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玉佛河》(原著向|剧情|主云谣|谣夕兄弟向)

九、黑衣女孩


夕阳悬挂在西边的山头上,暮色将沉,以往的她都是有意避开了酉时结束训练的四象侠岚们、待更晚的时候才去蒸乾坤用几个已经凉了的馒头或者包子填饱肚子的,可今日她忽然有一种冲动,让她有足够的勇气昂起首来与那些人一起吃饭。这是一种可以不再在意的情怀,即使可能碰上明杏,即使明杏有可能对她冷嘲热讽,即使其他人看到她可能再一次投来异样的目光……她都不在乎了,从心底扬上来的,是一种骄傲。


总得有所改变。他们可以,我凭什么不可以?


酉时过了半个时辰,正是蒸乾坤中人最多的时候,她往往来得晚,因此往常看不到这么多人。蒸乾坤中侠岚们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不仅仅是四象侠岚们,两仪侠岚也在此用餐。她从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一时有些眩晕。


还是有些怯了。她悄悄叹息了一声,却强鼓起勇气来,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在意,从外表看去,只能看见她波澜不惊的脸。她四处转着,想打一些她平日来晚了便没有了的菜。


“哥,你在看什么哪?专心吃饭!看你这腮帮子里,塞的全是包子,也不往下咽!”弋痕夕见山鬼谣有些漫不经心,不由得有些生气,他感觉被忽略了。不光是今天,按说以往每天晚上他都会留在寝室跟自己呆在一起的,可也就从一个月前开始,也不知怎么了,他每天晚上都不知出去哪里修炼,而且回来得那么晚,最早也是三更才回来了,而且回来时往往是一脸疲惫,好像整个人元炁都被耗尽了似的。今日更甚,从他们跨进蒸乾坤的大门这一刻开始,一直都是他在说话,而山鬼谣每次都如同应付似的“嗯”一声,眼睛并不瞧他,而是目光是穿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个点上,并且眼睛随着那个点移动。


“呃……啊。你管我!”山鬼谣白了一眼弋痕夕,草草地嚼了几下口中的包子,很吃力地咽下去。“慢点儿,你当心噎着!”弋痕夕皱了皱眉,将自己面前的茶杯迅速推过去。山鬼谣也不知是怎么了,进来后心不在焉,一开始是一口都不动包子,一直在喝水,将自己的那杯水喝完了也懒得续新的,又开始一口一口地咬包子,还含在嘴里不往下咽!


见山鬼谣真的如同被噎着了一样一口气喝尽了弋痕夕杯中的水,弋痕夕不由得扶额,他拿过山鬼谣的杯子用茶壶续了水,因自己的那一份饭早就吃完了,便转过身去想瞧瞧山鬼谣究竟在看什么。


“啊,哥!你看,这不是上次咱们看见的女孩吗?就是河边的,叫什么来着……什么丹?”弋痕夕转过身来时,只见山鬼谣正在埋头啃自己的包子,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我怎么知道!”他头也不抬道,“没有一点印象了。”


弋痕夕完全没有将山鬼谣刚才的反常表现与这个女孩联系在一起,山鬼谣说记不得他便也信以为真,大奇,道:“怎么会没印象呢?当时咱们不是还碰见三个人么,两女一男,其中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叫明杏……啊!她进来蒸乾坤了,就那个女孩,就是明杏,你总有印象吧?”


山鬼谣听见“明杏”二字,心里不由凛然一惊,暗自道了声“糟了”。抬眼看去,只见这次明杏是与竹芳两人结伴进来的,柏寒不在。她还是一脸傲气,昂着首,步履轻快地在蒸乾坤四处走着,似乎在睥睨这蒸乾坤中的所有人。山鬼谣心底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端起茶杯来喝着,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那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拜托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早就敢来蒸乾坤,请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他没注意到自己额上开始冒出冷汗来。
明杏的骄傲是有原因的,她的父母都是太极侠岚,而且即使在破阵统领面前也都有一定的分量。父母的良好训练下,她早早在她十一岁便悟出了自己的侠岚术“火离·火凤凰”,因此比起其他同龄人,她总是不由自主有一种优越感。


尤其是在这个母亲是叛徒的云丹面前。


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将对零的厌恶毫无保留地给了云丹,谁叫她妈妈是给零服务的?她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见证得太少,与零总共接触得也没多少次的明杏便是如此,为了证明自己绝对站在正义的一方,便一定要压制其他人,仿佛如此一来才能证明她的嫉恶如仇。


“哥,咱们不走吗?哥?山鬼谣!”弋痕夕忍不住了,明明都吃完了,他还在这里喝茶喝个没完没了。


“等一阵……”山鬼谣没有多说什么,眼睛继续满藏着锋芒盯着明杏。弋痕夕便明白他是在看明杏了,有些云里雾里,便也转过身去看。


云丹就那样坐在角落里,安静地享用着她简单的晚餐。这是她第一次平等地与大家坐在一起用餐,且出乎意料,此前并没有人用那种饱含了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几乎要嘲笑自己之前的胆怯了,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错过了多少顿的热饭啊,也无形之中自己在自己身边竖立了一道屏障,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了。


她想着刚才打饭的时候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身着黑衣的活泼姑娘,心里便忍不住欢畅起来。那个女孩似乎对吃有着独到的见解,而且是个自来熟,一直在热情地对她喋喋不休蒸乾坤哪一样菜好,哪一个师傅不会炒菜。她见云丹犹豫不知该吃什么,便拉她站在自己前面,为此遭到了排在她身后的人的抱怨,说她这是赤裸裸的插队。黑衣女孩毫不在意,只翻了翻白眼笑骂道:“瞧瞧!还是男生呢?就不能等一阵?就是你们一直沽涌着往前挤,才把她挤到后面的!饿坏了这么瘦的妹妹,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黑衣女孩身后的男生们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无语,瞧了瞧云丹确实很瘦,心里真的添了一丝内疚来,便什么都不说了。


“你看,就那个胖师傅,刚进来的,只会蒸包子,”黑衣女孩指着一个胖师傅对云丹说道,“不过他手艺还行,包子味道可好了!不像那个瘦师傅,长得不帅,而且做出来的菜总是那么难吃。”她纠结地吐了吐舌头,仿佛回忆起那瘦师傅做的饭的味道了,云丹想到她这个表情,不由得笑了。


“咦?哟,这是谁啊,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了?”好听的女声在她面前响起,可是字字都充满了尖酸刻薄,云丹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一眼瞧见明杏站在那里,正俯视着坐在那里的她,满眼尽是冰冷和敌意。“我以前从没在这个点儿看到你,心里还对你有些好感——尽管天资既不聪颖,血统又肮脏,你妈妈又不知是什么货色。那时我至少觉得你还有一个优点,”她冷哼一声——“那就是识相。”


“可惜啊,现在连这点优点也都没有了。”她将手上的一盘盖浇饭,重重地扣在云丹的桌子上,厉声道:“像你这种人,怎么敢坐在这里与大家在同样的时间吃饭?给老娘让开!这个座位是我平常坐着的!”


云丹面色阴沉,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声道:“你再说一遍?就刚才那句话。”


此时的蒸乾坤人依然很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弋痕夕因为一直盯着明杏,自然是瞧见了这一切,他微微张大了嘴巴,心里的滋味太复杂了,甚至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他回头看了看山鬼谣,只见山鬼谣又是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面色阴沉,紧紧抿着嘴。弋痕夕见他又拿壶续水,手微微颤抖着,似乎一直在忍耐什么。倒了那么多次,此时壶里的水已经被他倒完了,他没倒出来多少东西,不由得叹息一声,烦躁地将壶重重按在桌子上,发出很响的“哐”的一声。


“哥……她们……”


“嘘!继续看着。”山鬼谣见没水了,便也不再用喝茶来掩饰什么,干脆地将茶杯拨到一边,将双臂抱到胸前冷眼看着那个角落。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07:00 +0800 CST  
“哟,今天还胆子大了呢,哈哈!”明杏见云丹竟然敢抬杠了,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笑了,她的脸涨得通红,道:“那我就再次说一遍:你怎么连识相这点优点都没有了?这个位置是我平常坐的,给我滚出这里!”


“不是这一句,是前一句……你说,我妈妈?”云丹直勾勾盯着明杏,她毫无一点怯意,不由得让明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哪里会去想那么多?优越感和鄙夷已经占据了她的内心,让她无法觉察到云丹的变化。


明杏想了想,恶毒地笑了,道:“你妈妈?你还敢提你妈妈?好,那我就再说一遍——”她尖声道,“你妈妈不知是个什么货色!”


“天乾……”云丹压低了声音,可山鬼谣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在这里动手,以铃铎三义那种威力,势必会真的伤到明杏,而且被蒸乾坤中这么多人看到了,那么云丹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不行了,我得过去阻止这件事。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往云丹和明杏这边奔过来——


出乎他的意料,云丹没有动手。她一时间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喘了一阵,她再也支撑不住,干呕了一下,颓然坐在自己刚刚坐着的凳子上。除了山鬼谣,没人注意到她伸出手来擦净了她嘴角的血,都还以为她在脸上那一抹是为了拭泪罢了。山鬼谣不由得愣住了,也慢慢坐下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抽取了几层,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心却很疼。他搓了搓自己僵了很久的脸,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山鬼谣叹了一口气,心里很清楚,云丹硬生生用理智压制住了动手的欲望。元炁聚集在她体内,在即将迸炁之时,硬生生阻止侠岚术的发出,一时间这些过多的元炁因积攒不下,势必反噬施术者自身,施术者将替对手承受等同痛苦的这一击,她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明杏承受了这一击啊。


云丹,好样的。你现在真的很棒。


明杏不知道的,是云丹在尚失理智前的一刻,忽然想到,如果她真的打伤了明杏,即使她真的罪有应得,可她的妈妈将会无端承受这样一种痛苦,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的妈妈为她的孩子而承受额外的痛苦了。天下的母亲,却都是相同的一颗心啊。


“哥,你看那个明杏,好过分啊。”弋痕夕忍不住说道,他对之前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还以为云丹是因为听到了明杏那些话受到了刺激才会这样脸色惨白的。“咱们要不要过去劝一劝啊?”


