小姑娘赶来请舅舅。

跟这母女两走了半天,傍晚时分才到了家,小姑娘一路上也没再喊痛,这才让人放心了些。

这家人住的地方是个山窝子,周围只有两三户人家,很是冷清。房子也是个老木架房,烟灰将屋子的熏得乌黑,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大门前,干枯的手指在头发丛里摸索着,似乎是在捉虱子。

老太太听见人声,将脑袋歪了歪,问道:“家里来客人了么?”

那妇女上去将老太太的凳子挪了挪,让出路来,大声说:“是吴家坪的大先生。”

这老太太脑子显然不太灵光,想了半天,撅了撅嘴,说:“大先生不是过世了么?”

舅舅上前跟她解释了一番,她这才转过弯来,赶忙起了身,张罗着让舅舅到屋里歇息喝水。

我抬眼看了下这房子,只见墙壁上到处都是灰尘,布满了蜘蛛网,屋檐下有个黑乎乎的燕子窝,却不见有燕子居住。在农村,燕子蜜蜂都是喜神,一般不随便进家门,即便进了门,若是家里不干净,第二年也不会再来。

看着屋子里昏暗一片,舅舅想了想,也没进去,对那妇女道:“太阳准备落山了,还是先去看看那井吧。”

那妇女也是个耿直性子,也不拖沓,当下便带着我和舅舅出了门。

那井就在屋子侧边不远处的一个小沟里,沟里长着一个巨大的枫树,几个大人合围都不一定抱得过来,树上虬枝密布,遮天蔽日的枝叶将沟里映得阴惨惨的,让人不自觉地害怕。

枫树旁边没有任何的杂草树木,树根底下用石头垒砌了一座深井,井水绿泱泱的,看不到底。

我对舅舅说:“这树大概要成精了吧?”

那妇女说:“莫要乱说,这井水凉得很,从不间断,前些年干旱的时候,附近村的人都还到这里来挑水喝呢。”

舅舅看见井边还摆了个供台,插满了燃尽的香脚,皱眉道:“这里是供什么的?”

那妇女愣了下,挠头说:“也说不上供什么,逢年过节大家都来上点香。”

舅舅嘿嘿笑道:“老木头可不能随便乱供,还没听说过哪路灵神是住在树里头的,活得太久的东西,受了香火,说不定就变成阴神了。”

那妇女吓得脸色一变,急忙道:“我家那倒霉孩子莫不是撞到这个了吧?”

舅舅摇摇头,取出罗盘,放在井边的一块石板上,又拔了根香脚,在地上画了道符,接着掐了个手印,念了一段咒语,末了唱道:“天皇地母,山神土地,阴司鬼差,去!”

咒语念完,沟里突然吹起一阵冷风,原本就很阴暗的环境变得一片昏暗,枫树上的枝叶哗啦啦直响,树木上端不知什么部位发出格勒勒的闷响,好像这老树正在翻身似地。

石板上的罗盘发疯似的旋转,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舅舅脸色凝重,喝道:“阴司山神没有你的名号,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说着拿过我手中的铜钹,一下子砍在横亘在井沿的一条树根上,铜钹陷下去不到一寸,裂口处吱吱地冒出一股黑水。

那妇女妈呀一声,叫道:“冒血了,这树成精了?”

舅舅将钹拔了出来,收了罗盘,周围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看了看树根冒出来的东西,摇头道:“倒不是树成了精,这叫阴魂木,树底下肯定埋了死人,亡魂出不去,就借着树长了起来。”

那妇女干呕了一阵,骂道:“哪个短命鬼干的好事,我们可算是喝了一辈子的黄汤了。”

舅舅笑道:“这倒没关系,这棵树至少也有几百年了,几百年前埋下去的,早就化成灰了,说不定那时候还没这口井呢。”

那妇女依旧不能释怀,恨声道:“大先生,现在怎么办?砍了它么?”

舅舅哈哈一笑:“用砍的话,没个三五七天能砍到它么,它被我伤了一下,晚上肯定会借小姑娘的身子弄点玄虚,我们在家等它就好了。”

那妇女也是气糊涂了,这下反应过来,干笑了两下,跟舅舅商量一阵,便带着我们回了家。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2:00 +0800 CST  
阴阳脉

晚上,姚家妇女宰了一只大公鸡,一顿好招待。小姑娘腆着肚子在一旁看着,也不能吃,模样颇为可怜。

吃过晚饭,舅舅取了一条棉线,一根铅笔,将铅笔吊在戒尺上,把小姑娘叫道跟前,对她说:“把手伸出来,看一下它是男是女。”

号阴阳脉是《鲁班书》中的手法,但凡怀孕的女人,只需号上一号,便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绝无差错。

姚家妇女好奇道:“这鬼也能看出阴阳么?”

