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时过冬冷(正剧纯生,年下,师徒)

回去的那条路歪歪斜斜,如此虚软,不切真实,他头痛欲裂,而下腹又闷痛不已。本是不愿让汤尹凡搀扶,却奈何已走不出个直线,步履蹒跚。汤尹凡生怕他晕厥失了意识,嘴里不停地同他找着话说,可那人却半句没听进去。


舒作诚放眼看去,竟见远处亭子上落了雪,想伸手去取,才发现又是梦境。下一刹那便见这长廊尽头是悬崖,下面水雾氤氲,他料想就此跳下去,不过是坠入水潭,还能保下条命。


如此甚好,他若此时长出双翅膀,羽化成仙不理这等凡尘琐事该多好。


再一眼,便看到前方亭廊拐角处,立着一个少年。


那人身材修长,肩背挺拔,随便一站尽是飒爽飘逸,不见半分颓唐的模样。


仔细看去,其面色冷峻,清淡如雪。一头长发高高扎于脑后,额前碎发遮住他些许瘦削面容。除去眼眶深深,他目帘稀疏,霜眸细长,一双目色清冷至极,似天地间不知何去何从的轻尘,也似天山一触及消的苍雪。

有匪君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舒作诚目色迷离,但也知此处是幻觉。

却听身旁的人道:“师兄,韩韫天为什么会在这儿?!”


“……活的?”


“自然是活的。”


舒作诚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似是受过伤害那般,应激成防御状态,活脱脱像极受了惊的兔子。此情此景映入汤尹凡的眸中,甚是可怜,甚是让人心疼。

他在躲他。
他在发抖。
他怕他。

韩韫天一只手执了剑,一只手握着拳,默默伫立远处。他的视线同舒作诚交叠,见那人反应之后,他薄唇微抿,眉头隐约蹙了一下。那平静如死水一般的面容,此刻倒也起了些许波澜。
他松开了唇,想说些什么,无奈只是喉结空动了几下,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韩韫天站在原地,脚下注了铅一般,前一步也迈不动,是不敢,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可能是害怕舒作诚看他的眼神。
那样惊恐。
那般不安。


腹中的孩子突然翻了个身,扯得他皮肉酸疼。
舒作诚轻轻道了句:“果真是活的。”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02 21:06:00 +0800 CST  
【刚才捉了个虫....】

【关于小攻名字:】

小攻本名是 韩昀,爹给起的。

师父给他起名 韩昭,字韫天,此处“韫”通“昀”。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02 21:11:00 +0800 CST  
一个骗人的小红点。
大家对不起!我最近在备考
而且忙了很久很重要的作业被同名文件
替换掉了,尸骨无存
我周五如果还活着一定写文!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10 08:55:00 +0800 CST  
先放一点 我再继续码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15 00:05:00 +0800 CST  
第4章




舒作诚意在韩昭面前欲掩去近况,伸手推开了身旁人的扶持。


他面中的惊慌已尽然不在,如往日一样,片刻间他又回到了处变不惊的舒二爷。只见舒作诚一旁挽着袖子,不以为意地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抬眼满目竟全是笑意。


好似恩怨皆不在,变故都不曾发生。


他一只手扶上韩昭的肩头,低声道:“你可知如今东磬家主身中剧毒,各个门派都遣了人手过来探望,你堂而皇之出现于此,就不怕引起大乱?”


他又伸手拍了拍他,同从前那般,“跟我回紫竹院,有什么话那边说。”舒作诚道完,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山竹林走去。


韩昭垂了眼去,默不作声,此刻没了脾气,更不再倔强。他跟在那人身后转了身子,算是听从。


熟料一旁的汤尹凡倒是无法同他师兄一般稳住心性,大声教训道:“你还有脸出现在此处?!”


他三两步冲到二人之间,一副警惕的模样看着那人,责问道:“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再在他心头上捅一剑吗?还是要再一次折辱与他?你的兴师问罪还没结束是吗。你的大仇还想怎么报?我师兄被你折腾成了此般模样,还不够你愤恨吗?!”


舒作诚一把抓住汤尹凡的手臂,制止道:“有什么话回去说,不要在此贸然冲动!”


“我这算是贸然吗?!”他瞪圆了双目,似是在崩溃失控的边缘,“这人早就变了,你还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你怎知他现在又是因何而来,你可知你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会放过你!”


韩昭对他做过什么。


他自是什么都做了。


韩昭把这些事对自己做尽了,舒作诚反而不怕了。



“我不是来杀人的。”那人突然张口,他的口吻麻木无情,“今日我会自持。”

舒作诚一旁又道:“你若此刻把别人招来,引起是非,我也会落人口舌。”


汤尹凡攥紧拳头,全身发抖,是在隐忍。


舒作诚握住汤尹凡的手腕,又抬头看了韩昭一眼,低声命令道:“跟我过来。”


他气势十足,同时脸色却难看的很。


汤尹凡同韩昭一起长大,自小打打闹闹,起过无数次争执,好像每一次舒作诚出面调解都是这般场景。两个孩子尽管百般不服,在他面前也无一人反驳,闭口不言的服从。


舒作诚一只手捂着胸口,忍耐不适,他本以为自己同那孩子缘分已尽,余生都不会相见。却不料他又出现,而此刻就在自己身后,舒作诚好想停下步子,驻足好好看他一次。


三人这般一言不发朝山上走着,实属尴尬,舒作诚竟开口道:“跟你说的什么,别整日寻些灰溜溜的衣服往身上套,不精神又不讨喜,脏兮兮的不知你何时洗过。”


这话显然是给韩昭说的。

韩昭皱了眉头,巧着前面的人淡薄的背影,心中也是滋味万千。他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只是事已至此,他在那面前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味,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汤尹凡也知这山路难行,舒作诚体力不支,便主动又搀了那人。


见不曾有人答话,舒作诚又开口道:“来了东磬,尝尝鲜再走。尹凡,你一会儿遣烧厨房多准备些鲜货,多烧两条鱼来。”


汤尹凡停了步子,又开始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还要留他吃饭是吗?”


舒作诚惯徒弟这事儿,他自小就知道。
他倒是看不懂了,怎么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二人竟然可以还同从前那般淡定相处,舒作诚还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聊些废话来寻开心?