明杏见云丹这样沉默地坐了下去,脸色犹如一个病人,不由得得意洋洋,她以为她已经凭借她的语言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便继续乘胜追击道:“哼,我还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呢,还天谴?我为什么要遭到天谴?该被天谴的是你妈妈才对!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她早都被天谴了。”她看着云丹还是一脸痛苦地沉默,心里那种厌恶与得逞的快感都达到了极限,正想再说点儿什么,只觉得头顶一热一沉,便悚然看见热乎乎、黏黏的菜汤顺着自己的前额刘海儿滑下来,她不由得惊叫起来:“啊——!!”


“早就看你一直在欺负她了。”云丹苍白着脸看过去,只见是刚刚那个黑衣女孩,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端着明杏的盘子,眼光凌厉地瞧着明杏,脸却是笑嘻嘻的,显然刚刚将饭扣在明杏头上就是她的杰作。


“你……”明杏气得满脸通红,一时却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黑衣女孩的实力她也是见证过的,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与实力比她强的人起冲突。


黑衣女孩笑嘻嘻地用手指拨了拨明杏黏糊糊的刘海儿,道:“你不是要在这里吃吗?我看饭都要被放凉了,特地帮你一把。怎么样,是不是味道好极了?”


弋痕夕见状,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心里大声说:“干得好!”还想看下去时,只听山鬼谣道:“去,给我再打一壶水来!”弋痕夕不由得觉得好扫兴,白了山鬼谣一眼,见他也放松了刚刚紧绷的脸,微微笑着,不由得更开心起来,拎起壶飞快地跑开了,他还想快些回来继续看看这黑衣女孩会怎么整明杏呢。


“你……你要搞清楚状况啊,你也是和我一样有着良好的家庭出身,怎么可以站在她那边呢?”明杏试图将黑衣女孩拉到自己这边。“她妈妈可是叛徒呀,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帮着她欺负我……”说罢,她顶着一头慢慢凉下来的饭菜,竟有些哽咽,她一低头,头上的菜叶便连带着汤汤水水儿黏糊糊地往下落。


这时,众人即使想忽略这个角落也忽略不得了,他们纷纷围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举着盘子的黑衣女孩,看着明杏,都以为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不由得对黑衣女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黑衣女孩完全不理会旁人对她的指点,看着明杏一脸无辜道:“我怎么了?不就是你非得要在这儿吃饭,我看她又正吃了一半,不好让开,而你又执意不想离开,因此帮你一把教你速战速决么?”她眼珠咕噜一转,似在思考什么,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叛徒,跟我有什么关系?哦,对了,跟你有关系么?”


明杏一时语塞,脸一阵红一阵白,愤怒一下子超过了刚才那种所谓的委屈。憋了一阵,她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得意!别以为你仗着你爸妈就可以对我厉害了,看来我不出手教训你一番……!”众人们悚然,因为他们看见她开始聚炁,并且她似乎怎么聚炁都觉得不够多,整个人都已经被红色的元炁包围了她还不住手,看来她已经全然丧失了理智,似乎打算与黑衣女孩决一死战了。黑衣女孩面色一沉,她知道明杏想要干什么,也知道这招“火离·凤凰”发出来的威力不容小觑,看来动手这件事无可避免,她便也沉心静气,蓝色的元炁在意识中不断充盈到她的体内。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08:00 +0800 CST  
“给我住手,明杏!”一个男声厉声道,明杏如同一下子失了底气一般,身上的红色元炁慢慢散去——因为她尚未准备迸炁,尚在聚炁阶段,因而不会像云丹那样反噬自身,聚好的元炁只会消散。黑衣女孩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微胖,留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与之相对应的是一团火红的胡须,脸上不多的皱纹却如同刀刻。他一脸严肃,严厉地看了一眼明杏,道:“你妈真的把你惯坏了,又在这里给我招摇生事。快给我回家去!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父亲……”明杏怯怯地看了一眼红胡须的男人,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男人身旁的竹芳,低声道:“叫你给我告状!”


绿发女孩转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红胡子的男人听见女儿这话不由得火了,道:“还敢说竹芳?要不是竹芳见你盛气凌人又自觉无法阻止你才来找我,你在这里打起来了,可真是丢了我绯祚的老脸!快回家去!”


明杏见父亲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再也不敢争辩什么,回过头去恨恨地瞥了一眼黑衣女孩,讪讪地小跑着,逃也似的离开了蒸乾坤。


红胡子男人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由得扶额叹息,正想离去,又停住了脚步,走到云丹面前,用心地鞠了一躬,道:“云丹啊,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绯祚的错,是我年轻时总是出外做任务,我们夫妻老来得女,一直惯着她没有好好管教女儿,她才养成了这种骄横的毛病,请你不要记恨她……她,或许也只是嘴巴刁一点呢,心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坏。”绯祚用了“或许”二字,因为连他自己也不信。他非常惭愧,因为他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办法摸清楚,作为父亲,实在是太失败了。


黑衣女孩冷哼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止住了这种欲望。毕竟,这个男人还能意识到自己女儿有多么骄横,不错了。嗨,总归是避免了一次动手呀。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也该走了。


“弋痕夕,咱们走吧。”山鬼谣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将一众围观的人抛在身后,“看了这么久,我都累了。”


云丹看着绯祚满是愧疚的眼神,觉得他好像与其他人不同,那不是个看着叛徒之女的眼神。除了左师老师,但凡是绯祚这个年龄的侠岚,看着云丹的眼神无不带了些疏离,当然,也有同情,但绯祚是云丹看到的第二个不那么看她的人。他好像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给她说,却又不好说,云丹隐隐觉得绯祚是知道些事情的。


她很想像那些豪杰一样不拘小节、一笑泯恩仇,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憋了很久,她什么话都没说,脸也僵太久了,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叹了一声,对绯祚挥了挥手,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绯祚便看见她似乎整个人都跟脱力了似的,脸色苍白,闭眼掐着眉心,一眼便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为了明杏,将已经要发出的侠岚术硬生生挡了下来,她这是替明杏挨了一下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丧失理智,并且有这般勇气去承受这样的反噬,此女未来必不容小觑。


绯祚又是鞠了一躬,云丹看着他鞠躬,没有客套地阻止,也没有说一些“怎么承担得起”这样的虚话。即使她想,她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鞠完那一躬,红胡子男人便昂首离开了蒸乾坤,完全不去在意周围以及身后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记忆里,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越来越清晰——


“绯祚,好神奇呀,你的头发是红色的呢。”记忆里,与云丹有着相同眼睛的女孩如同探索着新生的事物那样揪着他的头发,那时她比他高整整一头,正如一个逗着弟弟玩的姐姐那样。绯祚有点委屈,他感觉自己被那女孩当做玩具了,她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自己刚刚摘采的一篮子草莓递给他,道:“吃吧吃吧!”那年他才六岁。


“你瞧,绯祚,这是我的新侠岚术,叫‘风神舞’,好看不?”这是稍微大一点的她了,他惊奇地看着她自如地控制着那条土黄色的小龙,小龙来回摆着尾,仿佛是有灵魂一般在他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一时间他那头蓬乱的火红头发便真的如同着了火似的,她便开心地拍手大笑……


已经有了胡子的绯祚不由得鼻子一酸。


蒸乾坤内,待云丹回过神来,想谢谢那黑衣女孩时,她在正在慢慢散去的人群中寻找着,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离去了。


恰如水过无痕。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08:00 +0800 CST  
十、风(之三)·风止


风起,则必有风止。


风生水起,河面因此才有了波澜,带着旺盛的精力朝东边流去。云丹静坐在玉佛河边,看河水朝着既定的方向流去。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造成了这种既定的规则,让河水只能朝东边流去,从不止息。


如果说从前的她尚会时不时陷入这种对河流命运的悲悯,那么现在,她则可以坦然地接受这一切了。她也正是从悟出了铃铎三义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有自己必须忍受的许许多多的事,恰如这河水的轨迹是老天拿出画笔规定好了的。可只要她还没有干涸,便可以一路沿途流下去,将会看到许多她没料想会看到的风景,见证许多她不敢相信的事实,这便是生而为人的苦痛与欢乐,与一条河的命运出奇的相似。


铃铎三义……她苦笑了一番,想不到第一个被铃铎三义伤到的,竟是她自己。风,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呢?笑我太懦弱,不敢对明杏出手吗?她叹了一声,或许她真的是懦弱吧。但是,不后悔。


她晃了晃身子手撑地站起来,应该说她有生以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内伤,即使她晚饭后努力地在河边运炁自疗,可体力依然还有些不支。她步子比以往沉重而缓慢了许多,看着四象侠岚寝室明灭的灯光,脚步却仍然习惯性地往褪忆林走去。


今夜的竹林与往日有些不同,她隐隐觉得会有些什么事发生。竹林很安静,一丝风也没有,更没有看到白龙的影子,未来得及多想上什么,便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她一眼看到的,是今天下午在蒸乾坤遇见的那个黑衣女孩。女孩正站在一根粗壮无比的竹子下方,手上拽着一根残线,一脸愠怒地仰头向上看着,似乎很是无奈。她的个儿还没有云丹高,云丹向上看去,只见那竹子高耸而上、直插云端,最上方密密地布满了竹叶,只此一根便也可以达到遮天蔽日的效果,似乎比好几根竹子的枝叶加起来都要多,果真是越是高、越是强壮,它便可以抢到更多养分。


“嗨!是你呀!”黑衣女孩看见云丹,一时间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帮忙,跑来这里啦?”她有些开心地笑了,转过头去看了看竹子顶端,又纠结地皱了皱眉,道:“怎么办,我爸爸刚做的风筝,今天第一次玩儿就被挂在这根竹子上了,要说爬树,我本来最在行了,但是这些不是树,是竹子呢,没有落脚点、又光滑,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云丹听着,便抬头向上看去,果真那断了线的风筝正紧紧被竹的枝叶拉扯住,可怜巴巴地在上面动弹不得。


黑衣女孩此前已尝试了半个时辰,还未果,不由得气得跳脚,连踹了竹子根部几脚,骂道:“你真坏,就不能放它下来么?爸爸会骂我的呀!”见那竹子纹丝不动,不由得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托腮,无奈地看着风筝。


云丹不由得笑了,也蹲下来,看着一脸沮丧的女孩,对她说:“有没有试着向上射几个元炁弹?这样就可以把它撞下来了呀!”