舅舅笑道:“鬼胎也是胎,怎么看不出,阴胎有阴胎的做法,阳胎有阳胎的做法。”

小姑娘将右手伸了出来,舅舅将铅笔对着脉弦,拿戒尺的手纹丝不动,过了一会,那铅笔突然像受到牵引一般,来回摆动起来,越摆越急。

舅舅收了线,舒了口气道:“还好,是个阴胎。”

我有点不明白,便问舅舅道:“阴胎和阳胎有什么区别?”

舅舅说:“阴胎是阴煞,阴司山神管得到,阳胎是阳煞,陆地神仙才管得着。阴司山神容易请,请陆地神仙要费很多事。”

老太太听得玄虚,眨巴了下灰白的眼珠子,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咯!”

舅舅笑了笑,便开始布置法坛,先铺了八卦图,在八卦图四周竖了八面纸幡当做旗门,摆上香案,便叫小姑娘坐到图中央,叮嘱道:“待会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就把手心的符对着肚子使劲拍下去,不要怕。”

小姑娘点点头,战战兢兢地坐到了八卦图上。

大约到了晚上十点,门外刮来一阵阴风,香案上的明灯忽然一暗,小姑娘的身子如同打摆子似地抖了起来。

舅舅焚了香,念了一阵咒语,用戒尺一拍香案,喝道:“摄魂阵,起!”

八卦图四周的旗幡风车一般转起来,整个大堂里影影绰绰,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

中间坐着的小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厉叫,那声音凄厉无比,如同一个老妇在干嚎,哪里像是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的声音。

舅舅哼了声道:“想走?姚小燕,拍它!”

小姑娘眼眶挂着泪珠子,勉强挣扎着抬起手来拍在肚子上,那肚子咚的一声响,就像牛皮鼓发出的声音。接着张口吐出一个黑色的圆球,却是个枫树结的果子。

果子一落地,滴溜溜地一阵跳动,显得很是焦躁,跳了一会,却始终出不了八卦图的范围。

那妇女见女儿已经没事,赶忙将她拉了出来,仔细一看,小姑娘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平平整整的,哪还有受胎的迹象。

这时,门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格勒勒的木头断裂的巨响,我傍晚时还听过,正是那棵枫树发出的声音。它的魂灵被困在这里,顿时急躁起来,准备拼命了。

舅舅脸色一变,从兜里掏出一把在自家土地牌位下带来的泥巴,扬手撒向八卦图中,喝道:“皇天后土,镇!”

黑色的果子被泥沙打得四下乱窜,跳了一阵,似乎没了力气,渐渐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此时,远处的枫树发出一声驴鸣般的嚎叫,叫声传出老远,在四面的山野里回响不止。

舅舅将一张纸符贴在那枚果子上,掐指念了个咒语,喝道:“阴司山神,巡路鬼差,由你们处置吧!”

大堂里一阵风卷过,再细看时,那枚果子已经不见了。

舅舅收了坛,对那妇女道:“那阴鬼受了香火,长成阴魂木,跟一般的鬼物不同,以后不要供它了,三天之内,也不要喝那井水,以后就没事了。”

那妇女先是一顿咒骂,末了才说:“肯定不会去供它了,说不得要把它砍了下来。”

当下舅舅也没急着回家,便在姚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又去了井边看了一次,只见那枫树从半腰处生生地裂了一道口子,黑色的树浆流了一地,已经没了之前的阴森恐怖了。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3:00 +0800 CST  
鬼鸳鸯

枫树失去了阴魂的支撑,虽然依旧绿荫葱葱,但树上不断剥落的老皮和突兀而起的疙瘩却显出了它的老态。不出意外,这树也活不了几年,树一死,水源也就断了。虽然驱除了个祸害,却断了一方水源,事情并不完满。

至于那个阴魂,因为受了多年的香火,已经跟一方的土地山神差不多,没有司职,却享受了供奉,在阴司里不知要受多少苦难才能洗去因果,即便有心帮它轮回也是办不到的。

舅舅想了一阵,向那妇女讨了个柴刀,顺着树身刻了一圈符咒,那圈符咒合起来,细看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蟾蜍是山水灵神的象征,民间传说,水源丰富的地方,都有金蟾在守着。

舅舅刻好符,焚了一炷香,用戒尺在地上叩了三下,念了一段咒语,末了唱道:“地脉灵神,山水有灵,枯而不竭,疾!”

