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古风)

公试前的那一周,秦络休沐那日,秦绛回到了家中。刚进家门就看见秦婶忙忙碌碌的给哥哥收拾行李。秦绛问道:“哥,朝廷派你差事了吗,你要远行?”
“不是远行。”秦络说道,“最近朝廷事多,我得去宫中守着,可能几天都不会家。”
“宿宫中?”
“是啊,六部官员,上至尚书下到郎中,都得去宫里当值。”
“出什么事了吗?”秦绛很奇怪,朝中官员一般都是在衙门当值的。为什么这次,都聚在了宫里,难道要商议什么大事?
秦络并不想让弟弟太过担心,含糊道,“可能是为了科举之事,大楚重视科举,往年也是这样,你且安心复习考试吧。只是你的公试,哥无法送你去贡院了。”
秦绛摆手道:“没事,哥。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还需要人送吗?”
与此同时,徐府之中,徐祭酒也在收拾行装,他一边整理,一边对儿子徐洵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去枫竹苑陪陪爷爷。多说点宽心的话,别让爷爷担心。”
“朝廷突然召集中书省、枢密院、以及六部官员留宿宫中,圣上也不明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能不让人担忧吗?”徐洵问道。然而他刚入朝为官,品阶较低,故而此次没有被列入入宫当值的名单中。
“为父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徐谨谦嘱咐道,“你管好家里诸事,照顾好爷爷和妹妹,就行了。”
“儿子明白,父亲安心去吧。”

公试当日,秦绛孤孤单单一个人去了贡院,他左右望了望,发现周遭都是陌生的太学生,当年和他作对的、舞弊的、栽赃陷害的,如今都没了踪影。明明才过来一年,秦绛却恍如隔世一般。
秦绛看着贡院的大门,静静等待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秦绛,你在这里。”
秦绛回头诧异的望着来者,“陈文前?”
陈文前看了看秦绛周边,“你也是一个人啊,我也是一个人。”
“你父亲怎么没来送你?”
“我是庶子,父亲怎么可能会来送我。”陈文前落寞的笑了笑,“他甚至不知道我今日考试。”
秦绛听闻豪门内宅嫡庶争斗非常激烈,他眼神露出些许同情,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文前以前那么要强,那么看重名利了。但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们可是对手呢。”陈文前骄傲的仰起头说道,“这一次谁是魁首,还未可知呢。”
和去年一样的流程再来一遍,等到考完,已是两日后了。
秦绛又是一个人从贡院出来,却看到了冯晏正在门口等着自己。他惊喜道:“你来了?”
“走吧,去我家住两日如何?”冯晏说道,“我知道朝中大臣们都去宫里了,你哥肯定不在家,别再推辞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以前跟我玩的好的太学生说的。”冯晏奇道,“今年是怎么了,朝中事务如此繁忙吗?”
“哥哥说大比之年,都是这样。”秦绛说道。
“你觉得今年,状元花落谁家?”冯晏问道。
秦绛失笑,“这我哪能猜到啊。”
冯晏略微遗憾的说道:“要是徐洵去年没有被朝廷授官,今年他肯定是状元。”
“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最后都会授官,为大楚效命。”
冯晏却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能参加省试和殿试,到时候大魁天下,夺了状元,比你哥哥当年都厉害。”
秦绛其实一点也不看重状元这种虚名,他摇头笑道:“你想得也太远了,先想想眼前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内舍呢。”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30 09:22: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二)
冯晏听完秦绛此言,顿时乐的哈哈大笑,“秦绛啊秦绛,你要是考不上,我们二斋的人,通通都别考上了。何必自谦,或许你会是这次公试的魁首。”
“或许是陈文前呢。”秦绛想起在考试之前见到的人,那人定是苦读多年,想着一雪庶子的耻辱吧。
“陈文前?”冯晏撇撇嘴,“虽然他也不错,但总是死读书,怎么可能考得过你?再说他次次私试,永远都是第二,公试就能成第一了?”
“公试不是学官评卷,指不定人家就入了主考的眼。”
“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冯晏笑道,“不如我们赌一局,我押你,你押他。”
“我才不赌呢。”秦绛心道,这算哪门子赌局啊,他是该盼自己赢,还是输呢?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聊天着,突然秦绛看见迎面而来两个人,人高马大,气势很强,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赶忙往旁边移了移,看着那人和自己擦肩而过。
“喂,怎么了?”冯晏在秦绛脸前摇摇手,“走啊,愣什么神?”
“你看刚刚过去的两个人,他们个子比一般人高一头呢。”秦络回头说道。
冯晏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见过个子高的人呀?”
却听秦绛又道:“我听了一耳朵他们说的话,口音很奇怪,而且听不懂。”
“现在上京考试的人这么多,各地方的口音都不同,听不懂很正常嘛。”
“可他们的语言,不像是中原地区的。”
“那像哪里的方言?”
秦绛迟疑的说道:“像是……项羌语。”
冯晏也愣住了,他挠挠头道:“你听错了吧,不可能的。项羌离京城远隔千里,怎么会有项羌人来这里?”
“不会有错,我记得项羌话的口音。”秦绛说道,“我哥曾出使过项羌,他会说项羌话。我听他说过,就是这样的。”
人高马大,又说着异族的语言,的确有点奇怪。秦绛和冯晏面面相觑,当街站了好久。
“你是说,京城混入了项羌奸细?”冯晏问道,“那怎么办,你哥哥还有师父,他们都在宫里。我们也无法告知他们。”
“京城营防呢?”秦绛提议道。
“开什么玩笑,我们去说什么,说见到两个疑似项羌奸细的人?”冯晏摊摊手,“再说了,我们两个小孩,他们会信我们说的话?”
秦绛深觉无力,而且那两个人都走远了,他们一无证人,二无证物,如何能说服别人?

离公试成绩出来还有好几天时间,冯晏拉着秦绛,安安稳稳的在冯府住下了。这次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出门玩耍,反而是一个读书,一个练武,自律得令人不敢相信。要是冯晏他爹看到了,估计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那个上房揭瓦的幼子啊?
其实秦绛也被吓到了,尤其是看到冯晏严格的遵守他爹定下的,几时几刻练习什么的规矩,除了最后一个时辰的扎马步变为半个时辰,其余的执行的一丝不苟。
“你不累吗?”秦绛心想,这比去太学上学还累吧。
“累啊,不过我确实懒散了一年,该捡起来了。”
“我觉得你武艺还行,武学博士都夸你骑射和枪法不错呢。”
“都是以前的老底子撑着了。”冯晏笑了笑,“对了,你要不要来练练,至少下次别被武学博士骂。”
“哼!”秦绛转头不想理冯晏,他学问兵法样样都好,只有这射箭骑马,总是拖后腿。万幸公试并不考武艺这门课。
冯晏带着秦绛也开始练练拳法,习习武艺,这样如同隐居般的神仙日子过了三四天,公试的成绩还未公布。秦绛等得有些着急了,这种考完试却不知道结果,这种忐忑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去年很快就公榜了啊。”秦绛抱怨道,“今年是怎么了?”
“要不我派小厮去贡院守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不必麻烦了。”秦绛摇头道,“公试结果出来,外面肯定会传开,到时候自然知道了。”
“我听小厮说,最近外面好像不太太平呢。”冯晏说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怎么个不太平法?”秦绛问道。
“他出门采买时,看到好多兵马。”
“兵马?”秦绛一愣。
“城防营的兵马。”冯晏解释道,“还有官府贴的布告,说是军队寻常调动,让百姓不要慌张。”
“是不是在抓城内混入的项羌细作啊?”秦绛猜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冯晏道,“不过小厮听旁边百姓议论,说是城门两天前彻底关死了,禁止进出。”
冯晏和秦绛谁也没有说话,心中仿佛笼上了一层阴云。
又过两天,公试成绩仍未公布,然而京城中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了。
街上的小摊铺都关门闭客,行人也少了许多,冯晏也约束下人不要随意出门,然而却在院内总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京城营防调动兵马的马蹄声。
朝廷这是在抓奸细,还是……秦绛已经不敢往下猜想了。
忽有一夜,本应寂静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和往日情景迥然不同。秦绛和冯晏睡在一处,都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秦绛疑惑道:“什么时辰了,不是应该宵禁了吗,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啊。”冯晏睡眼惺忪,摸摸索索的披上外衣,问门外守夜小厮,“外面发生什么事?”
