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古风)

秦绛用大白话直接的翻译出来了,皇帝听后笑了笑,又问在座的大臣们,“你们认为,他们二人谁说的对?”
太子先站出来道:“儿臣以为,赵学员讲得极是。”
“臣倒觉得,秦绛说的虽然直白,但意思更贴近。”
“徐祭酒,你认为呢?”皇帝问道。
徐谨谦知道,太子和秦络有嫌隙,必然不会支持他。但那位支持秦绛的大臣,是大皇子的党羽。他只得谨慎的答道:“臣认为,二人不分高下。此句本就是有争议的句子,千百年来那么多圣贤都未能争出个结果。”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徐爱卿倒说的是,听闻你家二郎,在上舍中名列前茅。不知他对此话有何见解?”
“陛下,犬子已授官,不在太学中了。”徐谨谦说道。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老了,经常性健忘,他转而对秦绛和赵启说,“既然连徐祭酒也辩不出胜负,就当平局吧。”
秦绛和赵启躬身称是。
“秦绛。”皇帝又一次问道,“这次公试,你交了白卷,可有此事?”
秦绛一下子愣住了,浑身都冒冷汗,他忐忑不安的回道:“是。”
“然而你的学问,入内舍绰绰有余,不觉得可惜吗?”皇帝追问道。
可惜?不可惜?秦绛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徐祭酒在旁帮衬着:“回圣上,他学习好,下一次定能考入。”
秦绛也急忙说道:“学生惭愧,定会努力学习,考入内舍。”
“今日你对答如流,才思敏捷。朕爱惜人才,可以让你直接升入内舍,不必再等明年公试,你可愿意?”
在座的众人都大吃一惊,皇帝这是第一次给太学生如此大的恩典。这样的话,秦绛一步登天,不用再经历痛苦的公试,坐在狭小老旧的贡院号舍答卷了。
太子见状,气的牙痒痒。秦绛、秦络,这对兄弟,他记下了。
徐祭酒拱手站立,眉头紧蹙。这种天恩,是好也是坏。若秦绛以这种方式进入了内舍,会被其他内舍生看不起,排挤的。
“学生谢陛下,但学生愿自己考入内舍。”秦绛站出来,他的答案令大家又吃了一惊。
“哦?”皇帝脸色微变,“你倒是挺有志气的。”
徐祭酒心中一紧,真怕秦绛书生意气,一不小心惹恼了圣上。他刚想上前为秦绛解释一二,却听秦绛先他一步开口解释了。
“陛下好意,学生心领。只是学生只是觉得,若接受陛下您的恩典,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秦绛老实又恭敬的说道,“学生交白卷,是自愿的。再考一年,也是自愿的。”
皇帝脸色稍霁,“算了,你们退下吧。”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08 09:21:00 +0800 CST  
与此同时,在后殿中,冯晏和陌生少年已经混熟了。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和少年胡侃,说着市井间的趣事。少年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居然十分认真的听着冯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冯晏见有人喜欢听,于是更加得意,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冯晏正说的来劲时,前面有钟声响起,提示学生们该回去听讲了。少年提醒道:“你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上课。”冯晏耷拉着脑袋抱怨道,“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学生喜欢听张博士讲课?虽然他比周博士讲的语调激昂一点,但还是很无聊啊。”
“张博士学识渊博,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少年说道。
“秦绛也这样说。”冯晏说道,“他听张博士讲课可认真了,都不和我偷偷聊天了。还有你,你混进太学,也是为了听张博士讲学吧?”
“……是。”少年稍微犹豫了一下。
“那你进不去辟雍,在外面听的到吗?”
少年心道,谁说我进不去?但他不好明说,只好含糊道:“听的到。”
“算了吧,我在后排都听得费劲。”冯晏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丝微笑,“不如这样,我反正不想去听课,你就代替我去如何?”
“什么,这不行的。”少年大惊。
“怕什么,太学几千学生,谁会注意到你呢?”
“可是……衣服……”
冯晏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不过没啥大碍,我和你把外衣换一下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少年还是有些胆怯。
但冯晏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脱下外面青衫,递给了少年,“快穿上,时间不多了,你快混进去。对了,我在外舍第二斋第三排最左边,你别找错地方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09 09:37: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太学监中尽集贤(三)
少年穿着冯晏的衣服,如同丈二和尚一般,站在威严宽阔的辟雍中,摸不着头脑。他当时也是一时兴起,便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事情,偷溜进了辟雍,混在了太学生之中。然而看着茫茫一片人海,少年并不能分清楚,哪里是外舍第二斋?
