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晓梦同人】沉淀 (作者:流深)

4.
找到来接应的司机时候已近天亮,李宁玉递过司令的手谕给下车的男人,他仔细地查看信纸,又看了一眼李宁玉和身后的顾晓梦,吊儿郎当地站直身体,行了个军礼。

上海滩头与洋场巷尾虽然经历了战火洗礼,但仍然折射出东方大都会的样子。租界内外天差地别。一边是天堂,纸醉金迷的喧嚣盖过了飞机的轰鸣;一边是地狱,断壁残垣才能证明战后的苍凉。

李宁玉随着车而晃动了一下,她转头看看旁边坐的顾晓梦,她没看她,正支着下巴看窗外。李宁玉只看到她小半个侧脸,但仍看了出来她正咬着下嘴唇,这是顾晓梦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这便是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没有传说中路灯下悬挂的人头,也没有血腥的气味,若没有门口持枪的日丶本兵走来走去,李宁玉只会觉得这是所普通的花园洋房。连过了几个哨岗,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摇下车窗,出示门禁。最后车子停下,男人通过后视镜抬头对李宁玉说:“科长,我们到了。”



5.
“李宁玉。”
说话的是一个日丶本军官,顾晓梦想仔细瞧了瞧他的军衔,突然想起皇军的军衔和自己的不一样,看不明白。撇撇嘴,估计是个管事的爷。

他从桌子后面走过来,看着她们两个。

“我没有听说来的是两个人。”男人冷冰冰地说,眼里闪过一道光,她逼视着李宁玉,又盯住旁边的顾晓梦。他的眼睛在光线暗淡的地方是深琥珀色,像猫的眼睛一样狡猾,还有冷酷。

李宁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我觉得我有权利叫个下属来,这是处长的批示。”
李宁玉递上去之后就把手藏到了身后她觉得它快抖起来了。

因为那张“处长的批示”,是顾晓梦仿写的。


那时还在火车上。
顾晓梦合上笔帽,把纸递给李宁玉:“车太颠,不然估计效果更好。”
李宁玉用肘部支着墙壁,让手腕更稳一些,她冲着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笔迹,“啧啧”了几声表示赞叹,随即狐疑地望着顾晓梦,“哪学的?”

“呃……这很简单,我这么灵巧。”顾晓梦得意地掐起腰,但见李宁玉眼里的怀疑没有消除多少,她猛地感到惊惶,但没有流露在脸上。
“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玉姐,”她靠过来了。李宁玉心咯噔了一下,不过这次她站在那没有动,看她凑过来,下意识像躲,但却动不了。
“我们部的女人们总是让我模仿金生火的字,好去多领一些配给券,所以我写得很好。”

李宁玉看着她笑了。顾晓梦看着她的怀疑隐去,方才放心,无声地松了口气。
“就我所知,目前没有人能够辨认出来我的仿造,咱可以试一下,但不能保证能完全成功。”

“我相信你。”
她这么说。

相信?对于顾晓梦来说,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

“你会后悔你信错人了。”顾晓梦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25:00 +0800 CST  
§章 十
1.
李宁玉觉得很累,在刚刚与代理的特工部负责人武田长照过面之后,便要求去客房休息。没有遇到丁李二人,武田解释说,丁默邨与李士群并不常现身这里。

因为一直没有烟抽,胸口的燥热与压|迫感愈发明显,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走进客房,视线游移,扫过窗外橙色昏黄的路灯,似乎使黑暗包裹在暧昧不明的虚幻空间里。李宁玉晃晃脑袋保持清醒,眼睛定焦,快步走到床头柜拉开了上层的抽屉。看到躺在旮旯里的火柴盒,倍感亲切。之后便像回到水里的鱼一样,轻松地进行进行着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

她看见顾晓梦进去客房,被分在一间客房并不让人意外。也不会有什么尴尬,只是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藏在体内某个细胞中,某些片段总会翻箱倒柜从上了锁的心底跑出来,搅乱心绪是记忆唯一的卑劣目的。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却是确实存在的。李宁玉知道那是因为心中的某个部分仍然在冲动着,烟让她按耐住这种情绪。

“你该戒烟了。”顾晓梦把包扔在床上,坐在对面的床上看着李宁玉。
“戒不掉。”
烟是女人最好的情人。谁说过,真是高人。

“我看那武田,绝不是一般货色,不好惹。”顾晓梦把上身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我知道你抵触日本|人,但不要像在华东部那样肆意妄为。不要顶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别人的地盘内你还是安分些。”
因为顾晓梦躺下的角度关系,李宁玉只能看见她的下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李宁玉眼光顺着她的脖子向下扫去,经过紧闭的领口时停顿了一下,继续向下。她看到了顾晓梦因为呼吸而均匀起伏的胸口。像做错事了一样,李宁玉慌忙把头转到一边,抽了一口烟。

“你说,他能不能再去联络张司令,然后司令突然发现李宁玉带了一个莫须有的女人来做事,胆大包天,岂有此理。最后再把咱们两个都那什么了。”

“哪什么了?”眼睛又转回来。

顾晓梦把脖子仰起来一点,“就是那什么呀,”她把手掌横在脖子上,做了个鬼脸。“死翘翘。”