“少爷,还不清楚,已经让人去看了。”小厮高喊着答道。
声响不仅仅吵醒了秦绛和冯晏,冯府里的下人们,都醒来了。他们聚集在少爷身边,一个个揉着眼睛,显然没睡醒。
“万一出什么事了呢,我们去前院看看。”秦绛开口道。
“也好。”冯晏点头。
冯府后院不临街,秦绛在内室听不见什么,等到了前院,便能听见门外有马蹄声、哭喊声、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在叽里呱啦的乱叫。
冯晏和秦绛俱是一惊,此时刚刚出去打探的小厮,浑身是血的跑回来,边跑边大呼道:“别出去,快……关门!”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1 09:52: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几曾识干戈(一)
多年后,秦绛回忆起当时那一天,仍觉得心惊胆战。
那一年注定在他生命中是关键的转折点。那一天,更像是一柄锐利寒冷的刀锋,将他的人生劈为两段。
然而一开始,全无征兆……
小厮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地不起。秦绛吃了一惊,正准备去扶,却听外面“嗖嗖”之声,箭羽瞬间射入府内。
“趴下。”冯晏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呼道,“关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项羌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进府中,见人就砍,仿如地狱归来的恶魔。
秦绛看着鲜血流淌在自己的脚下,吓得手脚冰凉,动弹不得。还是冯晏更冷静一些,一把拉过秦绛,带着他往内院跑去。路过校场的时候,他抓起平日练的长枪,顺便塞给秦绛一柄短剑。
两人一路奔逃,冯晏熟悉家中小道,带着秦绛从角门逃出去,未曾想到,角门也有项羌兵堵着。
项羌士兵看见两个小孩,不屑一顾的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两个死人。冯晏当机立断,挥起手中长枪,直戳敌人面门。项羌士兵措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他刚想向同伴呼救。冯晏抢先一步,一枪插入敌人胸膛。
项羌士兵当场毙命。
秦绛站在一旁,已经看傻了。冯晏拉着他的手就跑,“愣什么,快跑。”
“你……杀人了?”秦绛后知后觉的说道。
这是秦绛第一次见到杀人,这也是冯晏第一次拿枪杀人,两个人都心有余悸。然而形式不容他们多思多想,他们刚从角门逃出去,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向外望去却发现外面街道一片狼藉,并不必府里好多少。
大街上到处是说着叽里呱啦项羌话的士兵,以及遍地鲜血和……尸首。
倒在地上的人,可能是这条街上的居民,可能是来京城赶考的学生,也可能是街边小铺的店主……
都是百姓,都是平民。
“啊?”秦绛腿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是怎么了?”
“还用问吗,城破了。”冯晏突然之间,变得异常清醒。
“不可能。”秦绛瞪大了眼睛,“这里是京都阳城啊,京城怎么会被攻破呢?”
冯晏沉默。
京城沦陷,意味着什么,秦绛和冯晏心里都很清楚,但谁也不敢把“亡国”二字说出口。
秦绛蓦地起身,发狂似的向外跑去,“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哥,还有秦婶。”
“回来,危险!”冯晏说着,急忙想拦住秦绛,可秦绛溜得比兔子还快。
秦绛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街上的项羌士兵发现了。那人抽出弯刀,向下劈去——
尖刀悬在头顶,秦绛吓得张大了嘴……
“啊——”只听一声尖叫声响彻云霄,然而并非秦绛的声音,他已经吓得失声了。
项羌士兵转过头,看到尖叫着的妙龄少妇,他转移了目标,狞笑着向少妇走去。
“快走。”冯晏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拽住秦绛,向相反方向跑去。
秦绛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名无意中救了自己的少妇,却见她被士兵拖去巷子里。
“冯晏,不救她吗,她会被……侮辱。”
“你自己都快没命了,还管别人?快跑!”
秦绛的脑子浑浑噩噩,彻底乱了。他唯有跟着冯晏,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躲过追兵,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秦家小四合院里。
四合院大门敞开着,秦绛一步步靠近,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2 13:47:00 +0800 CST  
秦绛缓步走近熟悉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如同进了土匪般一样凌乱的房屋,散乱在院子里的各种杂物,以及厢房里,倒在地上的秦婶。
“秦婶!”秦绛飞奔过去,见秦婶两眼无神的半张着,遗容惊恐,一只手仿佛在抓什么东西,死死的紧握成拳头。她仰卧在房门附近的位置,胸口有一处刀伤,身下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已是断气多时了。
秦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扑在秦婶身上,声嘶力竭的喊着秦婶,痛哭流涕。
“闭嘴,不许哭,你想引来敌兵吗?”冯晏紧跟着而来,低声喝道。
秦绛抬头,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冯晏,无声的流着泪。
冯晏从没见过秦绛如此脆弱绝望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跟着疼了起来,都快碎了。
“好了,哭吧,声音小点就行。”冯晏轻声说道。
秦绛咬着衣袖低声哭了一会儿,而后颤抖着手,为秦婶阖上双眼。
此时冯晏将小四合院看了一圈,没有见到秦绛哥哥的影子。他碰了碰秦绛的肩膀,“你哥不在家,估计还在宫里。我们……走吧。”
“这就……走?”秦绛愣了。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项羌人正在全城扫荡,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秦绛双手环抱双膝,低着头说道,“我要在这里,等我哥哥回家。”
“你……”冯晏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陪你一起留在这里吧。”
秦绛摇头,“你走吧,你武功好,能逃出去,我不想拖累你。”
冯晏认真的说道:“我想了想,城门肯定有重兵把守,我哪里能出的去。再者,我看项羌是从南到北挨家挨户的扫荡,你们家已经被查过了,躲在这里,反而安全。”
秦绛知道冯晏是为了自己,而留在这龙潭虎穴的,他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我去把大门关上。”冯晏说罢就要起身。
“别关。”秦绛拦住了他,“关上反而让人怀疑,我们藏在屋内就好。”
“好,我们去你房间吧。”冯晏拉着秦绛起身,但秦绛却直勾勾的看着秦婶的遗体,“我们,不管秦婶了吗,不葬了她吗?”
“怎么葬,去城外埋葬吗?你出得去城吗,你找得到一口棺材吗?醒醒,现在是战时,放下你的道德礼仪吧。”
“战时?”秦绛呆立当场,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担忧公试成绩,猜测谁会当魁首。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现在是战时?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天了呢?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3 10:50: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几曾识干戈(二)
冯晏帮助秦绛,二人将秦婶抬到了床上。秦绛又找了块干净的白布,盖在她身上。忙完这些后,天已微微亮,秦绛将秦婶房间的门关好,带着冯晏去书房了。
书房被项羌士兵翻得一塌糊涂,书散落在地上,笔墨纸砚都被碰落,而值钱的名画和书房里藏着的钱财,则消失不见了。
秦绛蹲在地上,慢慢的将书籍拾起来,整理好。这些古籍都是哥哥最喜欢的,如同命一样爱惜着。秦绛擦拭着书页上被人踩过的脚印,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爱物被人践踏,心血被人破坏,任谁会不悲伤呢?
“秦绛……”冯晏开口,欲言又止。他很想说别收拾了,反正他们也带不走这些书。但看见秦绛如此悲伤,他又能劝说什么呢?
