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了他，但树林树叶很密，那一剑应该没有致命。”盖聂淡淡的回答。
紫女曲指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接着树林中长长一声狼叫，草丛中的狼也开始后撤，紫女松了一口气，他的朋友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她是我朋友。”卫庄对举剑的盖聂解释道。
“姑娘，刚才多有得罪！”盖聂收了剑，“外面凉，你们进山洞聊吧。”盖聂回避的离开。
“好快的剑。”紫女目送离开的一席白衣，感慨道。
“能在他剑下活命的人很少。”卫庄说着，想着或者是没有。
“是吗？”紫女平和的微笑，盖聂攻击她时剑如闪电，可顷刻间剑势又如冰封般骤然停止，这个人和她在俗世中见到的剑客有太多不同。
“你怎么找到我的？”卫庄好奇的问。
“跟着李猛追杀你的刺客来的。”紫女回答道。
“那家伙还做了件好事。”卫庄不屑的感慨，眼神却掩饰不住恨意，“找我干嘛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紫女双眸闪过一丝顽皮，“看看接近你们的刺客都是什么下场，我也是不想造成误伤才让狼群引你出来见面，结果你的师哥吧，在外面忙了半天我也没见到你的人影，我只能自己进洞找你。还没走近洞口，你师哥就准备要我命了。”
卫庄没有多言，白日树林中盖聂没有出手帮忙后又阻止他杀人多少让他有些生气，但他在镇上就是不想连累盖聂才等刺客全都出动才收网，结果到最后又变成盖聂帮他收拾烂摊子。盖聂提醒时他懒得理睬，还好，这次跟上的是朋友，他早已厌恶的任性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庄，你师哥都主动邀请我进洞了，你就让我在这儿和你商量事情。”紫女玩笑道。
卫庄转身进洞，紫女花了这么多心思找他肯定有急事，紫女也收好软剑跟了进去。
篝火旁，紫女见卫庄一身的伤痕，“你的伤没事吧？”
“死不了。”卫庄无所谓的笑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事也不会来叨扰你。”紫女平静的笑笑，她认识的卫庄还是一点没变，紫女拿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交给卫庄，“他说了，这以后就交给你了。”
卫庄知道令牌的来历，没有立刻接受，“理由了？”
“庄，你在去年见过一个人，一等一的轻功高手，喜欢夜间杀人，夜色是快速掩饰他身形的工具，一招致命是他的本事。”紫女见卫庄仿佛没有印象，“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李猛雇他找过你的麻烦，要你性命的大麻烦。”
“你怎么会知道他？”卫庄疑惑道，他当然记得，去年在客栈利用他伤了盖聂的黑衣刺客。
“他是流沙最出色的刺客。”紫女一丝冷笑。
卫庄看看紫女手中的令牌，“流沙也成了一个杀人得其位的组织？”
“那刺客接受李猛的雇请我们原也不知。”紫女心中遗憾，“一年前，李猛背叛你，你逃离了韩国。韩公子在国内再无有力的支持，选择接受嬴政和李斯的邀请，前往秦国。我也一同前去，流沙很快就变成今天的样子。”

“但我短期内也不会回韩国。”卫庄还必须在鬼谷呆上两年。
“你离开的日子再长也长不过我们。”紫女把令牌塞到了卫庄的手里，“这儿再远也比不上秦国到韩国的距离。”
“韩非打算呆在秦国了？”卫庄不可思议道。
“没有，将来有一天他会告诉你他的打算。”紫女淡然的笑笑，“流沙如今虽然人心散乱，但骨干还在，你不在时苍狼王会替你暂时管理流沙，有事按流沙的传讯方法和他联系就行。”紫女原本打算今晚让卫庄和苍狼王见上一面，不过估计苍狼王不想让新首领第一次就见他负伤的样子。
“好吧，我等他的答案！”卫庄收下了令牌。
“我还有件事情想你帮忙，”紫女解下腰上的链蛇软剑，不舍道，“在秦国，我陪着韩公子在秦人的监视之下，我用不上它了，与其让它沉寂，不如让它有一个新的主人。”
“阿紫，值得吗？”卫庄口吻有些劝说。
“为了他，我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值的。”紫女幸福的笑笑，“拜托了，庄！”
卫庄有点羡慕好友，紫女虽为女子，却不输男子，可为了情，她甘心放下属于剑客的一切。
紫女见卫庄收下了令牌和链蛇软剑，如释重负，无意瞥见山洞角落闲置的绷带和药，好笑她朋友又是和谁在负气……

