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王道】纵横策(暧昧,清水因为不擅长写感情)

第十四章:星辰夜话

鬼谷的两名弟子,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岸上,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着。盖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呆在水里,只是觉得这样自己的心里会好过些,卫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寻到了岸边,只是觉得或许有个人会在这里自寻烦恼。
今夜月朗星稀,是个不错的天气。只有傻瓜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自寻烦恼。
“小庄,在你的眼中,他们都只是些星星吗?”
卫庄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下来,仰观星空。“或许是吧,区别只在于有的亮一些,而有的要暗一些。”
盖聂眉心紧锁,对于卫庄的一些理论,他始终无法认同。“那么星辰闪烁又该如何解读?再明亮的星也会黯淡,不是吗?”
“世事兴衰,势所必然。”卫庄悄然一笑,这个木头样的师哥又再和自己争辩了,看来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包括在成就强者的救世之路上,而人命就是代价,你我所要做的,就是要把这种代价降到最低,你说对吗?师哥。”
盖聂沉默了片刻,代价,如何才能将这种代价降到最低?果然是大爱者无爱,博情者寡情。“小庄,你做到了。”
卫庄冷嘲一声,翻身坐起“师哥,你我原本就是同一类人,你甚至可以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绝情,只要你想,未必做不到。或许,死的那两个人,并不恨那两头玄虎,而是更恨你呢,谁又能看得到你的仁心。既然已经不在乎世人的评价,又何必拘泥于仁义的束缚,救世的方法从来就不止一种。而你的选择偏偏是最蠢的。”
绝情——盖聂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善心换来的未必就是善果。柔和的月光洒在身上,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流淌,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胸膛,勾勒着少年身体那完美的曲线,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银辉。卫庄勾了勾嘴角,一种异样的感觉窜上心尖。师哥虽然木讷,不过这样看来,也是挺好看的。随手揪过一根野草,叼在嘴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傻傻的。
盖聂双手捧起冰凉的河水,水流在指缝间流淌而出,就像生命的流逝无法阻止。“小庄——谢谢你。”
卫庄一愣,这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说谢,感觉很怪异。“谢我?”
“谢谢你跑到这里来跟我说这些。”虽然方法有些独特,但是盖聂看得出,卫庄是在开解他。
卫庄不屑的别过头去。“其实你不用谢我,因为这些道理你都懂,只是人偏偏倔得很,非要在硬闯出一条新路子,来证明自己的信念。结果却是丢盔弃甲,头破血流,狼狈之极。”
盖聂垂首含笑。“其实这一次,我挺庆幸,是小庄你胜了。让我看清了你的优势和我的不足。江湖路上,你我之间,或许真将胜负难料。”
盖聂居然笑了,这说明他心结已解,看着他笑,卫庄的心情也变得不错。“留个悬念,岂不是更好,这样师哥就不会整日夸口,压我一头。”
“不想小庄竟然如此记仇?意气之言,反让你吃心了。抱歉。”
卫庄站起身,随手捡起一枚扁平石子,弯下腰,贴着水面丢了过去,石子在水面上上下跳动了四五个起落,随后没在了盖聂的身边。打水漂,卫庄的技术还不错。“师哥,你到底要在水里泡到什么时候?”
盖聂愣了愣,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朝河岸走去,快到河岸之时,便看到一只手递了过来,盖聂一抬头,正见卫庄伸着手,在月光下邪邪的笑着。盖聂会意,伸手扣住了卫庄的手,卫庄一用力,将人拽了上来。
身心俱疲的盖聂跌坐在地上。扬起头,看着卫庄的脸,少年精致的脸颊配上斑驳的白发,总会让人觉得心疼。“小庄,让我看看你胸前的伤。”
卫庄脸色一变,顺势坐在盖聂的身旁,抬头望向天空。“看那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盖聂的眼神无比虔诚,他不想有人因为他而受伤,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
卫庄冷笑一声“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扭过头戏谑的看着盖聂。“师哥是打算涌泉相报,还是以身相许啊?”
盖聂脸色一沉,正色道“小庄,我在与你说正事。”
卫庄却将脸凑得更近,竟抬起手,勾起了盖聂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那清晰的轮廓早已印在脑海,挥之不去,可是为什么却总是看不够。“我也在说正事啊——以师哥的相貌,虽然不算什么绝色,但是干净耐看的很,师哥若真有此心,卫庄也可以勉为其难。”
两个人靠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湿透的衣衫格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体温和对方的身体传来的热度,盖聂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说不出卫庄此话到底是几分真假。但是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而什么事情不能做。他一把扣住了卫庄不安分的手,力道之大似乎能将对方的骨头捏碎。卫庄微微蹙眉,腕骨在痛苦中叫嚣着。盖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或许,只是想通过这样来表达自己的定力和决心。“小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侮辱我没关系,但是不要侮辱了你自己。”
卫庄撇撇嘴,猛然间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再被他这么攥下去,以后也就别想用剑了。“无趣,师哥,当真不识逗,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天下美女如云,我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男人,你我只能是对手,倘若师哥被我这几句话就乱了心性,那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战场上。”说完,便又自顾自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下来,微不可查的叹息在呼吸中传递。
“小庄……”经他这么一通抢白,盖聂似乎忘记了卫庄伤口的事情,而且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卫庄微阖双目,似乎已经睡着。见他不语,盖聂也不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守着。
良久,合着眼睛的卫庄突然开口问道“师哥,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与我一起喝酒?”
盖聂沉默不语,因为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小庄给他的感觉太危险,清醒时尚且如此,若真到醉酒,他不知道对方,或是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为你偷酒,你不肯喝,我找你喝酒,你不肯喝,我请你喝酒,你还是不肯喝。为什么?”
“身为剑客,你我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卫庄勾了勾嘴角,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为什么荆轲就可以?”
盖聂深吸一口气,说道“荆轲兄弟,是我的朋友。”
“而我,却是你的敌人。”
盖聂不语,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把这个师弟当做敌人。
卫庄猛然坐起身,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寂寥的落寞。“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只要你不逃避宿命,你就是我最好的对手,师哥。”
“小庄”盖聂还想在说些什么卫庄却已经站起身来,就要离开,走出去两步,却又顿住了脚步。“湿衣服穿的久了,容易着凉。”
盖聂猛然回头,卫庄却已不见了踪影,竟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开了。经他这么一说,身上确实已经凉透,方才那份火热与悸动也仿佛被凉水浇灭。不知怎么,戏谑的言语竟然勾起了自己的火气,是自己心虚吗,还是想欲盖弥彰?
等盖聂回到住处,卫庄早已睡下,虽然夜色已深,但是盖聂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里很乱,却始终理不清头绪。被责任和理想束缚着的心,已经不在属于自己。
第二天,卫庄依旧起的很早,独自一人在悬崖上练剑,无论寒暑,练功不辍。对于巅峰的追求就是他前进的动力,即使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可是整整一天,卫庄都没有看到盖聂。肚子饿的咕咕叫,心中亦不免愤懑,难道那根木头又钻了牛角尖,都已经到了现在了,还不曾看清现实吗。直到月华东升,盖聂的身影才缓缓的出现在鬼谷的小道上。
卫庄倚靠在树下,歪着脑袋看着那个偷懒的人。“师哥,三年之期将近,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盖聂含笑不语,递上去一个圆滚滚的坛子。“给”
卫庄眯起眼睛,却并没有接过来。“什么?”
“酒!”盖聂掀开封盖,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让人迷醉。“记得昨夜,小庄说过,你我从不曾一起喝酒。”
“你消失了一天,就是为了这个?”卫庄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盖聂。
“是!三年之期将近,我不想留下这个遗憾。”
卫庄心里不是滋味,这看上去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对感情的施舍。“我不是荆轲。”也不是你的朋友。
盖聂举着酒坛,始终不曾放下。“一个人的朋友或许可以有很多,但是真正能够了解彼此的对手,或许只有一个。”
卫庄笑了,笑的很简单,他接过酒坛仰头灌下,浓郁的酒浆流淌进喉咙,热辣且让人振奋,痛快的释放着积压在心底的感情。他仿佛觉得自己在流泪,只不过这眼泪是流进了心里。“痛快!给。”
盖聂接过酒坛,相视一笑,亦如卫庄般淋漓灌下。尽管这算不上什么好酒,但是与特别的人一起喝,却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卫庄看着肆意灌酒的盖聂,突然有些不忍,他总是觉得盖聂有心事,想要借酒消愁,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嘴上说着痛快,可是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他夺过酒坛,笑的有些痞气。“师哥,今天高兴,我卫庄就僭越了。”说话间,卫庄抱起酒坛,脚下点地,腾空而起,飞身上了屋顶。
盖聂微微蹙眉。“小庄,快下来,师傅就在屋里,他老人家会怪罪的。”
卫庄满不在乎,抱着酒坛一通畅饮。“师哥,师傅怪罪下来,由我顶着,今天就让我喝个痛快。”
盖聂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拿他没有办法,脚尖点地,亦飞身上房。无论如何,总不好让小庄一人受过。“我陪你。”
卫庄侧躺在屋脊上,一边灌着酒,一边傻呵呵的看着盖聂。月光下,盖聂的身影飘渺而朦胧,总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迷幻。他不承认是自己喝醉了,因为他的头脑无比的清醒。“有师哥相陪,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盖聂接过酒坛,坐在卫庄的身边,此刻,他也无比的想要喝醉。卫庄晃了晃身子,想要站起,却一个趔趄跌坐下来,他顺势枕在了盖聂的腿上,抬起手,借着明朗的月光戏谑的轻轻描摹着盖聂脸颊的轮廓,忽而竟咯咯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看不出,师哥竟也是个美人……”
“小庄!”盖聂忍不出一声呵斥。
卫庄咯咯的笑了两声,竟闭上了眼睛,用闷闷的声音低低倾诉道“师哥,我卫庄不怕死,却也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想让你死,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你醉了,素来咄咄逼人的卫庄绝不会在清醒时说出这种话。盖聂握紧拳头,无言以对,只能将自己灌醉,这就是困住他们两个人的宿命。
卫庄始终没有再发出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盖聂将酒坛轻轻的放置一边,抬手就想去掀卫庄胸前的衣襟,他想要看看卫庄前胸的伤口。却突然被另一只手给攥住了。卫庄将盖聂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深吸了一口气,进而缓缓的说道“师哥,趁人之危可是不对的哟。”
“小庄,你睡吧,我不扰你。”盖聂的手就这样任由卫庄紧紧地攥着。
卫庄却缓缓的松开了手,疏离的道了一声多谢。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09-11 09:24:00 +0800 CST  
第十四章:巅峰绝顶
云梦大泽,神秘鬼谷。密林深处,清晨的风格外的冷。睡在屋顶上的卫庄在耳边一声轻唤中猛然惊醒。身上一阵瑟缩。
“小庄,醒醒。”
睁开迷蒙的睡眼,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的一个翻身,却险险从房顶上滑了下去。幸好被盖聂一把拽住。
卫庄揉了揉头疼欲裂的脑仁,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禁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睡在这?”扭回头向下望去,却见鬼谷子就站在院中,背对着他们。“师傅——”
盖聂拽了拽卫庄的衣袖,率先飞身跳下屋顶,上前施礼。“弟子无状,请师傅恕罪。”
卫庄也跟着跳下屋顶,上前施礼。
“上面的风景如何?”鬼谷子开口问道。
不等盖聂开口,卫庄便抢先答道“嗯,还不错,来鬼谷这么久,所有地方的风景都已看过,唯独这上面的风景还不曾见过。”
鬼谷子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徒弟。“小庄说的不错,有些风景注定只有在高处才能看到。”
盖聂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师傅此时如此感慨,莫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相处了这么久,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请师傅教诲。”
鬼谷子的目光渐渐飘远,似乎是在看远处的一座山峰。“看到那座山峰了吗,那是云梦山泽最高的山峰。”
盖聂与卫庄顺着鬼谷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远处的飘渺层云之间,有一座山峰矗立,山峰陡峭,高耸入云,只能看得到大概的轮廓,看不清细节。
但听鬼谷子接着说道“这座山峰,山势险峻,道路难行,更有山岚瘴气,狼虫虎豹等诸多阻力,但是,为师相信,这些都不足以对你们构成威胁。”
卫庄勾起嘴角,似乎也看出来了鬼谷子的心思。“您的意思是,想让我跟师哥去到那座山峰走上一遭。”
“无限风光在险峰,为师相信,那里会有你们想要看到的风景。”
盖聂轻咳一声,默默的低下头,心中腹诽,我就知道没有好事。
鬼谷子继续说道“为师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在一日之内到达顶峰,在那里取得一件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并且回到这里,就算你们通过了考验,而先到者为胜。”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心中苦笑,自从来到鬼谷,日常作息,茶余饭后,练剑讲经,一切皆可作为考验,如今又出了个爬山的题目,不过还好,爬山望景终归可以轻松些,不必拿人命来当做赌注。
卫庄揉了揉依旧头疼欲裂的眉心,心中无比的郁闷。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是个懒人,能坐着的时候,他绝不站着。若非争胜之心太强,定要与盖聂一较高下,他宁愿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只不过,爬山这种考验,究竟有何意义,他实在想不通。争胜的心情似乎也在酒精的麻痹下减弱了不少。
盖聂也有些不解的望了望远处的山峰,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即便你看得到,若真要爬上去,却也没那么容易。盖聂自认为是个勤奋之人,他可以静下心来,去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必须是他认为值得去做的。但是,比试爬山到底有何用意?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看风景吗?
卫庄摸了摸已经开始叫嚣的肚皮。“师哥,这条路似乎很长,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填饱肚子,再来争个你死我活。”
盖聂会意。“小庄想吃些什么?”
“只要不是蔬菜汤。”
哎,小庄到底是对蔬菜汤有多怨念啊,每次都要提醒一遍。“我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鹿肉干,小庄若不嫌弃,就先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鹿肉干——听上去不错,原来师哥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竟然还有余粮。”卫庄调笑着揶揄道。
盖聂反唇相讥。“那小庄呢,可算是那种极不会过日子的?”
“有师哥在,我又何必操心呢。”
盖聂苦笑,他还真是说的理所当然。就在他起身去取吃食时,却听卫庄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盖聂一愣,似乎明白了卫庄意有所指,但是他不想给彼此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没有。”
“一句都没有?”
盖聂点点头“是的。”
卫庄似乎松了口气。“没有最好。”他总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说过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究竟是什么,却好似完全记不清了。
说什么道路险峻,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山脚下杂草丛生,乱石嶙峋,飞泉流瀑,树荫蔽日,瘴气升腾。一不小心,便会伤到自己。偶尔也会有毒蛇刺猬,猛兽烈禽经过。上山的路早已被草木覆盖,根本看不清背后的山石的走势。
卫庄抬头仰望,嘴角缓缓勾起,心中似乎已有了计较。盖聂不动声色,勘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找了一处相对平缓之地,攀上了一块巨石。卫庄不甘示弱,紧随其后。盖聂指着山势中的一处凹陷说道“由此处而上,或许会容易些。”
卫庄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屑的说道“我记得师傅说过,先到者,为胜。”
盖聂浅笑“师傅还说过,不计手段。很多时候,合作也是一种手段。”
卫庄无从反驳,因为这句话很有道理。可是,赞同并不代表他就会去这么做,尤其是按照别人指的路去做。即便是要取胜,我也要用自己的方法。不再理会对方的好心,脚下一个用力,双手竟然攀上了崖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整个身子几乎悬空,仅凭一双手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然后脚下一蹬,凌空一个翻身,又窜上去一丈多高。
盖聂无奈,小庄的性子果然也是拧的很。既然要走各自的路,那便只能尽力而为了。盖聂顺着山势,双臂撑住岩石,脚下稳住根基,一步一步,稳稳的踏在石头上,朝山顶爬去。卫庄的路凶险万分,而盖聂选择的路同样步履维艰。虽然路径不同,方法不同,却几乎是齐头并进,看不出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山上的岩石,或被荒草覆盖,或被流水冲击,有的格外滑腻,有的则格外锋利。有的被山风侵蚀风化,变得松软易碎,有的被根须入侵变得四分五裂。卫庄的双手抓住了一根从山上垂下的树藤,借力向上攀岩,这样可以更省力些。盖聂亦借助手中的木剑插入石缝,向上攀登。
树藤在外外力的作用下剧烈的晃动,在沙沙作响的树叶下面,卫庄似乎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动静,可是到底是什么动静,他又说不上来。只是仅仅的握住树藤,让自己保持平衡。突然,贴近自己与崖壁之间,一道白光闪过,卫庄猛然偏过头去,堪堪避开,心中滴下一滴冷汗,脸颊处也略感微凉。冰冷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盖聂,而盖聂手中的木剑却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卫庄心底竟然萌生出了一丝失望与杀机。而盖聂的眼神依旧清澈纯正,带着特有的温度看着卫庄。
卫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回头看向另一边,木剑之下钉着一条花斑毒蛇,而剑锋已经没进了石缝。卫庄心绪复杂,蒙受别人的恩惠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对卫庄来讲,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对手。就算盖聂不出手,他也有把握在那条毒蛇发动攻击之前,结果了它的性命。只不过,盖聂的这一剑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卫庄腾出一只手,拔出了嵌进石缝中的木剑,细细打量。
“这就是——百步飞剑……”卫庄没有把握,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因为他并没有见过。
盖聂点点头,他不知道卫庄如何能从如此拙劣的招式中看出百步飞剑的,但这就更足以证明卫庄是个有心之人。“是的,但是,还生疏的很。”
卫庄冷冷一笑。“师哥,恭喜啊,你果然已经练成了纵剑术的至高之剑。”
“小庄,你的横剑之术也已精进了不少。”
“哼,百步飞剑,用来对付一条小蛇,未免大材小用。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你的目标是这根树藤。”
“小庄……”盖聂的眼神有些落寞,时至今日,自己竟仍不被信任,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的剑永远不会对上你。
卫庄将木剑扔还给了盖聂“呵……玩笑而已,我知道你不会。赶紧走吧,不然日落之前恐怕是回不去的。”
盖聂接剑在手,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卫庄戏谑的言语中有几分是真。
山顶,此刻对于两个人来讲是一个极其美好的词汇,他们并肩站在悬崖边,极目四望,忽然觉得来时的辛苦一切都是值得的。云海飘渺之间,一览众小,俯瞰芸芸众生,只叹命运的戏弄和时光的短暂。此时,他们已经明白了鬼谷子的用意,不体味一回站在高处的感觉,你又怎么会有动力向上爬呢。
卫庄勾了勾嘴角,志得意满。“这才是站在高处,应该看到的风景。”
盖聂心绪复杂“所谓强者,就是要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吗?”
“如果不把人都踩在脚下,他又怎么会抬头看你,承认你是强者?”
盖聂扭回头看向卫庄,“这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万物的天性罢了。”卫庄冷笑,似乎在说着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盖聂缓缓的握紧了拳头,一个人的心究竟可以坚硬冷酷到何种地步“我们虽是同门,却必须争得你死我活。这也是天性?”
卫庄的声音很冷,冷的听不出一丝温度。“这是鬼谷修炼最强者的门规,历代相传,每一代都是纵横天下的霸者。”
“纵横天下——”盖聂喃喃低语,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什么纵横天下。
“这难道不正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吗。”
“然而,被这样的门规所驱使着的我们,就可以算是强者了么?”
卫庄望向远方。“三年之期将近,你我之间必有一战,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
“如果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的卫庄有些烦躁,不解的看向盖聂。“哼,师哥——,你今天的问题好像格外的多!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才会说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
“小庄,我并不怕与你一战!”
卫庄勾起嘴角,露出了他惯有的邪笑“怕也好,不怕也好。我只知道一件事,决战的那一天,我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会倒下!”
“小庄……”就在昨晚,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仅仅一天,你的变化就这么大?究竟那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
师哥——除了宿命的牵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追逐纠缠着你。不知何时,我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但这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借口。
鬼谷子于庭院中端坐,等待着两个弟子的回归。这一次很奇怪,两个人没有争先后,而是同时踏进了小院。
鬼谷子看向卫庄“小庄,告诉我,你都看到些什么?”
卫庄轻挑下颚,笑道“自然是风景,是强者站在高处应该看到的风景。”
鬼谷子点点头,又看向盖聂“那么,聂儿呢?”
盖聂的脸色沉静似水,似乎心中背负着什么难以言说的重负。“野心,一个强者为达顶峰,不择手段罔顾一切的野心。”
鬼谷子再次颔首,一个重在结果,一个重在过程,意料之中。“风景也好,野心也罢,有些梦想注定只有在你接近顶峰时才能实现。”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09-18 08:45:00 +0800 CST  
第二十章:决战之期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鬼谷的两名弟子已经感觉了窒息的压抑,甚至不想面对彼此。清晨,早已练完剑的卫庄,一个人跑到溪水岸边,用冰凉的溪水用力的洗着脸,似乎这样可以让他清醒一点。去抛开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盖聂知趣的没有前去打扰,而是坐在树下,销着木剑,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削木剑了,甚至会觉得有些生疏。没有削剑只是因为,两个人的剑都没有断掉,更是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练剑了。