“我就不给他吃,我饿死他!”他言语滑稽也就罢了,还偏偏又回头剜了韩昭一眼。


韩昭瞧这人实在是烦的很,黑着脸用剑柄戳了汤尹凡后腰一下,就同从前打闹那般。


这徒弟也是随了这师父,脸皮一个比一个厚。






“你把剑交出来,我才准你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汤尹凡把师兄送回竹楼,就被他赶出去守着院门。


“尹凡,无碍的。”舒作诚半个身子歪在椅子里,乏力不说,他的胸口和腹部都闷痛不已,倦意袭来,全靠意念撑着。若此时韩昭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完全无力招架。


“韩韫天,你知道的吧,舒作愉和许深因你韩氏中了流灯殿的尸毒,这药只有他能解。他两日之内失了三斤多的血,你也行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汤尹凡之字之句地对他道,


“正常人的致死量也不足三斤,他若不是有内力强撑,早就命丧此地。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随意一个人也能要他性命,你必须把武器给我,我才准你同他单独相见。”





“我若有心,徒手也可以杀了他。”韩昭随口道了这么一句。





他不想再在汤尹凡面前浪费时间,便把剑给了他。





“你怎能说出这般没有良心的话来?也对,你能有什么良心。”


他拿过那把留有他体温的剑,又在他耳边低语道:


“若不是在平金一战他拿飞鱼秘目保你性命,此情此景也不会无药可救,还容得你此处猖狂?”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15 09:56:00 +0800 CST  
韩昭本在舒作诚身边老老实实待了十四年。


那人一手将他抚养长大,教他韩氏剑法,授他医术毒理,传他贯清武功,带他云游四海,这些年里的时光倥偬却怯意,以至于让他忘记报仇这么一回事。


直到延熙十三年,韩昭随他去往平金拜访缺月楼楼主,竟在平金的黑市遇到他父亲配剑的拍卖。韩昭按捺不住心中怨愤,与其争执,无意中使用了韩家留下的剑法,暴露了他遗孤的身份。


他是韩昀的事实被人奔走相告,一时之间世人皆知贯清谷谷主舒作诚私自养了韩氏余孽,还授其自家剑法,替他隐了身份,他二人一时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更夸张的是韩昭在平金一道士手中得道了当年灭他族人门派的名单,还亲眼看到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舒洵。


他家门祸事竟都是这个好师父一手造成,是他手刃了自己的父母,灭了韩氏宗族,改变了他的一生。


韩昭不曾犹豫,对舒作诚出手相向。他也曾想过此生偏安一隅,不复此仇,熟料他如今得知自己单纯无知被杀父仇人蒙骗了十四年,便立地同那人反目成仇,恩断义绝。
武林各派更是为了铲灭他为由,相聚平金一带,势要除掉他以绝后患。舒作诚不念自身得失拔剑与世人相向,护他离开此是非之地,却不料被韩昭一剑穿胸。


那一瞬间他读懂了韩昭的眼神。



平金一劫,韩昭身受重伤,众叛亲离,成了众矢之的。


舒作诚险些命丧他手,却仍是把那有着起死回生之效的灵药,天地唯独一份的飞鱼秘目给了他。他此般所为对自己来说,已是必然之举。
私人恩怨不道,他亲眼看他长大,总不能再眼睁睁见死不救。


韩昭与之决裂,与众人为敌。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他尽失全部。韩昭独又一次自经受了他人生中那黑暗的日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只是磨难的开始,此等折磨,他还要独自经受很多年。

三月之后,他养好了伤,又一次回到贯清谷。似是那夜酒喝得多了,他不记得从那人口中问出什么,倒是靡靡之间将其折辱身下。是醉意给了他勇气,让他直面仇恨与悔恨,令他无畏是非世俗,他做了一件违背伦理不得设想,却是心欲所求之事。


他所有的恨,早就夹杂在刺他那一剑之中。


此番之后,他再没有勇气同他相见。


韩昭闻言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面容憔悴却无比熟悉的人,只觉得心痛欲裂,五味陈杂。


“无药可救……”他嘴角滑出这四个字,便连忙将汤尹凡赶出门外,合了那扇门。


韩昭手劲儿太重,关门时声响过大,惊了舒作诚一跳,心脏剧烈一收不说,更是吓到他腹中胎儿,此刻毫不逊色翻腾起来,痛得他不禁弯下腰去。舒作诚藏在裘袄里的手连忙护住胎腹,轻柔已做些许缓解。


见舒作诚冷汗从额间而下,他却不敢上前,韩昭面色沉重,步子向前迈了两步又停住。


舒作诚缓过劲儿来,此时脸色更加难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装得一副如此从容的模样,硬是扯开皲裂的嘴角,颔首一笑。


“我知道你会来。”他开口道,“我出了山,你一定会来找我,贯清……不方便你动手。”


不方便你出手刺杀。


“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待我医好大哥,把欠东磬的还给他,我的命由你处置。”舒作诚似是在同他商量,也尽是乞求。


等孩子再长大一点,等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15 09:57:00 +0800 CST  
他想撑着椅子站起来,却一个不稳跌了回去,他身子逐渐变冷,气若游丝且颤抖,“这一日早晚会来的……我不会逃避。”


那人的话出乎了韩昭的意料,什么叫做由他处置,什么又是不会逃避,韩昭本以为自己那一剑便已经了解了他对舒作诚全部的仇恨,也泯灭了那人对自己十四年的师徒恩情,但是他此刻并没有丝毫要他偿命的想法。


“你的药血已尽,还能如何医好他?”


舒作诚以为他等不及,连忙解释道:“即便是还剩一口气,我也会留住,让你亲自了结。”

“我,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吗?”韩昭心觉有愧,被此般误解却也实在委屈,“你料到我来,是因为不放过你,是为了报仇愤恨是吗?”


江湖传言说舒洵气数已尽,命不久矣,韩昭闻言失色,这才见此机会赶来看他一眼。当时变故发生的太快,少年心气太旺太冲动,错失无数调解的机会,他至今不曾与那人好好谈论他的家仇恩怨,他想听舒洵解释,想在心里为他寻个台阶下,让他不再那般怨他,也不用因为不恨他而感到自责。


世人道他恩将仇报,说他是白眼儿狼。


他也的确如此,捅了舒作诚一剑不说,他转动了剑柄,之后还将人压在身下云雨之势辱了他。


但每每恨他只时,内心都痛苦万分,无限自责。
他的感情太复杂,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他来舒作诚是为了寻找和结束此般困扰他的原因,却不料那人竟也是这般看他。


舒作诚不语,以默认表态,他二人之间的荒唐事,注定是再也无法回去。在他看来,韩昭定是自骨子里恨透了他,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永远没有回旋的可能性。


“那我现在说清楚,念在你的恩情在先,上次那一剑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我此次来见你,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想知道十五年前的真相是什么,是什么害得韩家家破人亡。”韩昭有些不敢直视他,只因那那副容颜他太熟悉。


说白了,不过是兴师问罪。




“有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话道得清的。我若一一讲与你听,你定会一生被困在仇恨之中。”





“那你说,你因何杀我父亲,也是因为贪恋韩氏剑法?”


舒作诚亲自教他韩氏剑法,在此过程中,他自身也将其尽数学去。





“因为他该死!”