洞外，盖聂感到狼群的气息渐远，危机四伏到平静安宁也就片刻时间。或许，顷刻间，危险又将再次临近……环境的瞬息万变让盖聂忆起卫庄在树林中致命凶狠的剑法招式，想来卫庄也是经历太多人心沉浮，世态炎凉才会有如此决绝的手段。盖聂渐渐理解一种孤独，来自被世人时刻觊觎手中权力和财富又会被世人随时抛弃的孤独。盖聂心中浮起自责，即使他坚信危险伤害不了卫庄，他也不该负气把师弟孤独的留在刺客的包围中。
盖聂听见轻柔的脚步声靠近。“盖公子。”紫女漫步而来。
“姑娘？”盖聂简单行礼。
“公子不介意，称呼我阿紫吧，庄他们都喜欢这样叫我。”紫女简单回礼。
“阿紫姑娘。”盖聂称呼道。
紫女敬佩盖聂的谦逊为人。“盖公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有缘再见。”
“在下亦然，有幸结识姑娘。”盖聂欣赏紫女的临危不惊、大度从容，也很乐意结交这个朋友。
紫女微笑中淡淡遗憾，卫庄和盖聂的剑术天资都是世上难求，可两年后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生命在强者和弱者间似乎没什么分别，有时都脆弱得可怕。
盖聂目送紫女离开后回到山洞，见卫庄坐在篝火旁给自己上刀伤药，不过自己给后背的两处伤口上药来得困难。盖聂走近主动在卫庄手上拿过药，卫庄没有再拒人千里，反而很平静坐着让盖聂帮忙。绷带一圈圈的在卫庄身上缠绕，盖聂的手指很灵活，力度熟练恰好，绷带缠绕中没有擦疼伤口也没有在捆绑中松弛。

“师哥，有时候真觉得你是男人太浪费了。”卫庄又口不择言，可胸前一处伤口被绷带突然拉紧疼得利害。“师哥！”卫庄没有生气，更像是求饶。
盖聂笑笑，放松了食指拉紧绷带的力度。
小气，卫庄心里抱怨。“师哥，今天为什么阻止我动手？”卫庄至今没想明白自己哪儿惹了盖聂。
“也许是不习惯吧。”盖聂随口回答，心思还在心疼卫庄的伤，全身长的伤痕都有五处，擦伤就更提了。
“不习惯？”卫庄微微皱眉，看人死还分习惯和不习惯的。
“我在盖家是接受护人护物的买卖，师父和你提过吧？”盖聂想赵一应该给他和卫庄都交流过互相的家族情况。
“听师父说过。”卫庄回答。手握长剑在江湖中潇洒闯荡，多快活的日子，卫庄很不理解盖聂为什么会选择来鬼谷学艺。
“我十二岁起和叔叔一起接买卖，开始，我也希望杀光我路上的所有对手。”盖聂慢慢回忆着往事，“可后来我发现杀了再多的刺客强盗还是不能停止刺杀劫掠，杀得越快对方来的人反而越多越强，再之后我发现仅靠杀人保护不了我要保护的东西。”
卫庄有些兴趣，以前不是见盖聂那张没有情绪的脸就是听盖聂唠叨，从没听过盖聂说这些。“你不杀他们，他们还是会来劫你的人和货。”