“我帮你整理吧。”冯晏认命的蹲下身,和秦绛一起收拾书籍。
冯晏看秦绛一点点将书摆放在书架上,如平常一样整齐,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被人闯入乱翻过。整理完书房后,秦绛带冯晏去自己的内室。虽然里面仍是一片混乱,但他已经没力气也没心情收拾了。
“屋里太乱,坐床上吧。”秦绛抖抖床上的被褥,腾出地方坐。
冯晏将房门从内锁死,又把长枪放在桌边,随后也坐在了床边。外面街道杀声震地,烽火连天;小屋内两个人相互依偎,相互照顾。
哥哥、师父、学正、父兄……这些长辈们都不在身边。他们终于意识到,没有年长之人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了,能够倚仗依靠的,唯有彼此。

秦绛和冯晏在小屋里藏了两天,困了就轮流躺床上睡一觉,饿了就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吃。等到第三天半夜,冯晏从厨房里两手空空的跑回来,告诉秦绛一个噩耗,馒头没了。
“啊?”秦绛问道,“那还有什么吃的?”
“还有半缸子米。”冯晏说道,“不过,你会煮饭吗?”
“我……不会啊。”秦绛无辜的摇头道。
冯晏扶额,“我的天啊。”
两个半大的孩子,从小不算是锦衣玉食,但也都有人照顾着,如何煮饭,如何炒菜,他们怎么会懂呢?
秦绛和冯晏面面相觑,深感他俩很可能不会被敌人杀死,而是被饿死了。
突然,北边方向火光冲天,一下子照亮了帝都半边天。秦绛和冯晏吃惊的望向北方,难道说……
“那是,皇宫方向。”秦绛喃喃道,“哥哥……”
秦绛望着北方,泪流满面。哥哥在哪里,逃出宫中了吗?如今,是生是死?
冯晏脸色也变得惨白,连皇宫都守不住了吗,大楚,真的要亡?
大火越烧越旺,火光仿佛要划破这黑夜,烧光所有的一切。冯晏冷静的看着秦绛,“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皇宫已破,你哥哥他还没回来,恐怕……”
死生难料四个字,冯晏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好,出城。”秦绛经历突变,这两日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知道,再待在城里面,怕是还没等到哥哥,就先见阎王了。
只是,他终究没有等到哥哥归来……
“那今晚就走。我们快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冯晏吩咐道,“至于那些书,你就……放弃吧。”
“我懂。”秦绛点头,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了一个上锁的盒子,“还好这个没被项羌人发现,里面是我自己攒的钱,还有我哥过年给的红包。”
“太好了。”冯晏之前从冯府跑出来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时间带什么钱财。现在有这些钱,能够他们撑一段日子了。
冯晏拿起长枪,又对秦绛道:“你把短剑藏怀里,以防不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等……”秦绛飞快的冲进书房,拿出纸笔,“我给哥哥留个条子,若他能逃回家,就可以知道我的消息了。”
“快点。”冯晏守在门口,紧张的看着外面。秦绛点起微微烛光,飞快的写下了地名。
留完言,他吹灭了蜡烛,最后一次默默的看了看自己和哥哥住了五年的家,又望向秦婶的房间……
别了,秦婶!别了,阳城!
哥哥……再见!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4 10:22:00 +0800 CST  
沿街的项羌士兵比前两天少了很多,项羌人大多都聚集在皇宫中,给秦绛和冯晏提供了逃跑的机会。冯晏刚准备带秦绛去南边城门离开,秦绛突然拽住了他,“别走南门。”
“啊?”冯晏不解的看着秦绛。
“大家都是向南逃,那边肯定有敌军守着。我们走西门。”秦绛分析道。
“好。”冯晏调头,两人向西边跑去。
果然如秦绛所料,西边巡逻的项羌士兵少了很多。冯晏在离西门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对秦绛说道:“你先在巷子里躲在,我出去打探一下西门情况。”
“你小心点。”秦绛不安的看着冯晏。
“我武功好,放心。”冯晏说罢,提着长枪就去了。
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秦绛一个人蹲在这里,听见外边有来来回回巡逻的脚步声,问到浓浓的血腥味,心里害怕极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明明刚过去一盏茶时间,却仿佛有一年那么长。而冯晏,迟迟未归……
秦绛内心越来越慌,难道说冯晏也出事了吗?他非常后悔,早知道和冯晏一起去就好了。秦绛想起冯晏递给他的短剑,急忙掏出来握在手里,警惕的看着巷子外面。
正当他准备出去看看时,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巷子口。
由于逆着光,秦绛看不起来者是谁,他一把抽出短剑,颤抖着指向来者。
“是我。”冯晏开口,他总算回来了。
“冯晏……”秦绛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声,他抛下短剑扑过去一把搂住冯晏,浑身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冯晏轻轻拍着秦绛的后背,安抚道,“我不就离开了一会儿吗?别怕,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秦绛松开冯晏,声音嘶哑的问道,“西门怎么样?”
“还是有人查,不过查的不严。我观察了一阵子,看他们只抓穿着华丽的人,我们得把衣服换了。”
“哪里有衣服给我们换?”
冯晏不语,秦绛突然领悟,“啊,他们都……死了,这不好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去扒衣服,你在这等我。”
“我不……”秦绛一把抓住冯晏,急切道,“不要离开我了。”
“好好,我们一起走。”冯晏说道。
冯晏看着身边紧紧跟着自己的秦绛,心想他一定不能让秦绛出事,一定要保护好他。刚才他其实隐瞒了一件事,在城门口时,冯晏看到身形似六皇子的一个少年,被敌人俘虏了。
连堂堂皇子都无法自保,何况秦绛这样的小孩呢?
冯晏从尸体上扒了衣服,又给两人脸上抹了泥土,弄得脏脏的,如同要饭的小孩。冯晏上下打量着秦绛,“很像乞儿了。”
“你的枪,怎么伪装……”秦绛指了指长枪,这是唯一暴露的地方。
冯晏想了想,没办法只能抛弃了。他扔了枪,问秦绛道:“你的短剑呢?”
秦绛掏出剑来,递给了他。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5 09:37: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烽火扬州路(一)
冯晏揣好短剑,两个人如同做贼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摸的靠近西门。西门果然看守松懈,几个项羌士兵靠在城墙上打着哈欠,似睡非睡。还有两三个项羌士兵在搜查富家子弟的衣服,地上已经堆了小山高的金银首饰等贵重财物。
冯晏拉着秦绛从后偷溜过去,想从侧门出。一个项羌士兵揉着眼睛看到了他们,刚想阻止,却见秦绛他们衣衫褴褛,得不到什么钱财。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又转过头闭目养神去了。
秦绛的心早就悬在了嗓子眼,直到被冯晏拉着一路飞奔到城外,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虎口脱险了。
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现在我们走哪条道?”冯晏看着眼前几条岔路,没了主意。
秦绛站在路口想了想,“往南边走吧,咱别走官道,走小路。”

小路泥泞曲折,万幸秦绛方向辨别的好,没有迷路。可是两人走着走着,秦绛肚子就咕咕叫了。
“我饿了。”秦绛捂着肚子,无辜的看着冯晏。
冯晏停下脚步,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找吃的。就算去打猎,他也得有弓箭吧?
“再忍忍,马上就到前面村子了。”
秦绛摇头,“就算到村子里,也不一定有吃的。”
“不会吧?”冯晏不信邪。
秦绛不语,低头继续跟冯晏走下去。
天色渐渐亮起,太阳出来了。两个默默在树林里走着,冯晏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秦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冯晏说的是阳城里的事。他轻轻摇头,“没有。我知道,战时活命最重要。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阳城里了。”
冯晏道:“我们将门子弟,将生死看的很淡。我曾祖父,祖父,还有我的几个伯父,都战死沙场。我从小就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秦绛侧首望向冯晏,没有说话。
“父亲以前说过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秦绛,你现在醒了吗?”
秦绛含泪望着冯晏,“醒了,再清醒不过了。冯晏……”
见秦绛欲言又止,冯晏疑惑道:“怎么?”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秦绛心里说着,嘴上却说:“我走不动了。”
“你们文人的身子骨啊。”冯晏无奈道,“要多锻炼了。”
“休息一会儿?”秦绛问道。
“不行,不能歇。”冯晏严词拒绝,“我们已经走得很慢了,再歇项羌兵都跑你前头去了。”
秦绛低头不语,冯晏看向秦绛的那双破鞋,本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并不合脚,走着走着底子都磨破了。
“哎,罢了,我背你。”冯晏妥协,蹲下身来。
“你真好。”秦绛是真的又累又饿,他伏在冯晏背上,迷迷糊糊的在他耳边说,“我以后帮你写一百篇文章,再也不推托抄书了,替你抄多少遍都行……”
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睡了过去……
冯晏无声的笑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6 10:21:00 +0800 CST  
秦绛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河边。他一下子被吓醒了,立马起身环顾四周,还好冯晏就在不远处的小河里,赤着脚正在捉鱼。
“冯晏!”
