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年年复年年——五年后的容止和楚玉 续篇 重发

拓跋荣兀自在抽泣,愣愣的抬头:什么?哥哥?嫁给哥哥——爹,你疯了吧?
说着便瞪大了朦胧的泪眼,转向原之:哥哥?你,你要娶我吗?
那边,原之早已白了脸,半晌方笑道:谁要娶你这个疯丫头。——不过,要是真没人要你,就跟哥哥说,——哥哥就吃点亏,要了你算了。
看着拓跋荣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原之强忍着鼻间的酸涩,也尽力笑了:我是认真的。——心痛的要滴出血来,天知道,地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杨原之对拓跋荣是认真的,可——拓跋荣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只要拓跋荣开心,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包括原之自己以及他的认真。——是谁说过,爱使人变得卑微,也有人诉说过这卑微中满含着心酸与甜蜜吗?

第二日,一大早杨原之便陪着拓跋荣去拍流桑家的大门——朱漆的大门兀自鲜红,御赐的府邸自是气派不凡,只是门前石缝中已生了荒草。
拍了许久,方有个汉子粗鲁的应门:来了,来了,——一大早,敲,敲,敲,敲什么敲——
一开门,迎面看到一身火红的拓跋荣便是一愣,旁边的杨原之忙一把拉过拓跋荣,自己挡在前面,抱拳施礼:这位兄台——
一语未了,便听门内一个柔和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暗哑:有客人吗?
下一刻,一个挺拔的身影便立在门前,头发有些蓬乱,双颊有了微微的凹陷,身上一袭洗的有些褪色的袍子,领口微微打开露着一点白色的里衣,面上有礼貌的笑意。
只看了一眼,拓跋荣便红了眼睛,抽抽鼻子便要开口,杨原之忙抢过去:百里将军,冒昧打扰了,在下杨原之,这位是——拓跋郡主。
流桑掩住心底的狐疑,躬身还礼:在下百里流桑,不知两位——
杨原之看一眼拓跋荣,方道:可否容我二人入内一叙?
流桑便伸手肃客:失礼了,请——
温和而有礼,礼貌而陌生——原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踩着石缝中的荒草,穿过庭院中暂停了练功,提着刀枪肃立的一群汉子,上了厅堂落座,有人捧了茶上来,流桑方微笑着问道:两位——
原之便笑了:我没事,是我这个妹妹找你,荣儿,你自己说吧。
拓跋荣红着眼睛,满腹委屈:你,你是不是忘了,我等了你四天了,四天,一直等,你,你怎么不来呢?
流桑带了一点好玩的神情,笑道:郡主是说等我吗?我们见过?
拓跋荣便瞪大了眼睛:见过?见过三次,一天里,就见过三次。
原之怕拓跋荣哭出来,便接口道:真的是三次,四日前,将军回城,在城外官道上一次,将军去喝酒,在酒楼上一次,将军醉了,在城南的巷子里一次,——总共三次。
流桑望着拓跋荣,想了半日,方才有了了然的神色:郡主,就是,就是那个——哦,那位小姐。那天,我答应了什么吗?那日醉了,真是失礼了。
拓跋荣也有些脸红: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说要来我家——来我家做客啦。
“哦,做客?真是,真是——”流桑不好意思的摇头,真是不记得了呢:郡主莫怪,我还要在京里留十来日,一定去府上赔礼。
又转向原之:杨兄,我们好像也见过吧?
杨原之道:好像是去年春天。陪皇上和太后出猎的时候,将军好功夫。
流桑略想一想:那日杨兄打了好大一匹狼吧?好弓箭!
二人相对一笑,竟有些久已相知的默契。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5-20 16:47:00 +0800 CST  
岁月如梭,区区十日不过转瞬即过,应杨原之邀约出城打了两次猎,守着春生秋杀的旧习,谁也不肯认真狩猎,不过是跑跑马、射射箭,玩的高兴,原之举刀,流桑持矛,对阵一番,也算棋逢对手。流桑也守了诺言,去拓跋府拜望了王爷,一餐饭也吃得谈笑风生。
拓跋荣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相随始终的,可直到第十日清早,在城外陪着原之去给流桑送行,才发现这十日自己竟不曾与流桑说过十句话,当然这几句话里也不过是郡主安好,多谢郡主,郡主小心而已。此时,见原之和流桑并辔而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心里不觉就有些委屈了,重重地咳上一声——前边两人齐齐回头,原之是一脸关切:荣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流桑却轻轻一笑,抱拳躬身:杨兄,郡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位保重,流桑就此别过了。

望着流桑一行人渐渐远去,拓跋荣怏怏的回马往城里踱去,身后原之缓缓地跟随,一丝笑意浮上唇边:不过是十日而已,十日怎敌得过十年的相守相知——老王爷说的对,在拓跋荣的生命里,流桑不过是一个过客,就如一束烟花,刹那闪过,绚烂夺目,然而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谁会永远记得一束烟花呢?