“我慢慢习惯和他们同路，他们如果离开最好，来了我也不会留情。”盖聂给卫庄包扎完后熟练的给绷带打上结。
卫庄一怔，和敌人同路，像他和盖聂的现在吗？卫庄心中一丝惆怅，他懂了盖聂为什么少有情绪，那临阵的冷静、忍耐和对战局的控制把握已成盖聂的本能，那些经验远比盖聂的剑法更可怕。赵一不让他和盖聂再私下比剑看来不是故意折腾他，过去盖聂和他比剑多的把他当师弟，而不同于去年的黑衣刺客和今天的紫女，把对方看作敌人。“那师哥，以后我杀人的时候你躲开一点！”
盖聂在包袱里拿出干净的衣裳给卫庄披上，“对不起小庄，今天你应该和你一起退敌。”
一起？卫庄扬扬眉，今天他也不见得全对，不过他不会说对不起。卫庄见篝火旁，盖聂正抖动收拾着他刚换下的血迹斑斑的破烂衣服，“师哥，这衣服你还要留着？”
“即使补不好兴许也有他用。”盖聂在过去的奔波中已习惯节约一切可节约之物。
罗嗦，卫庄想着，那衣服就算补好洗干净了他也不会再穿。
温暖的篝火旁，两人的闲话多了起来……
（待续）

冬季，大寒后的鬼谷被皑皑白雪覆盖，寂静的森林被几日持续的大雪披上冰冷银装。鬼谷内，盖聂和卫庄却因赵一的再次突然外出乐得逍遥。
鬼谷中一片树林，卫庄霸道的剑气来得喧哗，横剑剑气所到之处，风声鹤唳，四周的和抱之木，一棵棵的被强大剑气斩断，大树在巨大的嘎吱震动声中倾倒。而另一处的树林，一切宁静，静静站立许久的盖聂听着风拂过树枝吹散枝上积雪的声音。“铮——”拔剑的声音划过树林的寂静，盖聂的剑法含蓄利落，半刻后，纵剑剑气如疾风吹散了周围植物上白雪，树枝树叶丝毫无损。盖聂的剑回鞘时，身边一抹雪白世界难得的绿色。盖聂见时辰差不多了，踏步离开，一步起脚后，在雪地上留下了第一个脚印。
鬼谷地处高山，冬季尤其寒冷。盖聂和卫庄早上练剑，午后也就看看书，下下棋。晚饭，盖聂发现卫庄胃口特别的好。
“师哥，今晚我准备去鬼谷之颠！”卫庄放下碗后说着。
“不可以。”盖聂知晓了卫庄的打算，但今晚太冻了，即使是猛兽都不敢去山颠多呆。
卫庄笑笑离开，他只是给盖聂打个招呼，没想过要听盖聂的意见。难得的好天气，错过可惜了。盖聂变得很没胃口了，快速大口吃完碗中的米饭，收拾家务。
夜幕中，卫庄穿着厚棉衣，背上包袱，待上屋门离开。院落里，盖聂也是厚棉衣，背着行李，看似准备好了和卫庄同行。盖聂见卫庄出屋，点燃了两个火把，一个扔给卫庄，“走吧。”
卫庄顺手接过火把笑笑，见到盖聂也不意外。