“你醒了?”冯晏提着鱼跑过来,“我烤了几条鱼,够你吃的了吧。”
“不是说去村子找食物吗?”
“咳咳,这个……”冯晏尴尬一笑,“早就路过村子了,和你猜的一样,别说食物了,连人都跑光了。我逛了一圈,连根葱都没找到。”
“好吧。”秦绛伸了个懒腰,看着冯晏搭的摇摇晃晃的烤鱼架子,以及用树枝串着的几条鱼。他奇道:“你会烤鱼?”
“我以前看我父兄烤过。”冯晏拿起一个,递给他,“尝尝。”
秦绛总觉得这鱼闻着气味怪怪的,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眉头紧蹙,“好苦啊。”
“啊,是吗?”冯晏不信,自己也咬了一口,苦的让人流泪。
“不可能啊,是不是因为没有盐?”冯晏盯着一条鱼,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不是把鱼胆弄破了?”
冯晏挠挠头,“鱼胆是什么?”
“哎,算了。”秦绛摇头,“这两条吃不成了,太苦了。其他的鱼我来处理吧。”
“你会处理?”冯晏满脸写着不相信。
“我不会啊。”秦绛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那你……”冯晏心道,都是第一次烤鱼,你能比我强?
“不过我小时候看过我哥做鱼。”秦绛说道,“现学现卖呗。”
“好吧,那你来吧。”冯晏将活鱼和短剑递给了他。
秦绛拿着短剑,看着地上活蹦乱跳滑溜溜的鱼,比划了好久都没敢下手。最后他放弃了,“杀生这种事,还是你来吧。”
冯晏:“……”

冯晏和秦绛二人合力烤鱼,虽然最后的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不过至少能入口了。
两个人快饿了一天了,赶紧将鱼吃光抹净,又要开始头疼睡觉的地方了。他们好不容易早了个山洞,应该不会被敌人发现。
“我先睡了,你守前半夜,到后半夜换我。”冯晏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秦绛守着冯晏,怀里抱着短剑,盯着旁边的小火堆,心头涌起无限思绪。
哥哥到底怎么样了,他在哪里?师父也进宫去了,不知是否安好?
徐家呢,徐洵徐沅呢,还有太学的那些同窗,刘学正,他们都逃出京城了吗?
项羌是从哪里攻入中原的,怎么会如此突然?而之前哥哥被叫入宫中当值,是否是朝廷发现了什么,叫大臣入宫商议对策?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个个谜团,扰得秦绛心神不宁。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7 11:05:00 +0800 CST  
又走了两三日,终于到了大一点的州县上。这一路上,他们俩不是吃野菜野果,就是下水捉鱼,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他们刚进县城,第一件事就去找餐馆。
只见平日里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的大街上,此时几乎全无声息。街道上偶尔有几个行人,贴着墙根迅速的溜过。两旁屋宇,鳞次栉比,装饰典雅奢华,然而都关门了。
冯晏拉着秦绛,挨家挨户的搜寻过去,终于在街角看到有一家小客栈开着门。他激动的跑过去,问道:“店家,有吃的吗?”
那老板看了看冯晏,见他一副乞儿模样,愁着眉头挥挥手,“滚滚滚,没有。”
“我有钱,我买。”冯晏伸手拦住他,“你们开店的,还拒客?”
“开什么店,逃命要紧好吗?”老板懒得理冯晏,转头对后面的伙计吩咐,“快点搬,别偷懒。”
秦绛看见来来往往的伙计在搬运东西,这是……举家搬迁?
“去去去,别挡道。”有伙计搡了一把门口的秦绛。
秦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们怎么还推人啊。”冯晏跑过去拉起秦绛,挡在他身前。
“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呢?”老板恶狠狠道,“赶紧走,到别处要饭去。”
“你——”冯晏撸起袖子就想和老板理论,秦绛拉住他,“算了。”
秦绛拉着冯晏离开,一路上看见街上抢劫的、打架的,甚至杀人的,都没有衙役管。秩序彻底颠覆,安全不复存在。秦绛他们路过府衙时,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衙门的官员都逃命去了,北方彻底乱了。
秦绛见到这里萧条模样,不由叹道:“没想到这里也快成一座空城了。”
“当官的都跑没影了,老百姓能不走吗?”冯晏郁闷道,“京都沦陷,其他州县也没有抵抗项羌的勇气了吧。”
“看来我们还得向南走。”秦绛道,“只有过了澜河,才算平安吧。”
“这里离澜河也太远了吧。我们怎么去,靠两条腿走过去?估计快不过项羌的铁骑啊。”
“我看那店家搬迁,不得有好几大箱行李?他们怎么可能走路,定是用马车拉。”秦绛说道,“我们要是能雇到马车就好了。”
“你存的钱够雇马车吗?”冯晏怀疑道,“现在雇辆车,价格肯定翻了几倍吧。”
“那只能看有没有往南走的马车,把我们捎上。只是,去哪找呢?”秦绛其实更担心的是,他们就算有钱也很可能找不到车,那些大户人家早把车马通通买下了吧。
就像他们现在,有钱也吃不上一顿热饭。
“我有个办法。”冯晏灵机一动,“那家店主不是要搬走吗?我们偷偷的跟着他,看他去哪雇车。”
“有道理。”秦绛点头,“你鬼点子挺多的嘛。”
“那是,我以前可是阳城一霸,市井上的道道,我都门儿清。”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8 09:46:00 +0800 CST  
第三十四章 烽火扬州路(二)
秦绛和冯晏又返回了那家店,在旁边蹲守着,直到天黑了,店家才打着灯笼出来,看来现在雇车都得偷偷摸摸,正常途径是雇不到了。
冯晏和秦绛立刻跟上那个店家,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无数小巷,在一处靠近城门的偏僻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冯晏细细望向里面,这里停着好几辆牛车、马车。店家去找车主商谈价格,而其他马车上面似乎已经有人了,焦急的催促车夫赶快走。
有几辆马车“咯吱咯吱”的离开了,有一辆还未走。冯晏混在市井多年,自然知道车夫还想拉人。他当机立断,带着秦绛冲了过去,“等等,我们也要上车。”
“你们……”车夫打量着他们的穿着,“有钱吗?”
“多少钱?”
车夫反问冯晏,“你有多少?”
秦绛心道这人要坐地起价了,但冯晏早就熟悉这些套路,他伸出手和车夫二人在袖筒里捣鼓了半天,秦绛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车内有人喊:“没地坐了,走吧。”
车夫没有理他,和冯晏继续袖里吞金,二人终于谈拢了价格。
冯晏问秦绛要了钱袋,交钱上车。当秦绛打开车门时,发现车内果然没地方了坐了。本来只能坐六个人的长车,竟然挤着十来个人。人挨着人,几乎没有什么空隙。
“请让一让。”秦绛温柔的说道,然而并没有人理会。
“让一让,听不见吗?”冯晏凶狠的瞪着众人,人们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情不愿腾出临近车门的一个座位。
“真没空地了,你们挤挤吧。”门口的大叔说道。
冯晏看真的没位置了,只好让秦绛坐自己腿上,两个人在狭小又沉闷的车内坐稳后,马车慢悠悠的出发了。
车内气氛压抑,秦绛见有的人紧抱着一个大包裹,有的人低着头假寐,有人掀开帘子一角,看向窗外……
秦绛侧头低声问冯晏,“刚刚你和车夫,在袖子里干什么呢?”