做完对那妇女说:“即便这树死了,只要身子还没烂掉,井里的水都不会枯。”

这么大棵树,要想彻底烂掉,没个百十来年是不可能的,那妇女自然晓得,当下感激不尽。

舅舅带着我就要回家,这时来了个中年男人,却是这村里的,姓李,那妇女叫他二伯。他不知从哪里知道舅舅来了这里,便急匆匆地赶来。

李二伯苦着脸,赶忙接了舅舅的挎包,对舅舅说:“大先生慢走,还请到我家去坐坐,有点事情麻烦您。”

舅舅想了想,索性也没事,便随他走一趟。

路上一问,原来李二伯有个儿子,叫做李元,前些天得了些冷热病,用了些土方子,不但没治好,反而越病越重,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跟个死人差不多了。

舅舅皱了皱眉说:“没去卫生院看过么?”

李二伯叹了口气说:“看过了,中药西药都吃了不少,也没见好,我看他的样子可能是失了魂。”

李二伯家是个茅草房子,也不大,进了屋,里面一个妇女正在灶上烧火熬些什么。

那妇女哎哟一声道:“大先生,总算把您请来了。”

寒暄一阵,舅舅也不啰嗦,便随李二伯进了李元的房间。房中有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李元躺在床上,赤着上身,却是瘦得厉害,脸色青白,眼窝陷了下去,脸颊暗红,嘴角微微扯开,带着一丝笑意,就像一个化了喜妆的死人,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舅舅抓起李元的手,号了号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皱眉道:“他这样子倒不像是病,而是在结阴亲。”

李二伯吓了一跳,急道:“结阴亲?那是怎么回事?他这不是——”

舅舅叹了口气说:“结阴亲又叫鬼鸳鸯,这孩子不知道被谁看中了,正拉他下去作伴呢。别看他只吊着一丝命,在下面却是风流快活得很。”

那妇女听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哽咽道:“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招惹到这种东西了?”

舅舅对李二伯道:“拿一段麻线来,先吊住他,要不过了今晚就救不回来了。”

李二伯不敢怠慢,赶忙去找了一段麻线来。舅舅取了麻线,在口中沾了水,将一端绑在李元的拇指上,另一端绑在床头的横木上,掐了个印诀,在麻线上一抹,喝道:“天罡灵神,急急如律令!”

床上李元身子微微动弹了几下,脸上的红潮散了些,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并没用立即醒过来。

舅舅沉吟一阵,说:“我只是吊着他的本命魂,鬼鸳鸯不是随便配的,拉他的人肯定跟他有很大的渊源,不知道那人的来历,我也没办法拉他出来。”说着拿眼看着李二伯。

老两口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这才说起了一件事情。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4:00 +0800 CST  
死相随

原来,李元前些日子替人迎亲的时候认识了个邻村的姑娘,两人很是要好,常有书信来往。80年代的农村,婚姻基本都是父母指定的,那姑娘家庭还算殷实,老父母闻到风声,便暗中打听了下男方的家境,这一听说还住着个茅草房子,自然不同意。

那姑娘也是个胆大的人,私下里偷偷来了李家几次,李二伯两口子也很是中意,便备彩礼准备上门提亲。

姑娘家的老父母正满地找人呢,这一上门正撞了火枪口,非但没有好脸色,彩礼也被退了回来。姑娘家里人将她绑了回去,禁了足,以防她又偷偷地跑出去,坏了名声。

动了情的女儿家的心思哪里管得住,再说那姑娘也是个急性子,老父母看的紧,她便给李元写了一封信,信一写完,便毫无预兆地吞了半瓶农药。老父母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灌了污水也没救得回来。

姑娘死后,李元得了消息,也没敢去探望,只是整天闷声不说话,人也渐渐消瘦起来,没两天就病倒在床上了。

舅舅听得眉头直皱,问道:“那姑娘死了多少天了?”