忽然,盖聂觉得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不用去猜,也不用去看,就已经知道是谁。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卫庄的现身让他有一丝欣喜。“小庄……”
“还有一个月……”卫庄突然开口,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两个人都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个月就是决战之期。
“我知道。”
卫庄握了握手中的木剑。“在这段时间里,我想要闭关。”
“闭关?”盖聂略感诧异,在两个人相处的这几年里,卫庄从未闭关,为何今日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何?”
“潜心研修剑术,然后,打败你……”卫庄的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盖聂站起身,落寞中带着一丝赞许。“好,在这段时间里,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前去打扰你。”
卫庄抬头看了看盖聂身后的那棵树,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一月之后,我会在这里等你,我出关之日,就是你我决战之时。”
“我明白。”盖聂苦笑,或许两个人终将缘尽于此。
之后,两个人是长时间的沉默,山风撩动两个人的发丝,仿佛是在撩动他们的心弦。这一次首先开口的是盖聂“在这期间,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卫庄双眼失神的摇了摇头,似乎魂不守舍。
“你练剑累了,先休息吧。”说着,盖聂转身就要离开,或许,越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人就会变得越发胆怯。他不知道自己那种满不在乎的冷漠可以持续多久,或许,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刚一转身,盖聂就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攥住了。那只手,力道很大,也很温暖。盖聂无法再迈出第二步,他甚至已经感觉鼻翼间的酸涩。强迫着自己调整着情绪,保持着惯有的沉静漠然。缓缓的扭回身去,不解的看向卫庄。“小庄?”
卫庄半垂着的头渐渐抬起,眼底似乎有些氤氲。他的手猛然间一个用力,竟将盖聂紧紧的拥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卫庄的手臂很用力,似乎将要对方嵌进自己的怀里。连胸腔中的空气似乎都要被挤压殆尽。卫庄粗重而轻颤的呼吸在盖聂的耳畔格外清晰。盖聂的喉咙一被强烈的情绪堵得难受,但双手却已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师弟的后背。这或许算是自己的回应吧。
“小庄……你……”
“别说话!”卫庄闭上眼睛,享受着自己最后的任性。声音也不复往日的张扬邪肆,而是带着闷闷的鼻音。“师哥——今日之后,你我就只是对手,决战的那一天,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这一次的拥抱或许就是对曾经的感情和懦弱的一种诀别吧。
两个人渐渐分开,那份浓浓的化不开的情义只能埋在心底。多愁善感,呵——,在这喧嚣的乱世,多愁善感的人简直让人觉得恶心。
卫庄握紧手中的木剑,露出了他特有的邪邪的笑容,转身就要离开。
“小庄——”盖聂忍不住再唤一声。
卫庄顿住了脚步,再次回头,嘴角微微勾起,那宛如惊鸿一瞥的精致容颜从此深深的镌刻在了盖聂的脑海中。
卫庄躲进了山洞中闭关,他躲避的不仅仅是盖聂,更是自己的心。盖聂却会为这个唯一的师弟准备一日三餐,放在他的洞口。这样的待遇,卫庄起初不肯接受,一连几日,篮子中的食物都原封不动。或许,只是觉得这份情谊,他承受不起。但盖聂的坚持最后还是打动了他,当然,更大的原因或许只是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当篮子开始变得空空如也,盖聂也慧心而又苦涩的笑了,他甚至想象到了卫庄那明明享受却一脸嫌恶的别扭神情。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段时间里,盖聂除了送饭,便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他没有练剑,没有看书,没有削剑,甚至没有去见鬼谷子。卫庄将自己封闭在山洞中,而盖聂却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了很多,想了一些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甚至不敢想的事情。
同门师兄弟,为什么只能活一个,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活下来。看来,确实已经到了离开的时间,唯有如此,才可两全。
盖聂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包袱里只有一件换洗的旧衣衫,虽然破旧,却干净的很。拿起了那柄属于自己的木剑,提起盛满食物的篮子,来到山洞前,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为小庄送饭。放下食篮,盖聂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山洞前,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山风送来了凉意,月亮爬上了枝头。盖聂知道,他该走了,如果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尽管不辞而别不是君子所为,但既然选择了放手,那就该彻底的放开。
盖聂又来到了鬼谷子所在的木屋前,对着屋里的师傅,全礼跪拜,以谢师恩。他不想看到师傅失望的表情,只希望师傅不要怨恨自己。我不想听从命运的安排,自己和小庄也不应该被命运所束缚,每个人的路应该由自己选择。
盖聂毅然转身,始终没有再回头,成为强者,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所谓强者不过是为了实现理想而必经的历程。脚下的步伐坚定而沉重。为了心中的那个梦,放弃一切才能获得新生,空天阔地,是纵横的万里江山,鬼谷只不过是个起点。无论前行的路有多么的崎岖黑暗,他始终坚信,终会有光明来临的那一天。
晨光熹微,太阳亦如每日那般升起。卫庄打开了山洞的大门,踏出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步。那颗因悸动而跳跃的心因即将来临的决战而更加跃动。他紧紧的扣住手中的木剑,亦如握住自己的生命。经历了一个月的沉淀,卫庄的心似乎已经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强大。无论生死,他都无怨无悔。
卫庄来到树下,抬头仰望那一树的金黄,嘴角渐渐勾起,任由清风送来的枯叶在身边洒落。整个人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树下等待着,等待着盖聂的来临,等待着命运的决战,等待着生死的宣判。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原本平静的心似乎起了一丝波澜,为什么他还没有来?难道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吗?升起的日头渐渐偏西,投射在卫庄身上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长。卫庄一动不动,唯有手中的木剑又握紧了几分。
夕阳坠落,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星月变幻,周围依旧静谧如初。卫庄的心在一点点冷却,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他不相信盖聂会临阵脱逃,可是,他为什么还不肯出现。卫庄还在等,为了证明自己,更为了心中的执着。冷风如刀,而卫庄的心也仿佛被一把钝刀割裂。
原来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等待,等待是无尽的长路,你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日升日落,日落日升,高高的梧桐树下,卫庄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整整三日,水米未沾,一动未动。从曾经的热血喷张,到后来的心灰意冷,再到现在的心死如灰。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渊,看不到光明。此时的卫庄只是觉得冷,好冷,甚至比曾经被冰封在悬崖边上还要觉得冷。至少那个时候,有个人一定会来。而现在,无论再等多久,那个人都不会再来了。
忽然,卫庄觉得自己的眼角处有些微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竟是点点湿润。自嘲的冷笑一声,只将手中的木剑恨恨的丢出。“盖聂,你真的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宿命,你太天真了。”
卫庄迈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一步,鬼谷纵横,一个人已经逃开,命运的齿轮开始发生了转变。
木屋之中,鬼谷子已经等候卫庄多时。盖聂的离开,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阻止,一个人的命运终究是要由自己来决定。鬼谷的悲剧不应该在这一代延续,尽管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徒弟的激赏与肯定。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盖聂的离开居然会对卫庄的影响如此之大,未及弱冠的年龄,一夜之间,头发竟然已经全白了。
盖聂虽然素来温良敦厚,看似与世无争,内敛拘束,可是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念,甚至可以打破常规。卫庄虽然张扬肆意,眼高于顶,不服约束,可是他的心早已被束缚,执着于命运而无法自拔。
“师哥他——失约了。”
鬼谷子面对如此情形,倍感伤感,疲态尽显。“聂儿,无视门规,主动放弃鬼谷,已经失去了成为下一任鬼谷子的资格。”
卫庄双眼通红,拳头紧握。这样的施舍他不稀罕。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与你堂堂正正的一战,虽死无憾。
鬼谷子将一副竹简交给卫庄。“这是纵剑术的武功心法,我将它传授于你,从今天起,你——就是鬼谷派下一任的鬼谷子。”
卫庄一阵苦笑,心里发狠,鬼谷三年,这根本就是他想要的结局。他紧紧的攥着竹简,似乎要将其捏碎。“别人不要的,我也不稀罕!”
鬼谷子缓缓的阖上双眼,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交给两个徒弟吧。不管他们最终的命运如何,都与自己无关了。
“师傅,施舍得来的荣誉我不要,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盖聂,与他一战。无论生死,皆由天定。”话音未落,卫庄攥紧竹简,转身离开。为什么盖聂就可以毫无牵挂的走,他到底是懦弱还是真的冷漠。一个月前的拥抱,竟成了最后的诀别。我若知晓你去意已决,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鬼谷纵横,若无纵横,何来鬼谷。天下风云已经平静了太久,是否应该有个人出来再掀狂澜。风云际会,大势将出。这盘纷乱的棋局终归该有个定数。
第一卷:鬼谷策 完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09-26 09:25:00 +0800 CST  
第二卷:六国策第一章:秦赵之战
夕阳枯木,碧血寒鸦,黄土漫道,枯草丛生。天地之间仿佛一片荒凉,不见生气。唯有一抹干净的白色徐徐行进在这无人的官道上,手中紧扣着一柄木剑,身后一只很小的包袱已经被洗的发白。他的步子很稳健,目光也很坚定,在这天地一色的荒芜中踽踽独行。
盖聂离开了鬼谷已经月余,可是脑海中还是反反复复的会出现卫庄的身影。对于这个唯一的师弟,内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愧疚,明知道小庄对于那场决战是如此执着,却还是失信与他。但是如果从来一次,自己同样还是会选择离开,哪怕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怨恨总比生死要来的简单一些,但愿日后,他可以看淡。
此处已是赵国境内,却罕见民生,破旧坍塌的屋舍随处可见,如此破败景象,究竟还能支撑多久。盖聂离开鬼谷却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只是想暂时回到赵国的榆次——自己的家乡看一看,尽管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但故土终究是故土。
行不多久,竟看见一些百姓,商贾,学士等,三三两两,或赶车而行,或徒步而行,朝盖聂来时的方向走去。好像还很着急,盖聂停下脚步,默默的避开,闪出道路。偶尔或可听见人群中有人催促议论。
“快走,快走,秦国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一个年迈的老者在催促拉扯着他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后生。
“我不走!怕他个鸟啊,秦国人要打就跟他打嘛,不然还真当咱们赵人好欺负呢。”后生猛然间甩开老人的手,执拗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老者气急,一拐棍抽在后生的后背上。“小兔崽子,你懂个屁,秦国人打仗那是不留活口的,就算是俘虏,也得被杀,不仅是被杀,那可是活埋呀。咱们赵国,年轻的都被抓了兵丁了,有几个活着回来的。再不走,等死啊!”
后生揉了揉发疼的肩膀,仍是不服气。“可是,就算是打仗,咱们也未必会输啊。”
老翁气的跺脚。“傻小子,你能不能先醒醒,上次平阳一战,我们就被斩首了十万人,十万人啊!连主帅扈辄都被人给宰了。想赢,哪这么容易啊,那可是秦国,虎狼之师。”
旁边一个路过的商人笑道“小子,听你爷爷的没错,赶紧走吧。当初,山东六国合纵联盟,百万之众,都不能拿下秦国。你以为区区一个赵国,能有多少胜算。”
“可是,可是——”后生急得流出的眼泪。“我爹的仇就不报了吗?他可是死在秦人手里的!”
老者亦老泪纵横“傻孩子,报仇不易啊。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独苗,若是连你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后生忙起身,擦干自己的眼泪。“不,爷爷,我跟你走。等我以后有本事,再替我爹报仇。”
老者点头,随后一行人扶老携幼,渐行渐远。
盖聂沉默半晌,商人逐利,重利而轻离别,他们往复于七国之间,有其实而无其名,被世人诟病歧视。离开危国,不足为奇。百姓趋利避害,不求富贵通达,但求性命无虞。所为忠贞义气不过一派虚言。可是,一个国邦,如果连他自己的百姓都对其失去了信心,那这个国家还会有希望吗?
目送着逃难之人渐行渐远,盖聂心中不是滋味,究竟要到何时,百姓才可以不用逃离,才可以不用打仗,才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忽而远处一阵孩子的哭声拉回了盖聂的思绪,定睛看去,前方的道口边,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衣衫褴褛,正站在那里大声的啼哭。周围路过的行人皆避而远之,指点两下,议论两句便离开了。逃脱的难民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孩子。
盖聂紧走几步,来到孩子的近前,蹲下身来。抬手抹去了孩子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问道“你为什么哭啊?”
“娘——,我要我娘!”
盖聂心下了然,原来这个孩子是跟他的母亲走散了。“你娘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我要我娘——”
盖聂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有些心疼。“你是小男子汉,不哭了好吗,我在这里陪你等你娘回来。只要你不哭了,你娘就会回来找你了。”
小男孩果然止住了悲声,抽泣几声,瓮声瓮气的看着盖聂。“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说话间,他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仅剩的一块干饼,放到了小男孩的手里。“饿了吧,这个给你。”
男孩咧开嘴,破涕为笑。将干饼放在嘴里大嚼起来,许是真的饿的狠了,狼吞虎咽之下,一会便将干饼消灭殆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叔叔,你叫什么?”
“我?”盖聂微微错愕,被一个孩子问起名字,感觉有些怪怪的。笑道“我叫——”
“小石头!”
突然,远处一声妇人的喊声打断了盖聂。
“娘!”小男孩喜极而涕,由抽泣起来。
说话间,那个村妇急急匆匆的跑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揽进怀里。“跟你说过不准乱跑,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啊!遇到秦国人怎么办!把你偷走吃掉!”
“娘,这个叔叔不是坏人!”
妇人气急败坏,打了小男孩一下。“你知道个啥,难道坏人脸上都写着字啊!”
“可是,这个叔叔还给了我一块饼……”
“给你饼吃就是好人啊,那天底下都是好人啦。记住,除了你娘,什么人都不能信,听到没有!”说着,妇人便絮絮叨叨的拽着怏怏不快的小男孩离开了。只留下盖聂一人站在原地,万分尴尬,被人误会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孩子未免太无辜了些。或许是这个妇人经历过太多的不幸吧,以至于不敢相信任何人。可是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
如此单纯善良的孩子,如此犹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的年轻妇人,如此年迈失怙无依无靠的老人……还有那些流离失所水深火热的百姓,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最最无辜无助的人,你真的忍心看着他们丧生在敌人的铁蹄之下。赵国已经战败,不能一败再败。否则,他们将失去最后的机会,活着的机会。
思及至此,盖聂改变的前行的方向,不再去榆次,而是前往平阳。国之不存,家乡何在。此次秦赵之战,首战必在平阳,胜败并不重要,指望能让那一城的百姓平安。一路行来,盖聂亦探听得不少消息,秦国连年大旱,韩国间人郑国的疲秦之计,主持开凿的泾水渠正值关键时期,百姓疲惫不堪。为保证山东六国不会借机发难,再起合纵,秦王嬴政遂先发制人,举兵攻赵,借以威慑六国。
此次秦国派出的大将是大将军桓龁和王翦,举兵数十万,分兵两路,攻取赵国。此时的秦国竟然有三位大将军,桓龁,蒙恬和王翦,掌控秦国的军队,也算是绝无仅有。赵王迁倍感压力,国中无人,竟召回了与匈奴作战的大将军李牧。此战胜负难料,危急存亡。盖聂身为赵人,虽无力左右战局,但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云梦山泽之中,鬼谷之内,卫庄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的阴郁甚至阴沉,他握着手中的剑谱,竟然可以几日都不说一句话,或许,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和他说说话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练剑,拼命的练剑,甚至要比盖聂练得还要好。被称为纵剑术至高之剑的百步飞剑已经被卫庄练得炉火纯青,已经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曾经修炼的是横剑术。或许,他的武学造诣远不止于此。
若是放在以前,卫庄或许会不屑的勾起嘴角,邪邪的蔑视一切,来一句‘哼!百步飞剑,也不过如此。’但此时卫庄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树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只是那段值得回忆的时光。
也不知过来多久,卫庄执起木剑豁然起身,朝后山走去,那是一处隐秘的所在,恐怕连盖聂都不知道,因为这是在盖聂走后,卫庄才发现的。因为自从盖聂走后,鬼谷子就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原本,这里立着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头,而现在,坟头变成了两座,而另一座的墓碑上赫然刻着鬼谷子的名字。因为,三天前,鬼谷子已经仙逝了。卫庄执起一抔黄土,细细碾碎,撒在坟头上,有些慵懒的坐在一边。呼吸着周围静谧的空气。
卫庄自嘲的苦笑,师傅啊师傅,你自诩强者,无所不精,是不是也没有料到,最后帮你料理后事的人居然是我卫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陪着这座没有墓碑的坟头,时而微笑,时而啜泣,时而喃喃低语,时而扼腕叹息,真的如一个垂暮老人一般,羸弱不堪。但是当你明知道自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时,却并不畏惧,反而露初了欣然笑意,似乎把它看成了一种解脱。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这座坟没有墓碑,而你告诉我:‘墓的主人说过‘历史只需要记住胜利者的名字’,而他的名字由我来铭记。’
曾经,我不明白,但是现在,我似乎已经明白,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但即便是失败者,也该有他的尊严。这就是你们最大的残忍和悲剧。我今天来这不是为了缅怀什么,而是来向你道别的。鬼谷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以后的天下,定会有我卫庄的一席之地。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0-02 08:53:00 +0800 CST  
第一章:初露锋芒
平阳的城头上,旌旗招展,戒备森严,每一个接近城门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战事的临近而变得冷冷清清。
盖聂扣紧木剑,抬头仰望城楼,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焦土,甚至易主。干净素朴神情淡漠的年轻人走进城门,似乎与城内紧张亢奋的氛围格格不入。守城的官兵看到他单薄的身形与手中的木剑,也只是把他当作了文弱的书生,把他的剑当作了孩童的玩具。玩具,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城中的百姓少的可怜,或许已经逃亡在外,或许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更多的则是训练有素,忙碌备战的士兵,但是,他们看到盖聂时,都不约而同的投来异样的目光。这时,迎面而来的一个校尉拦住了盖聂的去路,上下打量片刻便好心劝导。
“喂,我说这位小先生,赶紧走吧,离开这,平阳城马上就要开战了。”
盖聂知他好心,心中感念。“我知道。”
“知道?”校尉越发不解。“知道你还来,难道你不怕死吗?”这天底下的人,逃命的多,找死的少,我们这些当兵的也是被逼无奈,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盖聂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来。”
校尉咧开嘴,呵呵一笑,一巴掌拍向盖聂的肩头。“好,有骨气。既然不怕死,那就来当兵吧,我来引荐,虽然身子骨单薄了点,但是,只要你不怕死,还是可以立功的。哈哈……”
盖聂微微含笑。“多谢,但,当兵实非我所愿。在下所求,只是希望可以见一见李牧将军。”
“你要见我们将军?”校尉顿时提高了警惕,再次打量盖聂,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干什么?”
“退秦。”盖聂淡淡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退秦?就凭你?”校尉一脸不屑,随后又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说这危机之时你怎么会来到平阳,原来是个说客!”
盖聂淡淡的摇摇头。“此战,秦国信誓旦旦,赵国力争雪耻,战争一触即发,势在必行,根本不需要说客。”
校尉依旧不敢信任。“那,那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秦国的奸细?”
“在下,赵国榆次人,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而且不曾故作姿态谋求将军信任,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求得这一方百姓的安宁。”
校尉见盖聂一派赤诚,不似有假,认可的点点头,说不定这个年轻人真的有什么独到见解可以战胜秦兵。“既然是这样,那你就随我来吧。”
“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朝城中走去。“哎,对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见到我们将军,我好进去禀报。”
“在下,盖聂。”
“盖聂——嘿嘿,这名字还挺讲究的,你爹娘也是个读书人吧。”
盖聂笑而不语,爹娘是谁,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两人来到了临时的将军行辕前,校尉进去通报,盖聂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候。虽然这里贵为将军行辕,可是经历过了一次战争的洗礼,也已变得残破不堪。不多时,校尉出来,请盖聂进去。
盖聂再次道谢,缓步而入。
行辕之内,一位老将军端坐于桌案之后,旁边坐着一员副将,其下并排站立两列武官,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见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竟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不屑之色,交头耳语,议论纷纷。
“盖聂见过李将军,司马将军。”
老将军微微欠身,已是还礼。“不知道盖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在下来此,只想尽我所能,与诸位将军共谋退秦之策。”
“退秦!就凭你!”武官之中有一人怪叫一声,犹如鬃毛一般的胡须渣渣查查,高声道“若想打败那群狗娘养的,还不得靠拼命。就凭你这样一个年轻后生,能有什么退秦之策。”
盖聂不愠不怒,依旧神情淡漠。“将军此言差矣,将军追随李老将军守边数年,之所以可以威慑匈奴,不敢进犯,靠得从来都不只是拼命。长平一战,赵国已经拼掉了四十万条人命,上次平阳一战,又是十万之众。现在的赵国,除了老弱妇孺,试问,还有多少条人命可以拿来拼。”
“你!”武官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另一位武官见同僚败北,不禁愤愤不平,上前一步,抱拳一礼。“敢问这位盖先生,你手中握的是什么?”
盖聂漠然转身,见一年轻的武官手指他手中的木剑。便神色庄重的回道“剑!”
武官嗤笑“一根木头而已,不过是三岁孩童的玩具,就凭它也配叫做剑?”
盖聂默默的垂下头,看向手中的木剑,嘴角露出丝丝暖意“与盖某而言,剑的意义从来都不在与剑的本身。”
武官举起了自己的佩剑,把剑出鞘,一道寒光随即闪过。“剑——是凶器,是用来杀人的利器,一把不能杀人的木剑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剑。”