李宁玉笑了,她把烟吹出口,“其实……告诉你,我先前和司令说好我会带人来。”
“什么?!”顾晓梦一下子全坐起来了。
“本来是你,”她把烟熄在烟缸里,垂下眼睛。“但之前那晚上不是发生了一些事……”

顾晓梦“嘭”一声又倒在床上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起身走到顾晓梦的床边。李宁玉犹豫了一下,她俯下身,手掌轻轻撑在顾晓梦身两侧,和她的脸保持一定距离,静静看着她。顾晓梦闭着眼睛,脸上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没发现李宁玉凑过来。

“晓梦……”她试探性叫了一声。
顾晓梦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睛。她看清正上方一尺处李宁玉的脸,猛地挣扎要起来,李宁玉手快,压住了她的锁骨。顾晓梦只能动不得,保持这个距离。
“干嘛,你吓死我了。”

“你在想什么?”

“我大脑一片空白,现在。我们谈话不能换个姿势?”

李宁玉好像没听见一样:“我说当时,那天晚上,你在想什么?”

顾晓梦感觉李宁玉温热的气息带着身上香味灌入她的呼吸,渗入她的血液。李宁玉逆着顶灯发出的暗淡光线,让人看不清。

她趁李宁玉手上的力气松了些的时候猛地推开了她。

“我跟你说过我当时只是喝多了,你不要把事情总想得很复杂。”

李宁玉松开手站起身,正像自己那晚自己决绝地推开顾晓梦一样,现在轮到她推开自己,转身走开。所有的情感压抑于胸口,原来这不是烟能解决的。

她忽然觉得很累。在所有情感失控之前,疲倦让她逐渐麻痹,拉起窗帘,她躺在床上,异地的黑暗袭上双眼。
她熟悉的黑暗。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26:00 +0800 CST  
2.
“玉姐……”
有人叫她?也许是梦,不过她好像从来不做梦。

“玉姐。”
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很笃定,很清晰,李宁玉确定是有人在叫她。

一觉睡到天亮,确实太困了。李宁玉仍觉头疼,像宿醉刚醒。呻|吟了一声,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揉揉眼,终于看清楚是顾晓梦伏在床边。对方的手指抚弄着自己一侧的头发,刚才还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李宁玉仔细看了看顾晓梦的脸,确定这不是幻觉或者梦境什么的。亏她昨晚还胆心她会是不再回来了。

“你醒了啊,玉姐。”
她的笑容的确比早上七点钟的阳光要明媚。那担心真是多余,李宁玉其实也知道她不会计较。



武田是没打算让她们第二天就接触文件,派人来说今天先休工,让她们随便逛逛。

顾晓梦关上门之后嗤之以鼻道:“电报不是发的挺急的嘛,还速到,急三火四来了倒又没事了,又不是来旅游的。”
李宁玉说:“可能是还想再试试我们,特工处的都这个毛病,逮谁都不相信。”
“我就说76号给日|本人插足根本不行,你瞧瞧武田那劲儿。感觉他看你的时候眼神可真吓人,估计想把你吃了——诶玉姐你说他不能看上你了吧?”
李宁玉懒得争辩,报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李宁玉说累,所以今天也没观光,也不用餐,只是窝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不行不行,我可待不住了,出去转转吧玉姐,我要憋死了。”顾晓梦这么说着,其实是想出去好给老裘他们发送情报,告知平安潜入。她之前定的是,顺不顺利都会尽力在下午三点找电话通知。顾晓梦看看表,两点半了。

“我说了几遍,会有人跟梢的,与其那样不如在这安安分分地待着,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咯,当保镖了。喝喝咖啡去,哪来的枝可生?”

李宁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看顾晓梦,摊手,表明“败给你了”。

3.
出来下榻处,顾晓梦拉着李宁玉,叫了辆黄包车,说出一个地名,便起车了。

“蛮熟的呀。”李宁玉一边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头发,一边打趣道。
“你忘了我差点嫁给一个上海商行的公子吗?好歹算半个上海媳妇了,哈哈。”
“算了吧,这么伤心的往事你还敢提,最后不是被人家不喜欢你,先解了婚约的吗?”
“是我不要他!”
“行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宁玉笑了起来。想起在山东上学时那会的青葱岁月,那时候晚上睡不着时,顾晓梦就钻到她床上,支着脑袋闲谈。当时说道这个商行公子时,顾晓梦眼睛直冒光,恶狠狠地咒了半天,说些“敢惹姑奶奶我”之类的。

咖啡馆人还不多,也许是因为没到下午茶的时间。顾晓梦说这是距离最近的咖啡馆了,就近原则,免得“节外生枝”。

室内灯光很和煦,暖融融的感觉,红色的墙壁,上面是简单的花纹。她们挑了张靠窗的桌子。
“两杯拿铁。”顾晓梦打了个指响,示意waiter。

“你不是嫌拿铁太甜么,怎么今天口味变了。”李宁玉把玩着银质勺子。
顾晓梦朝她努努嘴:“还不是为了你,你中午没吃东西,喝太苦的对胃不好。”
霎时李宁玉觉得幸福感和espresso一样在口中漾开。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26:00 +0800 CST  
李宁玉撇到了门口有压低帽沿的人瞧着他们看,顾晓梦好像也看见了,她碰了碰坐在旁边有点拘谨的李宁玉的手背,“没事,你不早就知道会被盯梢嘛。”
李宁玉啜了口咖啡,“不自在。”
“无所谓啦,我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顾晓梦看了看门口的大钟,接近三点了。她起身说去柜台给家打个电话,还问李宁玉用不用挂一个。李宁玉摇头说不用,他们知道我出差。