女孩苦恼地摇头道:“我试过好几次的,可是它太高了,往往弹不了那么高元炁就会越变越微弱,最后元炁弹小得什么效果都起不了。加上竹属木,我的元炁属性却是水,我真怀疑这家伙反而很乐意我发元炁弹呢,它便可以饮个饱了!”


云丹若有所思地慢慢站起身来,看着极高处的风筝。不错,元炁弹的确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而且瞧这竹子粗成这样,大概都成精了,确实会趁机吸取水属性元炁。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看着那根纹丝不动的竹,就如看着一个贪吃的孩子。


那么,我是金属性元炁,应该不会受到这种影响,但……大概也是到不了的吧。她试着汇聚了一个元炁弹向上用力一抛,果真,还没到竹顶的一半儿,它便消失了。云丹便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普通的元炁弹,即使元炁不会被吸收,越到高处,它便因为完全脱离了发出者的掌控,到了一定的高度处便也会消失。这便是普通的元炁弹的缺点。只在近距离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若相隔稍远,它便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反而会无谓消耗掉发出者的元炁。山鬼谣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却有一个想法隐隐浮出水面。


那天晚上,隐藏在暗处的山鬼谣也同时陷入了与云丹相类似的沉思,但他们想的方向完全不同。云丹在想,怎样才能不用元炁弹也可以把风筝取下来?而山鬼谣则想,到底如何才能实现这样一种效果,使得不论目标有多高、多远也可以用元炁弹来发挥相同的威力,不,更甚者,发挥出施术者想要的任何程度的威力!


此后的两年,山鬼谣便不断潜心研究、尝试着,他坚信,即使元炁弹是众侠岚最不看好又最小儿科的一样功夫,他却也可以将它变成自己的绝对杀手锏。最终,他成功在他十四岁那年实现了这种效果,不论有多远,或者哪怕这元炁弹已经弹入了对手体内,他还是可以控制自如,想要它们发挥多大的效果都可以,那便是他后来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侠岚术“鬼尘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还是回到两年前的这个夜晚,十岁的云丹负手而立,眼睛正如星光一样明亮。金属性的侠岚,尤其是女性,对探知都有着一种无师自通的默契感,她想了想,便对这根竹发动了探知,顷时,巨大的金色挂印出现在云丹身旁,将她环在圈的正中。这是黑衣女孩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挂印,白色的元炁笼罩在云丹身上,如烟雾般袅袅,地面上亮起的金色的挂印在夜色中发出夺目的光彩,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不由得看得痴了。瞧了瞧这个不知名的女孩脸上自信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该改一改自己对这个碧衣女孩的看法了,她并不怯懦,更不弱。黑衣女孩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今天下午在蒸乾坤,碧衣女孩本身是可以对明杏出手的,却没有出手。


探知结束了,云丹心中有了想法,她轻声念道:“天乾·铃铎三义……”


黑衣女孩便看见她身上包裹着的元炁瞬间化作十几只小风铃,它们悬浮在极高的地方——自比不上风筝那么高,但也是极高的了,它们在夜色中泛着金属的白光,比星空更加夺目,伴随而起的是风铃的铃铃作响,她不由得看得愣住了。


好精巧的侠岚术!


云丹见她觉得新奇,不由得笑了,道:“今天身体不太好,只能把风铃做成这个大小了,数量也不是很多,但足够了。我刚刚发动探知,就是探知它具体的高度,计算我最少需要多少只风铃,以及怎么样才能花费最少的元炁就得到最优的结果,还有,不能下手太重,这根柱子长了这么粗也不容易。现在,只需要斩断几根关键的枝叶就好了,你瞧!”


说着,她便轻轻一挥手,小风铃便一改之前温和可爱的形象,如同几头乖巧的小狮子瞬间发怒便变得可怕起来一般,随着金属声的猛烈撞击声,元炁波从风铃中弹出,片片薄如蝉翼却速度极快,还没等黑衣女孩反应过来,音波薄片便削得竹枝竹叶纷纷扑棱棱飘落下来,一时间如同正在下一场竹叶雨——自然,同时飘落下来的,还有那被困了许久的风筝,风筝似乎早就难以忍受了,便一头往黑衣女孩怀里扎去,黑衣女孩赶忙将它接住,如重获珍宝一般。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09:00 +0800 CST  
“谢谢你!你真厉害!刚才的风铃真是又好看又好听。”黑衣女孩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一脸真诚地看着云丹。“对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浮丘,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丹,云彩的云,丹药的丹。”


“啊,这个名字真好听!我记得了,那你现在回寝室吗?咱们一起回去吧?”浮丘打了一个哈欠。折腾了这么久,她原本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最后还拿到风筝了,又看到了漂亮的风铃,这个晚上真的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一兴奋,她几乎忘了自己已经很累了,待兴奋稍微平息了一下,她这才觉得困了。


云丹猛然想起她来这个竹林的目的,这么说这一晚上都没有看到白龙。风,他还在吗?她不由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对浮丘道:“不了,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那,我明天还可以见到你吗?”浮丘眼中饱含着的是一种期待。她虽然不知道云丹要在这里干什么,却也没深究。或许是冥想,或许是继续修炼,看她那么厉害,她一定修炼得比其他人都要勤奋呢。


云丹含笑看着浮丘点了点头,只见她开心地弹着风筝上落的土,因为被弹起的土浮在空中被吸入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抱怨道:“这根竹子真是老妖物,见咱们把它拿下来了,还略施小计把它弄得脏兮兮的,看来怎么都要被爸爸唠叨了,好在风筝还在!嘿,今天已经晚了,但明天咱们一起放风筝去吧,去不去?去吧去吧!”云丹还一句话都没说,她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就差替她回答了。


云丹静静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与风、风的白龙和她默默相伴的这种快乐又是不一样的,和风在一起,一直都是她在说话,她有时甚至有一种错觉,或许风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想象那里有一只白龙。而她喜欢这个名叫浮丘的女孩,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的活泼劲儿,更喜欢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神,云丹便知道浮丘也是喜欢自己的了。这便是许多人在友情上的那种类似于“一见钟情”的感觉,两人心中仿佛磁铁的两极,不由自主地就相互吸引了。


“好嘞!那,我明天在蒸乾坤门口等你?咱们明天重新找一个空旷的地方放风筝,可不能再来这里了。”浮丘说罢,又是像看着一个整了她的人一样斜眼睥睨了一下那根害得她很惨的竹子,“再见!”她便转身飞跑而去,跑了十几米又停下来,回过头来用力地给云丹挥手,如担心她听不见似的大声叫道:“云丹,今天认识你,真开心!”


云丹犹豫了一下,终是如同放下了一切似的舒服地长舒一口气,鼓足了气,将手做喇叭状圈在嘴边,大声对不远处的浮丘喊道:“我也是,浮丘,认识你很开心!”一改往日的内敛,想说就说,这感觉真畅快。一时间,两人都如同抛开了所有的顾忌一般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云丹对浮丘挥挥手,叫她快回去,免得父母要担心了。浮丘点了点头,转眼便消失在竹林中。


此时已三更天。浮丘离去后,竹林整个地安静下来,没有白龙,没有叮当作响的风铃。刚刚那种畅快而幸福的暖流尚未散去,却也影影绰绰,恰如傍晚——地面还是温热的,可是寒冷却即将慢慢将温热驱逐而去。云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一种强烈的复杂感让她快要掉出泪来。她脑海中闪现出很多人:浮丘,那个做包子一脸认真的胖师傅,尖酸刻薄的明杏,明杏的父亲绯祚那愧疚的眼神,左师老师……还有,白龙。


白龙终究是没有出现。


风,为什么不来了呢?她正想着,这时又感到有些眩晕了,她捂着胸口,赶忙倚着一根竹子坐下。她有些后悔了,看来她不该轻敌,在伤未好全的情况下就再一次施出“铃铎三义”,即使没有耗费太多元炁,就弄出了那么十几个小风铃,对她的伤害也远比预估的还要严重。一阵绞痛从心底涌上来,胃泛着一股血腥味儿,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呕了一下,这次不是干呕,连带着出来的是一口黏腥的血液,那血液有些泛黑。


白龙便是这个时候静静地出现了。它没有像往常那样撩拨着风铃,而是直接朝她飞来,静静地在她头顶盘旋了一阵,便轻轻落在她的肩头。云丹甚至能听到小龙的喘息声,真是神奇,明明是元炁形成的,却如同活物一般。白龙静静地停在她肩头,云丹便感觉痛苦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一撇头看去,只见白龙正不断地给她输送着元炁,替她疗伤,她心一热,便也就这样闭上眼睛,自己也给自己纳炁,慢慢调整着身体的状况。