盖聂喃喃低语,似乎在述说着什么故事。“剑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再也不用杀人。”
“再也不用杀人?”武官疑惑不解,似乎在寻觅着其中滋味。“什么意思?”
“好啦!”李牧将军开口道“盖先生悲天悯人,以杀止杀,实为剑中最高境界,正好契合了我兵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至高之境。莫要失礼,还不退下。”
“李老将军过奖。”盖聂含蓄的一笑。
另一位武将上前一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这位小先生,我们这些都是粗人,莽夫,没什么学问,更比不得你能说会道,既然小先生剑下的理论已经到了至高之境,那么想必这剑术上也定然不凡吧。末将不才,可否请先生赐教一二。也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赵将军!不得无礼!”李牧老将军怒斥一声,几欲喝退手下之人。这帮武将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一齐为难这么看上去如此干净正直的年轻人。
“大将军,末将自有分寸。定不会伤害这位小先生,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先生可吝赐教?”
盖聂漠然转身。“如果这是将军所愿,盖某愿意奉陪。”
赵将军上前几步,一指身后的兵器架。“可用换件趁手的兵器?”
“不用。”
“如此,请赐教!”
话音未落,赵将军手中的青铜大剑已经攻向盖聂,四周所有的人都在冷眼旁观,似乎正在期待着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出丑,初出茅庐,乳臭未干,就敢在赵国的行辕大帐内叫嚣,当真以为赵国军队上下无人了吗,需要你这么个外人来献退秦之策。说不定你就是秦国的奸细,前来刺探军情。
盖聂微微侧身,眼底的余光折射出青铜大剑慑人的锋芒。这一剑,速度很快,力有千钧。若是在战场上,确实可以算是一员勇猛虎将。只不过,这里不是战场,而他的对手也不是普通的士兵。但见行辕大帐内寒光一闪,青铜大剑赫然飞出,嵌进了门柱里。众人一声惊呼,已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盖聂似乎根本就没有动,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反手紧握剑柄,向后刺出的木剑横亘在众人眼前,而剑锋正抵在赵将军的咽喉处,若是再向前递进一分,赵将军必死无疑。没有人看清楚这一剑是如何刺出的,但所有人都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仅凭这一剑,就可以轻易取下在场任何一人的性命,甚至是李牧将军。如果盖聂有行刺之心,那么,这一战,赵国将不战而败。
盖聂收回木剑,转过身去,对着赵将军微微欠身。“多有得罪。”
赵将军的喉头一动,整个人才仿佛回过神来,而他的前心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许,真的是我们太小看他了。这个叫盖聂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赵将军道了一声“惭愧!”,便脸色青白的退回了站班。
李牧老将军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来到盖聂近前,抱拳施礼。“盖先生才华卓绝,剑术超群,真乃当世英杰。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盖先生多多包涵,来,快请坐。”
“李老将军过奖,还是您先请。”盖聂躬身施礼,不敢僭越。
李牧将军仰天大笑,执起盖聂之手,拉他入座。今日交战之际,上天竟然给他送来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真是天助我也,天不灭赵啊。“今日,与秦国一战,能有盖先生相助,必能取胜。”
盖聂跪坐于地,浅笑不语。因为对于如何退秦,他现在还没有拿定注意。
“关于如何退秦,老朽愿闻先生高论,请先生定要不吝赐教。”
盖聂躬身一揖。“老将军,在下才疏学浅,并没有什么独到见解,只是不想看到赵国的百姓生灵涂炭。秦国素有虎狼之师的称谓,若要硬拼,想来并无太大胜算。还会陷赵国的百姓于危难。与其这样硬碰硬,不如我们以退为进,佯装败退,坚壁清野,撤出平阳城……”
“什么!”这时,武将之中已然有人大叫一声,怒不可遏的样子。“你想让我们不战而逃?直接把平阳城让给秦国人!还说自己不是奸细!”
盖聂安静的解释道“这样做,其利有三。我们的人撤出平阳之后,秦国势必要派人驻守,这样就可以分散和占用他们的兵力,这是其一。其二,所谓坚壁清野,平阳会变成一座空城,不留一个百姓,不留一粒粮食,甚至不留下一栋房屋。秦国正值大旱,粮食减产,国库耗损。守城的秦兵同样会继续消耗他们千里迢迢运来的军粮,乃至他们的国库。其三,秦军信誓旦旦,初战克城,必乘胜追击,届时若急功冒进,孤军深入,便犯了兵家之大忌。我等亦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至于是否可行,还请诸位将军评议。我想,当年晋文公退避三舍,或许亦有他的道理。”
李牧将军捻动自己的胡须,细细的聆听着盖聂的每一句话,似乎在分析其中的道理。这个年轻人的所思所虑确有独到之处,至于是否可行,还要另有谋划才可。不然一味退却,必不能克敌制胜。“既然晋文公可以退避三舍,老夫为何就不能效法古人,再让他一城。只不过,让过之后呢?盖先生可有谋算?”
盖聂忖思片刻,答道“设伏!秦国的目的旨在威慑恫吓六国,且粮草辎重紧缺,必不会久战。赵国兵力不济,只能毕其功于一役。但李老将军的部下个个勇武精悍,能以一当十,且长期与匈奴作战,集散迅捷擅长长途奔袭和开阔地设伏作战。在秦军的必经之路上,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举克敌,必能退秦。在下见识浅薄,随口一说,诸位将军见笑。”
一旁的司马尚朗声大笑,赞道“盖先生,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剑术卓绝却常怀仁人之心。我看你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早已胸有成竹了吧,你的战法,完全是根据我军的特点而提出的作战方略,恐怕与李牧将军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虽然寥寥数语,却对两国的情形了如指掌,仿佛天下局势亦在掌控之中。老朽对盖先生已然是佩服的很啊。”
盖聂淡淡的一笑。“司马将军说笑了。”
李牧起身,再施一礼。“盖先生不必过谦,司马将军说的对,盖先生确实是不世之材。你的方略,老朽思之,甚妙。不过,盖先生一路劳顿,老朽还是先安排先生休息,至于用兵一事,容我等再议。”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0-09 08:22:00 +0800 CST  
第一章:肥下袭兵
眼见盖聂离开,行辕之内复起议论之声。大将军李牧与副将军司马尚交头耳语了几句。似在交还彼此的看法。
其下的诸位将军早已安奈不住心中的疑惑。“大将军,这个叫盖聂的人是否可信?”
李牧手捻胡须,细细思忖。“其人,若可信,实乃我赵国之大幸,若不可信,恐将成为心腹大患。”需尽早除之——可是这后半句,李牧并没有说出口,像这样的一个优秀年轻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而失去自己的性命,都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不过,他的计策确也可行。”
“那大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牧拿出一枚令箭,下令道“赵将军,你领五万人,镇守平阳,疏散当地百姓,不要留下一个人。记住,秦兵来犯,不必死守,将士远比城池来的更重要。”
“是!”赵将军拿起令箭,转身离开了。
李牧又拿起一枚令箭,下令道“李将军,你领五万人,退守武城,与赵将军一样,不必死守……”
李将军本想上前接令,却又有些犹豫。“大将军,恕末将直言,武城可以算是国都邯郸的门户了,一旦破城,秦兵就可直取邯郸,到那时,赵国岂不危矣。望将军三思。”
司马尚开口道“李将军所虑甚是,不过依我之见,方才那位盖聂先生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秦国攻赵的目的不在于灭国,他现在还没有这个精力,更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第一个要针对的国家也不应该会是赵国。”
“既然如此,末将领令。”李将军拿起令箭,转身离开。
之后,李牧将军又传下几道将令,分别作了安排,将军们各个领命而去。行辕之内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李牧拿出了赵国境内的山川地形图,平铺在桌案上。犹如树枝一般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一道弧线,随后又再桌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沉默的向后倚靠着座椅,一言不发。
司马尚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笑道“大将军已经打算采用盖先生的计策了?”
“正面冲突,我们的胜算不大,既不能像对付匈奴那般,快速集结,化整为零,又不能视而不见,闭关不出。秦兵分兵而来,我们首尾不能兼顾,若想双线取胜,谈何容易。赵国已然经不起再败。所以,诱敌深入,秦军必生疑,疑则生变。变,就可从中获利。既然前路不阻,那就断其后路。只要奇袭成功,一战而胜,错其锐气,断其粮草辎重,秦国必退兵。”
“看来,大将军对这位盖先生已然信任。”
“大兵压境,或可一试。兵行险招,没有人可以万无一失。”
司马尚的手轻轻拂过地图,问道“那,大将军要如何断其后路?”
李牧轻轻摇头,现在还没有定论。现在,所有关于秦军的动向更多的都是猜测,既然是猜测,就少了几分把握。然而对于用兵,差之毫厘,就可能满盘皆输,身为统帅的他又怎么可能不谨慎。赵国针对秦国的布防只有三处,北方一处,中央一处,河东一处。但是三处之间,南北东西相距数百里,中间的疏忽和漏洞很多。几乎少有重兵布防的要塞。连同上党在内的河东一带,几乎已经成为了谁都无法实际控制的拉锯地带。要在这样一种情势下设伏,风险太大。
及至掌灯时分,李牧依旧没有拿定主意,昏黄的油灯下,大将军的形容显得尤为老迈沧桑。身为一国股肱重臣,为了这个国家,披肝沥胆,熬干心血,然而形势已明,大厦将倾,谁又能力挽狂澜,救这个国家与危亡之间。纵然此战得胜,赵国又能支撑多久?想着想着迷蒙的双眼竟有些湿润了。
这时,有侍从来报“启禀大将军,盖聂先生求见。”
李牧将军揉了揉湿润的双眼,轻咳一声,吩咐道“请盖聂先生进来。”
侍从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盖聂进门,抱拳施礼。李牧起身让座。“这么晚了,盖先生还没有休息啊,不知有何见教。”
“适才,在下在门外,已经见到了大将军对于手下将士的任用调度。盖某不才,不知道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
“盖先生赤子之心,令人敬佩。我等身为军人自当为了这个国家血战沙场,马革裹尸,然而先生大才,生死攸关之际,老朽实在不敢劳动先生。”
盖聂正襟危坐,冷静的说道“老将军此言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下若真的只在乎个人荣辱,就不会来到平阳。”
李牧老将军豁然起身,绕过桌案,执起盖聂之手。“盖先生微言大义,老朽若再迟疑,未免就太虚伪了。方才先生献计,秦赵之战,意欲设伏。只是不知这伏兵之地,要设在何处?”
盖聂浅笑,低头仔细的看了一下地图,修长的手指拂过每一个要塞据点。最后就停留在一块平凡无奇的平地之处。“李老将军既然已经有了谋算,又何必再让在下献丑。”
李牧先是一愣,随即摆摆手,笑的有些惭愧,拢了拢身上的外袍,似乎有些冷了。“人老了,胆子自然也就小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自然不可不谨慎。老将军又何必自谦。”
李牧朗声而笑。“既然如此,那就请盖先生指明设伏之地吧,也好让老朽看看,你我是否不谋而合。”
盖聂点点头,覆满茧子的手指在一片平原之地上画了一个圈。“这里。秦国若退兵,必经于此。”
李牧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盖聂所指的地方正是肥下,一个毫不显眼的平原地带。“此处,地势开阔,道路平坦,无据无屏。若按兵书所言,实在并非一个绝佳的伏击之地。”
“兵者,诡道也。用兵者,人也,而非兵书。开阔之地,不宜设伏,秦人亦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会放松警惕,我们为何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老将军恐怕已早有此心,然而犹豫不决,只是心中仍有顾虑。不知将军所虑为何?”
李牧拍了拍盖聂的肩膀,虽然两人相识不久,虽然年龄相去甚远,但是李牧对于这个年轻人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盖先生知我甚深,此战至关重要,我欲亲自前往,不知盖先生意下如何?”
“老将军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在下感佩,若将军不嫌弃,盖某愿随军而行。”
“哈哈……”李牧朗声而笑。“先生高义,此战若有盖先生相助,无忧矣。”
盖聂含蓄的一笑,不再多言。李牧一直将盖聂留到深夜,在彼此的交谈中,越发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李牧多次问起,盖聂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师承。或许,对于自己不辞而别,他还存在着太多的愧疚。
大军在经历了一天的整顿之后,在第二日深夜,借着浓浓的夜色悄悄开拔。直奔肥下而来。大军刚刚离开不久,秦军就已杀到了平阳,经历的数日的激战,秦军轻松的拿下了平阳城。斥候飞马来报,李牧却只是点点头,大军一刻未歇,继续前行。之后的几日,李牧又接连接到了,秦军攻克赤丽,宜安的消息。手下的将士个个忧心忡忡,忿恨不已,几欲回师救援。李牧却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几日的相处下来,大家对于盖聂的为人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年纪轻轻,为人却谦和安静内敛真诚,极好相处,大家都愿意与他接触。可是即便如此,却始终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去靠近他,或许,他的理想太过高远,没有人可以企及。
经过了数日的长途奔袭,大军已经到达肥下,这里四周虽有山地,却地势平缓,根本不宜设伏,为了隐蔽大军的动向,部队甚至没有设立行营。口衔枚,马裹蹄,只躲藏在树林,乱石,杂草之中,吃些干肉喝些冷水,聊以充饥。盖聂与李牧,司马尚等人隐蔽在一处,虽然第一次接触并参真正的战争,但是盖聂的耐心和隐忍还是给了他很好的回报。
秦军一路平顺,攻城克地,士气大振,大有拿下邯郸之势。但秦军中路的主将樊於期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次的战役太顺了,顺利到不可思议。众将军议论纷纷,很想一举拿下赵国,但樊於期却力排众议,下令班师。秦国的大军缓缓的撤离了赵国的土地,虽然有些不甘,但时机未到,不可操之过急,深入赵国腹地,威慑六国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便在此久留。
及至暮色时分,天地一片昏黄,落日的余晖也将这周围的肥美的河川草木镀上了一层金黄。秦国的大军行至肥下一带,似乎格外享受这胜利班师途中的温暖惬意。突然,远处一阵黑烟腾起,众人不知所故,正在观望期间,但见一片片火苗在周围升腾,正朝着大军逼近。樊於期勒住战马,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便知此处有埋伏。可是,四下望去,如此开阔之地,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设伏,除非这个人是个疯子。
大火越来越近,已经渐渐蔓延成一片火海,就在此时,周围喊杀声震天,无数火把,箭驽宛如疾驰的流星飞射而下,落入秦军的阵营之中。霎时间,秦军被突然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乱作一团,四处奔跑,扑打着身上的火苗。樊於期带领手下将官,来到一块高地,大喝一声,震慑手下将士。“不要乱,这是赵人的奸计,大家随我一同杀出去!”
秦国的将士们看到自己的主帅,顿时安静下来,再次恢复了秩序。有条不稳定向外冲杀。与此同时,赵人的喊杀之声再度四起,一片身着红色战袍的将士们冲锋陷阵,杀入了秦军的阵营。火海之中红色涌起,宛如一股股巨浪,拍岸而来。人喊马嘶之中,刀光剑影之下,红色与黑色绞杀在一起。
忽然,秦军的乱军之中,有飞马来报。“报,大事不好,赵人劫烧了我们的粮草!”竟是赵军之中的司马尚将军带兵偷袭成功。麃公怒叱一声,一脚踢翻了来报的士兵。就要冲上去与赵人拼命。一旁的樊於期急忙拉住了他,粮草固然重要,但是,不能呈一时之勇,失去了粮草,大军将寸步难行。只要能杀出去,保住我们的人,我们就还有报仇的机会。
秦兵且战且退,伤而不乱,将士奋勇杀敌,个个敢死。乱军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的特别,他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秦军的大旗和秦国的将士,心中由衷的升腾起一丝希望,一丝关于梦想的希望。
秦将之中,一个粗狂的汉子在输死搏杀,身后护着一杆秦国的大旗,旗在,人在,秦国的将士们也在。在戮力同心,杀出一条血路,在同仇敌忾,搏出一丝生机。盖聂默默的垂下眼帘,随后向身后的将士借了一张弓,三支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冲入乱军之中。大家知道,盖聂的剑术超群,然而此箭非彼剑。
盖聂白衣怒马,奔驰而下,宛如白虹贯日,气势逼人。但见他张弓搭箭,目标直指秦国大旗,盖聂知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只要秦国的大旗一倒,秦军必乱。弓弦嘣响,三支箭一齐发出,如三道疾驰的流星破空而来。秦将挺起胸膛,目眦尽裂,眼见利箭来袭,却知道避无可避,只将身后的大旗死死的护住,三支利箭穿透胸前的铠甲,没进起伏的胸膛。鲜血喷涌,乱军之中有人高喊一声“麃公”,数人接住了秦将下坠的身躯,然而手中的旗帜却始终不曾倒下。秦将挣扎起身,还要再战,却被身后的将士一起拦住,将他背起,混入乱军之中。
秦人死伤无数,且战且退,眼见东方发白,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战场之上,残肢断臂,鲜血横流,有秦人的也有赵人的。盖聂立马站定,沉默不语。赵人胜了,胜在出其不意,秦人败了,却丝毫不曾损其士气。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永恒的输家。手中的剑为何而执起,只为能够再也不用执起。
秦国的边境上,清澈的河水边,一个头发雪白身着黑袍的年轻人正蹲下身,捧起一汪清水,洗去脸颊上的灰尘。水珠顺着发梢,额角流下,越发衬得他英气逼人。眼角的余光向后撇去,但见一群秦国的将士,血迹斑斑,灰头土脸,三三两两的搀扶而行,身上铠甲残破不堪,好不狼狈。
白发的青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的冷笑。“败了——哼,与赵国的一战居然败了,看来虎狼之师也是不堪一击。嬴政,看来与你之间的战斗会更加有趣了。”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0-20 12:33:00 +0800 CST  
第一章:蓦然回首
赵国打败了秦国,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奔走相告,当凯旋的士兵尚不曾回转大营,来自国都邯郸的使臣就已经达到了中军大营,美其名曰‘犒赏三军’,李牧亲率众将出门相迎。
李牧与使臣在帐外寒暄几句,便将其请进了中军帐。使臣宣读了赵王迁的君令,借以鼓舞士气。众将士山呼万岁,无比高兴。酒肉分下,大营之中一派热闹的喧嚣,只要是有酒的日子,再难打的仗也不再话下。待众将谢恩已毕,使臣郭开便拿出来赵王迁的密令,命李牧乘胜追击,一举夺回被秦国占领的土地。李牧接令在手,沉默不语,胜利的喜悦一扫而光。此战能够取胜已实属不易,若要贸然追击,只怕没有胜算。
李牧端起酒樽,敬向郭开,勉强赔笑道。“郭大人,请转告君上,秦人虽败,然气势未减,也未伤及元气,我军虽胜,却亦有损伤。此时更需要修养整顿,以图后战,贸然直进,于我军不利。”
郭开嘘声一笑“老将军,我看你是真的老了,也失去了作为军人的勇气,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若不乘胜追击,岂不给了秦人以喘息的机会?日后若再想取胜恐怕就难了。”
李牧双眉微蹙“郭大人,兹事体大,容我等再议,起先君上也曾答应过老臣,不会过多干预用兵一事,如何用兵,老夫自有决断,不敢劳烦君上与郭将军费心。”
郭开面色一沉,老匹夫用兵虽神,却根本不懂官场的学问,如此言语,简直是大逆不道。随即问道“怎么,老将军这是要有异心啊,君上将几十万大军交由老将军调度,那是对将军充分的信任。如今竟是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李牧一声沉吟,正色道“郭将军,此话岂可乱讲,老夫对君上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郭开冷笑“哼,绝无二志?那因何不尊君令,我看你是早有私心。”
“你——”
如此一番激辩,双方皆已是面红耳赤。使臣来者不善,步步紧逼,必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李牧赤胆忠心,一心为国,却不被君主信服,想来真是让人寒心。盖聂安静的坐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自古道‘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如今赵国初胜,赵王迁便已经急不可耐,不知励精图治,反而开始听信谗言,无胸襟,无主见,对柱石之臣连连掣肘。如此赵国,如此国君,赵国无望矣。
数日之后,盖聂终于下定了决心,再度收拾起了自己的包袱。在星光月影之下,站在了辕门前,猛然抬头,却看见一个老迈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身上的铠甲都已透出了刺骨的冰冷。盖聂握了握手中的木剑,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或许他是懦弱的,总是在不辞而别。
李牧望着邯郸的方向叹了口气,回过身来问道“盖先生这是要走?”
盖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袱。“是的。”
“想要去哪?”
盖聂看向西方。“不知道,或许是秦国。”
李牧紧锁双眉,急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是秦国,秦人素来凶悍残忍,有虎狼之称,秦王嬴政已被人说成是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如此君王,如何侍奉。”
盖聂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李将军,平心而论,秦人能有今日,是否只因会打仗?只是因为他们不怕死吗?”
李牧缄默不语,秦人励精图治,革新变法,忍辱负重,历经数代,方有今日,若说打仗,恐怕他们的先人才是最不要命的。
“我之所以想要选择秦国,或许只是因为那里有我想要追索的梦想。”
李牧微微弓起身子,越发显得老迈不支。“梦想?呵呵,身在这个时代,活着已然不易,哪里还会有什么梦想。秦国强大,赵国弱小,盖先生仁人之心,可否为了赵国的百姓,留在赵国?”
盖聂深施一礼,亦觉得愧疚。“李将军盛情,然盖某虽有仁心,却更有公心,天下为公,又岂止这一城一地的百姓。若有朝一日,天下归一,百姓和乐,征伐不再,那便是盖某最大的仁心。”赵国虽然胜利了,却仿佛是回光返照,透着暮色沉沉。国君昏暗,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百姓亦无望。秦国虽然败了,却不见颓势,似乎他们的心中都有着一种无畏的信仰,只要这个信仰还在,就能看到希望。
李牧握了握拳头,依旧有些不甘。“盖先生刚刚在战场上杀了秦国的大将,秦人会接纳你吗?”
“盖某的这条命就是赌注,赌秦王的胸襟。无论生死,皆是天意。”
李老将军叹了口气,知道再说无益。“盖先生的胸怀和胆量着实让人佩服,老朽惭愧。既然盖先生去意已决,老朽也不再挽留。请!”
盖聂再次深施一礼。“在下多谢李老将军。然临行之前,盖聂亦有话要说,赵王昏聩,听信谗言,有负将军,为免不测,请将军务必小心为上,早日抽身。”
李牧拍了拍盖聂的肩膀,朗声而笑。“哈哈,盖先生都不怕,老朽这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我亦是在赌,赌注是我这条命和赵国的百姓,赌赵王的心胸。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守护的是赵国,更是赵国的百姓。老朽在此有一事相求,若有朝一日,先生得志,赵国不幸被秦国所灭,只愿先生在其中周旋,护我赵国的百姓平安。老朽在此拜托了。”说完,李牧竟对着盖聂深深的鞠下一躬。
盖聂慌忙搀扶,双手微颤。“李老将军放心,盖聂万死不辞!”
李牧握紧盖聂的手腕,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但是这个年轻人却给了他一种强烈的信任感,或许这次没有所托非人。“如此,我就放心了。”
借着幽暗的月光,盖聂渐行渐远,这里虽然是他的故乡,却不会成为他梦开始的地方。盖聂走后不久,辕门处再次闪过一人。“将军,难道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要不要……“来人做出了一个斩首的动作。李牧摆摆手,曾经,自己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么自私,可笑。
“不必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再说了,你们中间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来人沉默不语,对于盖聂的剑术,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就已然可以断定,七国之内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当然,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还不认识卫庄。
咸阳城内,一个黑衣白发的年轻人潇洒的走进了一家奢华考究的酒馆。但见他径直走上了二楼,选了一处靠近窗户的桌案坐了下来,伙计上前来,殷勤的替卫庄擦拭着桌案。“客官先要点什么?”
卫庄的食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不禁切切耳语,交头私议。卫庄不以为意,轻轻扬了扬下巴,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先来一坛秦酒,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菜,尽管上就是了。”
“好嘞,客官少待。”伙计答应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卫庄双手抱与胸前,倚靠在座椅上,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离开了秦国,离开了咸阳这么久,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大不大,一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家的家,竟还是会牵动自己的情绪,无论有多么危险,第一个想到的,想要回来的竟还是这里,真是讽刺。忽然,卫庄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上走过,手擒木剑,身形与自己相仿,一身泛白的衣衫却很干净,身后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卫庄紧紧的攥着拳头,心脏狂跳不止。身子竟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几乎要完全探了出去。