官道上,流桑放缓了缰绳,身旁的汉子凑过来:将军,那个郡主是不是看上你了?
流桑笑着挥鞭:赶你的路,少胡说。
其实,流桑是记得那个女孩的,那个一清早沾了一身露水,突然冲过来抱住自己,说着“我喜欢你,来求亲吧”的女孩。可是,记得又能怎样,一个王爷家的郡主,偶然遇上一个伤心的酒鬼,——那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过几天自然就忘了,况且杨原之的眼神就算白痴也看得出那里的情意。自己真要上赶着去求亲,怕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呢。
一边赶路,一边轻轻摇头,就算不是心血来潮又能怎样呢?流桑心里还满满的盛着个楚玉呢,楚玉,楚玉——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就又有了隐隐的辛酸。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5-23 21:48:00 +0800 CST  

杏花,江南。    大漠,长风。  
对汉人来说,平城已是塞外。从平城向北更是蛮荒之地,时近4月,竟连草都还不曾绿,只有无边的大漠,无尽的朔风。
流桑带着一小队的骑兵停停走走,看看夕阳将下,吩咐同行的兄弟安营,自己便坐在一个小土丘旁,嘴里衔着一根枯草,看着将沉的落日发呆。这时的江南该是草长莺飞,繁华无数了吧。楚玉和容止在做什么呢?也许在花间饮酒,也许在月下徘徊,也许雕栏画栋,也许竹篱茅舍,也许宝马香车,也许徒步缓行——不管如何,有了容止相伴,楚玉又可以笑靥如花了吧。想着楚玉微笑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可依旧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正在冥想,听得身后粗重的脚步靠近,便抬头看去,原是贴身的兄弟送来食水,顺手接过水囊,饮几口冷水,低头咬两口干粮,就着同伴的手啃一口肉,便觉得饱胀,——北地的风沙已褪尽了江南少年的温润,颊上染了风沙的颜色,手上有了长戈磨出的粗粝,修长的身形裹了粗硬的甲胄,一眼望去流桑和身边的鲜卑汉子已是一般模样,——可内里总是有着江南的柔软,比如这胃就似乎永远也不能习惯这大漠的粗豪,似乎永远都在想念江南的精致。
看流桑不打算再吃,粗壮的汉子坐下身来,一边凶猛的啃着手里的牛肉,一边嬉笑着问道:将军,你说这次回营,你能收到多少信?
流桑看着嬉笑的兄弟,一掌拍过去:要你操心,吃你的肉吧。
一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其实,流桑也没想到从平城回来,一进营门,竟有十余封信等着他,顺手拿过,本以为是公函,不想拆了外边的火漆封套,里边还有素色的信封,再拆开,入眼竟是几行娟秀的行楷,——拓跋荣竟用了传递军报的快马,寄信给流桑。
看看日子,拓跋荣竟是从流桑动身的那天起,就开始写信了:
将军,清早送你上路,却不曾说一路安康,颇感不安,修书遥祝。…….
将军,今日可是到了阴山?闲来无事,到第一次碰到将军的酒楼去坐,原之哥哥不许我喝酒,有点扫兴。不过,将军也许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酒楼吧?…….
将军,不知今日又行了多少路程?爹爹说我,太闷了,打发我出去走走,不想就去了将军府上。将军不在家的时候,将军府竟是空的吗?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呢。
将军,一路安好?快到营地了吗? 今日又去将军府上,前日怏怏而返,今日越墙而入…….
………….
一封一封看来,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细细碎碎,斑斑驳驳,就如春日午后的日影并不炫目,却有些慵常的温暖,就那样浅浅淡淡、细细碎碎的渗入肌肤……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5-25 16:56:00 +0800 CST  
时光如流水静静淌过,流桑帐里的书信也如涓涓细流连绵不绝。即使是流桑也因了这些连绵不绝的琐碎,觉得了一点江南的春意。于是,出巡的日子,开始有些惦记那些在帐中等待的书信,——不过,流桑却从不曾回过一封信。
直到炎炎夏日,豪雨连绵,拓跋荣连发了三封八百里加急:
将军,府中庭院,自春日以来,花草颇为繁茂,犹以蒿草为盛,荣步行其间,已没腰腹,不知可否剪除一二?盼复。
将军,今日大雨,院中积水至膝,蒿草倒伏甚多,些许狐兔,尽皆逃散,然晚间蛙鸣颇盛,不知可否代为清理?盼复。
将军,连日豪雨,府中庭院前日已尽为蛙族所侵,荣今日偶见,将军堂中,亦生青草,亦有蛙鸣。不知将军欲与蛙族为邻,亦或欲将此宅全数赠与蛙神,荣急欲得知,万望相告。
流桑把三封信排在桌上,从左到右端详一遍,忽然就大笑起来,——流桑见过太多传奇似的人物,却从不曾见过这样有趣的人。于是,认真的挥笔回信:
郡主,安好,流桑仅此一处居所,若赠与蛙神,他日回京,不免露宿街头;流桑虽出身草莽,亦不喜喧哗,故不欲与蛙族为邻,烦请郡主代为整理,散尽积水,除却蒿草,蛙族或可移居他处。
有了一封,便有了第二封,第三封,于是到了秋天的时候,拓跋荣便也渐渐知道,流桑和他的兄弟,又走了多少路程,看过多少璀璨的星光,喝了多少割喉的烈酒,甚至知道他们怎样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躲避风暴,寻找湿润的沙子充当食水,怎样在无尽的草原中高歌低吟——只不曾知道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邂逅柔然的战士,而后总有年轻健硕的身躯被埋葬在黄沙或绿草之下,只不曾知道流桑总是试图忘记一个又一个名字,他身边的兄弟总有人走的太快,总有人在你刚刚记住他的名字的时候,就被埋葬在黄沙或绿草下了。
流桑也不仅知道拓跋荣为秋闱练了弓马、养了猎犬,还知道拓跋荣去谁家的宴会,穿什么样的衣饰,喜欢哪位大臣,厌恶哪位千金,甚至连带着知道杨原之跑马时不慎摔伤了尾骨,请了哪位大夫,大喊时惊跑了多少飞鸟,俯卧在床上时口水怎样沾湿了多少枕头…….只不知道,拓跋府上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拓跋王爷与原之的父亲已是饮了酒,定了时日,打算冬至便结了亲的。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5-29 21:39:00 +0800 CST  
小汐好,问候一下,最近太忙了,单位的事多,又接了出版社的活,还答应了朋友合作一个案子,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等多了这一段再更吧。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14 20:33:00 +0800 CST  