李二伯想了想说:“大概五六天了吧。”

舅舅拉起李元的手看了一阵,叹道:“这两孩子倒是有姻缘,只是好事难成。那姑娘要跟他配鬼鸳鸯,她的尸体肯定抬不动,也葬不下去。”

李二伯咂舌道:“您还真说准了,那姑娘死后,身体也不变,赖在床上,怎么都抬不动,她老父母吓坏了,正到处找人做法事呢。”

年纪轻轻就死了,属于横死,戾气重得很,一般都在当天就埋了下去,这姑娘在家躺了五六天,也确实够吓人的。

舅舅点头道:“冤孽债还没算清,她怎么肯下去。”

李二伯急道:“她现在拉了这倒霉孩子,那该怎么办?”

舅舅想了想道:“老话不是说,前三年,后三年,奈何桥上等三年么,今世算不清,那就来世再算,这样缠个不休,反而减了福缘。”

老两口听得有点模糊,直勾勾的看着舅舅,只是着急。

舅舅又问:“那姑娘有没有留些什么东西在这里?”

老两口想了一阵,李二娘突然说:“上次她家里人来拉她回去,走得急,还落了件衣服在这里。唉,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说着也不由一阵伤心。

结阴亲走的是阴司路,白天自然不能做法,只好等到晚上,阴阳交替之后才能进行。

跟老两口聊起了阴魂木的事情,老两口惊得舌头都掉了出来,末了一阵唏嘘,没想到身边竟有这样的事情。

到了晚上,布了法坛,摆上金盆,架了阴桥,将那姑娘的衣服压在阴桥上,舅舅焚香燃纸,念了个咒语,唱道:“地藏星君,弟子祈愿,三生石上照魂乡,起!”

大堂里忽然暗了一暗,一阵阴风卷来,伴随着一阵缥缈虚无的哭声,那声音突然一变,又好似有人阴测测的笑,十分恐怖。

舅舅皱了皱眉,戒尺一指那衣服,喝道:“该来时来,该去时去,你们下一世还有姻缘,再要纠缠不休,自食其果。”

阴桥下的清水忽然荡起一阵波纹,隐隐有锣鼓唢呐的声音传来,吹的却是成亲时鼓乐的调子。唢呐声,响了一阵,渐渐停了下来。

这时,阴桥上的衣服突然掉落下来,滚入水盆中,大堂里又变得敞亮,刚才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舅舅脸色一变,骂道:“那个不知事的东西,不明因果,扰了我的坛!”说着丢了戒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5:00 +0800 CST  
再相会

阴桥上的衣服突然滚落下来,舅舅便知被人扰了法坛,那姑娘家可能请了先生,正要将她强行送入轮回。

若是平常,舅舅自然管不着,现在那姑娘正拉着李元,若是强行送了下去,李元也就跟着枉送了性命。

李二娘赶紧端了碗水来,舅舅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嘿嘿笑道:“学艺不精,我先吓你一吓,要你长进些。”

说着在我后脑勺拔了一根头发,缠在拇指上,重新焚了炷香,掐个印诀,念了个咒语,喝道:“借物代形,遁!”

一阵清风吹出大堂,霎时间去得远了,却是舅舅借了我一丝神气,以物代形,化成恶鬼夜叉的模样,去吓那先生一顿。这厢舅舅依旧闭着眼,口中喃喃不止。

过了一会,舅舅停了咒语,睁开眼来,笑道:“成了,没个一时半会他还缓不过气来,可怜那一家子,也跟着吓得不浅。”

这边李二伯方才缓过劲来,指着盆里的衣服道:“衣服都湿了,还有用么?”

舅舅点头道:“衣物鞋袜,只要她用过的,就沾了她的阳气,是今生福,改不了。”说着将那衣服捞了出来,张手抖了几抖,甩去水珠,依旧放在阴桥上。

接着又对李二伯说:“阴司路行不通,就走阳关道,待会我将他们拉出来,你就将绑在床头的麻线牵在手里,报上他的生辰,喊三声他的名字,他就能醒来了。”

李二伯点点头,吩咐老伴在大堂伺候着,便进了李元的房间。

舅舅重新焚香燃纸,先请了六丁六甲护身,接着念个咒语,唱道:“有请太上祖师爷,法驾降临,诸天星罡,护持法场,急急如律令!”

请了三清,舅舅戒尺一指金盆,喝道:“生者往者,各有缘法,起!”