鬼谷最高山之颠，狂风夹杂着飞雪，地上积雪已快到人的膝盖。盖聂和卫庄爬上山顶，呼出的气息也快速结冰。
“你真的决定了，小庄？”盖聂见卫庄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师哥想回去休息还来得及。”卫庄说着，欣喜的看着火把的火焰被狂风吹得乱舞。这么寒冷的地方，野兽都得冻死，今晚绝对清净。
盖聂不再多言，将火把插在积雪里，从包袱里拿出油纸，再脱下身上的厚棉衣包着油纸内，然后在雪地上开始打坐休息。
卫庄猜到盖聂不会独自返还，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大好机会训练内力和呼吸吐纳，他们不应该错过。
山颠上，两个火把被雪风吹灭……
拂晓，盖聂醒来。盖聂僵硬的身体微动，发现自己已被积雪覆盖。盖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热气稍稍融化了脸上的薄雪，盖聂微微低头轻轻睁眼，山颠的景色肉眼已可视，待确定还未日出，盖聂缓缓扭动着身体。
“小庄，醒了吗？”盖聂轻声问道，“我们要快点恢复体力下山，一会儿如果日出有雪光我们下山就难了。”盖聂没听见身边人答应，有点担忧，“小庄！”可还是没人应。盖聂快速站起身，僵硬的身体一阵抽动，顾不得许多，盖聂着急的拂着身边雪人的积雪，“小庄，你别吓我！”盖聂见卫庄不答应，慌了，自责昨晚不该任由卫庄的性子乱来。“小庄！”盖聂拂去卫庄身上的积雪，卫庄的身子很僵硬，不过胸口还暖和。卫庄的气息渐渐有暖意，盖聂觉得不对劲。
“哈——”卫庄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气十足，“师哥，原来你会这么担心我。”卫庄不久前也醒了，盖聂开始叫他，他是懒得应，后来看盖聂着急，也就将计就计运功驱寒的同时逗逗盖聂。

“你玩够了没有？”盖聂厉声道，大怒的推倒卫庄。
卫庄被盖聂推得后仰，生气道，“不就是开个玩笑。”
盖聂懒得搭理卫庄，抽痛中起身拂手而去，僵硬的身体脚步微微移动一步都变得艰难。
卫庄从未见盖聂如此生气，或者他心中的盖聂就不会有这样的愤怒。“盖聂！”卫庄起身不满道，一把拉住盖聂的左臂。盖聂的左臂和冰块差不多，卫庄见盖聂全身僵得厉害，不会吧，盖聂太担忧他，没有运功驱寒就先来救他了。
盖聂想甩开卫庄的手，可僵硬的身体没什么力气。他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除了卫庄，什么都忘了，今天算他幸运，只是在冰天雪地，如果是战场，背后有人给他一刀都防备不了。
卫庄霸道的把盖聂拉在怀里，让自己的前胸贴着盖聂的后背。师哥，我错了，还不行吗？卫庄心里默念道。卫庄把盖聂紧紧的抱在怀里，脸也忍不住凑到盖聂的后颈窝。盖聂的体质偏寒，他却偏热。他平日不觉偏热体质有什么好处，可此刻他希望身体更暖和一些。他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盖聂拂手而去的一刹那，他心里浮起一丝害怕，莫明的害怕。
盖聂在卫庄怀里安静下来，昨晚为熬过寒夜，身体所需已降到最低，刚刚担忧卫庄顾不得运功驱寒就移动身体，全身紧张僵硬时只觉得抽痛，可卫庄温暖的身体靠近自己时，才意识道寒冷，微微颤抖。盖聂渐渐冷静，他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和师弟生气，是运功驱寒。
卫庄也慢慢平静。盖聂在武者中算不得强壮，但身体的累累伤痕让盖聂的身板看上像一块铁板，仿佛任何武器都无法刺穿。不过，此刻，卫庄觉得盖聂的身子很软，甚至抱着还有点单薄。