“讲价。”冯晏说道,“市井里常用这种方式讨价还价,不出声,别人也不知道到底多少钱。”
秦绛了然,这个车夫也是精明,想必车内的人坐车价格都是不一样的。
“怎么讲价?”秦绛好奇的问道。
“我教你。”冯晏拉过秦绛的手,在袖筒里教他手势。
长路漫漫,马车一颠一跛的在路上行驶着,颠得车上的人昏昏欲睡,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惊呼一声,“糟了,我忘记带书了。”
所有人一下子被惊醒,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
“你还想带书?这是逃难啊,懂不懂什么叫逃难?”有人训道。
书生被训得面红耳赤,抱着行李低声辩解,“都是……古籍,很难得的。”
人们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书生,秦绛却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又想起了阳城家中哥哥的那些书籍。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人们都醒来了,寂静的车内终于有人开口,互相交谈了起来。
“项羌人怎么这么快攻破京城了?”
“武平关易守难攻,他们怎么进来的?”
“听说不是从武平关过来的。”
冯晏突然想起父亲提过的,那个名叫巴什么鸣的沙漠。穿过沙漠,就到了内地。
难道项羌士兵穿过了荒无人烟的沙漠,就是为了给大楚突如其来的一击?
“我本来想着,躲家里把门窗关死就行了。可是从京城逃难来的人说,那些项羌兵竟然杀平民,还要烧了阳城。”有人说道。
从京城逃过了的人急忙点头,“对,项羌人见人就杀,都是疯子。”
“不仅杀人,还抢美女。”有人补充道,“我听说,他们的统军将领叫郭尔诃,是个好色之徒。”
“不是项羌可汗亲征?”冯晏插嘴问道。
那人摇头,“可汗没来。”
冯晏默默听着,心里暗暗的记下了郭尔诃这个名字。
那人盯着冯晏和秦绛,疑惑道:“小子,你们俩多大了?”
冯晏一愣之下, 发现他看着自己,便答道:“他十三,我十六。”
“还是孩子啊,怎么不跟着父母亲人?”
“都失散了。”
“可怜……”那人没说后面的话,但秦绛能猜出来,必是什么两个小孩,无依无靠,活不久的。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09 09:45:00 +0800 CST  
马车行驶了两个多时辰,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官道,让车内人下来吃饭、方便,略作休整。冯晏一瘸一拐的下车,秦绛见状上前扶了一把,心疼道:“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有点腿麻。”冯晏在秦绛的搀扶下,走到树边坐下,“我缓缓就好。”
“要不待会我抱着你坐吧。”秦绛心里很过意不去。
“就你这个小身板?”冯晏忍不住笑了笑,“算了吧,我怕把你压趴下了。”
说话间,同车的人全部下车了,找遮阳的地方坐着吃东西。秦绛和冯晏发现,人家都是做好了充足的逃难准备,干粮、水壶、甚至睡觉盖的薄被,都一一备全了。秦绛和冯晏又饿了一天,看着他们啃着馒头大饼,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秦绛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冯晏看着他,“想吃?”
“嗯。”秦绛可怜巴巴的点点头。
“你等着,哥给你弄吃的去。”冯晏说完,便去那边吃饭的人堆里了。
秦绛坐在树下远远的看着,见冯晏和几个大叔聊天,不一会儿就混熟了。那几个大叔听着冯晏说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这种自来熟的本事,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没过多久,冯晏拿着凭“本事”换来的几个馒头,还有一袋水囊。
“快吃吧。”冯晏递给秦绛,秦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冯晏解开水囊喝了一口,见秦绛吃的急,将水囊递给他,“别噎着,喝点。”
秦绛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原来不是水?
“咳咳,这是……酒?”秦绛诧异道。这几天他和冯晏都是喝溪水泉水,乍一喝酒差点被呛到。
“那边大哥说了,喝酒暖暖身子,夜里抗寒。”
“酒这么珍贵,他都给你?”秦绛有些佩服的看向冯晏,“你和他们都聊什么啊?”
“瞎聊胡吹呗,我这人,吹牛最厉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绛想起冯晏过年期间,因吹牛而发生的“惨案”,不由笑了笑。没想到现在,吹牛竟然能换一口救命粮食。
“我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冯晏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这马车果然是去澜河的,不过现在澜河那边情况也不太好,无数人想过澜河,都在河边等着,但没有船,等不到船。”
秦绛了然,人多船少,这是肯定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跟着去澜河碰碰运气?”冯晏问道。
“去,先去澜河边上看看。”秦绛一锤定音。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0 09:33:00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 烽火扬州路(三)
吃饱喝足,一行人上车,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等到了晚上,还未走到下一个县,大家只好在树林里过夜。
人们点起火堆,又将带着的被子盖上,暖暖和和的睡觉去了。冯晏和秦绛在火堆边冻得瑟瑟发抖,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
“小兄弟,第一次出远门吧。”给他们送酒的大哥,来到他们身边。
“大哥来了,快坐。”冯晏热情的说道,“是啊,第一次。”
“一看你们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啥经验。”大哥问道,“酒还够吗?”
“还有一半呢。”冯晏笑了笑,“今日多谢大哥了。”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照应点,应该的。”大哥看了看秦绛,“这位小兄弟斯斯文文的,是你弟弟?”
“对。”冯晏点头,“他胆子小,不爱说话。”
大哥又问道:“你们兄弟打算去哪里啊?”
“这兵荒马乱的,我们只能去南方躲躲灾。”冯晏含糊的说道。
“南方有人吗?”
“嗯,有亲戚在。”冯晏骗他道,“我四叔在南边做生意呢。大哥,你也是去投靠亲友?”
“我跑江湖的,四海为家,南方有没有人都一样。”大哥笑了笑,“我看你小小年纪,胆识不错啊。路上有啥需要帮忙的,找我就行了。”
“多谢您嘞。”冯晏笑了笑,“大哥能给我们酒喝,就很好了。”
“小兄弟,别说谢,我一壶酒就能交你这个朋友,挺值的。”大哥抱拳道,“在下姓张,小兄弟贵姓?”
“姓冯。”冯晏也抱拳道,“张大哥。”
“好,冯小兄弟,我先走了,你们休息吧。”张大哥拍拍冯晏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等张大哥走了,秦绛小声对冯晏说:“我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有所图。”
之前秦绛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见张大哥总是在打探冯晏家里的事。人心隔肚皮,又碰上这样一个世道,他不得不生出一些警惕。
万幸冯晏也不是吃素的,虚虚实实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并没有暴露他们无依无靠,没有亲友的事实。
冯晏听后笑了笑,“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人之初,性本善’吗?而且,你以前不会这样多疑。”
秦绛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来经历这场变故,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冯晏更加成熟,秦绛不再天真。
“他图财。”冯晏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和他称兄道弟。”
冯晏道:“我之前给他们说,我家经商,家财万贯。否则,谁会理我们俩个小孩啊?”
“你骗了他?”秦绛服了,他早该猜到,向来只有冯晏骗别人,他哪能上当受骗呢?
冯晏摆摆手,“没事。到时候,给他点钱,就当是买酒钱了。”
秦绛点头,“只图财还好,还剩一些银子。但我们无法挣钱,得省着点花了。”
向来无忧无虑的冯晏,听后也长叹了一声,开始发愁了。在他们没有赚钱能力的时候被迫谋生,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谋生,是件大事!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1 16:39:00 +0800 CST  
第二天启程,马车依旧摇摇晃晃,走得很慢。车内人都十分不满,照这样走下去,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到澜河边上。
“赶车的,能不能快点啊。”
车夫慢悠悠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马儿就一匹,能走得快吗?”
“我说不要加太多人,你偏要贪财。”有人怒道。
“快点,再不快点项羌人追上来了。”
车夫啐了一口,“呸,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马儿倔得很,打狠了尥蹶子呢。有本事,你来赶车啊。”
“你——”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冯晏突然说道:“我来赶车。”
众人纷纷看向他,秦绛也是一愣,“你会赶车?”