顾晓梦第一次挂了个空号,这是为了避开监听——其实她还不确定这咖啡馆有没有特工处的监听。她挂了电话,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约定好的那串数字,是一所小医院里的公用电话,老裘他们会在三点之前看好这部电话。
“喂。”万一接电话的是某个病人什么的怎么办?
顾晓梦有点怕接应出差错,但传来的的确是老裘的声音。

“喂,爸。”这是老裘的代号。“家里怎样?”
老裘在 线那段听到这句,松了口气,这便是“一切顺利”的暗语。身边的人看他稍显轻松的神色,都松了口气。
“家里都好。”
“代我跟二哥捎个好。”
听完这一句,老裘有点疑惑,但他还是诺了几声。
“好,那么这样了。”顾晓梦放下听筒,喘了口气。

二哥是刘林宗的代号。
“她唯独向你带好了呢。”老裘放下电话,回头对坐在后面的刘林宗。“为什么?”

刘林宗挑挑眉毛,“谁知道呢,”他心里知道顾晓梦说这句算是个挑衅,大概表明她和李宁玉在上海进展得很好。“不过这丫头做得真不赖啊,走吧哥几个,今天我请喝酒。”

4.
“你和你父亲关系还那么好呢。”回来后,李宁玉对顾晓梦说。

提到父亲,顾晓梦心底浮起的印象竟不是那个一年四季都在外跑生意的爸爸,而是老裘。是啊,从17岁开始便跟随老裘做事,他教他射击、擒拿,甚至喝酒与抽烟。与老裘在一起的这些年加起来应该也比得上十几年来生父留给她稀有的共处时间。

“嗯。”顾晓梦低下头,搅着咖啡。她在学生时代给李宁玉描述的“父亲”形象,全都有老裘的影子。她从没提过母亲日日夜夜对她的唠叨与抱怨,对她哭诉父亲的冷漠。事实上,母亲在她13岁时便告诉她,她父亲宁愿要婊|子也不想回家来。

“我一直羡慕你,有一个好家庭。”

这一顿咖啡喝了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顾晓梦听了李宁玉未曾提起的故事。她的境遇和顾晓梦竟如此相似。或许战争和动|乱只让男人更加放肆,他们赏赐给家庭和女人的,只有泪水。

“我想我是恨他。做儿女如何能看着他包了窑姐在外面做小……”李宁玉没有流一滴泪,这些苦楚在她的眼里只是轻描淡写,但顾晓梦捕捉到了她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惶恐与悲哀。

她握过李宁玉放在杯垫旁边的右手,那双纤细修长的手与她一起经历了这些痛苦。两人的手都很凉,李宁玉笑说,你还想温暖我吗,你的手更冷。

顾晓梦将它握着抬起来,放在自己脸颊上,让双颊给它们带去余温。“怎样,还冷吗?”

李宁玉只感觉她的手掌外侧是像被冰冷的大理石抵住,内侧则烤在火上,交错的感官有些扰乱她刚平静下的心绪。

“行了,够热乎了,放开。”

“不要,我多久没握过你的手了,再不稀罕一下我怕就忘了它是什么样子。”顾晓梦继续感受着李宁玉的手一点一点抽走她的体温。

“干嘛干嘛,再这样我可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多大的人,还扮矫情。放手, 赶紧放手。”

“可是我饿了,玉姐,请我吃西餐吧,我就放开。”

“看把你美的,手的便宜都被你占了,还想让我请吃饭。”

“李宁玉, 你还真小气呀你。”顾晓梦假装有些恼,把李宁玉的手松开了。

“得, 我斗不过你,”李宁玉又把手抬起来掐了一下顾晓梦的脸颊,站起身。“走,你要吃什么来着?”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27:00 +0800 CST  
5.
武田把所有参加这次的人分成了四组,想必就是将接触这些密报的人分开,不让消息交叉泄露。

走廊里很阴暗,没有窗子,所以从白天开始就得一直开着灯。顾晓梦知道办公区距离审讯室和囚牢很远,但似乎已被环境中的黑暗深深攫住了咽喉,喘息不得,好像冤魂一直如影随形。

忙了一上午,顾晓梦看着分门别类码好的译文。要处理的无非是特工们从革丶命人士废弃的基地中抄来的过期消息与计划书,但大多都已失去时效。

“‘暗杀金井?’他不是上个月就被杀了吗?这也是过期的!”顾晓梦皱着眉伏在案上看着自己花费了两个小时研究出来的结果。“玉姐,为什么我们分到的是这些过期的密报?”