舒作诚一手托着腹底,一手强撑这桌案站起身,目光鲜有的狠绝犀利。


“他欺骗玩弄我小妹,害她受尽了屈辱,害她名誉尽毁,害她自裁!他仗着自家新剑谱中剑术高明,寻人练武,无辜害死八十训真弟子!你父亲韩京为兼修韩氏剑法和东磬剑法,诱骗我小妹无果,竟出手东磬,缴得整个武林不得安宁!”


舒作诚过于激动,目中血丝满布,身形有些颤抖,“我问你!这种人,该不该杀!”


“我怎知这不是你一面之词!”


那人话里的父亲如此不敢,他无法轻信。





“你既已问我,我尽数回你。信与不信,自己定夺。”


舒作诚又一次头晕目眩,他两手撑了圆桌稍作缓解,又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他此时手脚僵麻,半只手没了知觉,又动作笨拙,茶壶叮当作响不说,竟将水花溅的四处都是。


“那你为何又要救我?!”


“你那时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的罪不能连累别人,我不能看着你不管。”舒作诚口渴难耐,双手将茶杯捧到唇间,一饮而尽。



“你灭门韩家,几百人命丧黄泉,还说不牵连别人?”



“我只杀了你父亲,没有动其他人。”舒作诚定睛解释道,“我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就是这样。只是你还太年轻,不识人心复杂,不见人性丑恶。方才我说了,这些话说不清,你也听不懂。”

武林之中贪慕韩氏剑谱的人大有人在,看不得韩家光线靓丽的人也笔笔皆是,当时韩京被舒洵杀死,他们只需跟上讨伐,便顺理成章的了结当时独霸一方的江湖势力,有机会得到这武林名家的韩氏剑谱。有些时候,世道上并无恩义,只有利益。他们容不下一家独大,却又会欺凌弱小。搬弄是非,相互勾结,却又不敢独行,所行之事尽是自私自利,自我保全。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你觉得我会轻易原谅杀我父亲之人吗?”


“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舒作诚淡淡的笑了,温声道:“我早就料到这一天,那是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果,我自己承担。”


像他说的那般,这是非,说不清的。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15 09:58:00 +0800 CST  
舒作诚撒谎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韩昭会这么早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早就料到自己命不长久,已经做好最差的准备,身后事他以开始打点。腹中孩儿的归处,贯清一派的继承,还有韩昭之后所需面对的种种艰难,他都有深思熟虑的设想。

只不过他不曾想过这人会在此时来到东磬。
在他最为虚弱的时候出现。

“你的确该恨我,我是你家族厄运的起点。所以你杀我,并不奇怪。” 舒作诚低着头,目色被眼帘遮挡,韩昭看不透他的情感。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我当时忍住不先动手,依旧也会有人替我处置他。不对,即便是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杀了他。”舒作诚语气温柔,但是他所言的内容却残酷无情。“这年头,谁身上没有背上几段债缘,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


韩昭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他一味的去恨,一味的去寻仇,可到头来自己的内心究竟最想要什么。他的迷失是必然的,他问自己,目的是想看到舒作诚这副模样吗?还是想真正杀了此人泄恨。还是他想要二人的割袍断义,情份束终,以致分道扬镳?

这都不曾是他想要的啊。
从前的生活多好。

怎么一切就变了呢,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或许是那人所说,从他当年杀死韩京的那一刻开始,他二人今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或许是在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深深刺入那人胸间的那一剑。

或许是爱与恨是与非相交杂,暧昧缱绻的那一夜。

或许,他们太渺小,又太自私。
所顾及的太多,又没有勇气将一切说清,将一切都放下。
放不下的,此时的韩昭放不下。


他思虑半天,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道:“若你只杀了我父亲,拿着名单上的宗派和姓名里,定有一人是主谋,是他带众人上山造势,趁机灭了我家门。”

“或许吧。”舒作诚轻声道,“或许有个心存私欲之人,在那时做了些什么。可是你要怎么做,把名单上的人一个个都杀了吗?若有无辜之人你可信?若有狡言善辩之人欺你,你又如何相应?愠天,到此为止吧,此刻的你很容易被人利用,你会轻易成为别人的剑。江湖险恶,你一不小心便断送此生。”


“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吗?!难道我的亲人就活该枉死吗?如果我这个唯一活下来的人无动于衷,卑微度日,还有谁能为他们伸冤?!”


他所顾忌的原因,他不能轻易放下的原因,是他肩上的责任。作为韩氏遗孤,他只能一意孤行。

“还真是执拗。” 舒作诚沉重的喘着气,“你怎么就是不懂呢?人活一世,总有一些执念要放弃,总有事情寻不清明。我不想看着你那样疲惫的度过漫漫余生。”

韩愠天,还有一件事你不懂。
我是真心想看着你好。

“我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我的人生和别人不一样。拜你所赐,我一生都要被这些枷锁所困,而此刻的我,心甘情愿。再说这一切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了。”

那个孩子长大了。
那个缺了两颗门牙,笑起来甜甜的孩子不在了。
那个精灵古怪,翻床爬墙,摸鱼偷枣儿的少年也不在了。
那个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他去哪变跟去哪儿的跟屁虫也不在了。
那个可以轻易被他坑蒙拐骗的受气包也不在了.......

韩昭长大了。
他不是当年的那个韩愠天。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所要追逐的事物。
他,再也不需要这个师父了。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4 19:48:00 +0800 CST  
“不争执了,不争执了。悉听尊便,都随你的便......!”

舒作诚自弃,此刻面色极度难看,只见下一瞬,他呕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旁仄外倒去。

韩昭身手一向敏捷,上前紧握那人双臂一把将他扶住。

舒作诚不曾倒在地上,可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本就紧蹙的眉头收得更紧,他一只手打着颤碰上韩昭的手背,又紧紧抓住。

是韩昭攥疼了他。

韩昭将他扶稳,又送到椅子上坐好,这才松了手。

那人看上去似乎在忍痛。
在韩昭的印象里,他还不至于如此脆弱,连碰都碰不得。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试探一般的问了句:“你手臂有伤?”


舒作诚无力招架,他低垂脑袋沉重得摇了摇。

“谁要杀你?”韩昭问。

那人却笑了,低声笑道:“世间唯一的白药师,能解百毒。用毒之人那个不视我为眼中钉。我又能制毒,就算名门正派,也得恨我几分。”

他抬头对面前的人道:“要杀我的人太多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怎能不知?难道说,我真的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他们对你用毒不行。只能硬伤你。” 韩昭看着蹊跷,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你都出落的如此健壮,我这老胳膊老腿怎能同你抗衡。老态龙终罢了。”


韩昭知道那人在唬他。
从小到大,他嘴里鲜少出现过正经话。可能是被骗多了,他逐步长大,自然也就分辨的出来哪句真,哪句是假。

他不给那人反抗的机会,一把从那人裘衣中硬拉出他的胳膊,又一下子将那宽大袖袂掀到肩头。

入他眼帘的是被绷带缠绕了整条的手臂,斑斑血迹从皮肉之处透到他的眼前。他愣了一下,见舒作诚连忙侧身收回手臂来躲避,又急忙拉住那人另一支臂膀。

在那纷挥大袖之下,在条条绷带之下,被血印出的,是伤口的痕迹。

这一刀韩昭记得清楚,是在平金一战之中舒作诚掩护他逃走时与祁山派争执时所留下的伤。

可是明明将要一年之久,怎么折伤,还在?那另一只胳膊,是舒作诚当日挥洒的毒粉自蚀所致不成?