“我懂马儿。”冯晏起身坐到车夫边上,伸手道,“你把鞭子给我。”
“行,你来。”车夫将鞭子给他。
“各位坐好了。”冯晏说着,狠狠***儿一鞭,右手死死的抓进缰绳,马儿果然提速了。
“嘿,有俩下子啊。”车夫服气了。
冯晏得意的笑了笑,他是第一次赶马车,却有模有样,相当平稳。秦绛坐着冯晏空出的位置上,正好隔着帘子能看见冯晏。见他大大咧咧坐在外面,嘴里叼根草,时不时的甩一鞭子,看上去还真像是经常赶车的车夫呢。

随后的几天,张大哥时不时的找冯晏聊天,二人相谈甚欢。秦绛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聊天,见张大哥老是打探冯晏家里情况,心里越发不喜此人。
等到了澜河边上,同行的人都下了车,准备坐船渡河。冯晏下车后,同张大哥告别,“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先走一步了。”
“哎,等等。”张大哥急忙唤道,“冯小兄弟,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去澜河边等船啊。”
张大哥摇头笑道:“冯小兄弟,你还真是没经验啊,现在南逃的人这么多,你挤得过他们吗,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啊。”
“那怎么办?”冯晏问道。
张大哥问道:“你不是说你家在南边有人嘛,你家亲戚肯定会派人来接你吧?”
秦绛听后,终于明白他想图什么了,想跟着冯晏一起渡河去。
冯晏含糊道:“他们不知道我来啊,也没没法传信啊。”
张大哥出主意道:“飞鸽传书呢,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对了,你不是说你们家做生意的,家大业大。报你爹名号,能不能提前上船啊?”
冯晏实话实说道:“大哥,其实我根本没有家人在南方。”
“什么?”张大哥脸色一变,“那你爹?”
“我爹也不是做生意的。”
“你、你骗我?”张大哥听说没法子登船,立刻翻脸不认人,“小兔崽子,敢骗到我头上,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还我酒来!”
“就你那兑了水的破酒,值几个钱。”冯晏无赖道,“再说了,都喝肚子里了,让我吐出来还你啊。”
“还真是小瞧你了,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张大哥气得鼻子都歪了,扬手挥拳直击冯晏面门。
冯晏眼尖手快,一个错步躲过他的拳头,然后侧身攻他左侧,直接将他双手一抓,向后一扭。
张大哥行走江湖多年,平常打打小流氓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万万没想到,冯晏的身手这么厉害,一招就把他拿下了。
“痛痛痛!”张大哥大呼,“冯、冯小兄弟,松、送手啊。”
“就你这点功夫,还想打架?”冯晏骂道,“以为我们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任你欺负啊?”
“不打了,不打了。”张大哥求饶道,“哥,你是我哥,松手吧,我服了。”
冯晏松开了手,问秦绛要了钱袋,取出一些碎银子抛给他,“这个给你,就当是买酒钱。我可是按十倍价给你付的,咱们两清了。”
“这点钱有屁用,我要渡河。”
“我们也想过河,但确实变不出船来。”冯晏说道,“有功夫和我纠缠,不如去岸边乖乖等船去。”
“行,算你狠。”张大哥揉揉发痛的手腕,又掂了掂那点碎银子。冯晏说的也对,反正都没船,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我们走。”冯晏拉着秦绛,离开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2 08:30:00 +0800 CST  
冯晏带秦绛站在高处,往下望去,脚下澜河之水一泻千里,仿佛一条披着金鳞的巨龙,大声吼叫着直冲向下游。看着一道道雪白的巨浪,第一次来南方的冯晏心头震撼不已。怪不得大家都要渡过澜河逃难呢。如此汹涌澎湃,如此水流湍急,定能阻挡千军万马。
然而现在,澜河不光阻拦了不会水的项羌兵马,也拦住了想要过河的楚国人。
“这里少说也有几千人等船过河吧,我们能挤得上船吗?”冯晏看到岸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深深表示怀疑。
秦绛看着在河边焦急等待着的人群,微微皱眉,没有回话。
就在此时,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冯晏站在高处眼尖,急忙道:“糟了,项羌人追来了。”
“什么?”秦绛大惊失色,果然看到项羌的青色九朵祥云纹旗帜,出现在了澜河上空。
冯晏冷静的判断形势,摇头道:“过不去河了,我们得快点找地方躲起来。”
“你跟我走。”秦绛来不及和冯晏细说,拉着他就朝河边跑去。
秦绛和冯晏沿着澜河逃窜,然而他们身后无数老百姓,此刻也已发现危险。
“项羌人来了,项羌人来了!”人们大呼大喊着涌向河边,人挤着人,人推着人,离河水最近的几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入了澜河,转瞬不见。还有人因为被人群推搡,倒在地上,践踏而亡。
项羌铁骑风一样的过来,开始又一轮的杀戮。秦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惨象,残阳如血,余辉洒落在滚滚澜河之上,为河水添了一丝绚丽的、触目惊心的红色。只不过一半是水,一半是血……
项羌铁骑,到底没有放过他们,终是追到了澜河边上。

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他们俩没跑多久,就被一个骑兵追上了。
冯晏听到了马蹄声渐渐逼近,松开秦绛的手,掏出短剑向后一挥,劈向了马儿的前蹄上。马儿吃痛倒地,冯晏一个箭步,跳起来扑向那个项羌人,直接用剑割断了他的喉咙,血一下子飙了冯晏一身。
“后面!”秦绛出言提醒道。这是他第二次见冯晏杀人,却没有第一次那样惊慌。
冯晏起身,挥手斩向身后之人。那人急忙后退,躲过一剑。冯晏见一击不中,握紧剑柄直刺那人,那人用枪挑开短剑,二人缠斗在一起。
秦绛看着他们用命搏杀,心中焦急万分,但他看不懂谁占上方。就在这时,那人长枪刺向冯晏,划破冯晏左臂。冯晏心道果然是一寸长一寸强,还是长枪更好使。
见到冯晏流血,秦绛惊呼:“冯晏!”
“我没事。”冯晏回道。
那人看了眼冯晏,又看向秦绛,突然一个转身向秦绛攻来。冯晏大吃一惊,急忙阻拦。
只见那人长枪挥向秦绛,情况危急。千钧一发之际,冯晏当机立断,施展轻功直接将秦绛撞开。
“啊!”秦绛被撞倒在地上,转头看到长枪夹杂着内力一枪横扫,枪杆击中冯晏胸口,一下子被击飞出去。
冯晏被击中的那一瞬间,用力掷出手中短剑,短剑插入了敌人的胸口,一剑毙命。
两人同时倒地,秦绛爬起来跑向冯晏,“冯晏?”
“我没事。”冯晏缓缓起身,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入口,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你真的没事?”秦绛担忧的看向冯晏胳膊上的划伤。
“一点皮外伤而已。”冯晏虚弱的笑了笑。
秦绛含泪,撕下布条,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还好伤口不深,很快止住了血。
秦绛扶着冯晏起身,来到那人的尸体旁,此时那个项羌人已经死透了。冯晏拔出自己的剑,擦了擦剑上的血。又拿了那人的长枪,当作拐棍使。
秦绛贴心的搀扶着冯晏,望向四周,“项羌人还会追来,我们走小路。”
“好……”冯晏撑着长枪,有气无力的说道。
胳膊上的伤倒是不太痛,冯晏反而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痛得他眼前忽明忽暗,连路都看不清了。他只得依靠着秦绛,跟着他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林子里,土路边。他想问问秦绛到底去哪里,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渐渐的,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只听到秦绛在呼唤他的名字,他却无法回应……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3 09:06:00 +0800 CST  
第三十六章 世乱遭飘荡(一)
冯晏悠悠转醒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头也昏昏沉沉的。他愣愣的看着简陋的房顶,灰扑扑的土墙,仿如还身处梦中。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秦绛从外面进来,便看见冯晏目光呆滞的盯着房梁。
“秦绛,我是怎么了?”冯晏仿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晕过去了。”秦绛淡定的说道,“昏迷一天了,还吐了血。”
“是你背我回来的?”
秦绛点头,“我也没背多远,你昏迷时,已经快到村口了。”
“这是哪儿?”冯晏环顾四周,这地方陌生的很。
“我家。”
“你家?”冯晏脑子还处于混乱中,傻傻的盯着秦绛,“阳城不是沦陷了吗?”