“小庄，我没事了。”盖聂运功片刻驱寒后，主动离开卫庄的身体，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快点把棉衣穿上，我们立刻准备回去。雪停了，一会儿日出有雪光就麻烦了。”
“知道，师哥！”卫庄又是无所谓的模样，穿上棉衣和盖聂一起下山。
盖聂和卫庄回到鬼谷的屋舍简单吃点干粮就各自回屋休息。盖聂在榻上打坐调息，昨晚今早把他折腾得够呛，可总是心绪不宁。耳边，还残留着卫庄熟悉的气息。从小，不知是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还是剑法高于同辈，在盖家，同辈兄弟总是疏远他，长大后，最想靠近他的反而是敌人，敌人的靠近只能选择拔剑拒绝。盖聂的记忆中，没有人像卫庄那样靠近过自己。
快至午饭时间，盖聂收功准备做饭，推开房门，见院落的雪地上生着篝火，穿着棉衣的卫庄在篝火上烤着山鸡野兔。卫庄见盖聂出屋，笑笑，“师哥，还好，你没忘了吃饭时间。”盖聂在屋内就听见院落有铲雪的声音，但没想到是卫庄在烤野味，盖聂望望天色，却招来卫庄的不满，“别看了，今天没有强烈的日光。”卫庄可不想又听盖聂一阵罗嗦。
盖聂静静的走到篝火边，篝火很温暖，旁边是几只被卫庄拔毛剥皮的山鸡野兔。盖聂不得不佩服卫庄，这样寒冷的天气，卫庄居然一个早上能打到这么多野味。“你休息会儿。”盖聂主动去拿卫庄手上的烧烤工具，他想卫庄早上是吃完干粮没有休息就去打猎了。
“用不着。”卫庄拒绝道，“好好在旁边歇着。”
盖聂倔不过卫庄，就坐在温暖的篝火旁烤火。
“师哥，你说师父回来知道我们昨晚去山顶住了一晚，会怎么想？”卫庄期待的笑笑。

“你最好别告诉师父。”盖聂平静道，“他知道了明年这样的天气肯定让我们至少在山顶连续呆上三天。”
呆上三天也无所谓，卫庄想着，还有盖聂陪他。不过让赵一命令他们在山顶上呆三天就无趣了。卫庄细细观察盖聂的气色，盖聂好似已缓过清晨的挨冻，暖暖的火光照在盖聂的脸上，白皙的肌肤透着红润，如湖水的双眼深不见底，盖聂的五官算不上很精致，但温和时总让人淡然舒适。卫庄觉得他师哥长得挺好看，这张脸在女人身上也算是美人。
“小庄？”盖聂注意卫庄的出神，自己是脸脏了还是衣服破了。
卫庄扭头烤着野味，以前他是觉得盖聂罗嗦得像个女人，不过今天怎么会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盖聂闻着篝火上野味的肉香，他的师弟虽有时胡闹了一些，但对他真的很好。一年后，他和卫庄只能有一个人走出鬼谷，他们是鬼谷弟子，应该饯行鬼谷门规，他了解卫庄，卫庄决战时一定会以命相搏。乱世如此不真实，站在不真实的顶端已不是他的理想，而他的梦真的需要踩过卫庄的尸体去实现吗？
“师哥。”卫庄见野味烤得差不多了，把一只野鸡递给盖聂。
盖聂伸手去拿，可手伸到一半，又莫明的犹豫停下。
“怎么了，怕不和口味？”卫庄挑衅的不满道。
“没有，”盖聂淡然的笑笑，“谢谢你，小庄。”
卫庄听着那声谢谢别扭，说再多的谢谢又有何用，一年后，盖聂的命都是他的……
寂静的鬼谷，几日来的大雪停了，可谷中鸟兽更不敢随意出洞，雪后似乎比飘雪时更加严寒……
（待续）

想说，非常感谢留下脚印的读者，尤其是幽梦清颜、可代妹妹和角角，我挖的坑向来冷冷清清，回帖少，没想到在这个贴吧挖坑碰到这么热情的姐妹，很意外也很感动。写文是种心情，这文挖坑初衷也就“二三事”，只言片语随意写写，写哪到哪，现在有姐妹喜欢，偶会努力把这坑丰富完整。
另外，偶其实是个“老顽童”了，大学毕业后已工作了几年，估计比这个贴吧的很多姐妹年长，具体年纪请允许大龄宅女保密。
这文下一更新部分刚刚初稿完成，内容有点多，今天写得太累了，没有意外，明天整理校对更新。

冬去春来，又一岁荣枯，时间无声流逝。卫庄来鬼谷的第三年，盖聂的纵剑和卫庄的横剑都达到赵一的期望，赵一也打开了书房最隐秘的一箱竹简，历代鬼谷子对诸子百家的武学见闻和领会。盖聂和卫庄决战期还余半年，赵一即使在鬼谷，也经常吩咐盖聂和卫庄下山走动，只是每次外出时间不能超过一月，更不能参与各国的军政事务。