“分到什么做什么。”

顾晓梦生气地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扔,往后靠着椅背上,抱起了手臂。

“干嘛呀干嘛呀,领导我可是都没休工呢。”李宁玉正忙着把电文规矩地抄在稿纸上,抬头瞟了她一眼。

顾晓梦深知自己的使命,但她千辛万苦潜进来可不是干这个的。一想到两手空空回去见老裘,真是令人抬不起头来。还有那厮刘林宗,他会怎么笑话她?

她在打字机和电报机的“劈劈啪啪”与“哒哒”声里环顾在这偌大空间里各自忙碌的身影。他们彼此没有交谈,只是在为自己的一条命或者握在别人手里的把柄做事。他们早就不知羞耻,不知疲惫,不会厌恶站在门口来回巡视的穿着与自己不同色军服的侵略者,不会在意手上写着的嘴里拼着的同胞的名字,不会为这些在几天后永远埋没于敌人的暗杀与追捕的人留下一丝同情。

甚至坐在面前的这位,自己无声爱慕着的人,她与“他们”复有何别?

“你若累了,就出去抽根烟,我着急把这个交上去,不陪你了。”李宁玉放下手中的钢笔,倾身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爱她——应该是爱吧。
“我哪敢呐,还是赶快做完好去吃饭,我都饿了。开工吧,领导。”




她们走在吃完午饭回去工作的路上,碰上了武田。他起初面无表情站在走廊上,看见她们之后,痞气的眉间堆起一个结,随即转成一丝冰冷的笑容。顾晓梦看出他眼里闪烁的,绝非善意。

“李科长,工作方面有什么进展?”
“有条不紊。”李宁玉没打算跟他浪费口舌,以为例行公事般询问几句他就会离开,想不到武田竟邀请她们去囚室参观。

“我想您常年身在华东司令部,想必是很难看到我们这边不一般的审讯系统。”武田的汉语虽蹩脚,但腔调拿捏的很好,气势方面很难让人拒绝。他像一头刚睡醒的狮子,打着哈欠就足以让眼前这两个不以为意的猎物控制于鼓掌。“而顾小姐,也顺便一起来看看吧?”

李宁玉艰难地抬起头,对方正得意地盯着她的眼睛。李宁玉咬住神经,强迫自己不先移开视线,她在他那双暗褐色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却好像鬼魅一般闪了两下就不见了。

“悉听尊便。”李宁玉垂下了视线,看着武田的靴子向前迈去。

顾晓梦跟着向前走去,她扯了下李宁玉的袖子:“干嘛要去?你想看他们怎么杀中国人吗?”

“你若不想一直重复做别人上个月就翻译过的没价值的讯息,就得去证明你的忠诚。”

顾晓梦不情愿地松开手,一想李宁玉说得的确有理,正是因为这边对她俩的重视与信任不够,才会有那样的事。

6.
顾晓梦没有意识到心底的恐惧会来的如此突然。她原本以为武田只会带她们去看看传说中骇人听闻的地牢和水牢,但没想到会直接带来到行刑现场。

死亡是很玄妙的事,安静的死亡甚至让人看不出真假。顾晓梦无声地看着脚边刚受过电刑的尸体,那人无法闭合的眼睛瞪着,就像和她面面相觑。

她觉得自己被钉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了,就算很想离开,但就那样动弹不得。

“嘴硬的下场。不过为什么这只会这么不堪一击?他们加了多少伏?”武田走上前端详那具尸骸怨。“共丶产党,总是装作很坚强。”武田抬头对顾晓梦咧了咧嘴,踹了一脚尸体,转身去查看别的刑犯。

他翻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移向别处。
顾晓梦面无表情地盯着蚂蚁爬上男子眼睑,突然觉得自己眼眶生疼。

李宁玉从身后靠近,些许悲悯地伸出手。顾晓梦感觉有什么人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温热的感触融化了她结冰般流不出的泪水。

如果这个简单的动作可以隔开生死,连同光,连同恐惧,连同羞辱和悲愤,完全地从她的眼前抹去。

李宁玉扳过顾晓梦僵直的肩,让她伏在自己身前无声地哭泣。她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念叨着“没事了,别怕,我在这。”

她感觉到顾晓梦滚烫的泪水从领口处流下,划过自己冰冷的皮肤。李宁玉抬手摩挲着顾晓梦颈后微凸的小巧骨骼,她还是瘦弱如同少年时,却要这样直面同胞的生死。她已被命运捉弄得够多。肩负了不凡的使命,经历了形色的死亡,但又有何人知晓她心底最深的脆弱?

她抱着她,亦无言。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32:00 +0800 CST  
§章 十一
1.
事实上,时局没有随着她的归来发生变化。

“这次,我可是也算干过一票大的了吧?”顾晓梦得意洋洋地把从上海窃取回来的密报“啪”一声放在了老裘的面前。
“瞧瞧,这便是剿匪部最近的动态了,还有这工事图……”她把文件举起来,给身边的同志看。反常地,大家的反应近乎冷漠,只是点点头称赞两句。

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气氛。顾晓梦疑惑地望着老裘,又看看其他人。他们的视线在与她相触的一刻都不自觉地转开了。

“喂,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老裘点了一根烟,开始他要说的话:
“林宗……他被抓了。前天。”