“是我老家。”秦绛解释道,“就在澜河边上的槐安县,秦家村。
冯晏想起来了,他们逃到了澜河,遇见敌军,然后……
“项羌兵……”冯晏突然坐起身,然而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又向后倒去。
秦绛急忙撑住了他,轻轻扶他躺下,“你别乱动,我们已经安全了。项羌人光洗劫了槐安县,秦家村离县里十几里地,项羌人不会过来的。”
“哦,那就好。”冯晏随口应着,放心的躺下来。忽然,他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不是猜到无法过河,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对啊。”秦绛点头道,“我给我哥留信时,就告诉他若无法渡河,则在老家等他。”
冯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执意要来澜河。进可渡河,退可回家。师父说过的兵法,你倒是用的妙。”
提起徐祭酒,秦绛一阵感伤,哥哥下落不明,徐祭酒也是如此。
而现在,冯晏又病了,他们没吃的,也没药材。秦绛照顾了冯晏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了。
“你吃饭了吗?”
“没有。”秦绛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也饿了吧,我出去摘点菜煮汤。”
“你还有锅?”冯晏奇道。
“当然了。”秦绛说道,“你放心,我家有锅碗瓢盆,还有被褥,东西齐全得很。对了,我还帮你换了衣服。”
“啊?”冯晏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这才发现那身乞儿装变成了干净舒适的粗布衫。
见冯晏盯着衣服看,秦绛解释道:“这是我哥哥旧衣服,干净的,你凑合着穿吧,别嫌弃。”
“不嫌弃,我忍那身衣服很久了,身上都臭了。”冯晏笑了笑,“对了,你家有没有桶,能不能泡个热水澡?”
“当然有,你稍等,我去烧水。”秦绛起身走向门口,而后又停了下来,尴尬道,“呃,忘了,没有柴火。”
“……意思是先得去砍柴是吧?”
“是。”
冯晏扶额,“斧头有吗?”
“有,就是……锈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去磨刀,你去摘菜。”冯晏说罢,作势要起身下床。
秦绛抢先一步拦住了他,“我来,你还是躺着吧,别又晕倒吐血了。”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睡了一天,早就好了。”冯晏微微提气,发现胸口不那么痛了,也不闷了。可能是因为吐完了淤血吧。
“骗人。”秦绛不信,冯晏昏迷中吐了那么多血,把他都快吓死了。这么重的伤,能说好就好?
“我这是受了点内伤,胸口积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秦绛半信半疑,他不懂武功,也不知道内伤比外伤更难治。他指了指冯晏的胳膊,“但你左臂还有伤,还是别乱动了,安心静养吧。”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4 10:00:00 +0800 CST  
冯晏是坐不住的人,等秦绛出去后,他感觉四肢有些力气了,也不晕眩了,便起床去厨房磨刀了。等秦绛采了一篮子菜回来时,冯晏惊奇道:“这么多野菜?”
“我……从人家田里偷的。”秦绛第一次做偷**狗的事,他脸微微一红。偷菜的时候秦绛一直在心里默念,请邻里原谅,他们是太饿了,不得以而为之。
冯晏笑道:“哈哈哈不错啊,得我真传。”
“说好了静养,你干嘛起来啊。”
“我真没事,胳膊也没事了。”冯晏撩起左臂袖子,“你看,伤口也没出血,快愈合了。”
面对不听话的病人,秦绛有些生气,他抢走冯晏手上的砍柴刀,“好了,刀也磨好了,我去砍柴,你给我躺着。”
“我跟你一起去。”冯晏起身追过去。
“不用。”
冯晏捂着心口,故作心疼的说道:“你又要砍柴,又要炒菜,多累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干这么多活。”
“谁给你炒菜。”秦绛冷面冷口的说道,“掰几片菜叶子在水里煮一煮,凑合着吃吧。”
“哪来的水啊?”
“我去挑水。”
“你这个小身板挑得动吗?”冯晏这回是真的心疼了,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秦绛是怎么背着他回到这里,帮他包扎伤口,替他换下衣服,彻夜不眠的照顾着。
“你不要再晕倒,就算是帮我大忙了。”秦绛认真的说道,“求求你,让我省点心,快去躺着吧。”

冯晏见状,只得回去歇息了。他坐在床上回忆父亲交给他的内功心法,慢慢运功疗伤,调理气息,想让内伤恢复的更快些。然而他总觉得心脉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无法顺利的运气。
冯晏自己跟自己较劲,偏不信邪。等到天快黑了,秦绛才端着托盘进来,便看到冯晏在床边打坐,满头大汗。
“你感觉怎么样?”
冯晏睁开眼睛,“我觉得好多了。”
“先吃饭吧。”秦绛递给他一碗汤,绿油油的菜叶飘在水中,真是清汤寡水。
冯晏饿坏了,把没有味道的菜叶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吸溜吸溜的喝完一碗,然后秦绛又给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啊?”冯晏凑近闻一闻,“味道怪怪的。”
秦绛解释道,“村里的人也都逃难去了,也没大夫帮你诊治,我只能采点补血的草药给你喝。”
“你还识得草药啊。”冯晏尝了一口,“好苦好苦。”
“快喝。”秦绛催促道,“必须全部喝完。”
“好好,我喝。”冯晏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
见冯晏听话的喝完药,秦绛总算露出了点笑颜,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水快烧好了,待会去洗澡。”
“你去吃饭吧,我来烧水。”
“不用。”秦绛再次拒绝,“我做饭时就吃过了。”
冯晏只好无所事事的坐在床边等水,看着秦绛忙里忙外,心想自己真是没用,还要个十三岁的孩子照顾。他看着秦绛吃力的拖着高大的木桶进来,又一盆一盆的端来烧好的热水,踮起脚尖往桶里倒。
看秦绛这般费力,冯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洗澡的话了。
等冯晏洗完了热水澡,想去叫秦绛也洗洗时,却发现秦绛和衣歪在隔壁房间的木板床上,已经睡熟了。他一天一夜未眠,又干了这么多活,能不困吗?冯晏暗叹一口气,找来个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5 09:43:00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 世乱遭飘荡(二)
冯晏和秦绛暂时在这里住下了,秦绛每日打水、砍柴、做饭、熬药……日子过得清贫又充实。
以前秦绛是每日三省吾身,现在是每日三思吾餐:早饭吃啥,午饭吃啥,晚饭吃啥?
秦绛每日都去田里找吃的,他还不好意思光偷一家的菜,今天东家拔点萝卜,明天西家摘点菜叶。可天天吃素,冯晏和他都受不了,嘴里淡出个鸟来,再吃下去就快吐了。
冯晏休养了好几天,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手臂伤也好了。于是他闲着没事,在家用木条做弓箭,想等身子好了,去树林里打些野味。然而箭镞是没有办法弄到的,他只好将木棍一头削得很尖,扎动物身上至少要破皮。
南方的天气多雨潮湿,这日冯晏在院子里削着木头,突然天气转阴,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冯晏赶紧回屋里避雨,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还不见秦绛回来。冯晏心想秦绛出去摘个菜也太久了吧,不会雨天路滑,出了什么事?
想着想着,冯晏再也呆不下去了,在屋里找了把不知放了多久的伞,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冒着大雨出门寻秦绛去了。
风呼呼刮着,雨哗哗下着,雨水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作响。田里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冯晏沿着田间小道一边走,一边呼喊着秦绛的名字。
冯晏很担心秦绛摔在哪个土坑里,不仅看远方,还要注意路边有没有坑。万幸的是,冯晏想多了,他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坐在田边,背影很像秦绛。
冯晏冲着背影大喊道:“秦绛,秦绛,秦绛!”
冯晏喊了好多声,可秦绛却不理他,反而一直低头不知在做什么。
难道是摔倒了吗,雨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找地方避一避的。冯晏心中一紧,赶忙跑过去,“秦绛,你没事吧。我刚刚喊你呢,咋不应我一声?”