送一点给小汐和等着看文的姐妹。
胡天八月即飞雪,赶在大雪之前,流桑回了平成,一行人晓行夜宿,到了家已是掌灯时分。流桑推开大门就愣住了,空旷的庭院里竟有了花木扶疏,抬头望去,厅堂里有烛火摇曳。正错愕间,有下人垂首行礼,有人接过马缰,有人引路,有人低声回禀:已为各位兄弟备了饭菜,——郡主在等您。
流桑略一迟疑,便挥挥手让众人去安置,慢步行向前厅,推开门,见灯影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说实话,流桑已经不大记得拓跋荣的样貌,只是觉得那是个明快到极致的女孩,可眼前的人清丽的面庞染了憔悴的痕迹,连背影都透着疲惫。
“将军,回来了?”明明是弯起嘴角在笑,却有着莫名的心伤,流桑忽然便有一点心痛的感觉。
看流桑不答话,拓跋荣便又笑了,笑意里却有了泪光:我一直在等将军,等了好久好久了。
“等我吗?”流桑想着春天里马背上神采飞扬的身影,想着信里那些跳脱有趣的词句,看着眼前憔悴落泪的人,流桑有了些许恍惚:出了什么事吗?

拓跋荣轻轻垂了头: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爹爹想要我和杨大哥成亲,——可我想嫁给你。
拓跋荣不等流桑开口,便轻轻举起手:求你,别说,什么都别说。听我说,我是拓跋荣,拓跋王爷家唯一的郡主,不必我开口,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就都准备周全了。从来都是别人追着我,捧着我,哄着我,我从来没在意过别人。
可,自从遇到了你,这里,这里,这里,都是你,……,想着你,总是想着你……想看到你,想听到你,想为你做点什么…..
所以,所以我给你写信,所以我来这里等你,所以我来跟你说,我想嫁给你。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再抬起头,拓跋荣眼中一片清明。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14 20:34:00 +0800 CST  
流桑沉默了许久许久,方才开口: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这样啊——”拓跋荣便长长的叹了口气,拍拍衣裙站起来便往外走。
“去哪儿?”流桑也没想到自己会开口。
“去哪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难不成去杀了你情人?”拓跋荣笑得云淡风轻,流桑却愣住了。
本以为拓跋荣会拂袖而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两人对饮,从掌灯喝到天明,从堂屋喝到庭院。流桑半靠着石阶,醉眼朦胧:她漂亮吗?不知道。聪明吗?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她。就盼着,能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她,想她呀,真想呀。
拓跋荣握着酒杯,两颊绯红:怎么不知道?我也想呀,想你呀,每天都想呀。不一样?一样的。
拓跋荣摇晃着站起来,又跌坐下去:你也不早说,你说我现在可怎么办呢?都是因为你,现在我带着这些人都住过来了。全城的人都知道拓跋荣要嫁给百里流桑。明天,明天拓跋荣就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了,最大的笑话了。
拓跋荣笑着笑着笑到流泪,一拳一拳击打着流桑:你看,你看,都是因为你。
流桑便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晨光熹微,将军府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拓跋荣在拓跋王爷的怒吼中揉着眼睛从流桑的膝头爬起来,正懵懂着想这是哪儿,便被拓跋王爷一把拖起来。斜靠在阶前的流桑看一眼拓跋王爷可以杀死人的眼神,一下子酒便醒了,下一刻便听到王爷沉沉的声音:人我先带回去,你,今天就来求亲。
“求亲?”流桑便突然觉得头更疼了,不过,不管头怎么疼,拓跋府还是要去的,虽然并不打算求亲。
穿戴整齐,带了礼物,流桑硬着头皮来到拓跋王爷府前,只见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正踌躇间,便看见杨原之送客出门,忙上前招呼:杨兄,——
杨原之看一眼流桑,苦笑一下:流桑将军,你不知道吗?自今日起我是拓跋原之了。
流桑愣了一下,杨原之便又笑一下:拓跋王爷本来是跟我爹要了我来做女婿的,可是——微微摊手,笑得无奈:现在,只好要我做儿子了。已然拜了祖先,入了族谱,我现在是正经的拓跋小王爷了。