是啊,我也得努力才行。


她总有一种预感,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和风在一起了。想着,一滴泪落下,恰好滴在白龙的尾巴上。


此时,正坐在树上的山鬼谣也正闭目打坐,远远地通过这条白龙将自己的元炁输送给云丹。那滴泪滴在白龙尾巴上的一刻,他似有所感,手轻轻抖了一下,好像有一滴凉凉的东西滴在了他手上,他便微微睁开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便又阖眼。


是的,你不再需要我了。云丹,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便这样坐了一夜,直到朝阳投下第一缕晓光,竹影在岩石小路上影影绰绰,云丹便看见这条白龙如不舍似的又在她身边盘旋了很久很久才消失,这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恙了——其实,早就无恙了,只是她不愿离开罢了。


这个晚上,当她与浮丘放完风筝,再一次回到褪忆林时,果真万里无风。竹林静悄悄的,偶然会传来几声鸟鸣,显得格外嘹亮。她很平静,这一切本在预料之中了。她走到她常常坐着的那根竹子前,只见她坐着的位置上看似随意地落着一张纸,很平常的草纸,就是玖宫岭随处都可以弄到的那种。只见上面写着:


“林中竹,纵曾无情,也知春秋寒暑。
纵我离去君莫叹,无风依旧有汝。
莫独苦,行乐处,琐碎虚名皆尘土。
一笑而去!
藐沉沉浮浮,君应相忘,扬汝宏图曲!”


她读了一遍又一遍,轻笑着,眼里却含着泪花。


风,再见了。


(《玉佛河·风篇》全文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11:00 +0800 CST  
【注①:关于末尾自填的那首词】
本词的词牌为[摸鱼儿],最著名的那一首便是元好问的《摸鱼儿·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出处)。
这首词这么长,我三年没碰过填词这回事了,简直丧心病狂……我也是外行,诸君不要挑了,凑合着看吧……
需要说明的是词分上下阕,这一回我只写了上阕,这是山鬼谣第一次离开。之后还要离开的,所以下阕留着那时候填(其实是我编不出那么多= =,《摸鱼儿》太难写了,我喜欢《苏幕遮》怎么办,但谁让“山鬼谣=摸鱼儿”呢orz),到时候两阙合起来就是一首完整的词。
大概解释一下意思吧,这首词的意思如下:
·林中竹,纵曾无情,也知春秋寒暑。
即使是林中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竹子,也懂得春秋寒暑的不同,它们当然有自己最喜欢的季节,就如竹子都有自己喜欢的季节一样,更何况人呢?我知道你的苦闷和喜怒哀乐,你也有喜欢的人,有左师老师和浮丘。
·纵我离去君莫叹,无风依旧有汝。
因此云丹,我离开了,你也不要难过,因为即使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活得很好。
·莫独苦,行乐处,琐碎虚名皆尘土。
你不要独自苦闷,而是需要及时行乐,旁人的目光其实你可以不在意,你就把他们当做尘土一样忽略掉就可以了。
·一笑而去!藐沉沉浮浮,君应相忘,扬汝宏图曲!
我是见过浮浮沉沉、起起落落的人,因我是个孤儿,因而也懂得你的孤独和苦闷。我一笑而去,你无须相记,在往后的时光,希望你能够一路安好,愿你理想成真。
Orz,是不是感觉翻译过来一下子就变得可挫了,所以诗词这东西就不能翻译……
啊对了,所谓[山鬼谣]这一词牌,便由辛弃疾改编[摸鱼儿]写了一首词后而生,故[摸鱼儿]便也还有另一个名字就叫[山鬼谣]。


【注②:关于风止】
风起,则有风止。宋代的范成大有一首诗就叫《风止》:
收尽狂飚卷尽云,一竿晴日晓光新。
柳魂花魄都无恙,依旧商量好作春。
我认为这首诗是有歌颂风的成分在里面的。诗中,风吹了一夜,却并不伤及花、柳分毫,卷走的只是阴云。它自己悄然离去,留下的是万丈晴空。
到目前为止本文的第一章(风篇)也就可以结束了。两年后,他们的故事还将继续,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之后我会一如既往地认真写下去。
2014-7-24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11:00 +0800 CST  
好了风篇搬完√
火篇下周再搬,晚上得看看英语什么的orz……
这里是风篇目录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4 18:13:00 +0800 CST  
Life is just like a river,flowing and rumbling constantly,which will seek for its eternity.
生命就像一条长河,亘古而经久不息。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16 07:58:00 +0800 CST  
第二章 火篇·星火燎原
一、燧木
“上古,天帝哀民生之多艰,欲以火相赠以疗之,即示人曰:南方燧明国有火种,尔取之,则得养生焉……”


不知怎的,他忽然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句话,这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或者说正是传说,传说,总是真假参半。不过,燧明国固然也曾经存在过,终究是传说中的事了。十五岁的男孩如是想着,此时他的面前正噼噼啪啪燃着干柴烈火,借着面前火光忽闪,看着自己身旁九岁的妹妹正睡得酣,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阿柴,你要是白天也能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该有多好。男孩想着,不由得叹息一声。


因火,人类方有食,这便也是人类与其他生物所不同的地方,在天帝的启示下,人类会用火煮食,而其他生物却只能茹毛饮血。男孩所在的村庄地处炎热的南方,从很久以前便最为敬火神,便称为“祝融村”,村子方圆千里为红土。距离村子十里,有一山名叫“燧明山”,这山便与其他地方出落得不同了,自山脚开始一里开外,暗红色的泥土便渐渐过渡成了火红的土壤,离山愈近,土的颜色便红得越浓艳。男孩又想到他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十五年,倒是从没有看过山腰以上的土的颜色。


那是祝融村的禁地,即使远远望去,也终年被浓云所缭绕,云从未散去。


自古以来,村民们便谨遵着祖先的教诲,只在下半山腰折取燧木,绝不踏入那片土地。据说那片土地埋藏着一个秘密,相应因那个秘密,祝融村方可以经久不衰。与普通人不一样,祝融村永远经久不衰的神奇之处有二:一为取之不尽的燧木——用之轻轻摩擦则可以生火;二为加冠之后的成年男子皆可以用掌心生火,有些甚至可以运用自如,自成一武功流派,恰如神人,自没有匪类敢来祝融村挑衅。这两样法宝几百几千年来佑着祝融村一直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除过男耕女织的小农生活,他们便是通过贩卖燧木来换取食物的。


这个十五岁的男孩与名唤阿柴的九岁女孩,便是得了村长的指示去燧明山取燧木的。燧木只有燧明山才有,而除了祝融村的人以外,其他人若想上山也折得几根燧木,便会在燧木被折断的一刻瞬间自燃随即化为灰烬,因此在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不论是燧明山、还是祝融村,在其他村人眼中都披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甚至有一丝邪恶的意味在里面,让人们怀有深深的惧意。然而,南方这片土地,在那个古老的时候,尚没有其他方法生火,因此又不得不买祝融村贩卖的燧木,往往他们之间的联系只限于这种交易,旁的便什么也没有。


祝融村便这样主动而又被动地被孤立起来,同时却又高傲地俯瞰着其他村子。


男孩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村子被孤立得越来越厉害,人们对他们既厌又怕,却还不得不购买他们采来的燧木。同样是人,同样可以到达燧明山,却不一样的是他们能够多得一笔天降之财,他总觉得这没有道理。老天爷会这样单独只对祝融村仁慈吗?在这个地方多拿了点,在其他地方则必然要还掉欠老天的债,他心里总是这样不安,虽然,其他村人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地赚着这笔钱。


他又想到临行前村长那个不放心的眼神,反复叮嘱道:“朱燐,这是你第一次为村子去取燧木,虽然我当然相信你,但最后还是得强调一下,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越过那些枯木堆。”村长一改往日随意而又温和的眼神,目光里透射的是一种尖刻和狐疑,让他很不舒服,却也无法说什么。村长便最后瞥了他一眼,挥手叫他下去。


“对了,你家再没其他人了吧?折取燧木须一家所有的人都在场方可以维持阴阳平衡,所以记得把你妹妹也带上。你们今晚就出发,燧木,只能每个月这天晚上从子时开始以后的一个时辰内才能折取,到时候,你们兄妹二人的手一定要同时接触燧木,这样才不会在折断它的瞬间被天火焚身。”村长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他已经谨慎地回忆了无数次,关系到自己与阿柴生命的事,他当然不敢马虎。


此时,他们便坐在燧明山底下。他估摸着子时就要到了,便有些于心不忍地拍着正在酣睡的妹妹,道:“阿柴,阿柴?起来吧,咱们该抓紧时间上去取燧木了……”


阿柴揉着惺忪的睡眼,一睁眼便看见朱燐那双略有些内疚的眼睛,顷时觉得心情不好起来,冷哼了一声,便扒开铺在身上的毯子一下子坐起来,背起摆放在一旁的空箩筐就朝山上走,将哥哥撇在身后。朱燐暗暗叹息了一声,简单叠了叠毯子,将生的火灭掉,连同毛毯一起,将散落在地上的一些物什捆扎了一番背在自己身上。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女孩有些不耐烦地走在前面,男孩则知趣地走在后面。