那毒粉毒力甚微,只是平日里自保所用,怎又能伤他到今日?怎能毁他整整一只右臂?

那按这么说。
他当时刺他的那一剑,是不是,是不是还在他身上?

是,他二人放肆的那一晚,伤口并不曾痊愈。

韩昭神色凝重,伸手便要打开他的领口。

舒作诚知道他此次不是要非礼,却一把拦住,严肃道了声:“自重!”

他一只手掩着腹,生怕那人发现什么。


“让我看看。”


“看什么?”


“看看我留下的伤......还在吗?”


舒作诚知道,韩昭这时已全都看出来了。他意识到了自己伤口不再会愈合的事实,也同时即将接受自己性命不久的事实。


那一剑他没刺到他的心脏,他的剑距离那处不足半分,他是故意用了从舒作诚身上所学的医理将自己的剑插入了一个让他暂不致死,却又能让其每一次心跳都极度痛苦的位置。

他的心牵扯着伤口,不断的,剧烈的跳动着。

可谓,可谓是生不如死。


但是如果那处伤口同其他两处一样不曾一个的话,岂不是说,这一年里......这一年里的每一刹那,他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
那得.......
那得多疼。



舒作诚笑了,舒作诚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的,他笑得心酸,笑得荒唐,笑的欣然。他干涸的嘴唇在方才所浸满的血液还没有来得及擦,他的牙间还挂满了血迹,他的眸里全是血丝。

然后他以着极度轻柔的口吻对那人道了声:


“不疼。”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4 19:49:00 +0800 CST  
韩昭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他自己的心,伴随着呼吸在痛,像刀割,似火烤,如针扎。

是在内疚自责,还是不忍和怜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突然恍然大悟,面前的这个人,不一直是他心中最崇敬的人吗。韩昭记得,十几年前那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那样一个如神仙一般清丽仙风,轻云出岫的男子。

这个不食人烟一般的男子对他笑,还给他食物吃,抱起自己去贯清。那个时候,那人站在自己面前时他都会无比珍惜,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幸运了,他目不转睛,倍感惶恐。

他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似是恩赐,韩昭珍惜自己在他身边的每一刻。

这么美好的一个人,还对他此般温柔和善。他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和医理,给他讲故事,还时不时的给他开一些他不敢笑的玩笑。他就是这世间最奢侈的存在。


那个时候,舒作诚就像是他的全世界。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韩昭再也看不见他身上的光了呢。他不再同初见时那般尊敬他了,不再珍视他,不再感恩那人所带给他的一切,忽视他的养育之恩。

怎么突然那个本应出尘脱俗的男人如今此般的狼狈不堪,此般苍白。

他下意识地伸手,无视舒作诚面对他这一举动所产生的的怯意和僵直的身体。
韩昭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韩昭一时有些哽咽。
他想像小时候一样扑到那人怀里。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舒作诚在心里想了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觉得这话说出口过于矫情,也就咽了回去。他看韩昭模样,庆幸这人心性并未全变。

他的肚腹此刻已经断断续续抽痛了好一阵子,愈加严重。若是再不快些同那人谈论结束,怕是自己得将这孩子的事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他便道:“我还有一事问你。”

他这个好徒弟,可真的是到处给他添乱子。

舒作诚问韩昭:“告诉我,流灯殿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应知道其不是正派,不应与其牵扯过深。”

“流灯殿有意拉揽我入其门派,为的不过是剑谱。我怎是那种眼盲且随意之人?就这么简单上了勾?”

那人问完之后,他这才将思绪带回。


“那东磬遇劫一事,可否与你有关?”


“无关。”


“好。我就全当是流灯殿作孽。那你告知与我,东磬剑法与韩氏剑法同本同源一说,出自谁口?”

这是他最在乎的问题。
这可以是韩昭一辈子的劫难。


“我自幼知道这句话,可我不曾透露与任何人。我也在找幕后兴风作浪并将此说法四处传播之人。” 韩昭逐字逐句认真回复道,“我绝不会贪慕一时之利,将韩家的事情当做儿戏,引火上身。”


舒作诚仔细斟酌,轻声问道:“可有线索?”

“这话......好像是从平金传出来的。我去探访时,给我名单的道士已经被杀,我无法确定这件事是否也与他有关。” 韩昭回道。


“那缺月楼呢?” 这是舒作诚首先想到的。
缺月楼来自西域,后来建于平金一带。


“我也想过此事与缺月楼有关,可他们以长刀为刃,为何会把心思放在我家剑法上?”韩昭想到一切的转折似乎就是适于舒作诚带自己拜访缺月楼楼主一事上。


“若想冠临九州,称霸武林,怎能容得下这种传说的存在。缺月楼向来......目的不纯,他们若要达成目的,势必要铲除成功路上的所有威胁。韩氏和东磬便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舒作诚腹痛又起,心道不好,怕是这孩子当真保不下去。


韩昭见他突然佝起身子,以为是他伤口疼痛发作,却又不知如何为其分担,慌乱之中倒了盏茶递与他。

舒作诚痛的实实作呕,哪有力气喝茶,他连忙甩了袖子拒绝道:“茶凉了。”

那人也只能把这茶放回桌上。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4 22:11:00 +0800 CST  
韩昭回味着刚才那人说过的话,突然眼睛一亮,询问道:“什么叫做韩氏和东磬是最大的威胁?!这两门剑法真是同根同源?这不是传说?”


“真是越大越不会动脑子。”
舒作诚装作无所谓的模样道明这句话。


他的反常却被那人看透。

“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问的你。”韩昭目光沉重,声音急切发抖:“这世间怕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究竟是真是假,告诉我。”


舒作诚因为心虚而心跳加速,导致胸口疼痛不堪,他咬住嘴角稍不留神就流出的呻吟。

“不得胡说。”


“天底下精通这两门剑法的只有你一人。 ” 韩昭一只手握紧腰间的剑,起了防御的架势,“同本同源是真?难不成整个传说都是真的?”


“你过于天真,想多了。”

舒作诚像是秘密被人戳穿的孩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无惧天下,无敌天下都是真?!”


舒作诚腰腹痛的冷汗都滴了好些,一时间听到这话只是觉得好笑,又有些苍凉,“你倒是看看,我.....何时天下无敌了?我这副模样,连剑都握不住,你随意就能掐死,我如何无惧天下?”