白色身影在窗下略略停顿了片刻,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又继续前行。卫庄死死盯着白色身影渐行渐远,始终不肯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时,店里的伙计高喊一声。“客官,您的秦酒——”可是话音未落,卫庄已经一个翻身,从窗口处直接跳了下去。
“客官——”伙计的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几步冲过去,扑倒窗前。
但见卫庄稳稳的落地,疾步向西追了上去。
卫庄追出几步,便容身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推开碍事的行人,却还是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渐渐的竟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完全寻不到了白衣人的身影。卫庄站在原地,极目四望,身边却没有一个他所熟悉的人。不禁怅然若失。随即自嘲的苦笑一下,自言自语的摇摇头。“盖聂,依照他的性子,又怎么会来秦国。肯定是自己眼花了。”眼花,哼,我怎么可能眼花,那个人,我又怎么可能把别人认作是他。
卫庄默然转身,那人是不是盖聂,又能怎样。自己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岂能被他乱了心神。
当卫庄走远,附近的回廊下闪出一人,此人白衣木剑,正是盖聂。他的眼底微微闪动,目送着卫庄,意味悠长。握紧木剑的手微微颤抖,竟又不自觉的垂下了头。心中是满满的愧疚。口中喃喃低语。“小庄——”小庄怎么会来到秦国,还如此招摇过市,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想要他的命,现在岂不是自投罗网。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0-29 10:43:00 +0800 CST  
第一章:得剑鲨齿
深吸一口气,重拾心情的卫庄踏上了来时的路。不同于方才那般迷失于众生之中,茫然失去自我的错觉,此时的他仿佛又站在了所有人的顶端,俯瞰且漠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这样的惘然若失,感觉异常的沉闷而危险。原来,当一个人的心中满满的装的全是另一个人时,他甚至会忘掉自己,忘记自己的目标。只不过卫庄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忽然,肚子咕噜噜一声异响,卫庄的嘴角微微抽动,暗骂一声该死。只顾着去追那个人,竟然连吃饭的事情都忘记了。记得自己初入鬼谷时,也是因为这个人才饿的肚子,如今,又是因为这个人让自己饿了肚子。盖聂啊,你说你该怎么赔偿我!盖聂,有生之年,若是找不到你,我卫庄决不罢休!卫庄咬牙切齿,暗暗的发下了宏图大愿。通常饿肚子的时候,人的心情都不会太好。不过,至于能不能找到,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肚子填饱比较现实。
重新回到了那家酒馆,正在收拾桌椅的伙计目瞪口呆的望着卫庄。卫庄也不理会,径直来到先前的那张桌案旁坐下。“我的酒菜呢?”
伙计恍然回神,忙赔笑道“客官少待,酒菜马上就来。”
酒菜上齐,伙计可怜巴巴的望着卫庄,唯恐他再次跳窗逃走,卫庄心中冷笑,也不理会,只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一扫而光。如此食量,连周围的食客都要惊掉了下巴。卫庄难得的露出了满意的笑意,虽然味道差了点,比之盖聂做的蔬菜汤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饱食之后的卫庄心情大好,人也变得格外仁慈。毕竟,这是他离开鬼谷后难得的一场正式的午餐。卫庄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有条件的时候要享受,没有条件的时候,创造条件也要享受。这也就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盖聂的自甘清苦。人生苦短,身为强者的人理应享受弱者敬奉给强者的祭献。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同样也不会亏待别人,得意的时候不会,失意的时候更不会。比如现在,卫庄不懂得同情弱者,只是觉得这个伙计很有趣,我若真的要逃,你能追的上?
两人对视片刻,卫庄扔给伙计一个刀币,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事端的好,万一耽误了自己的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入夜,咸阳城的王城内,一座最高的塔楼的屋顶上,斜躺着一个人,此人黑衣白发,面容俊朗,微眯着双眼,似在闭目养神。塔楼下一队巡逻的队伍刚刚走过去,根本没有发觉塔楼上有人。弯月高挂,树影婆娑,宛如鬼魅的身影从高高的塔楼上跳下,稳稳落地。惹眼的白发随风飞扬,带着张扬的霸气。嘴角邪邪的勾起,露出了他惯有的弧度。这里,他曾经生活过了十几年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已经再也不属于他了。
脚下的步伐,轻盈而沉敛,稳健又毫无声息。几次闪入树影墙根之下,成功的避开了巡逻的士兵。这里的的每一间屋舍,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的熟悉,熟悉到即使是闭上眼睛也可以走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即使是在深夜,正殿也依旧灯火通明。就连卫庄也不得不承认,嬴政的确算得上勤政,不然又怎么能配得上他的野心。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未必能做到如此,因为太过轻易的来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太珍惜。
站在正殿前,里面空空如也,嬴政不在咸阳,而是去了蓝田大营。秦赵之战,秦国的失利让嬴政有所警醒。六国确实不算强大,但也没有他们看上去那样不堪一击。
绕过正殿,卫庄转而朝着王城内极度偏远的角落而去,高悬的弯月在他的身后拉下了一个尝尝的黑影。这里的守卫极少,若不是对王城内部极其了解的人,谁也不会找到这里的。再说,世间上又有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夜闯秦国的王城。
卫庄飞身跳上一座屋顶,探身朝下看去,下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院落的正北方是一间看上去很普通殿舍。檐下用大篆字体写着三个字‘藏剑阁’。回廊上,有两名身着铠甲的侍卫,手持长长的矛戟。
卫庄试探性的朝院落中投下一枚石子,这叫投石问路。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两名侍卫瞬间警醒,冲下回廊四下查看。
“什么人,出来!”
高高的恫吓之声并没有诈出任何人,两个侍卫只当是虚惊一场,扭回身去,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突然飘过一阵疾风,两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脖颈上就是一凉,进而就已经渗出了两道血痕。两人瞪大双眼,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响声,还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便已经栽倒在地。眼神中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卫庄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嘴角露出了残忍的弧度。踏过他们的尸体,卫庄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殿内,一阵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雪白的帷帐倾泻而下,飘飘扬扬,宛如鬼魅。即使是卫庄,身处其中,也会觉得毛骨悚然。月光洒入,闯过层层的帐幔,一道摄人的寒光射入了卫庄的眼底。那种寒,那种冷,几乎要把人冻结,连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冲破肢体的束缚,躲进深深的黑暗。
脚步踏入,瞬间更觉杀气逼人,似乎原本藏在匣中利剑也激出了嗜血的本性,发出嗡嗡争鸣。卫庄撩开帐幔,数把高悬的利剑瞬间跃入眼帘。虽然锋芒锐利,但是卫庄却不屑的撇撇嘴,再次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绕过数层屏风,一只青铜铸造的虎牙口中,衔着一把大剑。剑身被无数锁链绑缚。卫庄眼前一亮,体内的热血竟也开始沸腾,他几步上前,单手握住剑柄,一把抽出了宝剑。霎时间,宫殿之内宛如打下了一道闪电。寒光闪过,渐渐显露出宝剑的身形。但见他一侧锋芒大盛,而另一侧却呈现锯齿状,专门用来克制普通的的利剑。
卫庄细细打量,随即,手掌在剑刃上轻轻一划,鲜血渗出,顺着剑身缓缓流淌而下,霎时间,一片流光溢彩,夺人耳目。卫庄欣喜若狂,叹道‘鲨齿,好久不见了。’
记得当年,襄王在世,鲨齿剑初铸成,卫庄自己尚在年幼,第一次看到这样奇特的宝剑,年幼的卫庄便已爱不释手,对所有人宣示了自己的所有。“这把剑是属于我的。”
襄王明白,这把剑邪气太重,大人是尚且无法驾驭,更何况一个孩子。便笑着说道“我儿年幼,还无法掌控它,等你加冠成人之时,这把剑就是你的了。”当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惜,幼子尚未成人,便已遭人陷害,只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命在旦夕。如今,卫庄回到秦国,就是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得到宝剑鲨齿的卫庄好似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但是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去了另一座宫殿前。那里是他和他的母亲韩夫人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自从韩夫人去世,公子成’死’在屯留,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荒芜,鲜有人来。数年之后,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竟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窗内似乎有一点微弱昏黄的灯光,照的屋内的摆设影影幢幢。卫庄心中疑惑,这里,连个守卫都没有,怎么还会有灯?举步上前,一掌推开了房门,但听得屋内,一个女人惊叫一声,手中的灯台也掉在了地上,点燃了她脚下的帷帐。卫庄眼疾手快,几步上前,一把扯下帷帐,避免了火势的蔓延。女人惊恐的向后退却几步。“你,你是什么人?是刺客吗?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借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卫庄已经看清了女人的面容,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朴素,面容憔悴,却透着熟悉之感。卫庄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琴姨——”
女人全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卫庄,想要伸手去抚摸卫庄的脸颊却又不敢,忽然,女人的双眼涌出了热泪,一下子拥住了卫庄的双肩。“小公子,你是小公子!”
卫庄微微颔首,揽过女人的手轻轻护住,这个女人是随着母亲一起嫁到秦国的。当年在秦王宫,除了母亲便是这位琴姨待自己最好,可以说视如己出,卫庄心怀感激。“是我。”
女人死死的将卫庄拥进怀里。“真的是您啊,我的小公子,他们都说你背叛了秦国,死在了屯留。我简直不敢相信,您还活着。”
“很多人都想让我死,但是我现在依然活着。”
“是是是,小公子吉人天相,老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来,让琴姨好好看看。”女人的手颤抖的抚上卫庄雪白的头发。“小公子,你的头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卫庄无所谓的撇撇嘴“有些事情终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代价——”女人猛然拉开卫庄前胸的衣襟,裸露的皮肤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心口处,女人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泪眼婆娑。“这是怎么回事?心蛊呢?”
“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卫庄浅淡的说着。
“糊涂,这样你会没命的!”女人焦急的望着卫庄,眼神中尽是心疼。
卫庄握住了女人的手,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琴姨放心,我现在活得岂不是更好。”
“唉!”女人喟叹一声,默默垂泪。
“琴姨,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卫庄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失去了权势之人的依靠,便再也没有希望了。
“离开?去哪啊?”
“回韩国,回到你原来的国家。”
女人摇摇头。“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在秦王宫生活了大半辈子,就算回去,也早已物是人非了。不过公子放心,若有朝一日,你与秦王不睦,也不必以老妪为念,我绝不会成为公子的拖累。”
“琴姨!”卫庄双眉紧蹙,虽然他确实有这样的担忧,但是就这样被她说出来,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里面什么人!”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女人慌慌张张的急忙把卫庄从侧门推出。“小公子,你快走,被他们发现就坏了。”
卫庄迟钝的倒退几步,随即毅然转身,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然而黑暗之中,始终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注视着卫庄的行踪。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1-12 09:40:00 +0800 CST  
第一章:擦肩而过
自从卫庄闯入秦王宫,盖聂就一直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他。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因为他担心,担心这个强大的男人因为自身的骄傲而做出傻事。于他而言,这里太危险。
妖剑鲨齿,锋芒太盛,即使是浓浓的夜色也无法隐藏他夺目的身影。卫庄似乎也无意于躲藏自己的行踪。或许,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在这个他既眷恋又痛恨的地方,可以让这把妖剑一试锋芒。
无论身处何地,他始终是自己的帝王,稳健的脚步走下台阶,妖剑鲨齿横在身侧,一步一步踏入秦兵的层层包围之中。嘴角挂着他邪魅的弧度,眼底却是死一般的冷寂。
“你是什么人,竟然大胆闯入秦王宫,盗取宝剑!”秦王宫的守卫个个虎视眈眈,他们已然被卫庄的态度所激怒。
“或许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会很快熟知我的名字——卫庄,也就是妖剑鲨齿的主人。记住它,因为很快,你们的命运将由这个名字来主宰。”
“一派胡言!赶紧放下武器,饶你不死!”秦兵怒不可遏,都恨不能一拥上前,教训一下这嚣张到极致的家伙。简直目中无人。
庄的手指轻轻的付上剑身,嘴角依旧是残酷的冷笑“可惜,我发觉已经很久不曾饮血的鲨齿此刻却格外的兴奋,若能得到你们的血祭来开刃,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找死!拿下他,死活不论。”秦国守将怒喝一声,随即一声令下,众将士一拥而上,只恨不能将卫庄碾碎。
卫庄横剑在手,周身上下,戾气暴涨,宛如飓风将至,雳电将出。鲨齿剑寒光耀眼,冷气瑟森,一人一剑恰如修罗临世,嗜血方休。众人尚不及近身,但见卫庄一招‘横贯四方’,天地之间,血光乍现,宛如一道厉闪,劈开地狱之路。
值此一招,秦兵死伤大半,众人胆战心惊,不敢再上前,纷纷退却。卫庄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迈步,秦兵不由自主的闪出一条道路,只在他的身后慢慢聚合。
卫庄在此大开杀戒,早有人报知廷尉府,身为大秦护卫,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如此嚣张的夜闯秦宫。
卫庄与妖剑鲨齿形成了最完美的组合,让原本就已站在巅峰的人,又披上了一道夺目的霞光。不需要太多的动作,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仅凭这周身的气势,便以让人退避三舍。但凡有敢近身者,无不被这王者霸气所碾压。
卫庄已经在这种无敌的状态之下,走出了秦王宫。刚刚踏出宫门,便有廷尉府的人拦住了去路。无数弓弩对准了白发青年。卫庄冷眼旁观,发现,为首之人竟然只是个文弱的书生。看来,这文人动起狠来要比这武人厉害的多。
文人也不多话,只轻轻一挥手。“拿下”
卫庄嘴角勾起,但见身形一晃,鲨齿剑舞动生风,随即便是几个起落,腾身跳上了远处早已备好的快马之上。挑衅的回望一眼,竟是绝尘而去。书生着恼,眼睁睁看着贼人自眼皮底下逃脱,可曾有一点将他放在眼里。“给我追!”话音未落,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书生就觉着脖颈初微凉,而他的身侧却多出来一个年轻的人,正拿剑架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冷淡的声音自他的耳后响起。“李大人,且慢。”
书生倒吸一口冷气,却又发现,抵住他脖子的不过是柄木剑。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发觉。他现在控制住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你与方才逃走的那人是一起的。”
白色身影神情淡漠,目光却坚定而锐利。赫然正是盖聂“李大人明鉴,在下所要救的人正是您。”
”你叫我李大人,你认得我?”书生一脸疑惑。
“李斯大人的荐逐客书,改变了秦王的政令,挽救了一场动乱,可谓家喻户晓,更有积微之政,巩固了社稷,为秦王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在下岂能不知。”嘴里面说着恭维的话,可是木剑的剑锋却冰冷的骇人,无论是谁,被剑抵住脖子的时候,再好听的恭维都会变成一种讽刺。
李斯暗暗吃惊,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对他了解的如此清楚,看来此人不简单。“先生见识广博,洞察力惊人,李斯佩服,只不过,你以剑相吓,方才又说是在救我,又是何意。”
盖聂收回了木剑,对着李斯抱拳施礼。“李大人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更令在下佩服。在下所救,乃李大人,只因在场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是那盗剑之人的对手。李大人乃国之柱石,若因此而有损,实为国之不幸。方才情势所迫,在下不得以而为之,请李大人海涵。”
失去了威胁,李斯展颜,对于盖聂的话十分受用。“即便是你,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盖聂垂首不语,李斯只当他默认。
“那么,敢问这位先生,盗剑之人究竟是什么人。”
盖聂抬头远望,望着卫庄远去的方向,有不舍,亦有无奈,但理智告诉他,希望小庄永远不要再回来。“他是在下的师弟。”
李斯又是一惊,难怪他对盗剑之人如此熟悉。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门,师傅荀卿和师兄韩非。虽然师出同门,却势同水火。同是法家学派,但是师傅总是对师兄韩非更高看一眼,因为他的理论更独到,更犀利。丢开这些不快的回忆,李斯又开始重新审视盖聂。
这个人绝没有他看起来这么简单。“先生之言虽然能说服李斯,但是,要如何才能让英明神武的秦王信服。”
盖聂淡淡的说道“李大人无需过多解释,秦王自会明白。身为统领,受制于人,属下之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此乃人之常情,并非有意放走盗剑之人,在场之人皆可为证,况且,威胁大人的盖某并未打算离开,李大人只需将在下交于秦王,一切自会明了。”
李斯难以置信,竟会有人甘愿留下,自领罪行。这个人难不成是个疯子,可是,看此人的言谈举止,却无半分疯癫之态。难道说他有什么目的。李斯挥挥手,属下之人尽皆退散。“这位先生,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盖聂眸正神清,正色道“在下只欲效仿毛遂。”
“以此带罪之身?”
“当年管仲亦曾用弓箭射向公子小白?只是不知道李大人可愿做这个鲍叔牙。”
李斯细细的咀嚼着这富有深意的言语,品评者其中的滋味,不知有几分真假。“先生为何选择来到秦国?”
“或许只是因为了解吧。”
“哦,那是有多了解呢?”
盖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像了解这双手。”
李斯点点头,就凭他对自己的了解,此言不虚。
“就算李斯愿意成人之美,那先生就能有把握秦王愿意成为第二个齐桓公?”
盖聂浅笑“李大人心中,秦王绝对不只是要成为齐桓公吧。霸主有霸主的气度,王者有王者的胸襟,如果秦王真的不欲意图天下,那盖某只能算是有眼无珠了。”
李斯微微冷笑,负手而立,漂亮话谁都会说,我要看的是你能怎么做。“先生莫怪,恕李斯直言,先生又凭借什么能够得到秦王的赏识呢”
盖聂举起手中的木剑。“凭借这把剑,凭借在下可以在乱军之中,一招制敌,控制住李大人。”
李斯面上一热,眼前这个看似温吞的人,却着实语出惊人,深藏不露。李斯干咳两声,缓解面上的尴尬。“先生果然非同凡响,还不知先生贵姓高名。”
“在下盖聂。”盖聂再一次向别人隐瞒了自己的师承,因为他明白,或许在小庄看来,自己的确是个懦夫,但是敢于且甘于承受他人的误解却需要更大的勇气。
李斯再次对着盖聂一礼“李斯今天能够在此得识盖先生,是李斯之幸,更是大秦之幸。请先生随在下一道回府,待秦王归来,再做引荐。”
“多谢李大人。”
卫庄快马加鞭,疾驰东来,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他就发现,后面根本就没有人追来。秦国人难道会这么轻易的放走盗剑之人,那么他们的颜面何在,秦国的威仪何在。卫庄心中不解,勒马驻足,驳回马头,朝来时的方向望去。然而此处已经距离秦国的王都太远太远,浓郁的夜色也阻隔了视线。刚刚取得妖剑鲨齿时的兴奋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迷惘和惆怅。无论这个地方多么令人伤心,都会有一种不舍,毕竟,那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不是改掉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忘记的。这一次的离开,恐怕将是永远。
还有就是,卫庄总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个人就在自己刚刚离开过的地方。而且这种错觉很强烈,强烈的似乎只要透过那浓浓的夜色帐幕就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但是,卫庄知道,他无法回头,即便近在咫尺。因为一旦回头,他就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有前行的勇气。如果当初的逃避是分道扬镳,那么,这次的离开就有可能是背道而驰。或许,不知道的人会好过一点。
将马头带回,卫庄已经彻底抛开了那个懦弱的自己,无论身后想要绊住自己的人是谁,无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在也无法撼动这颗坚定无畏的心。无论是刻意的逃避,还是无心的远离,两个原本相惜的人就这样遗憾的擦肩而过。
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韩国,一个弱小到连他都已不屑一顾,却还值得眷恋的地方。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理由,或许只是因为那里有人在等着他。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1-21 11:09:00 +0800 CST  
第一章:法家韩非
夜色将近,韩国的国都新郑依旧不失他的繁华,仿佛如浓妆素抹的妆容粉饰,掩盖了他本应存在的腐朽和落寞,然而繁华的背后是无数双惊恐无助的双眸,和麻木不仁的冷漠。战战兢兢,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不知家国为何物。
另有一些人,却更像冬季里蛰伏冬眠的野兽,用他那精锐的双眸。静静的等待和观察着这个国家,用它满腔热情和不羁的愤怒默默的积蓄着最后的希冀,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奇迹。
国都新郑的郊外一块不算偏僻的密林边缘,坐落着一处简单而素朴的庭院。院门敞开,似乎根本不屑于外人的闯入,篱笆的围墙稀稀疏疏,简单的围拢在一起。廊下,两只不算明亮的灯笼在冷风中孤单的摇曳。一个小仆从正埋着头在院中打水。
院门前,站着一个头发雪白的青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乎心情不错。院中的小仆从仿佛感受到了客人的到来,正要抬起头向外去瞧。可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却又发现,门外根本就没有人。小仆从疑惑不已,来到门前,挠挠头发,还是空无一人。
“人呢?我刚才明明看到有人的。难道是我生病了,出现了幻觉?”小仆从惊恐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转身就往屋里跑。心中还在一直嘀咕着。“坏了,坏了,我肯定是遇见鬼了。”
房门被一阵冷风毫无预兆的撞开,屋中一个正在灯下奋笔疾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不禁微微蹙眉。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头发和胡须都有些凌乱,一身土布的长袍却显得不修边幅,站起身,走到门前,见四处无人,才抬手将门重新关好。未及转身,身后便传出了一声邪邪的讥讽。
“公子非又再摆弄你这些无用的竹简啊。”
中年男人猛然回头,去见一个白发青年正坐在他方才坐过的地方,拿起桌上的竹简,一副极为不屑的样子。中年人有些惊诧,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我这个地方,鲜有人至,你是……”
白发青年抬起头,一双闪着精光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迎向中年男人。“怎么,数年不见,韩非大哥已经记得不得了吗?”
名叫韩非的人再度走近,才恍然大悟。“你,你是——成——”
“在下卫庄!”卫庄歪着头,用他特有的语调打断了韩非。
“卫庄——”韩非思量片刻,随即恍然。几步上前,拉过卫庄的手,坐到了他的对面。“你,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卫庄有几分得意,他就是喜欢看别人吃惊的样子。
韩非激动不已“他们都说你死在了屯留,我还为此好一阵难过,没想到,你还活着。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你快与我讲讲,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什么,不过是遇见了一位世外高人,被他所救。”有些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再回忆,因为,那会使人懦弱。