据村长所说,他们赖以生存的燧木便以树林的形式成片成片生长在半山腰附近。与其他树不一样,燧木便是火树,从根系、树干乃至树枝、叶脉,没有一样不是鲜红色的,折下来放一阵,它便会慢慢变干变黑。其实,他发现山脚附近的树也已经有这种苗头了,且越往上走,那种红色越浓烈,一棵棵树都不再是正常的色泽,而是带了些红色的意味。他想,或许那些树的树枝也可以用来取火,不过,一定不会有半山腰那些正宗的燧木效果那样好吧。总之,遵循村子一代代的教诲吧。


他们没有注意的,是距他们不远处有三个个周身是黑色的人形正潜伏着。


“阿柴,应该就是这里了。”朱燐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大约二三十米处的枯木堆——它作为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自己这边和禁地。现在,他们便身处这样一片树林,在满月之时,月光格外明亮,朱燐便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处的这片树林中每一棵树从头到脚都泛着森森的红光,恰如被血液浸泡了几百、几千年,它们散发出的不仅仅是一种诱惑力,更有一种带了邪气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朱燐仿佛在意识中真的听到这些树的说话声了,哑哑的,低低的,恰如风吹树叶时发出的嚓嚓摩擦声,但确乎能拼凑成这样的句子。它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想到村长之前反复叮嘱的话,他不由得就要笑了——人在恐惧中笑是唯一能做的动作,他也在笑村长多虑,现在他哪里还会想那么多,只想尽量将任务完成就离开这里。


“抓紧吧阿柴,完了咱们就回家。”朱燐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而妹妹这个时候大概也与他想法一样,很难得地竟然点了点头,乖巧地和他一起走向一棵燧木,欲将它的树枝折下来。


燧木正是如此,只一小截,便可以通过摩擦而生火,他们每个月望月子时要做的,就是在一个时辰内,折下一箩筐的树枝,这便够全村人用外加贩卖以得到一个月的吃穿的了。至于为什么每次只能折一箩筐而不可以贪多,这又是古时开始祖先的教诲了。不过最好的,是每一次他们来这里时,被折断的那些枝子便会长回原样,是谓用之不竭。


他们每一次折取,都是两只手同时放在燧木上,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可在这略有些寒意的夜晚,他们额头上却都冒出汗水来,顺着发际、沿着脸颊流下来,他们顾不上去擦。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7:56:00 +0800 CST  
风轻轻吹着,吹在脸上,将汗水风干,一阵凉意随之而生,他们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在这个夏天的夜晚。满月静静地悬挂在天空,往日给人一种和谐圆满的感觉,今日却让人觉得无比寒冷。它照射在不远处高高垒起的枯木堆上,枯木堆反射着惨白的光——是的,这些枯木堆很难让人理解,它不再是与自己周围这些树一样是火红的,反之,白得毫无血色,朱燐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这不是枯木堆,而是人的白骨。这样想着,用余光看去,那高耸着的枯木堆便愈发狰狞起来,张牙舞爪的,他仿佛看见无数死人的骷髅隐隐从那些枯骨中探出头来,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和阿柴。


半箩筐了……很好,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回家了。他咽了一口唾液,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这感觉他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每次折断一根树枝,都用粘稠的浆汁从断口流出,同样是血红的,恰如人的伤口流出血液。他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撇头看了眼妹妹,她一样紧绷着小脸儿,脸色有些惨白,朱燐不由得硬了硬心,以一种强硬的口气道:“阿柴,咱们得快些了。子时开始一个时辰大约已经过去一半儿了。”


“嗯。”妹妹点头。


他们折燧木折得那么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那三个人形物正缓缓包围上来……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7:57:00 +0800 CST  
【注】
这里的枯木堆、禁地参考了外国小说《宠物公墓》。
火篇应该会稍稍长一点(虽然我肚子里没多少故事,但是我写文章很罗嗦),所以第一节类似于楔子,交代一下大略的背景和神话传说,可能看起来会乏味一些,但是总得交代清楚一些东西,大家可以选择不看,之后看到后面如果不懂了再返回来当字典查阅orz……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7:57:00 +0800 CST  
二、少白头


夏日的清晨,即使是朝阳也不带丝毫暧昧,而是直截了当地将万物镀上一层金光。大地尚未热起来,即使窗外已经满是夺目的金光,可晨风吹过也依然是凉爽的,让人惬意无比。


于是蓝发的少年早早便兴奋起来,穿好了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侠岚牒,便急急火火地推门而出。他几乎是一路跑着的,一把将隔壁的寝室门撞开,一打开,不由得有些沮丧。只见那寝室里面空无一人,被子一看又是一夜未动,与昨天相比连褶皱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山鬼谣这家伙,又是一夜没回来,不知跑到哪里修炼去了。最近他的行动越来越诡异了,连我也找不着。蓝发少年这样想着,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昨天刚执行完任务,今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还想跟他出去玩呢。


名叫弋痕夕的蓝发少年便有些黯然地一屁股坐在山鬼谣的床上,心想这是不知道山鬼谣第几次宿夜不归了。大概是从两年前那一次开始的吧,他想。那次,他可真把自己吓得不轻,他差点以为山鬼谣就要耗尽元炁而亡了。


弋痕夕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那天早上。太阳都照进窗来了,他睡眼惺忪地赖在床上,有些奇怪山鬼谣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来掀自己的被子催自己赶紧去训练。又躺了一会儿,他觉得事情古怪,怎么都躺不下去了,便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跑到山鬼谣的寝室,一眼便瞧见山鬼谣整个人如同耗尽了全部元炁一样瘫倒在床上。他的头深深被床的阴影所笼罩着,衣装不整,两条腿还在床沿耷拉着,似乎连将腿放在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鬼谣!”弋痕夕见山鬼谣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痛之余不由得有些生气了,而他习惯性地一生气就叫山鬼谣的全名,“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


山鬼谣似乎是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阖眼不语。弋痕夕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整个眼圈都是黑的,面如死灰,又是叹了一口气。


弋痕夕便帮忙将他的腿抬上床,费力地将他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给他盖上。他可真重!喘了一番,弋痕夕皱着眉头道:“你等着,不要睡,我给你倒杯水去。”


“……嗯。”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弋痕夕心想。哎,不管啦,先去倒水吧。


他便去给他倒水,拎着壶一倒,一滴水都没有倒出来。大概是他回来时就喝光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隔壁自己的寝室,拎着自己的壶跑过来,一杯水斟满之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手猛然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有部分溅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吃痛却来不及注意,只面色讶异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慢慢地朝山鬼谣走去。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床上仅余的阴影也被一扫而空。弋痕夕的心猛然一缩,他看着山鬼谣那张疲惫的脸,颤声道:“哥,你的头发……”


他前额的几缕褐发在一夜之间已经变得雪白。


那天上午自然是只有弋痕夕一人去跟左师老师训练去了,他帮山鬼谣请了假。那天晚上,待山鬼谣有了些精神后,弋痕夕从蒸乾坤给他带了几个他最喜欢的包子,看着他的那几缕格外醒目的白发,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山鬼谣边嚼着包子边笑,说弋痕夕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白发又能怎么样?他吃力地咽了一口包子,眼睛斜睥睨着弋痕夕道:“难道有一天,我的头发要是全白了,你还不认了我这个哥哥不成?”


当时间再往后拨了个十几年,弋痕夕也时不时在回忆,山鬼谣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头发慢慢变白的吧,大概是如此的。


回到那天早晨,十四岁的山鬼谣便略有些疲惫而又不乏悠闲地在桃源镇逛着。他整晚都在桃园山冥想。并不是有意想要甩掉弋痕夕,而是他前一日刚刚领悟了鬼尘珠,领悟后的巩固和反复咀嚼往往比领悟更重要,领悟好比灵感,一瞬间后可能消失,而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加以延伸、拓展和巩固,则会有好得多的效果。此时,他的巩固正达到了关键的地方,中途不能中断,这个过程自然会让人在长时间的高度集中中使人精神紧绷、疲惫感也会因为彻夜的冥想不休中叠加,可山鬼谣也会越来越兴奋,这便是他与其他侠岚不一样的地方所在了。


终于在这天清晨,他觉得没有更多拓展余地了,他便站起身来,准备下桃园山买些吃的。一夜未眠,不断在思考、尝试着鬼尘珠的各种变化,他现在已经很饿了。一摸钱包,还有一个铜板,不过也仅此一个了。


不错,还能买个火烧。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7:58:00 +0800 CST  
三、火(之一)·火烧


他吹着风鸣子,一眼看到了火烧铺趴在柜台前的那个女孩,两年都没再见过的女孩。


此间的两年,说不出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见再到那个女孩,仿佛他就是要按照自己留给她的那封告别留言上所说的那样,既是决定了像风一样离开,那就真的不出现在她眼前。人们在漫长的生活中,因拥有了许多经验,总会发现这样一个规律:人会慢慢朝他所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有人将这种奇怪的现象称为“吸引律”。山鬼谣便是这样,这两年间再也没看到过这个女孩。当他偶然想起她时,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了,便抬头看着天,嘲讽似的,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老天说话,道:“说不见,还真的不见了?真有你的……”


他于是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滋味儿,便开始更加疯狂地给自己加大训练量,尤其是对两年前就有构想了的那个“如何实现元炁弹的自由控制”这个命题的反复琢磨。时间照样过得很快。


是啊,时间真的很快,明日就要神坠试炼了。明明是早就有想法了的那招鬼尘珠,在此前总是忽明忽现,却又无法完全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意识中的那扇门总是出现又消失,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打开一道缝,却窥不见全貌。直到昨天夜里,他才终于将意识中那扇大门打开了,他看见的,是浮在风中的无数粒数不清的尘埃,它们发出的皆是影影绰绰的白光,在这个一切皆黑色的意识中犹如萤火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些浮沉起先很小很小,它们汇聚在一起,逐渐变得大了,大到一定程度又压缩,压缩得更小,随着汇聚起来也越来越明亮,如此循环往复……终于有这么一刻,它们因汇聚得过于紧密,内部的能量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恰如爆炸一般,耀眼的白光往四周喷薄而开!