那水盆一阵摇晃,大堂里突然暗了下来,那阵似哭似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二伯见机得当,急忙报了李元的生辰,连喊三声李元,只听李元喉头低吼了一声,大梦初醒一般回过魂来。

舅舅取了那姑娘的衣服,放在香案上,叹道:“你将他生生地拉了去,也是没用,将来阴司里还要受一阵苦难,坏了缘法,来世见都未必见得着。我是可怜你一世福禄没享尽,不然我先将你打落黄泉,洗洗你的戾气,再跟你算因果。”

好言相劝了一阵,那姑娘似乎软了下来,阴测测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舅舅见她服软,点头道:“今世因果来世报,该是你的总是你的,现在我帮你打开阴阳路,送你往生,莫要回头了。”

说着掐了个手印,抄起案上的金钱撒入水盆,喝道:“金钱撒落,三世因果从头算,阴司鬼差把门开!”

水盆里的清水一阵翻滚,仿佛煮开了似地,哀怨的女声响了几声,盆水一静,就再也听不到了。

舅舅焚香送走祖师,这才收了坛。

这时老两口扶了李元出来,只见他双眼失神,木木呆呆的,依旧没有几分活气。

舅舅画了道符,递给二老,吩咐道:“他只是沾了阴气,泄了阳关,将符挂在身上,七天之后就没事了。”

老两口忙不迭地点头,又请舅舅在家里住一晚。舅舅想了想,诸多不便,当下拒绝了两人的好意,带着我连夜回了家。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5:00 +0800 CST  
上天梯

别了李家,舅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闷头赶路。我从来没见过舅舅这样,照理说,解了一对鬼鸳鸯,事情也算完满了,没必要像个躲债的似地没命地赶路。

出了村子,翻过山坳,周围已经没了人烟。天上月朗星稀的,弯弯拐拐的山路从密林中穿过,颇有点像一条大蟒蛇。走着走着,周围突然变得异常的寂静,虫鸣声仿佛消失了一般,一丝山风也没有,静得让人窒息。

舅舅忽然停下身,倒踩了三步,左手掐个印诀,望着前面,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顺着舅舅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条山道银灿灿的,赫然笔直地竖了起来,像一道天梯一般,顿时把我惊得一个趔趄。

舅舅一把抓住我,苦笑道:“新安啊,这回舅舅可能过不去喽!”

我心里怕得要命,急忙问道:“这是鬼打墙么?”

舅舅摇了摇头道:“舅舅刚才被人扰了坛,算错了一步,那姑娘的死,跟一个木匠有关,我坏了他的事,现在来找我麻烦了。那木匠会使《天经》里的法术,厉害得很。”

我一听是个木匠,倒也不怎么害怕了,便问:“跟我老爸一样的么?”

舅舅哼了声道:“你老爸那算什么,空有些花架子,没有拜过坛神,使不出威力。这个人可能拜的是鲁班祖师爷,法术用起来,比舅舅的遁法还要厉害。他这个上天梯的法子,你要是踩上去,那就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走到老都未必能走得出去。”

我听了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以前曾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年轻人被人使了邪术,叫做找天边,那个年轻人从家里出发,在一条道上走啊走啊,一直走到老,拐杖都磨断了,直到死的那天才发现,自己连村口都没走出去。那时候以为这是个鬼怪故事,哪知世界上真有这么邪异的法子。

舅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先别怕,我用法子镇住了它,它暂时过不来。要破这个法子,需要一个人在外面,画个符咒,念句‘天上一天,人间百年’,自然就破了。现在我们两个都卷了进来,要想个法子送你出去才行。”

我一听来了希望,急忙道:“那你快用遁法将我送出去。”

舅舅沉吟一阵,在兜里摸了一阵,摸出一撮黄泥,哈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祸福相依,祸福相依!”

我一看,却是当天从家里的土地神位下带来的,在姚家用了一些,没想到舅舅还没扔掉。

舅舅张手一搓,将黄泥搓成粉,沾了口水,在我手心画了一道符,接着拿出一张纸符,掐个印诀,念道:“皇天后土,神明指路,遁!”

念完一掌拍在我背心,我只觉得头脑一阵昏花,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似乎有无数的东西在身边飘过。

过了一阵,耳边响起了阵阵虫鸟的鸣叫声,睁眼一看,脚下已经是那条踏踏实实的山路了。山路弯弯曲曲,前面并没用倒挂而起的天梯。

我知道那是个障眼法,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想起舅舅的话,不敢怠慢,将画了符的手掌使劲拍在地上,喊道:“天上一天,人间百年,破!”