原来这些人竟是来道贺的,流桑一边努力消化着一个接一个讯息,一边随着原之一路前行,来到厅前,只见拓跋王爷大马金刀正襟危坐,几个客人在旁陪坐,一眼看见流桑进来,便纷纷起身告辞,路过流桑身边看着流桑拱手行礼,一个比一个笑得暧昧。
流桑心中的忐忑便又多了几分,强自镇定,上前施礼,还不待开言,就听拓跋王爷低声说道:婚期就定在三日后吧,成亲需要的东西,我们这边都会准备妥当的。
语毕,转身就欲离去。
流桑慌忙道:王爷,这中间,怕是有误会。
拓跋王爷便猛然转过身,一脸的愤恨:误会?误会个鬼呀?——知道你家里还有个老婆,失散了不是?那死丫头说,他愿意做妾!
接着便一掌拍在自己额上:我,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丫头来。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0 14:35:00 +0800 CST  
三天后,百里将军府张灯结彩,拓跋府的小郡主带着一群人,一堆箱笼,嫁入百里府——做妾。红烛高烧,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拓跋荣开了口:你放心,她来了,我就走。
许久,流桑也开了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听了对不起,拓跋荣便落了泪,“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爱上一个爱着别人的人,这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楚玉终于来了,可来了又走了,于是拓跋荣便不必走了。
见了楚玉,也见了楚玉的容止,拓跋荣便知道楚玉绝不会抢她的流桑,可流桑明知道楚玉要了容止,可那一颗心依旧扑在楚玉身上,——这才真是要命的事。
楚玉走了,流桑和拓跋荣的日子便依旧那么过下去,平日流桑会在边疆戍守,拓跋荣便在家中打理一切,从朝廷搜集重要的讯息传递给流桑,偶尔流桑回京述职或是休假,两人便也能相守几日。平平淡淡,却也算恩爱的日子便如流水般过去。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0 15:14:00 +0800 CST  
桓远出了事,流桑救了桓远自然要远走高飞,离不开的拓跋荣一个人回了平城,呆坐在窗前,耳边便响起当初父亲的话:荣儿啊荣儿,你到底明不明白,——那小子,他是汉人,汉人哪。
汉人有什么不同呢?骑马、射箭哪一点比那些少爷强,他的军功,足以让那些威风凛凛的将军汗颜。直至今日方才明白,父亲当日的话语哪里不同呢?心不同,他始终是个汉人,北魏于他不过是客居之地,说声走,拔脚便走了;可拓跋荣呢, 她是鲜卑人,枝枝叶叶,牵牵绊绊,北魏之于她是家、是国、是根,一旦割舍是要碎了心魂的。
听着父亲的怒吼: 皇上和太后要诛三族,诛三族,你懂不懂?流桑他一个从南边来的孤魂野鬼,他有狗屁的三族,现在要给他陪葬的就你一个,就你一个——
不对,连陪葬都不是,那混蛋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是你去死,你一个人去死,——
拓跋荣痴痴的笑了:懂啊,怎么不懂,可父亲啊,你知不知道, 流桑不是拓跋荣的流桑,从来就不是,拓跋荣若是走了,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留下呢?留下了,就可以和你们在一起,比如你,比如哥哥,有你们拓跋荣死了也不会孤单呢。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0 15:34:00 +0800 CST  
第二日,拓跋荣的房里,妆台上华丽的冠冕夺目,衣架上大红镶金的嫁衣光华灿烂。拓跋荣望着父亲,一脸错愕:要我——嫁给哥哥吗?
拓跋王爷沉着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原之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看女儿变了脸色,拓跋王爷微微缓和了语气:从这儿嫁出去了,你就不是百里家的什么人了,——别说诛三族,就是诛九族,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没关系了吗?就这样没关系了吗?”拓跋荣凄然一笑,“爹爹,等十日吧,再等十日,流桑不回来,我就嫁过去,好吗?”
看着女儿的脸色,拓跋王爷长叹一声:十日就十日吧,我去想办法。
其实,拓跋荣真的想不出流桑会回来的理由,回来做什么呢?来送死吗?她不想;带她走吗?她也不想。 可仍旧有隐隐的盼望,盼望流桑能回来。