有时候你恨你一个人,事实上也没到恨的地步,大概是讨厌吧。讨厌他的故作姿态,讨厌他的骄傲自满,讨厌他发现了你隐藏最深的秘密。最让你受不了的,他跟你秘密中的女主角好了,而你知道自己赢不了他。你嫉妒,你怨恨,有时真的恨不得让他去死。就算他以前是朋友,是同志,是初恋。

现在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走了。好像原来那般,插着裤兜,吹着口哨:“我先走一步,晓梦,你还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

该死的可恶的刘林宗,这次又是你赢。

“为什么……为什么……”顾晓梦感觉到自己双肩的颤抖,她双手支在桌上,低头呢喃道。
“我想应该被盯上很久了,下面他们就会查你和李宁玉。”老裘拍了拍顾晓梦的肩,试图稳住她。“好了,别这样,这种事你还没习惯?”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习惯。

2.
顾晓梦想不到李宁玉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刚刚结束的审讯,就好像对待嫌犯。顾晓梦如实答了所问的问题,口径就是组织里早就交待好了的,就算在牢里的刘林宗,也应该不会走漏半点风声,顾晓梦从前心底对他还保有一分尊敬,也是因着他对革 命的那份热忱和坚韧。

顾晓梦向办公室走去,经过转角那个窗台,毫无疑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有抽烟,只是背对窗户静静地站着。

顾晓梦走近。李宁玉没有说话,她的表情深不可测,心事重重。她想看看她有没有哭过,结果是李宁玉的眼睛并没有浮肿也没有红。事到如今还是在和他较劲有什么意思,顾晓梦有点恼这样的自己。

李宁玉向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给她。
“我觉得是我害了他。”

顾晓梦被她的言论吓了一跳,“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和我在一起了,才会被盯上。”

“别傻了,说不定他就是共丨 产党,只想利用你。”顾晓梦说出这番话,既感到如芒在背,又觉心安理得。

李宁玉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是哪,我这人就是傻。”

“我知道你心里乱,下班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顾晓梦伸手理了理李宁玉耳边的头发。李宁玉敏感地侧开了头,眼神锐利地回视她:“最近事情够多的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罢便走, 没有回头。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51:00 +0800 CST  
3.
她看向窗外,薄暮的斜晖悄无声息地涂在司令部的建筑群和随风偶尔动弹一下的旗帜上。整个城市似乎已经笼罩在一片猩红色里。俯望下去,广场像是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日光。

顾晓梦将目光移回室内,同事们早已换好衣服准备走了。
“走了,小顾。”
“嗯,拜拜。”
她收拾了下,便去更|衣室换衣服。

顾晓梦进去的时候,试衣间里只剩李宁玉一个人。她听到开门声像这边瞧了一眼,表情没有变化,转回去解衬衣的扣子。顾晓梦的柜子在李宁玉的旁边,她走过去打开柜门,冲着门上的镜子擦掉口红,然后看着镜面反射出的李宁玉:“今天这么晚啊。”
“有点忙。”

自从那个人被抓,两人的对话就一直如此,每次进行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顾晓梦有时会有一股冲动抓住她把事情说明白,其实是想看看李宁玉处事不惊不变的脸上变得愤怒与愕然会是什么样。

“李宁玉。”她叫她。
顾晓梦很少这样叫她,李宁玉便侧过头来,发出询问的目光。她深色的瞳仁像是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氤氲而深不可测,像要把人吸进眼底。顾晓梦张开嘴却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想这样叫叫她的名字。

“怎么?”李宁玉向前迈了半步。顾晓梦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头发,留下滚烫却无形的烙印。顾晓梦转过身去面对她。那一刻她与她近在咫尺,顾晓梦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一时间心情愉悦却又伤感。

人可以在有些时候对所有人说谎,也可以在所有时候对有些人说谎,但是人不能在所有时候对所有人说谎。比如现在。

“我得告诉你,我爱上你了。”顾晓梦动了动嘴唇,轻声说。

李宁玉的表情不为所动,眼神氤氲如初,她一动未动,保持着这个微妙的距离。这是顾晓梦始料未及的反应,她本以为她会惊诧,愤怒,不安,迷惑……设想过千钟万种,都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不为所动令人惶恐的平静,静静,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

沉默的对峙,只是感觉谁先移开眼神,就输了。


4.

“对不起。”李宁玉转过身去,继续脱|衣服。她终究先败下阵来,也许只是顾晓梦的眼神刺得她心酸。

这就是她的答案。顾晓梦暗想,然而那不再重要了。她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她也没资格说没关系。

李宁玉走到放置军服的地方打算拿走自己的那套,拿起自己看着熟悉的那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能是谁。

“干什么?”李宁玉瞪了过去,同时甩开了顾晓梦的手。她不再像刚才那般平静,精致的面容上凝着欲说还休的无名火。

顾晓梦愣住,随即耸耸肩:“你干什么呢,你拿错了,这件是我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两人再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挑起了事端,另一个便假装淡定地跳进了彼此的陷阱。还没分清是谁先抱住谁,两人便吻在了一起。顾晓梦被推到门边,在抬头回应李宁玉嘴唇的同时,伸出手扣上了门锁。 衣服换到一半,感情却已沉淀到饱和,打破左脑与右脑、理智与情感的动态平衡,擦枪走火便转化成干柴烈火的质变。劫数难逃,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