“可是你的头发?”
卫庄捏起一缕发丝,心中好笑。为什么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是自己的头发。“你不觉得这样很特别吗?”
韩非朗声而笑。“哈哈,确实很特别,你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
卫庄随手拨弄着说上的竹简“不,我变了。倒是韩非大哥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固执,还是那么——幼稚。”不可否认,他的理论,他的治国方略都是那样的犀利,尖锐。只可惜,这样的韩国,这样的国王早已失去了变法改革的必要。
可是,话音未落,卫庄只觉得一道寒光袭来,卫庄一把扯过韩非,右手的指尖处多出来几枚泛着幽光的暗器。透过手指,就看见一个身姿婀娜,一身紫衣的女人站在门前。
卫庄站起身,丢开手指间的暗器,冷声道。“我卫庄不喜欢打女人,只不过,找死的除外。”此言一出,韩非只觉得劲风一过,卫庄就已不见了踪影。再回头看去,卫庄已经扣紧了女人的脖子,将她提起。紫衣女人抓住卫庄的手,双脚不住的踢打。
韩非慌忙起身,来到两人近前,拉住卫庄的手。“成——卫庄贤弟,赶紧放手,都是自己人。”
卫庄冷眼瞥过,木然的松开了手,紫衣女人摔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反而很高兴。韩非上前扶起紫衣女人,柔声安抚。
卫庄讥讽道“韩非大哥素来木讷,保守,没想到这屋中竟还藏着美人。”
紫衣女人柔声一笑,百媚顿生。“美丽的东西都是危险的,女人也不例外。”
卫庄轻轻的勾起女人的下颚,声音柔软却冷得的骇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敬而远之?”
女人的手背挑逗似的轻轻划过卫庄的脸颊,柔若无骨。“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有挑战性,不是吗?”
卫庄的手瞬间扣住女人的手,邪邪的笑道“我发现,你很对我的胃口。”
女人顺势往卫庄的怀里一躺,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发现,你也很特别。”
“说吧,为什么要杀我?”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能和我们站在一起的资格。”
“哦,那现在呢?”
“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卫庄抬手将女人甩出,女人飘然落地,淡然从容。“如果,我方才没能接住你的暗器呢?”
“那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还会把你的尸体丢出去喂狗。”
一旁的韩非沉声训斥道“紫女,莫要闹了,成——卫庄贤弟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紫女冷声道“客人?哼,这种地方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另一种就是敌人。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客人。”
“那,我是哪一种人?”卫庄问道。
“你?”女人凑到了他的耳边,暧昧的低语道“你是第三种人,你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而这正是现在的韩国最需要的东西。”
“我能带给别人的从来都只有绝望。”
“没有绝望,哪里来的希望,绝地才能逢生。”
卫庄心情复杂的看向韩非。“韩非大哥,你真的是另我刮目相看啊。”
韩非脸上一热,咳嗽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卫庄贤弟,大哥的志向你是知道的,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可以在韩国的上下推行变法,纵然不能一跃而成,至少可以有能力与秦国相抗。可是,现状你也看到了。韩王懦弱,固步自封,不愿革新,只想守着祖宗的家法来虚耗度日。如此下去,韩国必亡。我是韩国宗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改变现实,哪怕只是螳臂挡车。卫庄贤弟,不知,你可愿帮我?”
卫庄勾起嘴角,很是不屑。“韩非大哥,恕我直言,你的理论很对我的胃口,但是对于你的理想,我丝毫不感兴趣。韩国,我们的韩国,还有挽救的必要吗?”
韩非神情黯然,不可否认,卫庄的所言虽然残酷,但是却是事实。相比于我们这些不愿面对现实的国人,卫庄绝对要理性的多。“卫庄贤弟既然不愿,大哥亦不强求。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但这份变法图存的信念,至死方休。”
“变法图存?呵呵……凭什么?就凭这几卷破竹简?”
“还有无数不愿意做亡国奴的韩国人。”韩非目光坚定,掷地有声。
卫庄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觉得眼前的韩非与某个人有些像,都是那么的执着,都是那么的迂腐,迂腐的甚至有些愚蠢,不是看不清现实,而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认命,即使注定要死,纵然一死,也要一搏。然而就是这样的傻瓜,却有着独特的魅力,让无数人追随。“哼,愚蠢,简直愚不可及。”
“你!”紫女脸色微变,她没想到卫庄居然是这样一种人,这样的残酷冷血,不可理喻。“我发现我是看错你了。”
就在这时,半空中飘飘扬扬落下一根羽毛,羽毛贴着卫庄的耳际,落在了他的脚边,卫庄眉梢一挑,紧接着,白羽乱舞,如雪花飞扬,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锋利的羽刃滑向卫庄的脖颈。卫庄的身形向后一倾,鲨齿剑陡然而出,红光乍现,眨眼间,一切已经安静了。羽刃断为两截,剑尖抵住了白衣少年的咽喉。少年一身狼狈,却仍是倔强的扬着脸,一双晶亮的双眸死死的瞪着卫庄。“你可还记得我?”
卫庄冷笑“记得,你不就是那个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傻瓜——白凤嘛。”
“你!”少年咬牙切齿,死死的攥着拳头,眼神中写满了恨意。“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是吗,我很期待。只不过,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少年不屈的讥讽道“我再怎么样,也好过你这个懦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却无动于衷。”
卫庄不屑的勾起嘴角。“我卫庄,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因为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它会使人懦弱。”
紫女不甘的上前一步“那么,红莲殿下呢?”
卫庄微微迟愣,口中喃喃自语。“红莲殿下——贵为公主的她只会比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过得都要好。”
“可是,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嫁人?哼,那不是很好嘛?”
“你知道他要嫁的人是谁?”
“我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她等了你三年,现在,却要嫁给姬无夜。”
卫庄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收回了自己的妖剑鲨齿。“韩非大哥,天地的律法执行不殆,并不一定要以国家的依存。虽然韩国早已腐朽,根本不值得去维护。但是,我很愿意去做一个法度的执行者。”
韩非眼前一亮,红莲对于卫庄而言确实很重要,尽管他不承认。“可是,律法的存在就是为了安邦定国,如果国家不存在了,所谓律法又有何用。”
“难道大哥还想寄希望于韩王?”
“不”韩非否决道“我们的希望不是韩王,而是你。借助我们所有人的力量,让你谋得高位,然后再韩国上下推行变法。”
此时此刻,卫庄已经完全明白了韩非的想法‘杀姬无夜,娶红莲,谋高位,行变法。’“大哥果然深谋远虑啊。既然如此,韩非大哥何不身体力行,为何偏要卫庄来帮这个忙。”
韩非歉然一笑“贤弟这是在取笑大哥吗?你明知道,红莲喜欢的人是你,也只有你可以杀死姬无夜,取代他大将军的位置。”
卫庄勾了勾嘴角,但他确实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笑韩国,笑韩王,笑韩非,更笑自己。笑韩国的腐朽,笑韩王的懦弱,笑韩非的迂腐,更笑自己也要变成一个像韩非一样的傻瓜,疯子。因为他们知道,对于红莲,自己一定回去救。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1-28 10:10:00 +0800 CST  
第一章:秦王嬴政
或许是为了推卸掉自己身上的责任,亦或许真的是被盖聂的一番说辞所打动,李斯竟在秦王嬴政回转秦宫之后,第一时间向他引荐了盖聂。
深宫中的偏殿格外的僻静,几乎可以听到虫语鸟鸣。盖聂依旧是一身的粗布素衣,只不过木剑被人拿走了。进的偏殿,一个一身蟠龙黑衣的青年,发髻高绾,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一副竹简,时而挑眉,时而微笑,全然不知有外人到来。而盖聂看得清楚,青年看的是‘韩非子’。他的身后侍立着一个年轻的宦官,半弓着身子,帮青年端着灯台,照着光亮,或近或远,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有一丝懈怠。但是,当李斯看到这样的情景时,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斯故意轻咳一声,用来引起青年的注意。青年一震,微感不悦,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扰他看书。抬头,却见到是李斯,才略略收敛了不悦之色。“原来是李卿啊。有事吗?”
李斯上前施礼“大王,那个人,我给您带来了。”
秦王这才看向李斯身边的人,却发现,那个人也正在看着自己。就是这眼神的第一次交汇让嬴政的心头为之一颤,盖聂也似乎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和另一个人很像,很像。
大殿之内一下子安静了,嬴政在打量盖聂,盖聂也在打量嬴政。一个剑术如此卓绝的人,竟然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人,他的眼睛如此清澈,干净,没有丝毫杂质,可以一看到底。见惯了深宫中的尔虞我诈,这个人的干净清澈恰恰让人心动。而盖聂看到的,是嬴政身上那种沉着内敛不怒自威的霸气,那种从容淡定,执掌天下的威严。
盖聂首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一个君王去看,那是对他的不敬。“在下盖聂,见过秦王。”
嬴政将书简放下,略略停顿了片刻才说道“盖先生——李卿已经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与孤王说了。孤很欣赏你的胆量。但是——却,更怀疑你的用心。”
盖聂安静的直起身,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眼神中依旧是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盖聂的用心只是希望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
“哦,盖先生的理想是什么?”
盖聂的目光暗了暗,缓缓的说出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一旁的侍从咯咯直笑,谄媚之姿令人不快。“盖先生当真是有见地,如果这天下还能有一个地方来实现先生的理想,那这个地方一定是秦国,这个人也只能是大王。”
“多嘴!”嬴政瞪了侍从一眼。
“奴才该死!大王恕罪。”侍从诚惶诚恐,自己掌嘴了两下,忙退回了嬴政的身后。
嬴政笑问道“盖先生,孤王不明白,你所谓的天下太平究竟指的是什么?很多人以为,只要杀了孤,这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盖聂还不曾答话,嬴政身后的侍从怪叫一声,慌慌张张的护在嬴政身前,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哎呀,你是刺客。来人啊,护驾!护驾!拿下这个刺客。”
话音未落,数百名铠甲武士一拥而入,手持长矛弓箭,将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李斯顿时慌了神,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大王,大王——这——”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两人,嬴政与盖聂都没有动,依旧如最初般对视,镇定自若,坦然自处。忽然,嬴政朗声大笑“盖先生,好胆量,好气度。都退下吧。”
武士们纷纷撤离,李斯长出一口气。
“可是大王……”侍从依旧慌里慌张的不肯让开。
“你给我滚下去!”嬴政再次瞪了他一眼。
侍从一脸委屈,几乎要哭出声来。“是,小人遵命!”说话间,他竟真的抱着头,从台阶上一路滚了下去。
盖聂愕然,嬴政却早已见怪不怪,嗤笑一声。“真是个笨蛋。”
李斯向后退开,给侍从的‘滚’让出来道路。心中暗叹,这样一个傻里傻气的侍从,竟然能从嬴政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有谁能说,又有谁敢说他是笨蛋。
盖聂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大王,盖聂若真有此心,仅凭这些人,只怕还拦不住我。小民所求,实为七国一统,天下大同,不再有战乱,不再有征伐,不再有侵略,不再有屠杀,百姓和乐,万民安宁,老人不再失去自己的孩子,女人不再失去自己的丈夫,孩子不再失去自己的父母。这个世间处处充满幸福和欢笑,再也不会有离别和悲伤。”
李斯轻咳一声,似在提醒盖聂不要失态。盖聂不为所动,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上位者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尽管这个理想太过渺茫,但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嬴政再度审视盖聂,只觉得这个人果然干净的很,甚至说有些天真。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尚不能事事如意顺心,更莫要说这天下的百姓。“盖先生,你的这些理想也是孤王所求。若有朝一日,孤大出于天下,必不负此宏愿。”
盖聂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已经拨开了这飘渺的云雾,看到了一丝光亮。
李斯上前一步,赞道“大王励精图治,志存高远,必将一统江山,大出于天下。”
嬴政无所谓的一笑,听惯了这些恭维之话,人也得学会变得清醒。“李卿啊,你先下去吧,有些话孤王想跟这位盖先生单独聊聊。”
李斯略带疑惑的偷眼看了看身边的盖聂,第一次见面的人竟然有话还要背着自己。大王究竟想说些什么。“是,微臣告退。”
偏殿之内就只剩下了嬴政与盖聂两个人。嬴政坐直了身子,伸出手,一把拔出来身上了佩剑。霎时间,殿内打了一道雳闪,森然的寒光夺人二目。嬴政的剑很长,剑鞘的花纹也很繁复,盖聂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剑,因为剑身的长短是身份的象征,剑身越长,身份越高。嬴政一面看着剑身,一面说道“孤王听说,盖先生的剑术很高明。”
“李大人谬赞。”
嬴政还剑入鞘。“不是李卿所说,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嬴政道“前日,内侍清点库房,只在藏剑阁内丢失了一把剑——妖剑,鲨齿。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执着于这把剑,即使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就算孤王不说,盖先生也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盖聂沉默不语,事关小庄的生死,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嬴政讥讽的一笑“盖先生不说也没有关系,孤王并没有打算追究,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多谢秦王。”盖聂半低着头,心如潮涌,意似争鸣。
“谢?孤王许盖先生宏愿,先生未曾言谢,却愿意为那个人屈身言谢?”
盖聂再度沉默,身为纵横弟子,竟数度哑口无言,恐怕鬼谷子见到也要颜面无光了。
嬴政站起身,来到盖聂身边,更加近距离的观察着盖聂。“并非孤王有意为难先生,实在是高处不胜寒,所以才不得不谨慎。”
“大王思虑周详,理所应当。”
嬴政点点头。“两年前,盖先生曾经为了那个人与秦国卫兵为敌,不惜以身相护。三个月前,盖先生为了营救赵国,不惜以身犯险,射杀我大秦虎将。一个月前,盖先生又在秦王宫前,众目睽睽之下劫持我大秦廷尉,放走闯宫之人。试问,孤王该以怎样的胸襟接纳并重用盖先生?先生教我——”说话间,嬴政竟一揖到地,万分诚恳。
盖聂死死的攥着拳头,心头仿佛扎进了一根刺,痛的难言,痛的流血。他喉结微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看来嬴政在接见自己之前,已经将自己调查的一清二楚。“大王,两年前,与秦兵为敌是为了在下的亲人,三个月前,与秦国为敌是为了在下的国家,一个月前,放走盗剑之人,是为了了却与故人最后的情义。如今,盖聂放弃亲人,放弃国家,放弃情义,抱着对大王无比的信任,只身来到秦国,却招来猜忌与试探。试问,大王对每一位臣下子民都不放心吗?难怪会有逐客令。盖聂一介布衣,为梦而来,若秦国当真不容,在下亦不勉强,告辞。”说完,盖聂转身欲走。
嬴政几步上前,一把拦住了盖聂。“先生且慢。”
盖聂顿住脚步,却掩饰不住胸膛的起伏。
“呵呵,先生恐怕是误会了。孤王求贤若渴,岂有不容之理。”
盖聂眼神黯淡,似乎对现实有些失望。“不知大王所虑为何?”
嬴政拉过盖聂的手,请他坐下。“孤王知道,先生师出鬼谷,师兄弟关系亲厚。然孤王与令师弟似乎存在一些误会。他日孤王若与令师弟再起冲突,不知道先生又会如何?”
盖聂欠身“鬼谷门规,至始至终,小庄也只是把在下当做对手,既然是对手,只有争锋,才会更精彩。”
“好!”嬴政抚掌而笑。“盖先生说得好。纵横捭阖,唯有争锋,才愈加精彩。”
盖聂岿然不动,仿佛置身事外。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微,卑微的不像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为了那个梦,真的可以放弃这么多。
“来人,上酒!”嬴政的心情很不错。
有侍从向盖聂呈上秦酒,嬴政竟亲自为他斟满。“盖先生,其实,孤王的江山早已稳固,无论是谁都无法撼动,孤王只是不希望在某个不合时宜之际,跳出来一个不明身份之人祸乱时局。只要某些人识时务,不再有非分之想。孤王还是很愿意念些手足之情的。杀人,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一个人踩死了一只蚂蚁,也并不能彰显他的强大。盖先生可明白?”
盖聂没有去接那樽酒,只是淡淡的回道“盖某并非好杀之人,只愿天下太平。”
嬴政点点头。“先生是聪明人,明白就好。”
盖聂再度沉默,嬴政起身,与桌案上拿起竹简,略带深意的看向盖聂。“人皆道,诸子百家,唯我纵横,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鬼谷弟子学识广博,不知道盖先生对韩非了解多少?”
盖聂回道“在下孤陋寡闻,对韩非先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韩国贵胄,对法家思想研究甚深。”
嬴政颔首“不错,可是在孤王看来,韩非乃不世大才,只是留在韩国未免太可惜了。孤王有一事想请,不知道先生可应允?”
“大王请讲。”
“孤王希望盖先生可以作为我大秦的使臣,出使韩国,将韩非先生请来——”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2-05 12:39:00 +0800 CST  
第九章:聚散流沙
出使韩国——盖聂默默的品味着这四个字。“大王,据盖聂所知,廷尉李斯大人与韩非先生乃同窗,相交笃厚,此次入韩,或许,没有人比李斯大人更合适。”
嬴政富有深意的一笑“盖先生啊,如果孤王想请卫庄先生入秦一趟,不知道盖先生可愿前往?”
“这——”盖聂无言,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盖聂都不愿意出现在卫庄的面前,或许再次见面,真的就要你死我活。
“这就对了嘛,同样的道理,李卿虽然对我大秦忠心耿耿,但人终究会有私心的。我大秦不拘一格,海纳百川,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而错失良才。所以,盖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盖聂急道“盖聂并无私心。”
嬴政上前,拉住盖聂的手,语重心长。“私心与否不重要,我大秦历经百世,时至今日,天下一统的时机已经成熟,此时若能得到盖先生与韩非先生的共同辅助,那么,盖先生的宏愿亦可早日达成。”
盖聂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既然如此,盖聂领命。”
嬴政朗声而笑。“这就对了。”
幽秘的山谷之中,蜿蜒的溪水之畔,一个白发黑衣的青年静静的站立着,看着流水潺潺,时而眉稍挑动,时而弯起唇角,他的周围安静极了,静的可以听到风吹过岩窍声音。
忽然,一个熟悉而混浊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卫庄贤弟,你邀我来这,究竟所为何事?在我的那间庭院里说,不好吗?”
卫庄没有回身,因为他知道来者是谁。“那里的人太多了。”
“多?可是他们都是自己人阿?”韩非不解,难道卫庄对那些人还存在疑虑?
“他们是大哥的自己人,不是我的。”卫庄转回身,嘴角挂着讥讽的冷血。“而且有些事注定只能少数人知道,而有些人注定只需要听令执行。”
韩非叹了口气。“贤弟阿,你不与他们坦诚,他们又要如何与你交心呢。”
“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交心的朋友,而是服从命令的工具。有些责任,一个人担就足够了。”
韩非苦笑,数年不见,卫庄的性情变了不少,变得更孤傲,变得更强大。“算啦,这种事情上,你我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的。贤弟寻我何事?”
卫庄自袍袖中取出一副竹简递给了韩非。“大哥的书我已经看过了,昨天我想了一夜,今日,我想亲口听你说出答案。”
韩非不解的翻动自己的竹简仍然不明白卫庄何意。“什么?”
卫庄深吸一口气。“大哥所述之《孤愤》,言辞犀利,字字诛血,古往今来,凡励志变法强国者,无不以身殉法,结局惨淡,无论是变法成功的秦国魏鞅,还是战死城头的韩国申不害,亦或者楚国吴起之流,皆是如此。前科之见,大哥亦看的真切,即使如此,还要继续吗?”
韩非扬气头,坦然的一笑。“贤弟,大哥之志尽在书中,宁为变法革新卫道而死,也不在腐朽的大梦中苟且偷生。身逢乱世,死生一念,不足为惧。”
卫庄缓缓的握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我明白了。但是,如果政令不能在国家中执行,大哥的心血岂不是枉费。”
韩非很随性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捡起一颗石头扔进水里,水面上泛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贤弟你看,石子虽小,但只要投下去,也依然可以泛起波澜。我们的力量虽然不强大,但是只要我们敢迈出第一步,就是成功的开始,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没有什么疑惑。你也说过,法令的执行并不一定要以国家的依存。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成为那群可以代替国家执行发度的人。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来改善这个国家。”
韩非身为一介书生,能有如此胆气,豪气,当真让人敬服。若当今之韩王能有当年秦孝公的十分之一,韩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真可悲可叹。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当法令公正并严格的得到执行,百姓自然就会心悦诚服,做奸犯苛之人心生畏惧,国家就会安宁。这样不好吗?”
卫庄静静的听着,他不否认,自己已经被打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大哥,当年的弄玉可是你的人?”
韩非摆摆手“贤弟说笑了,姬无夜权倾朝野,想要他死的人很多,任何一个王也不会安心去做一个傀儡的。我虽与弄玉相识,但绝非出自我的受意,只不过,有的时候成大事者,牺牲在所难免。弄玉虽为一介女子,且刺杀未成,但大哥还是佩服她。”
卫庄忽然绝对有理想的人真的很可怕,他可以无所畏惧,也可以放弃一切。一如当初的盖聂,现在的韩非,可能还有未来的自己。“所以白凤那个傻小子就追随了你,来继承弄玉的遗志。”
韩非没有否认。“或许是吧。”
卫庄自嘲的一笑“大哥,我发现我当初还真是小瞧了你。”
“贤弟何出此言阿?”
“没什么,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组织起这样一支队伍。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
“贤弟,你……”韩非眼前一亮,豁然站起。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存韩强韩,重回劲韩雄风。而我同样需要力量,一个能为我所支配的力量。”卫庄叙叙的说着。心中也是滋味万千,韩非是个疯子,而自己此刻竟也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陪着他一起发疯的傻子,真是不可思议。
韩非热泪盈眶,上前拥住卫庄的双肩。“贤弟,有君相助,非必能成就大事。”随后,他松开卫庄,竟激动的原地打转,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盘算着什么。“我,你,红莲,紫女,白凤——虽然我们现在只有五个人,但是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韩国,我们的韩国就有希望了。”
卫庄木然的站着,心中好笑,似乎好久没有被点燃的激情在这一刻有那么一丝悸动。
“你们口中所谓的组织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一个清冷魅惑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卫庄赫然眯起眼睛,似乎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韩非却甚是高兴,迎上前去。“紫女,你来了。”
卫庄扭头看向韩非“你告诉她的?”
“咳咳——”韩非尴尬的咳嗽一声。“贤弟你听我说,紫女她……”
“就算他不告诉我,我也一样会找到这里。”紫女走过来,软弱无骨的手搭在卫庄的肩头。“你在担心些什么呢?”
卫庄一把搂住紫女的腰身,将她狠狠的禁锢在自己的胸前。“女人,一定要懂得享受,还是不要太过奔波劳累的好。”
紫女腰间一痛,微微蹙眉,连魅惑的姿容仍不减分毫“身为组织的一员,如果连这种本事都没有,那这个组织还能有什么希望。”
“好啦好啦”韩非急忙上前拉开两人。“你们两个能不能不一见面就水火不容的样子。”
“刚刚你说什么?名字,对,是名字。贤弟,紫女,来你们说说,看看都有什么好主意。”如果再不打岔,他真的怀疑两个人会打起来。有的时候,人傻一点,木讷一点也是好事。
紫女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眉稍处一片紫色火焰的印记若隐若现,仿佛有了生命,在烈烈的燃烧。“不如就叫烈焰吧,烈焰熊熊,焚尽天下所有奸佞与不公。”
卫庄冷笑“你怎么不干脆说叫紫焰,哼,紫焰熊熊,说不定可以把男人烧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紫女歪着头,略带调皮的一笑。“如果你也这么认为,我没有意见。”
卫庄面上冷俊“女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紫女瞪他一眼“那你说叫什么?”
卫庄并没有立即回复她,深邃的目光看向谷底的细沙。忽而徐风吹过,细沙随风而起,飘向他处。“流沙—”