第十日清晨,拓跋荣静静的坐在妆台前,身后一群丫头仆妇替她梳理长发,准备衣裙。对着镜里一张憔悴的面容惨笑,恍惚间放佛又见新婚的时候镜里映出流桑的身影,这一世怕是再难相见了。

平城郊外,容一横转马身拦住流桑的去路:叔叔,听容一一句,不能去,真的不能去,婶婶不会有事的,——他们要的是你,要的是你。
流桑对着容一微笑:你不知道,从我们两个相识起,便是她在等我,一直在等我。我已经让她等了太久太久了,——我怕她这次不肯再等我了。

平城,将军府前,拓跋荣一身华服,缓缓步出府门,缓缓走上花轿,轿帘落下遮住刺目的阳光,取一颗药丸含在口中,——毒药居然能这样清凉可口也是难得了。看着今早的太阳升起,知道流桑不会回来,可终究舍不得, 舍不得去做原之哥哥的妻子,舍不得不再是他的谁,于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父亲,我的原之哥哥,被你们宠爱了一世的人终究还是要辜负你们了。

平城,城门下,流桑的白马中箭倒地,连带伤了右脚,已是行走不便。兵士们重重地包围着自己的英雄,却无人愿向他挥剑,有人大了胆子对他小声说:将军,走吧,走吧,夫人今日已然嫁了别人。流桑却充耳不闻,只拖了沉重的长矛,蹒跚着前行,——就这样,一路蹒跚着,嘶吼着,迎上拓跋荣的花轿。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0 16:20:00 +0800 CST  
秋高气爽,长街深巷,乌甲的士兵,红衣的鼓手,寂静无声。
流桑举起长矛,挑下轿帘:拓跋荣,我们回家。
拓跋荣猛然跃起,扑到流桑怀中:好,我们回家。