是了,我只需要汇聚,汇聚,再汇聚,在我抛出它之后依然不断给它汇聚,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元炁浮尘,随着积累,也会成为一颗颗充满杀伤力的能量珠,我则来控制它什么时候爆裂开来。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甚至,浮尘是可以在无意中被人吸入肺中的,在体内若也如此汇聚起来……



简直跟鬼魂一般无孔不入。他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瘆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自言自语道:“好在,是我先发明了这东西。就叫你‘鬼尘珠’吧。好家伙,一直不出来,明天可就要神坠试炼了,真讲时候!”


他便是又在桃园山打坐了一夜,在欣喜与雀跃中不断探索着这扇门后面的一切,探索得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时间。意识中,他只是往前不断奔跑着,周围是那些忽明忽暗的浮尘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他周围……大约到了辰时,山鬼谣方才停止了打坐。他站起身来,摇晃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确是疲惫了。他习惯性地将风鸣子叼在嘴里,随意而自在地吹着。这是他的爱好之一,这样吹风鸣子,伴随着嘹亮而清脆的曲调,他总是能很快放松下来。


现在,他已经到了火烧铺前。当他第一眼看到了那个一脸轻松笑着的女孩的时候,时间仿佛一下子定格了一般,他不由自主将正吹了一半的曲子停了下来。山鬼谣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两年前那条河边看上去如此脆弱的女孩。自然,自两年前他丢下那张草纸骄傲地离去之后,他再也没去过玉佛河,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或许,他自己就是个别扭的人吧。只是,他现在发现两年的时间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尤其是这两年,对山鬼谣而言,那女孩又彻底是空白的,不存在任何过渡性环节。于是她最后拿着草纸读了很久、眼含着泪水的那一幅画面便长久地定格在他的记忆深处。


现在,他看到的依然是那个曾经在竹林中看着风铃叮铃响动也可以落泪的小姑娘,却也不再是那个小姑娘了。她不光是个儿长高了,山鬼谣曾经看到的、她如琥珀般的眼睛里封印着的那些含着悲伤意味的东西也已经了无痕迹了,反而饱含着一丝期待与幸福。此时,云丹正如同一个一个孩子那样,趴在柜台前,贪婪地看着二爷的手一举一动,带着一种对美味的渴望抿嘴微微笑着。


真好,这才是符合你年龄的笑容。山鬼谣便也嘴角不由得上扬,歪着嘴,衔着风鸣子继续吹了起来,就如一个小痞子。他懒得绕过去好好走台阶,便一手撑着高高的台子,稍一用力便整个人都跃上了那个平台,女孩有些好奇地回过头来看着他,自然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只是充满好奇的探索。


唉,不用看了,看也没用,你是不认识我的。不过,我认识你。山鬼谣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又迅速地将眼睛移开了,仿佛是怕被看出了什么似的,为了掩盖自己这种张惶,他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语气与神态不自觉便带了些傲气,他朗声对老板道:“二爷,来个火烧!”


这家火烧铺很有名,老板在自家排行老二,人称“二爷”,却没有人知道他真实姓名是什么。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肉本来就味鲜,又不知二爷烤制时有什么秘法,可以让烤出的火烧酥脆无比,薄薄一层酥皮,里面包裹的驴肉总给得那样厚实,便可以看出老板就是个很实在的人,驴肉间还夹杂了些如琼脂般的肉冻,金黄而透明的肉冻夹在红色的驴肉中间,再撒上一层去腻的青菜碎片,显得异常漂亮,可亏得了二爷的好手艺。


“二爷,可厉害哟,起止是桃源镇的人知道你二爷的名声?”客人摸出一枚铜钱说道,“而且价格低得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竟然只要一个铜板儿!你也不四处打听打听,谁现在做生意还卖得这样便宜?敢打个赌吗?十个铜板照样会被人抢购一空!”


二爷便笑对他说道:“钱这东西是赚不完的,及时行乐才是硬道理,我既是饿不死我自己的,何苦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于是二爷每天只在上午做生意,也只限量六百六十六个火烧,绝对不多卖一个,卖完即关店门走人。慕名而来的顾客往往是争先恐后地起个大早只为了一尝二爷的手艺,火烧往往一大早就会被抢购一空。


云丹便是因为被浮丘在耳边叨叨得太久了,这才专程出了玖宫岭跑来这家火烧店的。她原本无所谓吃穿,但跟浮丘呆久了,浮丘提到火烧的次数实在太多,每次听她竟然还没尝试过就又抱怨她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同时,浮丘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就是一扯到吃,她就如数家珍,且文采一下子变得极好,什么样的食物都在她口中都能够活起来。每每听她说起四方的美食,都能瞬间激发起云丹蓬勃的食欲。


于是她特地起了个大早,专程跑到桃源镇买火烧来了。二爷说还剩最后一个火烧,让她等着,她便觉得一阵庆幸,因为再晚一些就真的没有了。等待中,她听见身后传来一段由风鸣子奏出的小曲儿,欢快而明亮,对人的吸引力是不由自主的,也能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愉悦起来。


风鸣子?他是侠岚?


她听得愉快了,便回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大她一两岁的男孩儿,头发随意地捆扎一番,前额飘着几缕与他年龄不符的白发,脸上满是一种无忧无虑、满不在乎的神态,突然让她很羡慕。只见他随意地只一用手称便与自己站在同一个石台上,却高出自己半头。


他回头瞥了自己一眼,眼睛又很快挪开了。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00:00 +0800 CST  
“二爷,来个火烧!”他中气十足地叫道。


常人看来,从他的动作、神态到语气,都会立即感觉到这是个骄傲的男孩,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反感,而云丹却不那么想,她只是充满了好奇。她总觉得这个男孩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不是现在问题的关键,男孩还不知道火烧只有最后一个了。她便对他说:“对不起,火烧还有最后一份,我已经要了。”


眼见二爷拿着刚烤好的火烧走了过来,又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表情,男孩心里的一个小恶魔不由得被激起来了,小恶魔总是带了些恶趣味,心眼儿却不坏,就跟他平日里整弋痕夕一样。或许又只是想看看这姑娘现在到底会怎样应对别人的欺负,比起两年前有没有点长进,总之他的动作实施起来往往比想法还要快,并且一个接一个,如此妥当,仿佛之前就已经构想好了一样。


山鬼谣心里的小恶魔坏笑了一下,云丹自然是看不见这个笑容,只能看见山鬼谣瞬间变得认真无比的那张脸,他有些夸张地抬起头来,眼睛却又是十分专注地朝天上看去,仿佛那边真的有什么奇异的事儿正在发生似的,云丹便也被勾得好奇起来,循着他的眼睛所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她有些纳闷地回过头来,正想问他看到了什么,只见身旁的男孩只一闪便跳下石台,她这才注意到原本放在柜台上的火烧也被他抓在手上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里也愠怒起来,迅速随着山鬼谣也一下子跳下石台,追着他飞奔而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两年前任谁欺负都可以默默不语的小女孩了,跟浮丘在一起的这两年,浮丘教她最多的东西绝不是所谓的“以德报怨”,而是“以砖头报怨”,虽然她一开始还是很难接受,不过每个人都是如图磁铁一般,有一种奇异的“场”,跟她在一起久了,便会被这样的场所磁化,也就会变得跟对方越来越像。


“钱!还没给钱哪!”二爷见二人都跑了,不由得急了。山鬼谣微笑了一下,边跑边将铜板放在食指的第二关节处,只用大拇指轻轻一拨,朝后弹去,便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轻巧地落在二爷掌心。他原本可以跑得更快些,不过这次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以让那女孩至少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倒想看她能追着他跑多久。


云丹不依不饶,仿佛不会觉得累一般追着他,两人不知不觉在桃源镇如同迷宫般的旧巷子里疯跑了一个时辰。山鬼谣便有些不耐烦了,他性子里依旧是带了些傲气的,一旦这么做了,就不可能落下面子将火烧还给云丹,或者说他早已打算好下次起个大早再买一个火烧还给云丹就是了,但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妥协。我的姑奶奶,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火烧已经凉了,你还追着我干什么呀?我这也不是因为累了一个晚上肚子饿吗?真是……他这样自言自语着,心里却越来越高兴。


不错啊云丹,长能耐了啊,浮丘可真是厉害。他有些累了,想来云丹应该跟着他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决定干脆彻底将她甩掉,停下来找一个地方把火烧吃掉算了,他已经饿得不想再兜圈子了。山鬼谣这样想着,便发动月逐,云丹愣了一下,只见眼前的男孩只那么一闪,便瞬间消失在自己跟前。


山鬼谣是回到他最熟悉的那条里巷了,那个将近十年他一直在这里睡觉的巷子里。确信云丹被甩在身后了,他便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大笑了一阵,不知是笑自己终于甩掉了云丹,还是笑云丹终于强大得自己也能拼命捍卫自己了。眼前,这条巷子的确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依旧铺满了灰尘的被人丢弃的旧辇车,当年他日日睡着的地方再次重现在他眼前时,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他也是在这里遇见了弋痕夕的,那时他抢了他的包子,便是边吃着包子,边悠闲地躺在这样一个破辇车上抱怨包子皮厚馅少,那时候跟现在一比,简直恍若隔世。他好像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吃饱、不被人欺负的小混混了。