盖聂和卫庄下山均是同路，卫庄爱拿盖聂玩笑，盖聂总是一笑置之。在外两人也是清晨一同起床，分别找无人的地方练练剑，晚上休息永远是客栈一间房两张床，荒郊就凑在一起打坐休息，身边多一个人已成习惯。刺客的偷袭，两人已成家常便饭，但无论刺客强弱，盖聂没有再做过看客，只是刺客太多，盖聂会选择把一部分刺客引入猎人的陷阱或山坑，确定无险后独自离开。而卫庄，只要刺客想逃，也不再赶尽杀绝。在小镇市集就更简单，两人默契的分开合会把刺客甩掉，卫庄渐渐也觉得陪刺客玩的乐趣远比杀戮来得快乐。

秋天，鬼谷些许树木的树叶随风而落。黄昏，盖聂和卫庄穿过前山树林回谷，卫庄见一片树叶轻轻飘在空中，放慢了脚步，“师哥，我们明天再回谷中。”盖聂望望前路，赶路回谷也很晚了，点头答应。

鬼谷前山的山路两人走过多次，就近找个山洞落脚。卫庄让盖聂找清水拾柴，而自己兴致勃勃的去打野味。盖聂在山洞中生着篝火，卫庄还未归，眼前燃烧浮动的火苗让心中生起些许孤寂，盖聂苦涩的笑笑，或许就这就他未来的路了。

“师哥？”卫庄右肩扛着一只野山羊，左手提着两只野兔进来，无意瞥见盖聂那丝笑容，火光中，那丝笑容并不温暖，反而让人心疼，“别愣着，师哥，帮忙。”

“小庄。”盖聂对卫庄的收获吃惊不小，如果卫庄是猎户，估计能养活一村的人。

篝火旁，两人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功夫，野兔和几块山羊肉就架到篝火上，卫庄在肉上洒盐，很耐心的烹制美味晚餐。几块肉烤得差不多熟了，卫庄神神秘秘的在包袱内拿出两个水袋，扔一个给盖聂，“尝尝。”

盖聂打开水袋闻闻，一阵冲鼻的烈酒气，“小庄？”

卫庄吹着口哨，得意的懒得回答。

“你忘了？我们不得饮酒。”盖聂拒绝道。

“师哥？”卫庄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可怜兮兮的看着盖聂。

盖聂犹豫了片刻，深吐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烈酒的烧灼从喉咙一直到胃，盖聂片刻适应不了忍不住咳嗽。

卫庄笑笑，得逞后又庆功般小小慰劳了自己一口美酒。

篝火，肉香，酒香，山洞内暖和了起来。篝火边，卫庄见盖聂满面通红，“师哥，你没喝过酒吗？”卫庄见盖聂没喝多少。

“以前在家逢年过节陪族人喝过几杯。”盖聂试着保持清醒。

几杯估摸也是米酒，卫庄没听过盖聂谈酒，就想过盖聂不爱饮酒，不过没想到酒力这么差。“师哥，吃点东西。”卫庄照顾着盖聂，后悔给盖聂准备烈酒。

“谢谢，小庄。”盖聂微微头晕。

篝火旁，两人嘻嘻哈哈喝酒闲话，烤好的肉食吃了大半，卫庄又开始烹饪美食，忽然没听见盖聂声音，扭头见盖聂正靠着冰冷的山壁闭眼休息。“师哥，会着凉的。”卫庄无奈念叨，他师哥喝了酒还真孩子气，卫庄走过去俯身蹲下想把盖聂扶到暖和点的地方休息。

“铮！”一道剑光，卫庄快速的后倾避闪。

盖聂一剑落空，摇摇头清醒，眼前卫庄的模样清晰起来。

“师哥！”卫庄不满道，对盖聂突来的防备不知该欣赏还是生气。

“啪——”盖聂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庄，对不起！”盖聂迷糊中右手拽着卫庄腰间的衣角，脸贴到了卫庄胸前，“对不起，我喝多了。”盖聂喃喃自语。