温暖的眼光下,红色的嫁衣,染血的战袍,相依相偎,互望一眼,刹时便泪流满面。

乌甲的士兵只重重叠叠的包围着他们,并不进攻,流桑便一手揽着拓跋荣,一手执着长戈,缓步前行。
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自街边飘过:百里流桑,密谋叛国,杀无赦;有私纵者,同罪,——杀无赦。

流桑抬头看一眼街边窗前的人,看一眼从窗口弯弓的箭手,低头浅笑,怪不得今天来围捕的人都是自己的旧部呢,一石三鸟,真要赶尽杀绝吗?
对拓跋荣一笑,顺手把长矛塞在她手里:拿着。
低头,弯腰,轻轻抚着受伤的右脚,忽然间一跃而起,电光石火般扑向窗口的白衣,猛然揪住那人衣领,下一刻那人便狼狈地摔落街心,流桑毫不客气的一脚踩住——叛国吗?杀无赦吗?再加一条,弑君如何?
那人也不挣扎,轻轻吐出发丝,只微微侧头,让脸颊更舒适的贴着地面,笑道:百里将军,名不虚传啊。只不知现在打算怎样呢?
不等流桑说话,拓跋荣忽然跪了下去:求陛下,赦流桑和众军士无罪。
地上的人忽然笑了:姐姐,可见过被人踩在脚下颁旨的皇帝。
一个清越的声音便也适时响起:不必陛下烦心了,太皇太后有旨,赦百里将军无罪,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追究。
一袭白衣的容一微笑着从高处俯视一片狼藉的皇帝,北魏的皇帝从地上仰头望着容一一笑:他回来了吗?容一笑而不答。