“不,东磬主气修,韩家是剑修,它二者的确可以一并使用。”


“我如若真有那本事,我怎会落到如此田地,被世人耻笑?”


“你只是被我伤了,或着说你是为了我才被祁山伤了皮肉。你不曾受过很严重的内伤,你也不曾被谁打败。” 韩昭自以为看清了他,有道:“你只是,深藏不露罢了。连我都瞒过。”



“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舒作诚警告他,“你给我记住了,第一这不是事实,不要随意肯定。第二,这句话说出去,会给你和东磬带来杀身之祸的。那个时候,哪怕连世间的一切花草树木都会与你为敌。”

韩昭所猜或许是真的。
他的确是这世上唯一精通东磬舒氏和韩氏的人,由于他经历曲折,他还修过贯清和训真道观的武功。

他知道,也感受过,将东磬和韩氏剑法相融时候所带来的能量,也尝试过,将这四门武功运用在一起是怎样的景象。

一定会比只修一门剑术要抢得多。
但是不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他也不知。
他自知,他不想将其宣扬出去招来祸事 。



他拭去额角痛出的冷汗,一时眩晕难耐,已是到了所能忍受的边缘。他险些没了意识,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得从座椅上滑下,当即跪倒在地。

那地板冰冷,寒气瞬时间侵入了他的膝盖,慢慢向上爬去。


“叫尹凡进来,你叫他,叫他进来。” 舒作诚伏在地上沙哑得呻吟着,他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防御状,不让他靠近。


韩昭还不曾从方才的争执中缓过神来,这又一次被突发状况牵扯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鲜有关怀倍至的安慰道:“我在这儿,我来.......”


“汤尹凡!我要的是尹凡!让他过来。”舒作诚打断他的话,一副祈求的模样,他的意识逐渐分离,面前的景象也渐渐消逝。




“师兄!许深这大姑爷醒了!药血奏效了!”


此时汤尹凡带着好消息推门而入,只见舒作诚刚好失了所有意识倒入韩昭怀里。

而韩昭已经一只手握住了那人的脉搏。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4 22:12:00 +0800 CST  
大家平安夜快乐!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4 22:13:00 +0800 CST  
第6章


寒韧出鞘,汤尹凡长剑直指韩昭。
他适才疏忽,竟未察觉那人身上还配着一把短剑。自上次舒作诚被那人伤过之后,屡屡想到这人,汤尹凡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抗拒,生怕那人再次出手害他。


防不胜防,看此时的场景,舒作诚嘴角含血,面色痛苦难耐,满满一副又被他伤了的之后模样。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怎么闹就了这副模样。

汤尹凡心中不忍,愤愤不平,连忙责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熟料韩昭仓促回他:


“我没碰他。”



“那你松开他的手,滚!”


他本是害怕那人从舒作诚的脉象上面摸出些什么,但是一时又有些期盼他能察觉些什么。他希望韩昭能看清自己的罪孽,并为弥补它而付出行动。但按照舒作诚所言,如若韩昭知晓他二人之间还留下一个祸害,定是风云又变,熟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他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其不动,单手还是附在那人脉上,他又前进一步,把剑刃逼紧,再度警告道:“放开他!”


不料舒作诚此刻呻吟一声,费力睁开双眼,主动把手腕收了回来。方才不过片刻,他又一次看到了幻象,这一次他看到了天山孤雪,白霜铺地,湿冷的雪花堆砌在他的面颊,寒风呼啸的同时吸走他最后残留的体温,好冷。舒作诚在雪海中漫无目的走着,不知前方何处,不知归路。


在那美妙的幻境里,他感受到的是绝望。




舒作诚晃晃睁着眼,视线却一时无法对焦,似是心有余悸。
汤尹凡他汗珠布满前额,前来蹲下身子,上手抢了韩昭怀里的人。


“尹凡,让他走吧,晚饭,晚饭不留了。”他回了神识,呼吸声急速且沉重,无力的将头倚在那人的胸前,他的声音极其微弱,需要人仔细倾听:“东磬眼目众多,太危险……你送他出岛……好不好。”


汤尹凡以为他胸口处旧疾又发,连忙点了穴道护住他心脉。

“都到这种情景你还念着他?凭他这本事,离岛又不是件难事。”他意不平,顶撞道。


“我不走。”韩昭压抑着情感,半跪在一旁,一字一句道,“他快不行了,我几乎,摸不到血脉。”


汤尹凡闻言瞬间红了眼眶,胡乱抓了他的脉象来看,果不其然,那人的身子已经冰凉。他的脉象微弱,如韩昭所言,几乎摸不到脉搏,血脉怕是已经滞留不通,无法运转。


此等情况下,他与腹中胎儿都有生命危险。


舒作诚则是温柔的对那人笑了笑,他的眼眸弯弯,如三月春水随溪过,似桃花香酿醉午时,那笑颜是清澈却又香醇的甘甜。他仿佛是为了反驳韩昭的话而将所续的精神气一时施展出来,以一个笑容向他二人展现自己并无大碍的事实。



“别听他胡说,只一时失血太多,身子还未调养过来罢了。”



“师兄,刚才训真也来人了。夜合姐姐带了训真的药剂来探望,想必定能救你,我这就带她过来。”


训真道观,道姑夜合,都是他记忆力最熟悉的名字。


舒作诚笑笑,又咳了两声。


他回道:“夜合的药是带给东磬的,家主没醒,我怎能取他的药来用?尹凡,你先带他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及这些有的没的?!”汤尹凡抬头对那人道:“训真和各大门派都遣了人来东磬,他们与你相见定又是一场闹剧,再者便是我瞧你碍眼,你现在快走。”




“你若当真没事,为何要赶我走?!”韩昭觉得蹊跷,现下瞧见舒作诚这副样子他关心至极,心痛至极,怎能舍得弃他而去。可他二人所为所言也的确令自己生疑问,定是藏了什么秘密。


“你此刻耗在这儿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不要给我们徒增麻烦好不好?!”