“我没听到。”秦绛慌忙的收拾菜篮子,“我没事,只是菜没摘多少。”
“别摘了,雨这么大,我们先回家。”冯晏俯身去拉秦绛,刚一碰到他的胳膊,秦绛“嗖”的一下往回缩了缩。
“好,回家。”秦绛自己站起身,提着菜篮子,又将水壶挂在腰间。
两人共同打一把伞,缓慢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冯晏发现身边的人气息不稳,脸色苍白,不由担心道:“你淋了多久的雨啊,咋不知道避一避。”
“没多久。”秦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冯晏看秦绛头发脸上都是雨水,身上薄薄的衣服早已湿透,恐怕淋了至少半个时辰。
“我怎么闻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你该不会是哪里摔着碰着了吧?”
秦绛脚步一顿,笑了笑道:“你看我身上又没泥土,哪里摔倒了,你闻错了吧。”
“是吗?”冯晏又嗅了嗅,明明就是血腥味啊,难道真是鼻子出问题了?
雨越下越大,那把旧伞又小又破,根本遮不住两个人。等冯晏护着秦绛回到家中,二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冯晏一进屋就立马脱了自己的湿衣服,见秦绛站着愣神,纳闷道:“你都湿透了,咋不换衣服?难道你哥的旧衣服没了?”
“还有的,我自己去换就好了。”说罢,秦绛回到隔壁屋子,还把门给关上了。
冯晏愣了愣,心道你帮我换衣服时,咋不知道避嫌的?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6 12:15:00 +0800 CST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7 09:39: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潇湘逢故人(一)
冯晏哪里忍心再让秦绛又放血,又干活?知道了真相之后,冯晏强硬的让秦绛好好修养。他们二人完全颠倒,变成了冯晏照顾秦绛了。
为了给秦绛补血,冯晏想到了个主意。他拿着自作的弓箭去林子里捕猎,弄些野兔野鸟这样的小动物,放血给秦绛喝,然后拔了毛烤肉吃。
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了四个月后,二人身体都已恢复,但秦绛内心却愈发焦躁不安。他每天吃完午饭后,都会站在村头坐一会,盼望着哥哥回家。然而一日复一日,日日都是失望而归。
“回来了?”冯晏见秦绛一脸失魂落魄,就知道又是没戏。
“嗯。”秦绛拖着沉重的步伐,懒洋洋的坐在凳子上,拿起一支箭,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
已经四个多月了,哥哥依旧是音讯全无,他若真的能逃出阳城,不会失踪这么久,让小弟担忧的。
除非……除非……
秦绛不敢想下去,现在每过一天,绝望便增加一分。
“秦绛,晚上吃什么啊?你觉得我昨晚烤得兔肉怎么样?”冯晏故意没话找话,想转移秦绛的注意力。
“都好。”秦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冯晏最近做饭的技能娴熟多了,烤出来的兔肉还挺好吃的。他干劲十足的削着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不知道能猎到什么动物,兔子吃腻了,要是能打下一只大雁就好了。就在这个破弓不行,射不了那么远。”
“要不我们去捕鱼吧?”冯晏凑到秦绛身边,“你想不想喝鱼汤,我试着做做?”
秦绛没有答话,他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箭,双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嗖”的一下将它扔得远远的。
冯晏吓了一跳,急忙道:“你怎么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秦绛愤怒的说道,“我根本不想吃这些东西,我想吃庆丰楼的菜,我想路边的小吃,我想吃哥哥煮的……”
一提起“哥哥”二字,秦绛心口就发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冯晏笨嘴拙舌的劝他道:“好好好,不吃不吃。我做点其他的,换换口味。”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秦绛摇着头,心底压抑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我本该在太学读书,现在却像个野人一样,砍柴打猎。”
那时候他在太学,读书习字,没事还和冯晏出去玩耍,从不会为生计考虑。如今却发现,光是活下去,就用光了他所有力气,然而依旧活的如此艰难。
提起太学的日子,冯晏也露出了几分伤感,仿佛那段日子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可惜,太学读书的日子,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秦绛发泄了一通,终于恢复了冷静,他乖乖过去拾起箭,低声对冯晏道:“对不起。”
“没事。”冯晏笑了笑,“你说的对,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要不我明天去县上打探下消息。”
“外面太危险了,而且你身上有伤。”秦绛摇头道。
“已经四个月了,或许项羌早就退兵了。”冯晏说道,“再说,我内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吐血了,我还打不过几个项羌人吗?”
说起内伤,秦绛又开始内疚了,“是我连累了你。”
“你又胡说什么啊。”冯晏训道,“你没有连累我。其实,逃亡路上最大的敌人不是项羌骑兵,而且寂寞啊。若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我该往何处逃,该去哪里安生立命?我反而应该谢你才对。”
秦绛愣怔的看向冯晏,冯晏抓住他的手,“多谢你陪着我,还好有你,万幸有你。”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9 09:15:00 +0800 CST  
第二日,冯晏一大清早便带着短剑,去槐安县打探消息,秦绛焦急的在家中等候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冯晏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外面怎么样了?”秦绛急忙问道。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冯晏激动的说道,“六皇子登基了。”
“六皇子?怎么是六皇子?太子呢,大皇子康王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六皇子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年号泰兴。”冯晏说道,“对了,还听说项羌的大军,陆陆续续退兵了。”
“楚国……没有亡。”秦绛眼中涌出点点泪花,太好了,楚国有救了。
“不过,六皇子年幼,他能担起重任吗?”秦绛想起当日圣上驾临国子监时,见到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少年。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六皇子赵瑞泽与自己同岁。
冯晏说道:“是的,六皇子目前无法亲征,如今是师爷当政。”
“师爷,谁呀?”秦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位,完全没有印象。
冯晏解释道:“师父的父亲啊,你不记得了吗?”
秦绛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师爷算什么称呼啊?好难听,你还是叫他官称吧。”
“好吧……徐老太傅。”
“他未当丞相?”秦绛奇道。
“他推辞了。”冯晏道,“不过他本就是太傅,而且曾教过六殿下,大家便尊称他一声‘老太傅’。徐老太傅虽无丞相之称,却行丞相之事。哦不会,应该说是摄政,代行天子之事,比丞相的权力还要大呢。”
“那师父呢,有消息吗?”
冯晏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秦绛心底也微微一沉,若师父平安无事,怎么会让自己年迈的父亲摄政?
他们徐家,本是清贵百年世家。徐老太傅,本是致仕富贵闲人。然而一场战乱,到底让徐家还是卷入朝廷,徐老太傅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独担重任。
“我们现在怎么办?”冯晏问道,“是继续南下,还是北上?”
“你想北上?”秦绛一言就猜出冯晏的想法。
冯晏点点头,“既然项羌人退了,我想去武平关找我父亲。”
秦绛知道,冯晏一直在担忧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跟着秦绛东奔西跑。
“放心,冯将军吉人自有天相。”秦绛安慰道。
“秦绛,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冯晏邀请他,“我们赌一把,赌武平关没有失守,赌我父亲安然无恙。”
“好。”秦绛点头,“我们北上,明天就启程。”
秦绛和冯晏几乎没什么行李可带,只拿了生活必备的东西,再把短剑带上,便轻装简从的出门了。等路过北坡墓地的时候,秦绛轻轻拉了下冯晏一角,“你在此等我一下,这次回家,我还未祭拜过父母。”
冯晏了然,他们两个一会儿你昏迷,一会儿他失血,养伤治病都来不及,平日还要打猎债拆维持生计,自然没时间去祭拜了。
“我随你一起去吧。”冯晏跟着秦绛,穿过一个个坟包,终于找到了秦家祖坟。
秦绛跪下来,端端正正的三叩首。其实他对父母的印象并没有多么深刻,在他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因一场饥荒,去世了。他算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秦络的感情比父母更深。
冯晏也跟着跪下拜了三拜,他看着简陋的用木板刻的墓碑,甚至他母亲的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只写了“秦林氏”三个字。
秦绛在旁边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希望父母保佑哥哥平安,保佑自己和冯晏能顺利的抵达武平关。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7-19 09:28:00 +0800 CST  

楼主:太子姑娘

字数:218062

发表时间:2019-04-16 21: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1 23:51: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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