下一刻,皇帝翻身爬起,毫不介意脸上还有个清晰的鞋印,冲楼上的弓箭一挥手,又向围着流桑的乌甲兵一挥手,朗声说道:太皇太后有旨——, 都散了吧, 忽然一笑,转身便走。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2 19:34:00 +0800 CST  
拓跋荣长舒一口气,依旧倚在流桑身边:我们回家吧?流桑一笑:好,回家。两人便相依着向流桑的将军府走去。后边的容一愣了一下,便也缓缓跟上。
将军府内,容一 劝退了拓跋王爷和杨原之,挥挥手让大家退去,自己反手闭上门——毒入心脉,拓跋荣已是无救了,还是不要搅扰他们了。
拓跋荣卧在床上,望着流桑笑,流桑握着拓跋荣的手落泪: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拓跋荣便摇头:一直一直等你,等累了,真的累了,所以这次不等了。
“对不起,——”流桑只觉得心痛难熬,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人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会觉得死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只是这时候再听到“对不起”,会觉得这一生都被辜负了。
拓跋荣长叹一声:好像自打认识了你,你就一直说对不起来着。可能上辈子欠你的,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清了没有。
流桑便轻轻把拓跋荣搂在怀里:还清了,还多了呢。现在是我欠你的了,下辈子换我来等你,好不好?
拓跋荣说着好,便闭上了眼,——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确定,拓跋荣是流桑的拓跋荣,任谁都无法再把这个名字从流桑的生命中抹去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3 00:48:00 +0800 CST  
素烛白帏,拓跋荣灵前,流桑盘膝而坐。听到容一进来,举杯相邀,来陪我喝一杯。
容一撩起衣襟,坐到流桑对面,顺手拿过流桑的酒杯,一饮而尽:叔叔,明日便是第七日了—— 到底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流桑亦知平城并非久留之地,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虽有容一尽力周旋,也依旧危机四伏。
流桑看着容一,顺手递过一封书信,把这个带给楚玉——
容一一愣,倒不是因为流桑直呼楚玉而不是说“令堂”,而是没想到流桑要他带信,小心问道:父亲、母亲已至洛阳,叔叔不去见见吗?
流桑轻轻摇头:不去了,知道他们安好就好了。
流桑顺手又递过一张信笺,容一看时却是一张草草画就的地图:城外,东行二十里,南行四十里,向阳山坡,我与拓跋荣,不必用棺木,不必立碑,只需深埋,上植草木即可。
容一看着一脸平静的流桑,一把拉过流桑的手腕:是跟婶婶一样的毒吗?我现在能解了,叔叔,等我——
流桑反手拉住容一:不必了,要解何必服呢?
流桑左手捏住酒杯,轻轻转动:其实,流桑这一生还一直都没有机会和人好好说过话呢, 时间不多,容一你就听我说说话吧。
流桑其实也算出身名门,只是还不记事便遭灭门之祸,亲人离散,颠沛流离,到底也不知道江南旧家的子弟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后来便遇到容哥哥——你和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对我来说,容哥哥便是天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总是在等他,等他偶尔想起我,偶尔来看我,偶尔指点我剑法,——他举一举手,便可令风云变色,笑一下,便有无数的人肯为他去赴汤蹈火,那时候虽然小,也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再后来,就和容哥哥一起去了公主府,见到了公主,她对我很好,她说你可以把这里当作家——那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她给我很多很多的东西,偶尔会握着我的手习字,夸我灵秀,也会在我弹琴的时候,粗鲁的把琴夺走,说就算不是名琴,也不能这么糟蹋。我总是跟着她,她高兴了会转过头揉揉我的头发,生气了也会无缘无故的呵斥。可是不管怎样,我就那么习惯了跟着她。那时候想,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跟着她,看着她,等着她分一点点情意跟我, 长大了自然要做她的面首,做最棒的,最得她宠爱的面首。
    流桑说着自己便笑了:那念想虽然卑微,却很实在,于是生活便也算有了意义。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什么时候公主成了楚玉,楚玉是不要面首的,她只要容止。流桑便连那点最卑微的念想都没了着落,——不知以前的努力算什么,也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
幸好容哥哥早先给我做的安排,那时候我已经是流桑将军了,有一班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跟随我,信任我,——有点像我当初跟着容哥哥,虽然我没有容哥哥的本事,也没有他的自信,可是被人信任着、被人需要着,这日子便也能过下去了。
后来便遇到了拓跋荣,流桑看一眼拓跋荣的灵位,温柔一笑,容一看了竟有些痴了。
     在平城拓跋荣是出了名的骄傲跋扈,可我认识的拓跋荣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她可能不够温柔,也不够聪慧,却对我有无尽的耐心,——我知道她不喜欢那些娇娇柔柔的夫人小姐,可自从婚后,她便成了那些聚会上的常客,于是即使在边疆我也总可以得到各种消息;我还知道她不善针黹,可还是每年都亲手给我作棉衣——她从来没说过,可若是别人哪做的出那么丑的衣服呢?她总是给我写信,于是在边疆的时候,我知道平城有一座房子,有一个女人,在等我,一直都会等我。有个人等你,你便会觉得心安,觉得心暖。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为拓跋荣做过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甚至没对她说过一句喜欢。流桑笑得有些酸涩,她一直都觉得我的心里住了楚玉,便没了她的位置,其实,我也这样以为,所以她从不曾要我说过喜欢,我也从不曾对她说过喜欢。
直到她决定不再跟随我,不再等我,——我才突然明白,楚玉在流桑心里无可替代,流桑愿意为楚玉做所有的事,甚至可以去死,这一点永远不变;可二十年,二十年的相伴,足以让我们融为一体,离了拓跋荣,流桑便不是流桑了。
看着容一,流桑觉得视线慢慢模糊了,自己的话语也变得飘摇不定:我不确定人死了以后会怎样。也许天堂,也许地狱,也许转世投胎,也许归于尘土。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拓跋荣再等,现在,我要快点去啦,万一追不上她,可就不好了。
秋风萧瑟,容一将微笑着的流桑和拓跋荣埋入泥土,然后一杯酒浇入黄土,——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落泪,谁是谁的谁,谁又辜负了谁,谁又能说的清楚——容一是从来都不打算再没有答案的问题上纠缠不清的,只是忽然想到明年春天的时候这里该是一片碧草青青吧?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3 13:31:00 +0800 CST  
匆匆写完了流桑的故事,也算给一直看文的姐妹一个交代。还有桓远和他教养的小皇帝,容一和石头的爱情,石头和青儿的友情故事,怕是要很久以后再写了。

这个续篇的续篇其实真的写的不好,想想原因可能是因为容止、观沧海、王意之都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罪恶和伤痛的人,所以才会是个光华耀目的样子。可容一、青儿、安儿、石头纵然有些性格但因为少了经历便总是青涩的样子,不让他们去经历就无法展开故事,要他们经历太多险恶,又怕大家怀疑他们父辈的能力。左右为难着,故事就粗涩别扭了。

谢谢大家来看,祝大家顺利。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06-23 13:41:00 +0800 CST  

楼主:楚梦容

字数:55872

发表时间:2011-03-05 16:5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28 21:55:49 +0800 CST

评论数:37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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