韩昭视线左右撇过他面前的二人,心下一沉,低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9 17:50:00 +0800 CST  
的确是被他猜中了。
由于心虚,舒作诚的唇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但他这些年的老狐狸也不是白当的,唬人本事他自是有的。他狠下心来,立即摆上了一副行得正坐得端的模样,隐去身心的多种不适,一副不以为然得歪嘴又笑了。


可这一笑,甚是陌生。



“韩昀。”舒作诚突然叫了他的本名。时隔十五年,韩昭再一次听他这般叫他,那人冷言对他道了四个字,“放过我吧。”


他的这句话里丝毫没有半分乞求的意味,扑面而来的尽是嘲讽和威胁。他要唤起面前人对所做之事的反思,激起那人对无聊且荒诞的往事的深刻记忆。他的态度像是反应了这么一句话:一切皆回不去了。


破镜难圆,就连被折过的一张纸,也不可能被再度抚平。


何况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被伤透的人。


他挣扎着从汤尹凡的怀里坐起身来,一只手握着韩昭的袖子,那双美目此刻无情又毫不退却的直视这那人的琥珀色瞳孔,“你凭什么留在东磬?凭什么留在我紫竹院?你我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不必留在这儿看我苟延残喘。不必。”


他的眉毛不屑的轻佻,他的语气轻淡而又疏远。

而韩昭眉间本是霜雪一般清冷而麻木,闻言之后竟同一个茫然的孩子一般不可思议的拧做一团。他的瞳仁抖了抖,瞬时迎上一层水雾。舒作诚从不曾对他说过这般重的话,他感受到了他的威严,和他最后的自尊。


面前的这个男子,第一次让他感觉如此陌生。


面前的这个男子,如同回到了他初见时的模样,如高岭之花,不可亵渎,不得奢望。




他感到惭愧,一时间想要退却。


他无力应对那人的话。
的确,他是做了亏心之事的人。
仿佛他在那人的面前再多留一秒,对方的不满和嘲弄便会刹那间倾泻而出,湮灭他,吞噬他。让他无地自容,令他无路可退。


韩昭连忙从他面前起了身,不知何处来的心虚之感。他瞪大眼睛,像极了犯了错事又怕被责备的七岁孩童那般的不知所措。


他几步退到门前,完全忘记了方才留的话。
失去了他向来的冷静和嚣张,只顾拾了剑仓皇逃去。


他跌跌撞撞,并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舒作诚的的确确口出厉言,成功逼他离去。


那人走后,舒作诚一只手扶着地,又抽搐着呕出了一口血。他的腹内早已拧做一团,此刻坚硬如石,让他生不如死。他每次呼吸,伤口之处的疼痛便牵连全身,如同刀剜一般,苦不堪言。


“尹凡,你且护他出去,听话。”


“我不听!你此番模样,我怎能放下!你怎么就同他待了一会儿就成了这番模样,那个混账又对你做了什么?!”


舒作诚捂着肚子,痛得已然失了人形。


“他没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不争气。”他突然咬住嘴唇忍痛,半晌之后才换了口气,“尹凡,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孩子,怕是,撑不到八个月了……”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9 17:51:00 +0800 CST  
师父开生,
写文的我表示压力很大。
好难。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19-12-29 17:52:00 +0800 CST  
[剧情待我慢慢挤,大家可以存着看]




“你说什么?”见人这么说,他此刻更走不得了。汤尹凡突然软下声音,关切的眼神看向他裘袄里藏得严严实实的肚子,“我摸摸。”


汤尹凡将手抚上他的胎腹,饱满的弧度瞬时充斥了他的整个手掌。好在即便舒作诚全身冰凉,因他持续以内力护着胎儿的原因,此处却还是温热一片,刚好迎来一阵阵痛,他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人的胎腹开始变硬,发紧。


同时舒作诚本人也屏住了呼吸,对其加以忍耐。


他折了袖子替那人拭去额间的汗珠,看样子这产程已经发作得了的,他不得不重视起来,“怎么就突然不对劲儿了呢?你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我这就,这就抱你上楼去!”他说着,已然捞起了那人的腿。


“也就方才,只是疼的紧了些,快了些。只怪我自以为是,不自知。我如今身体亏耗太多,心脉受损,到了将死之时,怕是再也护不了他了。”舒作诚腰疼地如断掉一般,受不了他打横抱着,连忙拒绝道:“我自己来,我自己走上去。”


他哪有力气,连腿脚都是软的,活生生被汤尹凡从地上托起来,随后又被架在那人身上。舒作诚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背上,碎发作势滑下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一只手托着腹底,缓慢的向前挪动着步伐,没走几步,就整个人痛得弯下身子狰狞起来,身子又向下滑了半截儿。


韩昭说他不曾受过重伤那是假的,只是从前隐藏的太好,不曾叫人察觉罢了。就连几近穿心那一剑,也不至于让他失态至此。可这次腹中的疼痛,使他如何也奈何不下,舒作诚咬紧牙关,阻止自己再次呻吟出声。


汤尹凡连忙将其整个人向上提了提,随意聊些话题来分散那人注意:
“东磬找不到奶娘。幸好来的时候请人去寻了几头母羊。”


“而且幸亏紫竹院在后山,若是在前面,这孩子哭声都能把人给引来。”


“他怕是太小,还不会哭。”舒作诚惨淡笑笑,“趁我还有些力气,开些方子给他。”


“开方子?给谁?”


“给这孩子,他早产,怕是命不长,会夭折。即便活下来,怕也是半副残躯,一身毛病。”心念此处,他神形一顿,随后又装作无事道,“我会在他出生之后将用到的药方都为他备好。到时候,你按照方子抓药就行。”


“你怎的又是满嘴胡言,这几个月的丧气话说得嫌还不够是吗。”他打断他的话,侧眼瞪他,“我跟你说啊舒作诚,药方留下也没有用,这药你自己去抓,这孩子你自个儿去养,我一个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少侠,还得在这个年纪给你养儿子不成?我又不是丫鬟奶娘的,你怎的好意思把后事和孩子都托付给我。”


他又道,“你还真是高看我了,我就长得这么善良吗?!”

舒作诚一只手攀住楼梯扶手,并不搭理他,他太懂这孩子,知他此刻只是威胁自己过个嘴瘾罢了。他趁着阵痛间隙往上多爬了几层,随着逐渐力竭。他内心也不断紧张起来,凭借自己这副模样,怕是不足以将他带到这个世界,到时候要是一尸两命,可如何是好。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20-01-04 16:54:00 +0800 CST  
他当初也本是计划将孩子生在东磬,待孩子平安出生,再让夜合和汤尹凡将其带回训真抚养。为在此地安产,他出行之前也是备足了生产的工具。蓄力的药丸和补药他提前几月便已备好,这时却怎么也找不出来了。

汤尹凡翻箱倒柜,又去遣了一行的贯清弟子去寻,一无所获。



舒作诚适才才躺下,看不得那人懊恼,这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知是在安慰谁:“怕是一时着急,压根儿就没带出来,又或许是丢路上了,你也别再责怪他们。我再写个方子去抓就是了。再说月份小,也费不了多少力。”


他倚着枕头坐着,那腹部被挤得明显了好些,舒作诚腰腹皆不自在,一只手搭在腹上,打着圈地揉着。

“你这是又睁着眼说瞎话。你是大夫,你明白情况不好。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敢心存侥幸?”他如临大敌,已不知怎么才能骂醒他,也没耐心同他舌战。


汤尹凡见他衣衫已汗湿,连忙抱来干净衣物帮他换上。可能的确是无力,他也就乖乖任他摆弄,舒作诚一味忍痛,一时只顾垂首低眉,额头也贴在了他侧脸上。


解开里衣时,又见他胸前绷带被血液同汗液浸透。其腹部夸张鼓起,与其他肌肤比起更加苍白透明,布满的青蓝血管隐约可见,给人一种强烈的脆弱感。汤尹凡不敢去触摸,仿佛一碰,这一切便会支离破碎。似是下一刻眼前这个如残冰一般的男子就会融化,继而瞬间灰飞烟灭。


他将手轻轻覆上绷带,手触之处湿冷异常,汤尹凡后知后觉,待视线模糊之后才意识到他的泪已经积满眼眶。


舒作诚见他哭了,轻缓拭去那人脸庞所挂泪珠,调侃道:“我说少侠,都多大了,怎么说哭就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听说过没?”