“你说什么?”韩非并没有听清卫庄的低语。
“大哥可还记得弄玉临死前说过什么?她说,刺客本就是属于黑暗的。其实,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刺客不仅是属于黑暗的,他更应该属于无形。正所谓大隐于朝,大象无形。只有大隐无形才能无所不能。”说着,卫庄弯下腰,抓起一把细沙,细沙自指缝中流淌而下 ,随风飘散。“这些细沙虽然渺小,却无孔不入,无象无形,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无发逃开这些无形的击杀。就如同一张法网,疏而不漏。所以,它的名字就叫流沙,聚散流沙。”
“流沙,呵呵,聚散流沙,果然很有趣,和你的人一样有趣。”紫女调笑着。
卫庄瞥她一眼“我很想奉劝你一句,女人在不说话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只可惜,你话太多了。”
紫女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哈哈,好好好,就依贤弟,就叫聚散流沙。”
卫庄面色凝重,丝毫没有他该有的喜悦。“大哥,红莲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韩非叹了口气。“十天之后,也就是下个月的初三。”
“我知道了。”说完,卫庄便径直离开,把那两个人留在了原地。
女子痴痴的看着卫庄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浅浅的苦涩,竟觉得有些冷。
韩非将外袍脱下,披在了紫女的身上。“你为人向来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为何偏偏对卫庄贤弟如此不睦。”
“因为我已经说过了,他,很特别。”
韩非拥住她的双肩,劝慰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是属于红莲的。”
女子冷笑的看着韩非。“你错了,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否则,三年前,他就不会离开。”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2-15 09:17:00 +0800 CST  
第十章:韩梦寒梦
咸阳城的秦宫内,盖聂接过侍臣交予的符节,拜辞了秦王。嬴政的心情似乎不错,亲眼看着盖聂登上马车,率众离开咸阳宫。因为,对于心中有梦的人来说,他相信盖聂定能不辱使命,即将得到文武两大贤臣的辅佐,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差。
盖聂心中五味杂陈,曾经握紧木剑的手,此刻却不得不选择放开,符节是身份,更是使命,是他命运的另一个开端。秦国上下人才济济,秦王为何会偏偏选中自己,一个无官无爵,无名无禄的外人作为使臣。或许,正是因为初来乍到的盖聂与秦王宫和韩王宫都无任何瓜葛,才更显得干净,真诚。以自己赵国人的身份和理想来说服同样心怀天下的韩非,似乎更有说服力。
车轮碾压着土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带起尘土飞扬,不断颠簸的车厢摇摇晃晃,直叫人昏昏欲睡。盖聂微阖双目,心中却仿佛如灌了铅一样沉重,闷得让人窒息。
“等等我,大人,等等我……”
盖聂正值思绪飘渺之际,忽听身后有一人呼喊。盖聂疑惑,睁开了双眼,叫停了马车,问道“后面是什么人?”
车夫不耐烦的拽紧了缰绳,回道“大人,不必理会,肯定又是从宫中偷跑出来的宫人,有事想求我们。”
“急事有事相求,又岂可置之不理,停下吧,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车夫虽不情愿,但还是停下了马车,为盖聂拉开了车门。
呼喊之人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来到马车前,盖聂却见来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宫人,身背包袱,风尘仆仆,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连帽子都歪了,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大人,小的也是您的随行,只因临时有事,多贪了几杯,酒,才误了时辰,嘿嘿,请大人恕罪。”那人憨厚的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盖聂面色无波,不怒不嗔,只问道“因何事延误?”
宫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不瞒大人,宫里面有几个韩国人,知道小的要随大人入韩,特地让小人捎些家书,细软回去,以尽孝心,小人想来不过举手之劳,便应承了下来,谁想竟然误了时辰,请大人恕罪。”
一旁的随行怒斥道“你这宫人,当真是大胆,分明是以权谋私,若按秦律,你就该被施以鞭刑,赶出秦宫。”
宫人大惊失色,慌忙跪倒,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罪,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盖聂暗叹一声“算啦,你且先起来,你虽有过,但也属于人之常情,今日先且记下,等该日再行罚过,此行入韩,路途遥远,还是赶路要紧,莫要耽误了行程。”
“是,谢大人,谢大人!”宫人无限欣喜,连磕了几个头,跳将起来,站在马车旁。随行之人不再多言,瞪他一眼,便各司其职去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宫人按了按胸口,自己快要被吓死了。“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总之,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你不必谢我,只是以后,莫要再如此。”盖聂漠然回应着。
“嘿嘿,怎么能不谢呢,您对我那是恩同再造。您口渴不?您饿不饿?我这包袱里带着些秦酒卤肉,您若渴了,饿了,尽管吩咐。”
车厢里始终没有回应,宫人期盼的心渐渐冷了下来,默不作声了。片刻之后,盖聂的声音突然传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大人,我叫窦宝。”
“豆——包——盖聂自言自语的念了出来。”
宫人干咳一声“大人,不是豆包,是窦宝,宝贝的宝。”
盖聂兀自一笑,这人当真是个宝贝。“其实,你们以后不必叫我大人,我也不是什么大人。”
窦宝高声道“那可不行,虽然您现在只是个客卿,但是您出使韩国,代表的可是整个秦国,秦王啊,谁不对您敬重三分,对小的们而言,您就是大人,而且是大大人。”
盖聂再度无语,对于如此欢脱之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接。
“对啦大人,您去过韩国没有,韩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我一定要带回来一些。”
“窦——宝——”盖聂兀自的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一个人,可以算得上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那个人的性格和这个窦宝差不多,只是好久不见,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豆包!这算什么好吃的啊,我娘就会做!哎,说来也是,好久没有吃到我娘做的饭了……”
盖聂看了眼坐垫旁的木剑,手指轻轻的拂过剑身,这一路上有这么个活宝跟着,或许就不会太寂寞了吧。
韩国的王城新郑,一派喜庆之气,红绸过街,鲜花铺地,鼓乐笙箫,曼舞轻歌,因为就在这一天,韩国的公主红莲要出嫁了,王城到将军府的街道上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或驻足观望,或拍手叫好,或翘首期盼,只为了能够目睹一眼这位倾国倾城的公主。
王宫之内,红色的盖头盖住了新娘那绝美的容颜和空洞的眼神,那一袭宛如仙子的红装在众人的簇拥中渐行渐远。韩王安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的女儿,默然无语,他知道,自己是那样的懦弱,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也不能给自己的女儿带来幸福。他无颜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然而身为国君,他有着太多的无奈和苦衷,为了韩国,为了王位,他只能如此。
迎亲的队伍已经达到了宫门口,红莲最后一眼回望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韩王宫,最终还是选择踏上自己的命运。迎亲的队伍在众人的注目中,穿过街道,百姓窃窃私议,亦喜亦忧。红莲呆呆的坐在轿辇之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再也寻不到一丝快乐。
突然,人群之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红莲猝然回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她等了三年的人回来了,就在自己要出嫁的这一天,虽然那个人穿着斗篷,看不清容貌,虽然那一袭白发是那样的惹眼陌生,可是,那熟悉的气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他回来了,成为了这一派灰暗天地间唯一的亮色。他是为自己才回来的吗,不然,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一天?
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远,那熟悉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身后,即便探出身去,也再寻不到踪迹。三年,却仿佛洪荒巨变,一眼万年,离去时少年青葱,再回首红颜白发。为了他,变了性格,为了他,换了容颜,为了他,放弃了所有。如今,在自己即将绝望之际,竟再次看到希望。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眷顾还是玩笑。
手指轻轻抚上腰间那一袭软剑,那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今天,我要用它为自己,为他,搏一个将来……
入夜,大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谁也没有注意到浓浓的夜色中,一只白色的巨鸟自天际划过,上面还站着两个人。大将军姬无夜志得意满,满面春风,只喝的面色通红,好不得意。酒过三巡,姬无夜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推开眼前的酒桌,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脸淫笑的高声道“今天,是本将军和公主殿下大喜的日子,本将军素来怜香惜玉,怎么可以让公主殿下久等呢。哈哈……”
厅堂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大将军,恭喜恭喜,祝您早生贵子。哈哈哈”
“大将军,公主殿下在洞房里都等着急了,哈哈……”
“好好,你们先喝着,本将军就不奉陪了。哈哈……”说话间,姬无夜在手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向内堂走去。
内堂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一身喜服的红莲不禁全身一颤,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软剑,一脸戒备。姬无夜冷笑一声,几步将自己摔在红莲的塌边。一把扯过红莲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满身满脸的酒气让人作呕。“公主,今天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应该高兴点才对,你这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啊!来,给你夫君我笑一个!”说着,姬无夜的大手扣紧了红莲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红莲公主紧咬双唇,不言不语,只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
姬无夜恼羞成怒,一掌甩出。红莲摔在榻上,嘴角流血,脸颊肿胀,却依然冷笑的盯着姬无夜,嘲讽着他的无能,嘲讽着他的愤怒。
姬无夜掐住红莲的脖子,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竟敢嘲笑我。真的以为自己还是个公主吗,不过就是个娼妇。连你爹都惧我三分,娶你不过是为了巩固我手上的权利。不要给脸不要脸。”说完,姬无夜将红莲扔回榻上,回身,往酒樽中倒了两杯酒。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嫁给了我,喝了这杯交杯酒,这礼就算成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姬无夜刚一转身,但见一柄剑锋直袭而来,姬无夜大吃一惊,闪身一躲,他手中的酒樽被瞬间击碎,鲜红的酒浆溅洒一地。
姬无夜恼羞成怒。“你敢谋杀亲夫!”
红莲公主再度冷笑“你早就该死!”随即,手腕一抖,软件宛如吐信的灵蛇,再次朝姬无夜袭来。姬无夜不敢大意,一个回身,与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宝刀。一刀挥开了袭来的软剑。此时的姬无夜已经完全醒了酒,硕大的身躯竟也灵活无比。几个箭步窜上前来,锋利的刀锋架住了红莲公主的脖子。红莲直挺着胸膛,嘴角绽放着绝美的笑容。仿佛一现的昙花,自知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惧而从容。
“我杀了你!”姬无夜怒喝一声,一刀劈下。红莲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这一刻,她不悔,誓死不悔。
突然,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姬无夜回身不及,胸前被划开了一道血口。细看之下,他的眼前竟然插着一柄异形的妖剑。
红莲睁开双眼,抬头仰望,空空的大殿之内,她竟然看到了星空,这辈子最美丽的星空,仿佛如一场梦。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2-22 08:10:00 +0800 CST  
第十章:祸起萧墙
姬无夜以剑撑地,一手捂住胸口,面容因痛苦而狰狞。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异形之剑,愤怒之火几欲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是谁,竟有如此胆量敢在新婚之夜欲置他于死地。“来人!”
“你不必喊了——”一个冷酷而低沉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姬无夜豁然回头,却见一个黑衣白发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只不过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你!”
“将军府里,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姬无夜怒目圆睁“包括前来祝贺的宾客?”
“有些人,从来都不像他们看起来那么无辜。”说完,白发男人径自从姬无夜的眼前走过,拔出了插入地中的妖剑。
红莲的目光盈盈闪动,只顺着那锋利的剑刃缓缓上移,这把陌生而又充斥着狂妄与杀气的剑刃,仿佛已经插进了自己的心里。
“这把剑,名叫鲨齿。”这是他自见面之后,与她说的第一句话。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却掩藏着主人最深沉的歉疚。以剑开口,却更像是借口。
姬无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高声的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韩非派你来的?”
“流沙,卫庄!”
姬无夜几欲咬碎钢牙。“好,很好,我姬无夜戎马一生,韩国最强之刃,不想竟被你偸施暗算!”
卫庄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依旧是那熟悉的邪邪的弧度。“明算如何,暗算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在乎怎么个死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韩王如若能明白这个道理,韩国又怎么会沦为五国的俎上鱼肉。”
姬无夜冷笑“你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今日被你占得便宜,却也不算冤枉。可是,就算被你暗算,想要我死,也没那么容易!”说完,姬无夜持刀朝着卫庄劈下,卫庄以剑相迎,火花迸溅,刹那间,风云巨变,斗转星移,山河变色,宫室倾塌。然而不过片刻之功,鲨齿剑的剑锋已经插进了姬无夜的胸膛。姬无夜瞪圆了双眼,惊恐的看着胸前的利刃,已然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卫庄漠然道“以你的实力,本可以有资格与我一战,只不过这个女人让你的刀乱了章法,出现了很多破绽,而每一处破绽也足够我杀你三次。”
姬无夜的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响声,面容狰狞扭曲。“怎么可能……”
“能让我亲手杀了你,是你的荣幸,你安心去吧,大将军的位置,我替你做了。”鲨齿剑赫然拔出,血花四溅。姬无夜失去支撑栽倒在地。
姬无夜倒在血泊之中,浑身颤抖,却仍是不甘心的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生机。好似骷髅一般的手指缓缓的伸向不远处的红莲,圆睁的双目是带血的惊恐。“莲,公主——”
红莲向后紧缩了身子,她害怕极了,害怕这个男人会将她一起拖进地狱。
突然,鲨齿剑自姬无夜的背后插进了他的胸膛,戎马一生,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大将军,至此结束了他最后的生命。
“你确实可是算得上韩国百年来的最强之将,只可惜,你挡了我的路。”卫庄抽出妖剑,竟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红莲一眼,竟是转身要走。
“等等!”红莲急切地唤住他。她本狂喜的以为,这个男人是为她而来的,无数次幻想着再次见面的场景,却不想竟是这样一番情形。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是为了我,还是只是为了能够杀死姬无夜。
卫庄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选择今天回来。”
卫庄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再留给红莲任何哪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恰恰是现在的残忍,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你嫁给姬无夜,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你的夫君了。”
卫庄离开了,再一次的消失在眼前,不管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韩宫之内,有侍卫急匆匆的火速来报。神色紧张,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报告大王,将,将军府出大事了。”
韩王安慵懒的倚靠在宝座上,麻木的端详着被捏在手里的杯中物。“慌什么,将军府每天不都在出大事吗?交给大将军自己处理就好啦!”依照莲儿的性格,在她的大婚之夜,嫁给了她最痛恨的姬无夜,若不出事,那才真是怪事。
侍卫跪爬一步“大王,真是出大事了,大将军他,他死了!”
韩王安豁然抬头,直起了身子,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将军,姬无夜死了。大将军府变成了一片血海,火海,大火照亮了整个新郑。大王若是不信,可到殿外一看。城内城外都看得一清二楚,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韩王安丢下手中的酒杯,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跑到了殿外,果然,王城的正西方,火光冲天,似乎远在王宫之内的韩王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热浪。“好,好啊!果然是天助我也,莲儿真是让父王刮目相看啊。”说完,韩王安转头问向一旁的侍卫。“这将军府虽然着了火,可有人亲眼看到姬无夜死了?”
“启禀大王,听目击之人说,自从这大火着起来,将军府里只逃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公主殿下,而另一个竟是一个黑衣白发的男人,至于他是什么人,属下并不清楚。”
“你说什么?莲儿还活着?”韩王安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
“是,确实是莲公主。莲公主吉人天相,大难不死。”
韩王安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莲儿啊,是父王低估了你呀,没想到父王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却做到了。”随即又下令道“你带领一队人马,前去救火,再没有确定姬无夜已经死之前,先不要有所动作,莲儿依旧是将军夫人。如果姬无夜真的死了,就把莲儿接回宫中。”
“是,属下领命!”侍卫领命而去。
新郑的郊外的木屋之中,小仆从兴奋的指着城中的大火对一旁的韩非喊道“公子,公子您看,大火,是将军府的方向,卫庄先生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韩非握紧手中的竹简,长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眼底倒映着火光,生动的跳跃着。“卫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我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我们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小仆从笑问道“公子,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我相信韩王会有所动作的。他总要给这场大火来一个解释。而且,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卫庄贤弟好像无意,愿我那妹子也可以看开些。”
“哦!”小仆从挠挠头,听得似懂非懂。
城外,已经进入韩国境内的盖聂一行人正准备停下来投宿。忽然,随行的窦宝怪叫一声,拉住盖聂的衣袖指着东边的方向叫嚷道“大人,大人你快看,着火了,那边着火了。”
盖聂朝着窦宝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虽然距离太远,不甚清楚,但此时已是夜间,远处火光艳艳,天际泛红,正是起火之象。“此处向东,正是韩国的国都,新郑的方向,夜间,竟又如此大火,难道说,韩国出现了什么变故?”
“啊!”窦宝瞬间哭丧起脸来,哭道“完啦完啦,此时起火,定是不祥之兆,说不定韩国发生了内乱了,这刀剑无眼,我们现在过去,那肯定是极度凶险,有去无回啊。大人,我们怎么办啊!”
盖聂安抚的拍了拍窦宝的肩膀。“不妨事,我们且先在此住下,打探一下消息,待得明日,由我一人前往即可。”
窦宝急道“那可不行,怎么能让您独自涉险呢,万一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不在您身边,那谁保护您啊!”
盖聂一愣,竟有些哭笑不得。长这么大,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保护自己。
这时,窦宝忽然怪叫一声,竟是有人一巴掌削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窦宝怒瞪回去。“你干嘛,干嘛打我?”
“嘿嘿,打你笨,打你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保护大人。我告诉你啊,咱们大人可是厉害的很,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客,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的,恐怕连咱们秦国的大将军都不是我们大人的对手。无论你是谁,恐怕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咔嚓了!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窦宝梗起了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知道大人厉害,可是,你没听说过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盖聂知道他的好心,很是感动。“好啦,明日一早,愿意同行的,就随我一同前去,不愿意去的,就在此等候。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说完,盖聂率先走进了驿站。
待盖聂去的远了,那个随行一把拽过窦宝,斥道“你傻啊,我这是在帮你,这么赶着去送死啊!你知道前边乱成什么样了。”
窦宝一把挥开对方的手,挑眉道“我不傻,就是觉得,咱做人不能这么轻贱!”
“你!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不后悔,不需要你来管!”
次日清晨,当韩国的百姓尚在睡梦之中,韩国已经颁布了一道新的布告,大将军姬无夜,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祸乱朝纲,鱼肉百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现免去大将军之职,其党羽皆打入大牢,听后处置。将军府大火,实为天怒人怨,罪有应得。但,念其也曾为我大韩立下赫赫战功,准许其保留全尸,回乡安葬。想来,无论是谁,也会感念韩王的宽厚仁慈吧。
朝堂之上,韩王安屏退了所有人,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黑衣白发的男人,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起初,他还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什么人,能够如此轻易的杀死姬无夜,可是当他见到卫庄时,却相信了,这个男人比姬无夜更危险。
红莲殿下悄悄的躲在屏风之后,偷偷的看着这两个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男人,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紧张。
“卫庄,见过韩王。”卫庄微微欠身施礼。
卫庄话音刚落,韩王安突然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叫卫庄——”
“是的。”
“孤王明白了,明白了。”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回来了,身后好像还拥有不小的势力。
韩王安笑道“姬无夜企图不轨,意欲谋反,幸得卫庄先生及时出手,才得以平息祸乱。先生厥功至伟,谋划无双,剑术卓绝,令人宾服。实为我韩国大将军的不二人选,韩国若能得到卫庄先生的扶助,必能脱胎换骨,称霸六国。不知卫庄先生意下如何。”
“谢韩王,卫庄领命。”
“哈哈,好好好,先生果然爽快。来人啊,赐酒。”
韩王安话音未落,竟又侍从进来禀报。“启禀大王,外面有秦国使臣求见。”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4-12-30 12:32:00 +0800 CST  
第十一章:无可奈何