卫庄愣愣，眼前盖聂就像一个做错事请求宽恕的孩子。

“对不起！”盖聂朦胧中已不知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盖聂发烫的脸埋在卫庄胸前，卫庄全身也跟着热起来，对盖聂突如其来的依恋，心里不自觉难受。“师哥！”卫庄的声音稍稍哽咽，忍不住把盖聂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盖聂迷糊中留恋着师弟温暖的怀抱。

“师哥！”卫庄耐心安抚着怀里不太清醒的盖聂……山洞中，一阵烧焦的糊味蔓延洞中，卫庄把盖聂轻轻放开，扶到山洞一个较舒适暖和的角落休息，顺带在盖聂包袱内找件长衫给盖聂披上。

卫庄给篝火加上木柴，把烤焦的肉扔出山洞。洞外，凉意秋风中，卫庄喝着闷酒，冷静的笑容有些僵硬。鬼谷真是有趣的地方，不过终究是他要离开的地方。盖聂听见卫庄离开后静静睁眼，酒醉迷糊，但一念后又片刻清醒，他和卫庄，除了宿命对手，同门情谊，似乎多了些什么，是什么他不想再去探究，人生道路不能留下的东西，就该试着告别。

第二天清晨，盖聂和卫庄醒后都没有再提昨晚醉酒之事，也没有按平时习惯分开练剑，而是各自去溪水边清洗消消身上的酒气。午后，两人一起返回鬼谷。谷中，赵一在正厅独自喝着茶把玩棋局。

“你们回来了？休息去吧。”赵一没有多问，也没有特别吩咐。

盖聂和卫庄默契交换眼神，各自回屋放东西。卫庄回屋没多久，又返回院中飞身坐到古树的树干上。身边，树杈间鸟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卫庄没有侵扰，静静远望西移的太阳。盖聂在房内爱惜的擦拭佩剑，一缕穿过窗户的落日余晖在剑身游离。夕阳西下，盖聂出屋去厨房做饭，卫庄飞身下树，拿着斧头劈柴。院落中，天色渐暗，盖聂将饭食端上饭桌，卫庄将木柴捆绑完毕，赵一才收拾棋子棋盘。

饭桌上，赵一、盖聂和卫庄无话，比之往日还有拘束。晚饭后，盖聂如常的收拾碗筷，“聂儿，小庄！”赵一平静的唤道。盖聂停止了手上的家务，赵一挥手让盖聂继续，“半个时辰后，我在鬼谷之巅等你们。”

“是，师父！”盖聂和卫庄默契的看看对方,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明月，鬼谷之巅，秋风中墨发白衫、银鬓黑衣随风而舞，盖聂与卫庄的纵横宿命好似早被上苍注定。赵一一如卫庄初入鬼谷时公正的站在两人之间，只是三年前是背对，此刻是正视。“一月后，此地！”赵一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卫庄有着期待与惆怅，而盖聂，有着不舍，和赵一那丝期待已久的冷漠，二人沉默中没有反对赵一的决定。

“师父，”卫庄还是无所谓的语调，“决战前，我想独自下山一趟？”

“可以。”赵一颔首同意。

“不过我回韩国，可能……”卫庄打打招呼，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和赵一平日的吩咐相悖。

“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有把握就去做。”赵一平静的回答。

卫庄嘴角一丝冷笑，不再多言。

“你了，聂儿？”赵一主动询问。

“我也会下山。”盖聂恭敬的回答。

“一月后，此时此地，我等你们！”赵一的话如落地磐石，不可有违。

清晨，卫庄醒来不见盖聂，也没见赵一。厨房内，早饭温在锅内。卫庄将锅盖扔在锅上，决战之期在即，他师哥就不想理他了。卫庄饭也懒得碰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一个月的时间并不宽松。下山的路上，卫庄无意回头断崖，断崖上，一席白衣随风而舞。“师哥？”卫庄见盖聂没有练剑，奇怪盖聂为何又在断崖呆站。