那么多年以后,这个瞬间还会硬生生闯进李宁玉的记忆来。她便觉得自己已经真正老去。唯一不变的是对方的体温,缱绻缠绵的亲吻,好像永远都不会再松开的纠缠着的肢体。

许久,这个封闭的空间恢复平静。

身边的人捏了捏紧紧相扣的手。顾晓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李宁玉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亲吻。

关掉灯,然而还是关不掉那些氤氲的水汽。是谁先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昭示:
爱情很短,叹息很长。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2:59:00 +0800 CST  
§章 十二
1.
冬日的夜晚,街上行人裹在外套中瑟缩着前进。马路上泛着清冷月光,覆盖在人力车碾过的错综复杂的痕迹上。

顾晓梦躺在床上,望着手里的一颗纽扣出神。扣子是李宁玉的,那天在更|衣室掉落下来,她在她走后发现的,便一直没还给她。她摩挲这纽扣上包裹的精细丝绸,心想,甚至连李宁玉的一颗纽扣都像她一样完美。几天前李宁玉的呼吸还萦绕在耳边,还有她的吻。

李宁玉此时正站在卧室的窗前,凝神看着窗外。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结成白雾,被阻挡了视线。她想抬手擦掉水汽,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写出一个“梦”字。她怔了怔,看着路灯的光从字中透进来,如梦似幻的感觉。她便又在前面补上一个“晓”字,侧着头看自己的成果,嘴角勾出一个浅笑。

突然门口有响动,李宁玉赶快用手背把字抹掉,慌忙转过身来。

“宁玉啊。"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门来。

“妈。”她看着母亲将茶放在她的书桌上,舒了口气。

“林宗很久没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李宁玉想起白小年告诉他,刘林宗被调查的事情不能外泄。“没事,他忙。”

“听说最近司令部抓了不少话剧院的,我就是担心他。刘林宗是个好孩子,我正想着你若是真心喜欢他,那就——”
“妈!”李宁玉皱着眉打断,“您就这么急把我嫁出去?”



母亲出去之后,李宁玉一边啜茶一边看书,但心绪似乎一直波动,很难静下心来。刚才母亲的一番话让她发现自己这几天都没想起或担心刘林宗,她总觉得有些羞惭。但就像那个窗户一样,她的心里已经写满了顾晓梦的名字,就算再怎么想抹掉,它们还是存在的。

2.
工作日。

李宁玉琢磨了两天,到底上班的时候要怎么面对顾晓梦,后来觉得多此一举,还是讪讪作罢。她俩的关系原本就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又何必刻意去雕饰什么。但现在只要想到顾晓梦,李宁玉就失掉了原本的冷静与自持。

“李宁玉啊李宁玉,你看起来就像情窦初开的十七八岁小姑娘,丢人。”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


确实上班也没多少事可做。李宁玉现在的工作多半被转移了,她现在只负责在文件递交之前签个字或者指导破解加密电文。其实还是与刘林宗那事有关。李宁玉向来不愿与人争辩,何况,工作量降低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宁玉拿过王专员递过来的文件夹,拔开钢笔帽在页脚签上自己的名字。

“今天怎么不是小顾来啊。”她尽量摆出一个很随意的口吻,一边翻着页问道。

“对啊,以前都是顾晓梦抢着来,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站在桌另一边的人耸了耸肩,接过文件夹,行过礼退出房门。

李宁玉向后靠在椅背上,眉间堆起一个结。这算怎么回事,她是在躲我?李宁玉越想越乱,拿起烟盒向屋外走去。

走廊里冷飕飕的,墙上的壁灯在白天也毫不吝啬的消耗着电能。李宁玉向自己熟悉的窗口走去,就在拐角处看到了正令她心神不定的那个人。顾晓梦正低头向前走着,突然侧过头来朝李宁玉站的方向看过来,好象电影的一个慢镜。暗色的瞳仁深得无底,静静地停在她的脸上,没有移开。

李宁玉突然有些发窘,她站定看着顾晓梦走过来,完全不知道这情况是改进该退该说什么,幸好是顾晓梦先开口了:“这大冷天的,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戏谑成分,李宁玉瞪了顾晓梦一眼,看着她顽皮的笑起来,也就忘了生气。

“走,陪姐姐我去抽根烟。”李宁玉自然地勾起她的胳膊,领她向前走去。
“等下,”顾晓梦又把她拽了回来。“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
“我要送这份表给金处。”顾晓梦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东西。

李宁玉稍显遗憾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与其说稍显遗憾,不如说是恋恋不舍。

“那晚上跟我出去喝一杯。”语气不是提议而是决定,有股不由分说的架势。“别告诉我你晚上也有事。”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3:00:00 +0800 CST  
3.
舞台上正有外国乐队在演奏爵士乐,舞池里也早已涌入随着音乐旋转拥舞的人。外面的战乱在这里闻不到一点气味,人们学会用灯红酒绿来麻痹自己,尽情挥霍,缅怀过去,逃避现在。

这就是伟大的中国的当下。自从日丶本占领多数地区之后,这样的男女更是多了起来。似乎他们仍旧不肯相信,自己的国家已经成为一个帝国的附属品,他们的心里仍旧存着侥幸——李宁玉是这么对晓梦说的。