破辇车动了一下,他愣了愣,思维被打断了,低下头去看,只见那破辇车下有几只怯生生的眼睛朝他瞅来,好奇之余他便靠近了些去看,这时他身旁不远处摇摇晃晃地跑来一只母狗,对他呜呜叫着,似乎在警告他不许接近那个破辇车。他笑了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再朝破辇车下看去,只见果然有三只小狗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他看得出母狗已经很饿很饿了,却还在强作声势想赶走他,免得对自己的狗崽儿们造成伤害。母狗很瘦,几乎皮包骨头,奶头耷拉在身下,他一时间有些失了神。他对自己的母亲毫无印象,因为他还是个婴儿时就被抛弃在桃源镇了,是每家一碗粥把他勉强支撑长大的,他一直对自己的母亲满含着一种怨气,不知是什么理由让她抛弃了他,而看这母狗,即使自己都要饿死了,却还是冒着被人踢打的危险跑出来守护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睛不由得湿了,一时间竟然忘却了自己是很饿的,对母狗招了招手,便蹲下来打开包裹火烧的牛皮纸。


母狗怯怯地上来,闻了闻火烧,又看了看山鬼谣的眼睛,读明白了他的善意,便开心地汪汪叫起来,回过头去召唤自己的狗崽儿,三只刚断奶的狗崽儿听到母亲的召唤,便也跑出来,甩着尾巴埋头大嚼起来。


山鬼谣注意到那只母狗正满怀爱意地趴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狗崽儿,自己却一口也不吃,心里的伤感更加深了一层,苦笑了一下。


“原来,你是为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女孩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在他身后偷看了很久了,这时才走出来。山鬼谣没想到她竟然能找到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惊,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却保持住了。“看不出,你这家伙心眼儿还挺好。”她笑了,笑得很明媚,不含一点杂质。


于是她蹲下来看着那些小狗吃火烧,眼中满怀着爱意,边看边轻轻地抚摸着小狗。山鬼谣站在旁边,看了云丹几秒,没由头却突然觉得很烦躁,口中嘟囔着“多管闲事”便一脚踩上破辇车,借力翻墙而过。在跃起的一刻,他腰上别着的侠岚牒被墙别了一下,便就这样从他腰间滑落,刚巧掉在破辇车上,而山鬼谣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腰间掉下来了?她走过去,拾起那破辇车上的侠岚牒,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侠岚。这么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他的声音很耳熟。”


云丹便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脑中挨个出现那些她认识的人,却没有一个对应得上的。她最终释然了,不再多想。谁知道呢,不过,以后总会再见的吧。看着手中反射着午日太阳光的四象侠岚牒,她想着今日碰见的男孩充满善意的眼神,不由得笑了。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03:00 +0800 CST  
【注】
为此我特地查了一下风鸣子,查无此物0.0!
有人又说风鸣子跟小号陶笛很像,我玩过陶笛,那声音略尖刻刺耳……估计是没买到好的,反正声音很尖。不过毕竟外形像不等于就那么回事对吧,但苦于没有实物,我就是按照陶笛写的。
这一节又是原著剧情,可能没多大吸引力了,毕竟火烧简直要被玩儿坏了= =,但我还是写了,试图采用不一样的角度,这样即使没看过侠岚的朋友也有可能看懂。写到后面因为剧情已经固定,我就有点浮躁,因为都知道过程了觉得没啥好写的,自然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演绎剧情的乐趣,不过我也很认真地把原剧拿出来看了两遍,力求将每一个眼神都还原出来。
还有就是修复第一章(风篇)云丹的ooc问题,不知道修复得怎么样……总之写得怎样还要大家评判吧。
打开这一集,越看越觉得小山鬼谣原本就是认识小云丹的啊(笑)。至于我文中写“他没由头地烦躁起来”,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有一种直觉,他就是会烦躁~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03:00 +0800 CST  
【注:关于“玉佛”(欲佛)】


《易经的智慧》看到这里很感慨,特来这里叨一叨,顺便可以解释标题“玉佛”的含义了。


曾仕强教授讲到,佛教中,佛与菩萨当然不是一个等级的,菩萨大多是因为不够档次成佛,而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观世音菩萨与地藏王菩萨,是明明具备了成佛的条件,而自愿不成为佛。


只要世间还需要我拯救,我就会作为一个菩萨守护着世界,而不是成为佛让人们参拜。是,人们都崇拜佛,但因为我成了佛却反而不能为人们做更多,因此即使我早已可以成佛,我却选择不成佛。


地藏王菩萨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也就是,只要地狱未空,人间尚有恶念,我就会一直守护,我就不成佛。


如果说众菩萨努力提升修为只为了成佛,那跟尘世中副教授拼命努力渴望成为教授有何分别?这种“欲”的存在,反而降低了极乐世界带给人的那种神圣庄严的感觉,还好有地藏王菩萨这样的菩萨存在。


反观一下侠岚的玖宫岭,人人都努力提升修为,四象升两仪,两仪升太极,跟人世评职称有的一拼……当然也是为了激励大家更好地努力。而职称几乎评到最高的山鬼谣,可以如地藏王菩萨一样,可以成佛却拒绝成佛,可以忽然一下就什么都不要了,更甚者,脱下光辉的外衣不说,反而受尽唾弃。他不在乎,因为地狱本来就未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这才是真正的守护吧,虽然他尚不是佛,在人人皆有欲望、人人都“欲佛”,他可以跳脱这个圈子,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守护,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所以说这个世界总有人站在道义的至高点,他们也确实品行高端,是谓”佛“,作为光明的存在坐镇那里,供人们敬仰;而也必须有人默默无声地在地狱中进行普济,佛因此才能坐得住。


说得搞笑一点,就是人人都会发现大学里校长非常和蔼,而主任却很严厉。可当主任一旦升为了校长,他自己竟也变得和蔼起来了(笑)。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04:00 +0800 CST  
本周更新更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说明】
因为岚吧大部分吧友我都不认识于是轻易艾特我觉得是对你们的不尊重。
接下来的23周,我会在每周五晚上更新,你周六早上点开一定会看到两节或者三节——大约6000~10000字的更新,因为是存稿,所以我说到必然说到做到。
当然如果哪位吧友想要我艾特的话可以留言说明,更新时我会一并艾特你们。
2015.3.20
悠望南山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0 18:33:00 +0800 CST  
四、傲气


月明星稀,这一天正是望月。


她静坐在四象侠岚寝室院落的长廊栏杆上,侧倚着抬头看着天空。手上握着自己的侠岚牒在月光的轻抚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与早上的形状完全不同了,它已经在自己赢了那个男孩的一刻就由有四个角的四象侠岚牒变成了有两个角的两仪侠岚牒。一阴一阳之谓道,所谓两仪,正是一阴一阳。或许之后她成为两仪侠岚之后,将会更加深刻地去理解这些东西了。


明天就要搬离这里了,这是最后一晚上她坐在这里了。


她整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上午的神坠试炼,以及那个骄傲的男孩。那个男孩脸上带了些讥讽的笑容,且至始至终都没有消失,包括最后他被她的“铃铎三义”所击倒的那一刻,他依旧是箕踞而坐,边抹着嘴角的血边带有讽刺意味地笑了一下,眼中满是不在乎。


“我输了。”他眼睛瞟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语气轻松得不像一个输家。


云丹便将上午的事一件一件在脑海中回放起来。


在她赢了一场比试,又输了一场比试之后,最后一场比试将决定她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成为两仪侠岚,这时她发现对面站着的人正是那个火烧铺遇见的男孩。然后,他输了这场比赛,她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两仪侠岚。云丹甚至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比起前面的两个人,这场比赛她似乎赢得太轻松了,甚至有些不正常。但是,他怎么可能故意来这一手呢?没有理由啊,尤其是,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孩……


她想到她此前将侠岚牒还给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变得很窘迫,语气也愈发凶巴巴起来,却还是很不情愿地说:“好吧,我拿了你的火烧,你拿了我的侠岚牒,咱们扯平了。”云丹想到这里,心想这男孩真是好生霸道,拿了我的火烧他倒是承认了是他的不是,可拿了他的侠岚牒竟成了我的不是了,这两件事竟然可以扯平了,她将他的逻辑拿出来想着想着,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他真是霸道得有些可爱了。


还有,那男孩见自己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云丹,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自己有十足的自信可以赢得了她。他笑得云丹不由得有些恼了,但见他那样自信,虽然云丹嘴上说着“我就是为了教训你才将侠岚牒还给你的”,心里早已多了几分不安,又加了几层谨慎,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敢掉以轻心,在拼尽全力比试,却没料想赢得那么轻松。


从那男孩的浑身傲气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我什么。但,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


云丹转念又想到他下午的那两场比试,在一刻钟之内结束掉的比试,场场都赢得无比漂亮,心里便莫名烦躁起来。她有些不安,仿佛受了某种侮辱似的,她不知道那个男孩是不是故意的。


她回想着自己下午特地跑到扶桑树近旁的比赛场地去看他的比赛所看到的情景。为什么非得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上午浮丘的比赛已经漂亮地结束掉了,她下午完全可以不去比赛现场的,可她还是想去。作为一个殿的师兄妹她理应如此,云丹这样告诉自己。只见那男孩与上午和自己比试时俨然判若两人,他似乎很不在意眼前的对手,眼中满是轻蔑。


他的第一个对手是成天殿的犁牛,块头很大的一个土属性侠岚,个头高出了少白头的男孩两倍。云丹这时听见风鸣子吹响了,代表着比赛已经开始了,她登上看台往下看时,只见男孩嘴中轻声念了句什么,几颗耀眼的白光珠便从男孩的掌心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犁牛,顷时一道白光闪过,威力之大使光柱直冲云霄,一时间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待白光散去后,云丹便看见犁牛便整个人都定格住了一般,随即轰然倒地。