听到侍臣来报,韩王安心下疑惑。秦国此时派遣使臣究竟欲意何为?难道说,我韩国除掉姬无夜一事已经被秦国人知晓?不可能啊,姬无夜刚死,秦国使臣马上就到了,难道说他们是飞过来的不成。他抬眼看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卫庄,笑问道“卫卿啊,依你之见,这秦国使臣为何突然到访?”

卫庄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弱小的韩国,之与强大的秦国,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韩国唯一值得利用的地方就在于它是所有国家都想要争夺的肥肉,无论是东方的齐国想要西进,还是西方的秦国意欲东出,韩国都是必经之地。秦国派遣使臣,意在拉拢,更在威慑。可惜,韩国无论与哪个国家结盟,最后的结果都是与虎谋皮,自取灭亡。唯有自强,才是御侮之道。然,无论秦国的使臣有什么目的,当今之韩国,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韩王安低头沉默,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卫庄说的很对。否则,他也不会迫于姬无夜的淫威,将红莲嫁给他。甚至满足他的任何要求。“卫卿啊,你的身份孤王已经知晓,如今秦国使臣到来,若是被他看到你,并传入秦王的耳朵里,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韩国,多有不便。所以,卫卿还是先行回避一下吧。”

“是,卫庄告退。”卫庄的黑袍无风自动,宛如漫天翻滚的乌云,遮天蔽日。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门外的大秦使臣,正是他心心念念,追逐不止的师哥盖聂。

“秦国使臣觐见!”随着侍从的呼喊,盖聂的入殿。鬼谷师兄弟之间,再次擦肩而过。

盖聂手持符节,迈步进入,躬身施礼。“秦国使臣盖聂,见过韩王。”

韩王安满面堆笑,欠身相迎。“好好好,盖先生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谢韩王。”

“秦王最近可安好?”

“有劳韩王挂念,我王身体康健,勤兵简政,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韩秦互为邻邦,理应互帮互持,互进互谅,共御外敌啊。”

“韩王所言甚是。”

一派礼节性的寒暄之后,韩王安直奔主题。“不知道盖先生此次入韩,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王最近偶得一部书,里面微言大义,偏辟如里,故事离奇,勘称一部奇书佳作。我王甚喜,手不释卷,爱不释手。然其中诸多典故词句颇为晦涩难懂。后得知,作此书者,乃韩国贵胄,公子非。我王随派遣在下前来,务必相请公子非入秦一趟,答疑解惑。我王不甚欣喜。望韩王相助。”

“这——”韩王安将信将疑,甚是不解。“盖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秦王所求,难道就只是一部书?”

“正是。“

韩王安连连摇头,一副颇为为难的样子”哎呀,若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无非是一部书,但是,若说是入秦吗,若是其他人还好些,就算是本王,也会欣然应允。只不过,公子非却着实让人为难啊。实不相瞒,公子非的脾气秉性着实古怪倔强的很,对秦国有些敌视,怕只怕他不肯答应。驳了秦王与先生的面子,实在不好。“

”韩王所虑甚是,其实我王早有预料,所以才许微臣前来拜见韩王,希望可以得到韩王授意。公子非忠心耿耿,定然不会忤逆了韩王的旨意。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公子非若是不情愿,我们也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韩王多虑了,公子非乃韩国贵胄,志在四方,心怀家国天下,无论是在秦国还是在韩国,都只会对韩国更有利。而且,秦王只是希望公子非前去指点迷津,必尊之以上宾,更可增进两国之间的友谊。再者,七国之内,凡著书立说者,无不希望自己的学术理论可以通达天下,远播四方,被世人所认同。而且,盖聂愿亲自前往求见韩非先生,在下相信,以盖某微薄之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能劝得韩非先生入秦。“

韩王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弱国无外交,似秦国这般强大,我这个小小的韩国又能如何,纵然韩非有一副硬骨头,也不得不自己的国家付出。为了韩国,红莲可以嫁给姬无夜,为了韩国,自然也得入秦。“既然秦王与盖先生执意如此,孤王也不好在说些什么。盖先生一路旅途劳顿,可先行去驿馆休息,待孤王拟旨之后,再派遣亲信之人随先生一同前往。先生意下如何?”

盖聂眼见韩王安已经同意,也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身为一国之君,竟懦弱至此,确也可怜。

“谢韩王,在下告退。”

盖聂出得大殿,于外面等候良久的窦宝急忙迎上前来。“大人,怎么样了?韩王答应了吗?”

“算是答应了吧,明日自见分晓。我们先回去。”

窦宝得意的一笑。“谅他一个小小的韩王也不敢不答应,若是他敢说半个不字,咱们大秦的将士第一个就灭了他的韩国。”

“窦宝!”盖聂脸色一暗,嗔道“不要胡说。”

“怕他何来!”

“此时的韩国虽然弱小,韩王虽然懦弱,但是曾经的韩国却有劲韩之名,势力不容小觑。你可听说过,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韩国的宫廷虽然腐朽,但韩国的百姓却从来没有失去斗志。一个有信念的人,你可以杀死他,却永远无法打败他,这才是最可怕的。”
窦宝尴尬的一咧嘴。“哎呀,大人教训的是,小的知道了,以后不敢乱说了。”

“好啦,我们走吧。”

窦宝暗暗的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禁打鼓。这位大人,平日里看上去温和亲善的很,话也不多,没想到这训起人来,当真也不含糊,面对其他人的乱发淫威,自己通常是口服心不服。但这位大人却能让你心悦诚服,无地自容。

幽深静谧的后宫中,卫庄缓缓的走着,走到一处偏远而冷寂的深宫,空旷的院落,荒芜的人烟,以及瑟瑟的北风。不知为何卫庄竟觉得有些瑟缩,好像很冷,冷到了骨子里。
他的眼前是一棵树,一棵不再高大,已经倒塌的树。他的身后响起一个灵动而柔美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卫庄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不会忘的。”
来人一阵欣喜,只觉得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昨夜的风雨好大,连这树都……”

“这棵树是我斩断的。”

“什么!”来人顿时惊愕,原本一颗悸动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卫庄徐徐的说着,是那么冰冷,那么绝情。

“庄……大人。你……还会走吗?”来人紧走几步,眼底是无限的期待和恐慌。

“也许不会。”

恐慌的心渐渐平静,不管怎样,他已经回来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可是,自始至终,卫庄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卫庄转身欲走,这个地方是他的软弱所在,亲手斩断,才能无坚不摧。

“等等……”

卫庄顿住了脚步,对于这个女人,他是有亏欠的,如果可以做出补偿,他愿意尝试,至少可以让彼此的心里好过一些。“红莲公主,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忘记。”忘记那唯美的邂逅,忘记那春心的萌动,忘记那相识的纯真,忘记这三年的等候,如果可以,甚至忘记我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向你许下过任何承诺,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我不是你的归宿,只是你生命中匆匆的过客。

其实,卫庄始终都不曾发觉,除了面对红莲,他跟任何人说话都没有正常过,除了面对盖聂,他跟任何人说话都没有如此任性过。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特别的吧。

红莲移步于树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被斩断的树茎。“我会努力做到,你想让我做到的
一切。”

卫庄深吸一口气,对于她的深情,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因为最大的痛苦不是从来没有,而是得到之后再失去。“红莲公主,你不必如此。你的兄长还在等着你。”

“可是,我在等着你。”红莲很希望自己可以鼓起勇气去冲上前去拥住他,可惜,她做不到,因为,她知道,这样会被讨厌,会被厌恶。她不想连最后的机会都葬送了。“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哪怕,只有一天。”难道我痴痴等待的三年,就连与你同处一天的时间都换不来吗?过了这一天,我就一定不会再纠缠着你。红莲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几乎要在无尽的等待中去祈求。

卫庄无法拒绝,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像盖聂一样绝情。不知何时,自己的心境全然变了,变得连自己都捉摸不透。曾经在鬼谷时还在设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这里,跟她见上一面。而现在,他似乎体会到了当初盖聂面对端木蓉姑娘的情意时的心情。原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无所畏惧,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害怕辜负。

王宫之内,韩王安数度提笔,却皆无从落下,思量甚久,却也只是做无谓的挣扎。对于韩非的法家学术,确实精要非常,堪称不世之作,自己弃之不用,实属无奈,韩国上下,老氏族盘枝错节,势力雄厚,加强王权,损害他们的利益,推行新政,危险重重,困难重重,搞不好,恐怕自己也要身首异处。想当年,韩赵魏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现在韩国的前身不也是曾经强大的晋国,自己岂能重蹈覆辙。但是,秦王若得韩非,推行新政,那岂不是如虎添翼,我韩国将更加危险。这般,到底是该如何是好。最终,韩王安还是落下了自己的笔锋。

‘为巩固韩秦之邦交,并应秦王之诚挚相邀,特派遣韩国宗室公子非入秦,此行,事关重大,务必谨言慎行,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务必以韩国为念,谨记先王遗训,存韩强韩。孤王与韩国上下皆翘首以盼,望公子非早日荣耀归国。’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07 12:01:00 +0800 CST  
第十二章:非我所愿

次日清晨,韩王的使臣就已经来到了驿站,窦宝高高兴兴的收拾起行装,一路上喋喋不休,兴奋不已。盖聂始终不动声色,很客气的向使臣深施一礼。“有劳大人带路。”
使臣满脸堆笑,一阵寒暄。“盖大人 您太客气了,这实在是小的的份内之事。”
“敢问大人,这位韩非先生脾性如何?可有什么禁忌,在下也好有个准备,莫要唐突了先生。”
“这个嘛……”使臣欲言又止,捻动着自己的胡须,斟酌半晌才又开口。“实不相瞒阿,公子非平日里对普通的百姓下臣倒也和善,就是脾气倔的很。”

“此话怎讲?”