顾晓梦一杯一杯的叫着酒,她这人就是这样,酒量不好还非得猛喝一通。李宁玉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却不饮。她本想今晚和顾晓梦好好谈谈,奈何金生火说,晚上上头要求她俩去裘庄开会。她打心眼不想去,大半夜的开什么会,折腾。但金生火挤眉弄眼地告诉她,这会不一般,是日丶本人点名要他们去的。

走吧。李宁玉拖起正被酒精催眠的顾晓梦,准备离开。顾晓梦却说还要喝,并坚持自己没醉。

“跳舞去吧,玉姐。”顾晓梦凑近来,银铃般对笑着。李宁玉连忙说不,她最讨厌跳舞。顾晓梦没管她,自己摇晃着走进舞池。

李宁玉自己点了根烟,回头看顾晓梦正和一老外跳得欢,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渐渐都随着吐出去的烟飘走了。她觉得脑袋有点沉沉的,这是醉酒的预兆。她把头支在左手臂,看着其他也沉浸在酒精或是烟草的人。

吧台的电话响了,她看着服务生去接,然后走出去叫顾晓梦回来。顾晓梦堵着耳朵答应了两声,回来的时候低头凑近李宁玉举着烟的右手,抽了一口烟,然后对她笑了一下。
“走。”
“现在?”
“嗯。”

她看着顾晓梦干了一杯Whisky,皱着眉却很坚决。把钞票留着桌上,李宁玉木然的转过身体,拿了大衣,跟着顾晓梦走出门去。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3:01:00 +0800 CST  
4.
顾晓梦都预料到了。但一切已经晚了。从踏入裘庄的那刻起,她就开始了倒数。

她看了看正在案前书写的李宁玉,自己的大意牵连了组织,也牵连的爱人。
至少不能让玉姐有事。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顾晓梦看着自己的手指引着针和线在李宁玉的衣服间穿行,留下的话让她感到鼻子有些酸。她还没想好怎么向李宁玉摊牌,也从没敢设想李宁玉的反应。爱与迷恋已经蚀掉她部分判断力与警觉,但这一切后果,她只有默默承担。

抬头看到李宁玉正在望着自己,而她与月亮好像融为一体,是那样美。她报以微笑,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李宁玉也笑了,然后又专注地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

5.
她做了梦,无止无休的梦里有一个主题叫作死亡。  

她明白自己已被死神抓紧。
揪心的是,在梦的结尾她看到李宁玉在哭。她很想走过去为她擦干眼泪,再抱抱她给她些慰藉。

李宁玉,我不会让你的世界毁灭,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以为那是梦,所以她醒来。

“……玉姐。”

“我在。”

李宁玉她就躺在旁边,散着长发,穿着那件的黑色长身内衣。顾晓梦看着她,有一些移不开视线。

“玉姐,你没事就好。”

李宁玉抬起眼来,“一大早的说什么蠢话,做恶梦了吧。”然后自己起身,“快起床下楼吃早饭。”

“等一下”顾晓梦拉住她。“李宁玉,我要是再不问,怕是没机会了——你,你爱我吗?”

没错,李宁玉曾吻她,接受她,回应她,但从来没说过爱她。李宁玉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没吭声,也没有直视顾晓梦,她视线专注与某一个不存在角落。然后突然站起来,走到扶手椅上拿起自己的旗袍。

“我不想谈这个。”她边穿边说,然后走到卫生间梳洗。

“你不想谈?”顾晓梦也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追了上去。“更|衣室那天之后你就没来上班,到现在为止你都没碰过我。你是后悔了吧。”

“我没像你这样想那么多。”

“那你那天亲我的时候想什么来着,你李宁玉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人吗?”

“是你先引诱我的。”李宁玉洗脸,仍然不看顾晓梦。

顾晓梦感觉就像被扇了一耳光,原来她把那夜自己的表白称为“引诱”。
“我真是贱的!你这种从来没有一点感情的人……”顾晓梦感觉到泪水从眼眶涌出来,真是失望透顶。

“你别这样……”李宁玉伸出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被顾晓梦粗暴的推开。

“别碰我!你这样作践我对你的喜欢,还配碰我吗!”

“什么话!”李宁玉被她的突然爆发的自说自话气得大脑发昏,满腹心事又不知从何说起,“你难道都感受不到我真心喜欢你么?!你非逼我说出来就高兴了?明天都不知道你死我活,你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顾晓梦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宁玉戳到了她的痛处,造成眼下这混乱局面的就是自己,现在却还在这里一副受伤的样子。她又想到没发出的情报与武田心狠手辣的刑罚逼供,不寒而栗。

李宁玉看到顾晓梦满脸受伤却又矛盾的神情,就忍不住又上前去,用手背抹掉了她的眼泪。她确实想什么都不想管了,她想和她在一起,去他|妈 的老鬼,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在乎。她这样爱她,爱得忘乎所以。但李宁玉最终也没有说出那个字。可以说的可以清楚的说出来,不可说的,就只能是这个下场。