这也……太快了吧?云丹简直不敢相信,尤其是当她回想到那激起的白光柱所蕴含的巨大的能量时,她至今心脏也会因紧张而砰然跳动。她看着神坠将绿光笼罩在犁牛身上,大块头的男生有些忧郁地揉了揉眼睛,自己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击倒了。


比赛的时间没有明确规定,只需要抽中的对手双方协调好,便可以在任何时候开始。少白头的男孩似乎完全没感到疲惫就紧接着就去打第二场比赛。看着对方这个身着火花纹饰服装的男孩,少白头男孩的衣着一看就是被缝缝补补了许多次,显得颇为褴褛,可他的嘴角再次露出了一丝高傲的笑容。


云丹便心想,他又在轻敌了。跟犁牛不同,犁牛的实力本身不强,从他第一次参加神坠试炼开始,三年的神坠试炼过去了犁牛还是回回都输,到现在还是个四象侠岚,轻易地败给他也可以理解。可现在那男孩对面的那个是皞天殿的炽桐,火属性本身就压制金属性,加之炽桐实力她早有耳闻,一招“火离·烈焰火雨”即使是遇见了克制自己元炁的对手,他也可以丝毫不给对方机会就一招击杀。早上她就是输在了炽桐手中,并且自觉实力相差太远,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仍然是打不过的。


炽桐看到了对面的少白头男孩,似乎并不敢轻敌,那眼神与男孩的那种轻蔑完全不同。云丹很讶异地看到炽桐的眼里竟然有一丝畏惧。他很快使出了自己的“烈焰火雨”,似乎想速战速决。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火雨降下来,只见男孩漠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毫无变化,他自然而轻巧地发动了月逐,一看便是在躲这些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火雨,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而又重新出现,在炽桐身边的各个位置都只那么一闪,出现了又消失了,炽桐便有些恼怒,因为他的火雨竟然一点都碰不着那男孩。


“我倒要看看你躲到什么时候!火离·积雨云!”有些恼怒的炽桐便加紧了聚炁,一时间比试场地上方开始缓缓聚集起红色的积雨云,炽桐自己站着的地方则包裹起了一个结界。人们都知道炽桐向来为人谨慎,这样的结界有双重防御作用,一来用之防范敌人在他聚炁成云时对他的攻击,二来大家便都知道炽桐将要使出他的杀手锏了,一旦红云聚集完毕,火雨的范围将不再只是烈焰火雨那样那么一小块,而是整个比赛场地,这是炽桐的绝对杀招。这个结界可以防止自己也被火雨燃烧殆尽。


月逐再怎么强大,终究是靠元炁来驱动自身很快从一个点转移到一个点,必须有始有终,而非真的消失了能暂时躲在另一个时空,何况,炽桐是何许人也,他可以控制火雨连续不断地下降整整半个时辰。云丹不由得替那男孩捏了把冷汗,眼见彤云密集起来,越来越厚,越来越沉,这是即将降雨的征兆啊……


“泽兑·鬼尘珠……!”


一声巨响,只见万道耀眼的白光从炽桐体内射出。不光是云丹,所有的人都惊异地看到正在场地上方密集起来的彤云在慢慢散去,这怎么可能?他竟然破了炽桐的结界?


往下看去时,只见炽桐已经扑倒在地,可令人惊讶的并非这个,而是炽桐号称“绝对防御”的结界,还笼罩在炽桐身边。少白头男孩便站在炽桐面前,隔着那道屏障看着炽桐,脸上依旧挂着一丝不羁,却看起来很真诚,仿佛看着一个输给了自己却依然值得尊重的对手。他笑了笑,对炽桐说道:“多有得罪!”


“为什么?我的屏障……明明没有破……”炽桐知道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便边喘着边让自己的屏障慢慢淡去,最终消失在空气中。山鬼谣伸手拉他起来,炽桐晃了晃,竭力站了起来。这时悬在场地上方的神坠已经打开了,它发出一道温和的绿光,绿光整个笼罩着炽桐,它在给他疗伤。


“因为,结界再怎么强大,终究是由外而内防护的,却无法防得了由内而外的爆炸。”男孩压低声音道,低得只有炽桐一人能听见。他带有嘲讽意味地笑笑,“你以为,我一开始到处跑,是在躲你的火雨吗?当然不是,我是在你周边布满了我的元炁尘埃,当你吸入体内的尘埃达到了一定的数量,鬼尘珠便形成了,只不过,它不是在体外形成的,而是你的体内……”


炽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7 16:34:00 +0800 CST  
“这可是我研究了两年的成果啊,你也无需感到失落。一旦你成功实施了那招‘积雨云’,我便无处可躲,你真的很厉害。”少白头男孩笑着说,一改刚才那种看上去带了些傲气的神态和语调,炽桐忽然觉得他很真诚,并不像传闻中说的,是个那样令人生厌的天才。


他就这样连赢了两场比试,总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刻钟。


云丹便就在扶桑树下等着他,犹如守株待兔一般。待扶桑树将少白头男孩和炽桐传送上来时,男孩一眼看见了云丹,那表情是说不出的吃惊。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明明你早上比赛就结束了呀?”他竟有些磕巴,眼中慌乱不已。这下可好,本来以为她不会来的,下午的比赛打得太顺手,根本跟早上胡乱应付一下故意输给她不是一个等级的,还全被看见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第一场比赛你也看见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云丹不理会他的问题,硬是把他拽到了一个角落,冷声道:“说,你早上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


“谁故意输给你了?”他有些恼怒地甩开她的胳膊,气呼呼地将胳膊盘在胸前,撇开脸不去看她。


“我记得没错的话,刚才你第一场、第二场比赛连续使用的那招‘泽兑·鬼尘珠’你根本在跟我比赛时用都没用过,这你怎么解释?”


男孩一时语塞,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我承认我没好好发挥,跟你比赛那一会儿都临近中午了,我肚子实在太饿,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聚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打倒了,算我倒霉。”说完这番话,他的脸已憋得通红,正如一个骄傲的公鸡输了斗鸡比赛时那般窘迫,云丹便是信了他这番话。


“算你走运,刚好碰见我状态不好。”男孩嘟囔着便跟着那个站在旁边等他的蓝发男孩离开了,走之前不忘用他那一贯含了些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云丹。


这便是云丹的记忆里,这一天天发生的全部事件,竟然满满的全是那个骄傲的男孩。


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毫无睡意了,大概是从四象侠岚升为两仪侠岚,她有些兴奋了吧。云丹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带了些散步的性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这样随遇而安。或许,真的是自己走运吧。她回想着这一切,终究是相信了他的话。她真的很开心,真的,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从四象侠岚升为了两仪侠岚,这是有多少人又做不到的,那些曾经在侠岚序还嘲笑她笨的人,从此往后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在她十三岁以前,她成功升为了两仪侠岚,虽然论过程未免有些太走运了,只因为那个男孩肚子饿了。


是啊,明日就十三岁了。


她不知不觉又是来到了这片带了些悲伤意味的竹林。她也是一样,自从看到了风留给她的那封姑且称得上告别信的东西,她便再也没有来过。人们总是先把伤痛放大,一怒而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反而将不好的一面全部忘记了,留下的满满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因为她不愿意再次品尝到那天晚上风离去的时候带给她的那种刻骨的悲凉。


不过,这次她终究是来了,在十三岁的前一晚,她很想告诉风,她已经变强了,这不仅仅指她已经成为了两仪侠岚,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畏惧着这个世界同时又自卑,这一切不光是浮丘教给她的,更多的是她自身的不断努力,人就是这样,只有自身强大了,心灵便也会越来越自信,心与身的强大总是同步提升上去的。她很清楚,即使真实情况是她现在根本比不上那个男孩,但是她确实变强了,至少远远比以前的自己强得多。


竹林静悄悄的,风当然不在,她苦笑了一下。


正愣神间,一段悠扬的曲调飘进了她的耳朵,声音高昂而尖锐,欢快而又悠闲,虽说声音较小,但在寂静的竹林中却也格外醒耳。


风鸣子?


听了一阵,她便知道是谁了,朗声笑道:“那个,说你呢,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风鸣子奏出的小曲儿戛然而止,似乎吹曲子的人正一个人自得其乐,压根儿没想到竹林里会来其他人。竹林安静了一阵,云丹背着手踱步,低头去踩落在地上的那些腐朽干枯的竹叶,静静等待着。不出所料,那个少白头的男孩果然是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冒出来了,他从一棵树上跳下来,随即朝云丹这边慢慢走来。他一脸尴尬,嘴里衔着那个风鸣子,有些无语地看着云丹,似乎在说:“怎么最近总碰见你?真晦气!”


云丹不由得笑了,问道:“光从左师老师那里知道咱们是同一个殿的,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风。他想。不过嘴上却说:“山鬼谣。”


“山鬼谣……山鬼谣。”她低声重复道。这个名字,将会在多年后,成为她心底最疼痛的烙印。


“你呢?”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沉默带来的尴尬,礼节性地问道,问的是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云丹。”她侧身看着距离自己十步之远的山鬼谣,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便继续低下头来踱着步,脚踩在干枯的枝叶上时,发出的那种“喀拉”的声响,让人听着格外舒服。她走了两步,心里莫名愉快起来,便回过头来对山鬼谣笑道:“你吹得真好听,再给我吹一个吧!”


“……嗯。”


这天晚上,一夜无风。整个竹林非常安静,满月静静地悬挂在天边,唯有风鸣子清亮的声音悠然在整个竹林回荡。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3-27 16:35:00 +0800 CST  

楼主:悠望南山

字数:28009

发表时间:2015-03-15 01: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09 23:32:01 +0800 CST

评论数:97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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