一阵阴风刮过,仔细看时,舅舅赫然已经站在了面前。

舅舅沉着脸,默默盘算一阵,末了说:“我们要到那姑娘家去一趟。”

我心里老大不愿意,嘀咕道:“那木匠那么厉害,还是别去了。”

舅舅嘿嘿笑道:“他既然找上我了,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会罢休。我倒想看看,当年你外公抄来的《鲁班天经》,跟他的版本有什么不一样。”

说着拉上我便往回走,寻了一条岔道,慢悠悠地赶了去。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6:00 +0800 CST  
画影符

舅舅一路上跟我说,那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便感觉事情大不简单,所以临时起意带了些土地神下的黄泥,以防万一。灶神灰,土地泥,出远门的人只要带上一些,既能辟邪,也能防止鬼打墙,半道迷了路。

身上带了这两种东西的人,即便是客死异乡,亡魂也能自己寻路回家,而不用担心沦为孤魂野鬼。

我们被困在上天梯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入五行,不化阴阳,再高明的遁法都用不了。若不是那把土地泥,还不知要被困多久。

我心里有点忐忑,问舅舅道:“木匠会不会在那姑娘家等着我们?”

舅舅笑了笑道:“那倒不会,方才做法扰我坛的人不是他,只是阴差阳错而已。既然那姑娘的死跟他有关系,他肯定躲得远远的。道行到了他那个地步,随便给他一根头发,隔个上千里,他也能要你哭,要你笑,没有半点差错。”

我听得懵懵懂懂,也没有全明白,又问道:“你知道那姑娘的家在哪里吗?”

舅舅翻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茅草扎成的蚂蚱模样的东西,笑道:“我能使五鬼搬山,差个小鬼带路有什么难。你也不用担心,方才我是被他有心算无心,才着了他的道,现在他要再来,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这才放下心来,沿着山路走了好一阵,将近半夜,穿过一片梯田,终于到了一个大村子。村子横陈在半山腰,密密麻麻地挨着几十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只有一两户仍然灯火通明,其中一家不时有人声传来,显得很是热闹。

舅舅带着我,直接向那户人多的人家走去。到了家门前,只见门口坐了不少男女老少,正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

其中一个老头眼尖,看见舅舅走来,立刻迎了出来,口里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吴家坪的大先生么,快到屋里坐。”

舅舅客套了一番,得知这老头正是那姑娘的老父亲,也没说明来意,便随老头走了进去。在场的也有少数人认出了舅舅,一阵招呼不停。

到了屋檐下,舅舅看了看水沟,皱眉道:“燕子低头水,三年无喜事,你们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老头叹了一声,摇头道:“也是大先生您,换了别人,我还不敢请进来,您进来看看吧。”

进了屋,老头径直带着舅舅进了厢房,房里亮着灯,一张崭新的木架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碎花对襟衣的女子,地上散落着一堆纸灰香脚,也没别的人在里面。

我当时也知道,这就是那吞农药死了的姑娘,只见她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很是好看,就好像刚睡着了一般。

老头战战兢兢地说:“这不中用的孩子,自己寻了短,差不多六七天了,赖在家里,怎么都不肯走,下午还请了个先生打扫了一番,后来出了点乱子,那场面,把先生都吓跑了。大先生,她这是在要我的老命啊,请你一定要帮个忙。”

舅舅哦了一声,也没说话,走上前去,站在姑娘的床头,仔细看了一阵,突然问道:“这床是新做的?”

老头急忙点头道:“前段时间来了个外地的木匠,手工都不错,我就请他做了张床,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舅舅指了指床头的柱子,问道:“这是做床的时候就有的?”

我跟着那老头仔细一看,只见柱子上赫然刻着一对男女,下身连在一起,形象分外生动。

老头一愣,摇头道:“要不是您看见了,我倒没注意呢,这是什么东西?”

舅舅叹道:“这是木匠的画影符,他可能看上了这姑娘,所以才在这做了手脚。这姑娘不愿意走,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楼主 ___大象___  发布于 2013-08-11 15:36:00 +0800 CST  

楼主:___大象___

字数:136838

发表时间:2013-08-11 21:5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8 21:23: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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