断崖，鬼谷被云雾环绕，断崖下的河流，被山间云雾层层覆盖。盖聂在崖上听见卫庄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你还没有离开，小庄？”

“师哥不也没有离开？”卫庄好奇的靠近，“去咸阳的路可比新郑遥远。”

“你路上小心。”盖聂转身关心道。

“放心，我一定赴约。”卫庄走到崖边和盖聂并肩看着崖下风景，深不见底的崖下云雾翻滚，在鬼谷也很少见到如此壮观的云雾，仿佛世事沧桑皆被踩在脚下，“这才是站在高处应该看到的风景。”

盖聂听出了弦外之音，并不赞同，“所谓强者，就是必须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吗？”

“如果不把人踩在脚下，他又怎会抬头看你，承认你是强者。”卫庄展眉笑笑。

“这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盖聂心中那样的强者已不再是梦想。

“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万物的天性罢了。”卫庄永远不会忘记人在利益面前的虚伪与自私。

“我们虽是同门，却必须争个你死我活。这也是天性？”盖聂继续追问。

卫庄的心被狠狠垂打，“这是鬼谷修炼最强者的门规。历代相传，每一代都是纵横天下的霸者。”卫庄似乎也是找个理由说服自己。

“纵横天下？”盖聂玩味的感慨。

“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吗？”卫庄记得自己来鬼谷的第一句话，成为强者也是他站在这儿的目的。

“然而，被这样的门规所驱使着的我们，就可以算是强者了？”

卫庄觉得今天的盖聂很奇怪，盖聂不是应该比他更早的做好了决战准备，“三年之期以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卫庄很是期待，他等待三年，对决战本身的期待已远远超过一个胜利的结果。

“如果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答案本身又有什么意义了？” 盖聂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师哥，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才说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卫庄扭头看看盖聂，读不懂盖聂的想法。

“小庄，我并不怕与你一战。”盖聂从不缺乏强者的自信。

“怕也好，不怕也好，我只知道一件事，”卫庄宣战的声音到了盖聂耳边，“决战的那一天，我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会倒下。”卫庄有些气恼的望着脚底翻滚的云层，这句话是给盖聂的，也是给自己的。

崖上的秋风，熟悉的吹打着崖上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师哥，我先走了，一月后再见！”卫庄挪步离开。

盖聂转身不舍的唤道，“小庄！”

“师哥还有什么吩咐？”卫庄停下玩笑道，盖聂不会又要罗嗦一番吧。

盖聂不舍的望着卫庄许久，微微摇头转身。卫庄也没有再多做停留，盖聂身后，卫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卫庄离开不久，盖聂返回谷中，没有收拾包袱，静静的一人将谷中院落屋内打扫。黄昏，漫天夕阳，盖聂晚饭后收拾随身行李，拿好佩剑，将一根刻有四个秦国文字的竹简放在正厅几案上。院落里，盖聂对着正厅跪地三次叩首后，毫不犹豫的毅然离开。

鬼谷前山，盖聂漫步树林，一片树林中，好静，土地上，只有月下斑驳摇晃的树影还在移动……盖聂平静驻足，将肩上包袱轻轻扔在地上。月光下，一根竹简如短刃般飞向盖聂咽喉，盖聂飞身跃起避开竹简攻击同时右手拔剑，一人已近身到盖聂身边，挥指轻弹盖聂佩剑的剑柄。盖聂没有因拔剑受阻丝毫惊慌，巧妙侧身避让，两人在空中擦身而过。

竹简如利刃大半插入一棵大树树干上，上面的四个刻字全部隐没在树干里。盖聂落地警惕转身，玄衣的赵一佩剑而立，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有负师恩！”赵一语气有些讽刺，但知道盖聂没想过逃，否则不会选择走前山熟路，还放弃轻功徒步行走，“四个字就想逃避鬼谷门规？”

“小庄更适合继任鬼谷子。”盖聂淡淡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