兵荒马乱的年代,爱是个血腥的词汇。李宁玉深知这点,所以她沉默不言,缄口不提。

(本章TBC)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3:01:00 +0800 CST  
章 终
0.
表停了。
表针与零件间摩擦的声响就突兀地消失在潮湿的空气中。

李宁玉猛然坐起,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坐回到桌前,拿起火机和烟。但她尝试了很多次,但火机很不争气的没冒出半点火星。她气恼的把火机摔到一边,连带着刚放在唇边的廉价香烟。

不是红圈,现在她已经抽不起红圈了。



最近李宁玉常常因细小的声音而惊悸。在睡梦中,在清醒的白天。不上工的日子闲得发慌,现在只能靠吴志国陈情给她的一份纺织工作为生。她时常自嘲自己的衰老与落魄,就像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她能感受到。

但那个人并没有老去,她经常在梦里出现,安然微笑。说好久不见,用她沙哑而甜美的声音。短暂出现,然后便转身消失在李宁玉的生命。背影瘦削却坚定执着,给人安心。当初似叹息般的温存依旧在振动着耳膜:“玉姐,你没事就好。”

绵长缱绻的梦无时无刻不在追着她。梦是存在过的宣告,清醒后又归于沉默的虚无。她知道这是梦。她要醒来。




所谓爱情,就是一个人相信了另一个人的所有谎言,不计后果和结局的相信。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我不会再逃避。纵便人间冷暖,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顾晓梦,我爱你。

1.
李宁玉的脸上写满惊恐和怀疑,她惊恐不已地看着顾晓梦张合的嘴唇,不想听见她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了。被骗了人絮絮叨叨,顾晓梦,你背叛了我。顾晓梦,你真是个魔鬼。

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模糊,生硬的五官拼凑了谎言。一切是冥冥中不可逃脱的命运,是意料中良苦用心的安排,是什么都好,反正李宁玉想起自己用了整颗心待她,现在再也收不回一丝一毫,是的,她一直在欺骗她。信任已经支离破碎,那么,爱呢。


李宁玉的眼睛看不清所有,干枯空洞地敞开,直到有话蔓进耳中:
“玉姐,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是真的?什么是真的?她还能信谁。

顾晓梦抽着烟。其实她大可不将这一切与李宁玉坦白,也不用享受现在这份催心的煎熬。左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对,李宁玉真是用了力给了她一耳光。但如果能让李宁玉舒服一点,她觉得再疼一点也无所谓。这之前是预谋,这之后也是预谋。传出消息是幌子,顾晓梦是要确保李宁玉没事,平安地走出裘庄。日|本人的出尔反尔,她怕,只有李宁玉亲手揭发她,李宁玉才能完全洗清嫌疑。

另外,顾晓梦是想死在李宁玉的手里。这样,是不是能弥补过去的谎言?

李宁玉流着眼泪,她说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了,我不后悔。要我亲手去让你死,我办不到……

顾晓梦嚎啕大哭了。她一直说着对不起。



2.
最后一次坐在她身边的时候。

“晓梦,告诉我,你可曾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一切?”

顾晓梦歪头想了想,答道:“后悔过。但是,现在不后悔。” 她把头靠在李宁玉的肩膀上,“那你告诉我,玉姐,你可曾恨我所做的一切?”

“恨过,但是现在不恨。”她的声音总是骄傲的。于是她们一起笑起来。

她们坐在浴缸的边缘,在昏暗的光里李宁玉平静地微笑着,用手覆住晓梦抱着她的手背。“晓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顾晓梦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不记得了,好久。”

“我还记得。”李宁玉舔了下嘴唇,陷入回忆里。“开门前我对你还没好印象,以为是谁家有背景的小姐。你还逆着光,看不清样子。”

“然后呢。”

“然后你递给我一杯咖啡,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看清了你,你在阳光下很耀眼,让人感觉很不真实,像是梦境,很易散去。”

“是啊,像是梦。现在我终于要散去了。”顾晓梦静静地靠着李宁玉,随即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将那包三炮台塞到她蜷曲的手掌里:“去吧,玉姐,去举报我。时间到了。”

3.

那是1939年三月的一天,顾晓梦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顾晓梦在房间里等。她知道即将到来一个人,无论是谁,接下来就要接近她,利用她,背叛她。门被敲开。她看见穿着米色外套的李宁玉从阴暗里走进屋内的阳光里。是的,顾晓梦当然记得。阳光是最朦胧的波长,把李宁玉深色的眼眸照成淡褐色。李宁玉微颦着眉走进来,坐下,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顾晓梦,一双明亮的眼睛好象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那一刻顾晓梦明白自己完了,原来她二十年浑浑噩噩的人生,都是为了等待遇见她。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顾晓梦那时还不懂何谓一见倾心,但从此难以言喻的情愫,便是从那时开始从澎湃心绪中沉淀。撕开的是能够葬送未来的伤口。于是很快,顾晓梦平凡的目的开始变质,面目全非。

“我叫顾晓梦。”她递给李宁玉一杯咖啡后便冲,“你呢?”
“——呃,李宁玉。”

一切这样就好。

Fin.
全文完。


楼主 shenlanse3sh  发布于 2010-08-14 23:02:00 +0800 CST  

楼主:shenlanse3sh

字数:38537

发表时间:2010-08-15 01: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7 02:47: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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