“嘿嘿,说来吧,公子非也挺不容易的,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什么法什么术,写了厚厚的一叠奏书,上呈韩王,说是要变法强国,制霸图存。可惜韩王弃之不用。但公子非仍不罢休,屡次上书,皆被驳回,甚至到了只要韩王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连见都不见的地步。”

“哦,原来是这样。”
三个人登上马车,在平展的官道上徐徐而行。

“不过,盖大人,有一句话,下官还得提醒您阿。”

“大人请讲。”

“我们这位公子非对秦国多少有些敌意,毕竟身逢乱世嘛,若公子非对盖大人有什么不敬之处,请盖大人务必海涵。”

“大人多虑了,此行之前,韩王已经告知了在下,盖某依礼而行,我想韩非先生也定不会为难在下。”

“若真能如此,那那自然再好不过。”

窦宝揽着包裹,咯咯笑道“大人尽管放心,若那韩非当真不识趣,不用您出面,由我就够了,我就是用绳子绑,也要把他绑回秦国。”

盖聂微微蹙眉,呻斥道“窦宝,莫要胡说。韩非先生乃大智大贤之人,岂可乱来。”
窦宝脸上一热,识趣的闭上了嘴。
车轮辘辘,驶出了王城。盖聂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心中越发对这位韩非先生多了些许期待。身为王室宗亲,竟独自居住在距离王城偏远的郊外,既不爱慕荣华,也不攀附权贵,当真是一个极具个性之人,若非心怀大志,也不会如此自甘平庸。
韩国的郊外,相对于秦国的厚重和粗犷,倒多了几许清秀和惬意,原本复杂沉郁的心结,似乎也不再那么纠结。

韩国的使臣指了指前方的一片树林,笑道“盖大人,您看,过了前面那片树林,就到了。”
盖聂放开车帘,叫停了马车。“大人,既然此处已经距离韩非先生的住处不远,不如我们步行前往,也好表达我们的诚敬之意。”

“哎呀,盖大人您太客气了,实在不必如此,说实话,就算您走着去,也没人看到……”
“在下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什么人看到,而是问心无愧。”说着,盖聂竟真的跳下马车,徒步前行。

使臣与窦宝在马车里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使臣干咳两声,以缓解尴尬,窦宝扁扁嘴,也翻身跳下马车。“大人,您等等我。”

安步以当车,倒也惬意。

及至院落前,简陋的门扉竟是虚掩着的。四周的花草陈设错落有致,也能看出此间主人的性情志趣。盖聂整理衣冠,轻叩门扉。良久,才见一小仆从慢吞吞的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

“谁呀?”

盖聂深施一礼。“在下秦国使臣盖聂,求见韩非先生,不知先生可在否?”

“秦国人?”仆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盖聂,突然不耐烦的说道“你回去吧,我们家先生不在。”
说完,竟是要关门。

“等等!”盖聂话音未落,窦宝已经冲上前去,双手撑住了大门。“你关什么门啊,我们家大人
还有话没说完呢。”

小仆从索性拉开门,双手抱胸,直视着盖聂。“那你们还有什么事?”

“不知韩非先生几时回来?”

“呵呵,这可不好说,可能三天五天,也可能十日八日,不过,这一年半载也不是没可能。”

“你耍我们呢!”窦宝大喝一声,就要打人。

“窦宝,不得无礼!还不退下。”盖聂瞪他一眼。

窦宝悻悻的退了回来,扁着嘴不再说话。

“既然韩非先生不在,那我们就在此等候。直到先生回来为止。”

“阿……”小仆从大张着嘴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识趣的人。“想等你们就等着吧。没事
了吧,没事我关门啦。”

窦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咣铛一声,已经把大门关上了。

盖聂身后的韩国使臣一咧嘴,从来还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迂腐的使者,明明已经带着韩王王令,却还像根木头一样傻戳在这里,难道韩非一直不回来,你就一直在这等吗?
“阿,那个,盖大人,既然公子非不在,不如我们现行回去,等改日再来?”

“大人,盖聂此行确实唐突,怨不得旁人。大人若有要事,可将王令交与在下,先行回转,
留在下一人在此等候,足以。”

韩国使臣讪讪的一笑。“盖大人说笑了,这怎么合适呢……那个……”话到一半,竟不知该如
何说下去,却成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日头渐渐偏西,眼见已是黄昏,窦宝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使臣也早已等的心焦。盖聂却仍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窦宝眼巴巴的看着盖聂,一脸苦涩。使臣屡次上前,却又都是欲言又止。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使臣终于按捺不住,再次上前。
“那个,盖大人,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公务未有处理,不如,下官先行回去,等明日再来。”

盖聂微微颔首。“也好,今日有劳大人了。”

“哪里哪里,是下官份内之事。那下官先行告退。”说完,便匆匆登上马车,扬鞭而去。

等马车走到远了,窦宝追出几步唾弃一声“呸,什么人阿。这就先溜了。”

盖聂却淡淡的说道“人之常情罢了,你不必如此。”

“大人,我们真的要一直等下去阿?”

“如果你累了 可以先找个地方去休息。”

“我不累。大人都不累,我怎么敢累阿。”

“你跟我是比不了的,当年在云梦山,一连数日避谷练功,也是长有的事。”

“是啊,大人好厉害阿。”

之后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窦宝找了个舒服点的地方打起来盹,不一会便和周公下棋去了。
清晨的第一屡阳光洒在纷乱的土地上,徐徐的寒风让窦宝不禁打了个喷嚏,瞬间便清醒了。回头看去,却见盖聂扔是站在原处,身上的衣服都结了一层薄霜。窦宝骨碌一下爬起来,来到盖聂身边。“大人 您还好吧,您没有休息吗?”

“我没事。”

“这个韩非,真是太过分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到底是真没在还假没在。”窦宝气鼓鼓的朝门扉闯去。
"窦宝!"盖聂还没有来得及阻止,窦宝已经撞开了小院的大门。

“哗啦啦”一声异响,盖聂竟也有些不忍直视的闭上的眼睛。窦宝惊呼一声,全身已经被迎面
泼来的脏水浇了个透心凉。只变成了落汤鸡。

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罪魁祸首讪讪而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窦宝,你还好吧!”盖聂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水。

窦宝咧开大嘴,委屈满腹。大嚷着直朝门里闯去。

“我跟你拼了!”

“喂喂,你要干什么,我不是不故意的啊。”小仆从边嚷边退,最后撒腿朝屋里跑去。“
救命啊,公子,先生,救命啊……”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成何体统。”却见屋中走出来一个略显颓唐的中年男人。

“公子,秦国人,秦国人要杀人啦。”

窦宝一路追来,嘲笑道“喊什么救命,你不是说你们家公子不在吗。”

中年男人负手而立,冷嘲道“蛮夷之地终究是蛮夷之地,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只知道动武行凶。与畜生何异。”

盖聂缓步而入,朗声道“韩国贵族素来最讲礼仪进退,如今远客来访,却被拒之门外,实非待客之道吧。”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盖聂,对方不过是一个年及弱冠的后生,和卫庄到有几分相像。也是个不容小觑之辈,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为秦国效力,但真可悲。
“秦国,乃敌国,敌国之臣就是敌人,无需以礼相待。”

盖聂的眼底闪过一丝悲凉,一点心痛,淡淡的说道“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
奉法者弱,则国弱。故当今之时,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则
兵强而敌弱。此乃韩非先生书中所述,难道,先生之公法尚有国别?”

韩非一愣,他没想到一个敌国之臣,竟能对他的著作如此熟悉。

韩非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你们进来吧。”

“多谢。”盖聂迈步进了屋。

窦宝因祸得福,喜出望外。对着那狗仗人势的家伙又是一番鄙视。

屋里的陈设很简陋,除了些许书简,便没什么了。韩非为盖聂倒了杯茶,也算是尽了地主之
谊。当然,盖聂来此也并非是为了来喝茶。

盖聂刚要开口,韩非却拦住了他。“你不必说了,我韩非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你来韩
国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昨天,我之所以不见,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现在看来,
一切都在所难免。”

“韩非先生,盖某此举,也只是不想勉强了先生。”

韩非冷笑。“呵呵,你站在门外等,比用刀架着我的脖子,来的还要狠,还要绝。你懂的攻
心。”

“韩非先生,在下绝无此意——”

韩非摆摆手,眼底透着一股悲凉。“有也好,无也罢,我想了一夜,身为韩国宗室,既然不
能为韩国谋求福报,可至少不能为韩国的百姓招来祸端。韩国,如果不是弱小如斯,又何至
于此。”

“秦王求贤若渴,对先生敬仰思慕甚深,此次入秦,必敬之于师,待之若上宾,于两国的百
姓只会更有利。”

韩非冷笑“秦王,虎狼也,反复无常。此次入秦,凶多吉少。我韩非贱命一条,若真能为了
韩国殉葬,也算死得其所,不负此生了。哈哈——”

“韩非先生实在无需如此悲观,盖聂愿以性命作保,保先生此行无虞。”

“身逢乱世,人人皆朝不保夕,自保尚且不能,又如何保的了他人。盖先生的好意,韩非心
领了。”说完,韩非一伸手。“拿来吧。”

“什么?”

“韩王的手书。”

盖聂自怀中取出韩王的手书,递给了韩非。韩非展开,寥寥数语,竟让他放声大笑。笑得如
此悲凉,如此让人心惊。竟随手将手书扔进了火盆中。“我有图存强国之道,韩王弃之不用,
却又害怕别人去用。哼哼,悲哉,韩王,悲哉,韩国——放心吧,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
忘记自己是个韩国人的。”
“这么说,韩非先生您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
韩王宫中,红莲公主的寝殿之内,床躺之上,一身火红罗裙的公主殿下缓缓的睁开迷蒙的睡眼,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起身向四下望去,果然,宫殿里空无一人。一份难言的失落爬上心头。慵懒的坐在铜镜之前,却在铜镜之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亦如往常一样,背对着她靠在门边。
红莲回过头去,原本失落的心再次得到了慰藉。“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既然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原本已经想好的,一定不要睡,没想到却还是睡着了。我这三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着你,然而当你真正出现时,却又变成了这样。”
“感情是最无法戒掉的毒药,一旦沉溺其中,就会无法自拔。”
红莲公主浅浅的一笑,已经不再奢求什么。“韩非大哥还在等着我们,我们走吧。”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17 15:16:00 +0800 CST  
发在贴吧上的文怎么找不到了呢,被度娘吞掉的东西还能找回来吗?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26 08:42:00 +0800 CST  
第十三章:千里追索

韩王城郊外的小屋内,对坐的两个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直到他们面前的茶都已经冷了。韩非似乎是在等,至于等什么,又是否能等得到,他也不知道。当他再度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日晷时,已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显然有些失望。韩非为盖聂重新沏上新茶,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盖聂率先打破了沉默,直起身子,向韩非深施一礼。“韩非先生可是还有什么牵挂。”
韩非摆摆手。“盖大人,我韩非孑然一身,身无长物,除了这满屋的书卷,便再无其他,又能有什么牵挂。”说完,韩非自怀中掏出一张鹿皮,唤过一旁的小仆从。“等贤弟他们归来,你将此物交予他们吧。”
韩非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命运,若一切已然来不及,但愿可以有人替自己把事业继续下去。‘吾,贤弟卫庄亲启,吾弟卫庄,见字如面。非,生于韩氏,长于韩国,已四十有余,平生之志,唯变法存韩,然时不我与,今有秦国使臣入韩,责非入秦。韩国弱小,无以违抗。此行入秦,凶吉难料。预见将来,未敢有奢。然,变法之势,方兴未艾。岂可半途而废,此愚兄平生之志。贤弟大才,志在四方,愚兄思之良久,终有决断,聚散流沙,变法大事,舍汝其谁。贤弟若能摒弃国别之念,秉愚兄之遗志,了吾生之憾恨,存韩强韩,兄,非不胜感激涕零……’
小仆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的抱着韩非的双腿,已然是泪流满面。“公子,我不让您走,我舍不得您。”
韩非自嘲的一笑“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做的了主的。”
“那让我跟您一起去吧,让小的继续在身边伺候您——”
“此次入秦,凶吉难料,由我一人涉险已经足矣,何必再搭上旁人性命。”
“公子——呜呜——”
韩非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申斥道“哭什么,我韩国虽然弱小,但人人皆有骨气,命可丢,但气节不能丢。你给我起来,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小仆从擦着眼泪,站起身身来,仍在不住的哽咽。
盖聂起身,再拜,对于韩非,他生出一丝由衷的敬畏。
韩非也不客气,倨傲而立,双目炯炯有神,安静的盯着远方。“盖大人,我们走吧。”
一行人走出了小屋,窦宝牵过马车,心中颇为得意,任你再有血性和骨气,也还是要屈服与我大秦的铁骑之下。盖聂以礼相请。“韩非先生,请上马车。”
谁料韩非讥讽的一笑“算了吧,我这个山野村夫,若是坐上了秦国如此豪华的马车,这屁股恐怕是要生疮了,还是坐我的牛车比较自在些。”
窦宝怒火中烧,就要发作,几欲上前理论。盖聂一把拉住了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窦宝一忍再忍,才勉强将火气压下。扭回头去,侍弄马匹去了。
韩非冷笑,登上自己的牛车,随之盖聂等人,缓缓的驶离了他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屋。
当卫庄等人赶到时,已经过了午时。刚刚靠近院落,众人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敞开的门扉,新鲜的车辙,寂静的小院,无一不让人心生疑惑。
白凤轻盈的身姿缓缓的落在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树上,单足脚尖隐没在层层树叶之中,他的肩头,一只活泼可爱的翅谍鸟蹦蹦跳跳,时不时的逗弄着他肩上的羽毛。“有人来过。”白凤清冷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不是敌人,可也算不上朋友。”
紫女蹲下身去,细长的手指轻轻捻动地上留下的车辙印记。微微潮湿的泥土仍然带着它固有的气息。“没有血腥味,而且,离开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红莲公主走进院落,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盈盈闪动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卫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卫庄双眉微蹙,身为即将成为杀手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些东西都看不出来。这时,屋里面闯出一人,一见卫庄便哭着跪倒在他的面前。“卫庄先生,您可回来了,我们家公子,呜呜,公子被秦国人抓走了。”
“秦国人?秦国人怎么会知道这里?”红莲不解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卫庄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来所谓的秦国使臣,目的竟在于此啊,当真让人始料未及。
紫女有些焦急的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不足半日。”
红莲有些愧疚的看向卫庄“庄——大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
卫庄一摆手,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这样的懊悔自责毫无意义,只会扰乱自己思绪。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到解决之道。“大哥临行前,可有什么交代?”
“哦,对啦!”地上跪着的人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从怀里面拿出那张鹿皮。“公子临行前,让我把这个交给卫庄先生。”
卫庄接过鹿皮,展开细看。眉心微蹙,一种难言的滋味爬上心头。缓缓攥紧的拳头将鹿皮包裹其中,再次展开时,鹿皮的碎片已经散落一地。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字。“追!”
众人虽不知鹿皮上写了些什么,但见卫庄一脸严肃,皆不敢说话,只得默默跟随。
盖聂一行人在官道上徐徐的前进着,马车虽快,但是韩非的牛车却是慢的紧,秦国随性的侍从们虽然焦急,心中不住的咒骂着,却也只能按捺着性子缓缓前进。车厢中的盖聂正在闭目养神,规律的节奏甚至有些让他昏昏欲睡。毕竟是连日赶路,而且一夜未眠。眼见日头偏西,却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忽然,盖聂豁然睁开了眼,他似乎感觉到了杀气的临近和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大地的震颤。指尖本碰的触碰到身边的木剑。一个硕大的阴影投射下来,紧接着便一晃而过了。
窦宝在车外焦急的唤道“大人,不好啦,有人追上来了。”
“可看清是什么人?”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服,白头发的人,他们的马极快。而且还有一个人骑着一只大鸟在天上飞。”
‘黑衣白发?’盖聂喃喃自语,难道是小庄?怎么会这么巧?轻轻掀动车帘,向后看去,果见一人黑衣白发,疾驰而来。他的身后还有数人追随。盖聂的手缓缓的攥紧木剑,连心脏的跳动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真的是小庄……他是否已经知道我就在这马车里?
“大人,我们怎么办啊?”
“不必惊慌,让车队驶入前面的树林。”
“是!”窦宝答应一声,驱赶着马车朝一旁的树林驶去。
车队驶入树林不久,卫庄的人便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窦宝手上一抖,仗着胆子质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竟,竟敢阻拦秦国使者的车驾。”
卫庄的嘴角微微勾起,依旧是那熟悉而邪魅的弧度。“秦国——使者——”
紫女的手指轻轻发拂过自己的发髻,挑眉道“你们似乎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
这时,后面的牛车车帘一掀,韩非从车中跳了下来。“贤弟,紫女,愚兄在此。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们会追上来。”这时,他又看到了卫庄身后的红莲公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莲儿,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红莲走过去,柔声道“大哥,为什么不等我们回来?”
“哎”韩非叹了一口气“时不我与,迫不得已啊。”
卫庄以剑拄地,冷笑道“韩非大哥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废纸,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秦国使臣入韩,手持韩王手谕,为兄也是无可奈何。”
卫庄瞥了一眼秦国的车驾“只要你不想,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带你走。包括嬴政。”
韩非笑着点点头“贤弟啊,你的本事,为兄是知道的,你的好意,为兄也心领了。此次入秦,并非为兄怕死,只是不希望授人以柄,再给秦国以攻打韩国的借口。韩国要变法图强,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此行,我会尽我所能,说服秦王,放弃攻韩,争取时间。而韩国和流沙,就交予贤弟你了。你是所有人的希望。”
“韩非大哥是不打算随我们一同回去吗?”红莲痴痴的望着韩非。
韩非摇摇头。“莲儿啊,大哥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贤弟,莲儿就拜托给你了。”
卫庄没有说话,而是扭回头去看了一眼秦国的马车,窦宝吓得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喘。“秦国使臣,出面一见。”
马车里静悄悄的,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窦宝冷汗直冒,心中打鼓,自家大人为什么还不肯出面。“你你,算什么东西,也,也值得我们大人出面一见。”
紫女妖娆的身姿走到窦宝近前,妩媚的一笑。“我韩国的大将军在此,有事要与使臣大人相商,难道秦国的使臣已经吓得不敢露面了吗?”
卫庄面色阴郁,微阖双眸,后豁然睁开,鲨齿剑带着凌厉的寒光朝着马车凌空劈下,刹那间,但听得一声巨响,马车自中间被劈为两半。四周腾起层层烟尘,弥漫开来。窦宝吓得跌坐于地,流沙众人也不禁一颤。好凌厉的剑势啊。待烟尘散去,众人去瞧,马车的遗骸中竟空无一人。卫庄面色冷俊,一语不发。
紫女嗤笑一声“我当你们的使臣大人是什么货色,却原来不过是只缩头乌龟,早已逃的没了踪影。”紫女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她实在想不通,马车里的人是何时离开的?
卫庄长身而立,随后以内力向四周喊话道“秦国使臣听着,无论你躲在什么地方,回去告诉你们的秦王嬴政,韩非以使节身份入秦,你需待之若上宾,若有丝毫怠慢,我卫庄绝不会善罢甘休,有朝一日,必率众踏平你咸阳城。”
“你,你……”窦宝抖若筛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走!”卫庄没有理会他,甩开袍袖,径自率领众人立刻了。
待流沙众人去的远了,盖聂的身影才缓缓的从一棵树的后面闪现,他的手攥得死紧,攥得生疼。可是望着卫庄离去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表情。窦宝惊呼一声,冲上前来,哭道“大人,您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啊,刚才那些人——”
“我若出现,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走不了。”
“什么?”窦宝实在不解。
韩非笑问道“盖大人与我那卫庄贤弟是旧识?”
“算是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赶路了。”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30 09:26:00 +0800 CST  
看我多不容易,又翻工了一遍。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30 09:28:00 +0800 CST  
快过年了,下一章发糖,算是提前拜年。看我多好。

楼主 冬小猫  发布于 2015-01-31 18:04:00 +0800 CST  

楼主:冬小猫

字数:253957

发表时间:2014-07-30 17: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3-17 11:17:08 +0800 CST

评论数:279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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