他本就生得阴柔,颦笑之间惹人怜爱,此时眼角垂泪更是可人儿一般勾人心魄。若是平日,舒作诚早就伸手勾了他下巴假意调戏上一番,只可惜如今的他没了心情和力气。


“我现在模样究竟沦落得有多惨,能将你惹哭?”他无奈摇摇头,眼神里晦涩流露出一丝绝望。

汤尹凡将泣声哽在心头,默不作声且有相当熟练的替他解下纱带为他换药。他无法相信,他性本风流的师兄怎的就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将所有棱角磨平,竟心甘情愿且遍体鳞伤地看淡生死。如果韩昭当时不曾伤他,这个孩子不曾存在,流灯殿不曾大战东磬剑庄,他不曾两日之间失去体内三分之一的血量,此时的他又会怎样,又会在何处做着怎样的事。


他不忍,且不甘。


可那人却又在他换完药之后又道了一句:“尹凡,再求你一次,代我看一看韫天是否安全离去……我还是不放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生冷开口,“你还是想着他,你依旧满脑子都是他。那人可有此般对待过你,可有一分一毫,可有片刻这般为你着想过?”


熟料他张口道,“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改不了了。”
舒作诚见他不为所动,又道:“你若真的不愿,那我自己去。”

“你?!”
汤尹凡一时气结,瞪眼看他。
“我怎能独自留你在此?!”


“一时半会儿孩子也生不出来,我没事的。”舒作诚自己掀开被子躺下,“许深不是醒了吗,这是好事儿,你也让我一个人沾沾自喜一会儿。”


汤尹凡走后,他便侧身蜷缩在床,在疼痛间隙之间,静静的细数着他记忆力三十七年中所残留下来的痕迹。他自知天命之后,便在心中为自己列下清单,一件件的完成他余生中要完成的事,这样麻木却又高效的提前完成着身后事,在枯燥无聊的同时,还满满充斥了压抑。


他没有感受到片刻的解脱。
他本应该欣然接受,不是吗。


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带着残躯的他在这几个月里他每一日都做一遍,怎的到此时还是如此慌忙。这刀光血影、是非夜雨的日子他不是早早就厌倦了吗,为何又不能走的潇洒一些,放手这浮生若梦的一切。


在他知晓天命的这些日子里,舒作诚片刻都不曾停歇。
舒作诚将毕生所知药理撰写成书,命名《药间集》;重新整理了贯清以往每位谷主所留医书,将其编制成册,镇留贯清谷;还将自己的配剑“居亦”回炉重铸,把这些年所试过的毒制过的毒极其解药之法巧铸在剑面之上。
他所做的准备,远远要比旁人想到的齐全得多。


舒作诚想着想着,只觉梦境袭来,无力躲闪。他的思绪一时又回到了无数个日夜间杂的往昔。


韩昭最喜吃鱼,却并不会挑刺。
而舒洵又是东磬出身,自小便会捕鱼,更擅烹饪。
每每欲食鲫鱼,鲤鱼,舒作诚都亲自拨出鱼肉,夹与那人。

金羹玉脍,一时珍食。
贯清谷北邻柘景湖,好在当处盛产鲈鱼,鲈鱼刺少好食,他便捉了鱼儿亲自下厨做与他。取新鲜的春萌与鲈炙,以小火煨培,制成鲈鱼笋片汤,鱼白如玉,笋嫩清甘。


回首往昔,依稀还记得那鱼汤浓白,清淡可口。


舒作诚这般想着,却又不知自己又一次掉入幻境之中不得全身而退。他嘴角含笑,面前依旧是师徒二人,杉木桌椅一对,清酒一盏,鲈鱼一盘。少年韩昭扶桌而站,伸手用竹筷陌生且好奇地夹起一片鱼鳞,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师父。


“这……?”


“后厨房的萧四儿杀的,不关我的事儿。”


“哦……不过师父……”


“嗯?”


“它在发光,真是好看。”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20-01-04 16:56:00 +0800 CST  
骗人的小红点!正在写!半夜更!❤️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20-01-12 23:23:00 +0800 CST  
第7章


舒作诚在回忆中周转,一不小心便流连了两个时辰。


他走马灯一般回顾了自己的人生,是非恩怨,悲欢离合,他无愧无悔,欣然笑之。


汤尹凡回来见那人睡着,本是不忍打扰,替他去煮了参汤。可回来在床边守了半天也不见半分动静儿,一只手摸上已经坚硬的肚腹,才知情况并不如眼前那般乐观。这才想到那人曾经吩咐过的话,若他出现幻觉,切记要摇醒他。

他跪在床边,却是怎么也唤不醒那人。


只是因为舒作诚的梦太深,他在被唤醒的途中便又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幻境,前一刻他还在大漠恣意驰骋快马,下一瞬便到了碧水东流的渔船上,他试图睁眼,却在梦境中见到了尹凡那张惊慌的脸,舒作诚似是嘱咐了那人很多,片刻间却忘得一干二净。
汤尹凡施针将他唤醒,舒作诚一时似乎意识到这才是现实,可是紧接着便又将思绪牵回至桃花满天的的贯清谷,汤尹凡的声音在耳边如此至真至切,可他面前却是那碗香浓的鱼汤。


如此这般又不知折腾了多久,他终是被腹内一阵绞痛而折磨至醒。


一时大梦了却,一时不知年月。
他似是睡了很久,可醒来还有无数劫难等他来承受。


“我熬了红参汤来补气。又去煲了人参炖鸡,给你补充体力。”他知道那人身上不好受,无心听他那些关怀的话语,他也不再唠叨抱怨,却又不得不说什么唤起那人精神。


舒作诚一只手暗中攥紧被褥,只觉得腹中这阵疼痛比起刚才又是剧烈不少。生产的医理他少时学过,一生中却从未亲自为谁接生过。只是心下逐渐确定,这种疼法说明他的产程已然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这红参是夜合姐姐带来的,估计可以助你度过这关。哦对了,小王爷也来了,他们两个的确是可信之人,要不要把他们带到紫竹院来?”见他又熬过一阵去,汤尹凡扶他起身,一旁试探性的问道。


舒作诚此刻无力说话,只是略有严肃的瞪他一眼。
他的意思便是,你觉得这种情况,如何教那二人来此看他生孩子,脸皮不要了?


舒洵的一世英名,有时比什么都重要。
可笑,他这个名声败坏又了无清誉的人,哪里还有什么英明?这无非是他执意坚守的面子,和最后的倔强罢了。

汤尹凡知道此话是触了对方的逆鳞,也知道现在他难受的很,脾气自然不好。便将被角给他掖好,乖乖起身盛了汤来。


“可是,就我自己,就我自己守在这儿,我有点慌。”他轻吹那碗红参汤,“我这医术有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贯清的未来都交于你手,怎么能连个孩子都接生不了?”


“贯清?我?!”他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说……”

舒作诚一只手搭在腹上,随即又一次迎来一阵宫缩,他却坚持回道:“我要让他做白药师,是因为……因为试毒这件事情……我不愿连累别人。但是他不一定做谷主,这种关联这门生存亡的大事,交给一个我还未曾见过面的孩子,怎能放心。却是最终,苦了你,也苦了他。”


“师兄,我觉得我的肩上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你还不如让我扶持他,等他长大了再坐稳谷主这位子。哎呀,怎么此时我也同你说起此般丧气的话来,谷主你自己做,没人给你抢。”


舒作诚笑笑,不予争辩。

待熬过这阵,他已是一脸的汗,大口喘息着。他只觉得此刻胃内翻江倒海,四肢虚脱无力,体内也是极度缺水,唇干舌燥,口内发苦。腹中胎儿又在此刻伸展手脚,一时痛得他倒向一旁,此时此刻,也只能干熬等着生硬的痛楚过去。


此时他也尝不出药汁到底多苦,他鲜为听话地喝着药,还硬塞了几块生涩的鸡肉入腹。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20-01-13 05:51:00 +0800 CST  
他叹了口气。


任由这么疼下去却无法缓解,还真是头大。


舒作诚自己摸了胎位,虽说腹中坠痛连连,胎儿却不曾有下降的走势,毕竟月份不到,胎腹大小也远差临产,自己的身体一时还无法应对孩子破土而出的情形。


赶在疼痛稍稍散去,下一波阵痛到来之前,他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扶着腰起身。汤尹凡见势连忙取了件外衫罩在那人身上,又提了靴子与他。他后腰酸麻,酸痛的触感从脊椎处网状传递到身前,稍微一动便牵连地全身难受。


他攀着汤尹凡起身,在那人问之前开口道:“你快取笔墨来,我再写个方子。”


“什么方子?”


“催产药。”


“你这个身子怎能受得住?!”汤尹凡闻言变了脸色。


舒作诚谈笑道:“孩子下来的慢,得可劲儿熬着,这么做总比生生疼死要好。别紧张,这药方怎么开,我心里是清楚的。”


他到也是睡够了,独自走到窗边的桌案前坐下。窗外正直午后,正直申时,日头正盛,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扫去原本的懒倦和疲惫。舒作诚双手攥圈又打开,来回活动着手指,斯须才挽了袖子拾起案上的一支干毛笔。他失了不少血,血液流动不畅,指尖触感早已不再明显,此番折腾之后才感受到阳光在笔杆上的温暖触感。


汤尹凡铺好宣纸,忙着为他研墨,这种小事,在往常都是韩昭做的。舒作诚抿抿嘴,心道如今倒是见着什么都能想到那人。日光打在纸上,射入眼帘全是白晃晃一片,他定睛仔细端详,才看清狼毫笔下所书之字。


他配药向来心狠胆大,索性多添了几分的冬葵子和瞿麦。


若不是此时过于衰弱,他怕是还敢加一味朱砂进去。


阵痛在他把纸张交于汤尹凡之后准时袭来。
舒作诚将毛笔停在砚上,咬牙用力喘着气,并不好受。


他连忙遣那人按照方子去抓药,还说在床上躺乏了,自己就在这儿桌前坐一会儿缓缓便是。


等这一阵熬过,他又重新取来几张纸,一笔一划为即将出生的孩儿把着今后会用到的药方全数写下。直到天色昏暗,直到月上柳梢,阵痛愈发的规律,每到他疼时,他便一手攥紧那笔杆,一只手撑着木案,战战兢兢咬牙挺过去。


直到催产药端来他面前时,他已写满厚厚一摞纸,仔细将其装入信笺。那孩子的未来他无法参与,也只好在此刻尽力为他周到考虑。顺便他多还书了一封信,说是若这孩子能活到十八岁,再拆开看便是。


他写地欣然,所书潇洒。





待舒作诚又测胎位,近乎一个时辰,竟是半点儿也不曾下降。
可腹内这逐发痛苦的趋势,怕是宫口已然大开了几分。舒作诚痛得握不住笔,只好只身伏首于桌面,他那头乌发好似泼墨一般洒在毛宣之上,生动真切。他痛急之时,胸口的伤也赶趟儿一般肆意发作,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如锋利匕首一般无情地捅向他已然虚亏的心脏。


汤尹凡见他方今无力喝药,身薄羸弱苦不可言,实为心酸。那人同时无力抓彻桌上宣纸,他身前桌面一片狼藉,满目纸屑。


唯独两封信笺,安然排在面前。


待这次阵痛过去,他身子一松,便向地面歪倒过去。


好在汤尹凡伸手敏捷,才一把揽住那人走势,将其抱回床榻。怀中之人受如纸片,即便有着身孕,却如故轻得可怜。舒作诚侧头倒在他身前,努力吞咽着他送入口中的药汤,痛急之时,也曾连连呕出几口。


被这生产之痛所折磨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下去。以至于让汤尹凡连连担忧这多放了好些冬葵子的催产之药他究竟是否吃得了,消受得了。


舒作诚似乎此生都不曾这么狼狈过。
也不曾这般痛过。


汤尹凡扶他躺好,将被子盖好,随后坐去床尾。他知道接下来的举动那人定会倍感不适,于是温言道:“接下来,我是医者,不是小师弟。我要做的事情,只是医患之间应该做的事。”


他随后掀开被尾,小心翼翼褪下那人的亵/裤。


好在他身下出血不多,但也不出所料的见了红。汤尹凡伸手比划了一下,刚好够四根手指。


熬了一下午,见此处开成这样,也算是顺利。待会儿催产之药起了效果,应该不会折腾过久。


“四指了,比我想象的乐观些。”他把几个厚褥子铺在那人身下,再仔细地帮他把被褥盖回原处,装作颇有经验的模样安慰道:“按照这么个样子发展,明早便能破水,这孩子个儿小,不足几个时辰便能生出来。”




楼主 败笔在码  发布于 2020-01-13 05:51:00 +0800 CST  

楼主:败笔在码

字数:46847

发表时间:2019-11-17 00: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14 01:53:27 +0800 CST

评论数:93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