眼见学生们都已归位,张博士也拿着书本,坐在了讲台上。少年赶紧找了个人,问二斋在哪里?
“西北。”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少年,心道出去溜达一圈,就找不到自己的斋了?
“多谢。”少年急忙道谢,匆匆跑去西北方向。
钟声敲过二遍,秦绛告别徐祭酒,回去继续听课。他刚落座,看旁边位置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冯晏跑到哪里去玩了。
可别迟到啊。秦绛心中替冯晏祈祷着。待会刘学正就要来检查人数,迟到的会被记一次小过。
就在这时,少年也穿过了大半个辟雍,终于找到了第二斋。他数了数第三排,只空了一个座位,不用问也知道位置了。
少年低下头,用袖子微微遮挡住脸,轻快的走过去坐下。他刚松口气,突然旁边的人开口问话了。
只听那人说道:“你怎么才来啊。”
少年一惊,不敢回话。
“刚刚……”秦绛正想和冯晏说刚才面圣之事,他转过头来大吃一惊,旁边坐着的竟然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秦绛打量起眼前之人,只见此人的穿着是太学生的服饰,难道是隔壁斋的走错了,但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而冯晏,又去了哪里呢?
少年闻言紧张的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
“你不是太学生吧?”秦绛一语中的。
少年不再做鸵鸟状,他抬头看向秦绛,“你怎么知道?”
“这衣服,明显不合你身,不是你的吧。是冯晏,他让你替他来听课?”
的确,冯晏比少年大三岁,个子自然高一些。他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显得又宽又大。秦绛看见少年的袖子长出一截,故而猜出是冯晏的衣服。
少年语塞,被问的哑口无言。
“冯晏呢,他在哪?”
“他……在后殿。”少年投降了。他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刚来就被拆穿了。
“他真是胆大妄为。”秦绛气急,这种隆重的时刻,冯晏竟然也敢逃课?
此时三声钟声响毕,刘学正向二斋走来,开始清点人数。他扫视了一下,而后问秦绛道:“斋长,人齐了吗?”
秦绛闻言站起身,在他旁边坐着的少年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低下头紧张的盯着地面,双手发冷,已经开始想象被抓住后的情景了。
秦绛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他看向信任自己的刘学正,又用余光撇到不由自主轻颤的少年,他衡量片刻,低声道:“齐、齐了。”
“好。”刘学正果然没有任何怀疑,转身去其他斋检查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0 08:34:00 +0800 CST  
秦绛仿佛脱力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少年也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秦绛,轻声道:“谢谢。”
“不必。”秦绛冷淡的回道。他有些生气,在圣上面前偷梁换柱,不就是欺君吗?这种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
少年知道秦绛生气了,于是不再多言,默默听张博士讲学。而秦绛被这事弄得心浮气躁,连上张博士的课都听的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然而在后殿里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悠哉悠哉的躺在书桌上,听着钟敲三遍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逃课的感觉,惊险又刺激。冯晏一想到别人都在太阳底下坐着上课,而他却可以躺在后殿乘凉,果然非常爽。
正在这时,冯晏突然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一个激灵跳起身,心道不会是学正来找人吧。他左右看了看,没有藏身之处,只得施展轻功躲到房梁上,刚藏好,门外的人便推开了殿门。
只见一位老宦官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进来了,那名老宦官在殿内转了一圈,妇女神色着急的喊道:“六殿下,你在吗?”
“没有人。”老宦官摇着头出来,他搜过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当然,除了房梁上。
妇人抹泪道:“这可怎么办,待会陛下问起来,怎么答?”
“殿下不是说就去后殿歇息片刻吗,肯定不会走远的。”老宦官道,“我们再去转转,说不定跑前面玩去了。”
妇人点头,随着老宦官离去了。他们刚走,冯晏一个不稳,从梁上滑了下来。他心道大事不好,那两人口中的“六殿下”,不会就是偶遇的少年吧?
冯晏总算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了,然而他却急得团团转。完蛋了,完蛋了!他不过是想找人代个课,没想到会找上六殿下啊。冯晏二话不说,赶紧先回辟雍,想着能不能再换回来。
而秦绛这边,还少年的身份一无所知。他心情忐忑的听着课,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盼望着下课。
反倒是那个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惹来的麻烦,他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在殿外认真听课的太学生们,这是他第一次离宫外的人那么近,也是他第一次走出皇宫,看见这么多的同龄人。
等张博士好不容易讲完课,秦绛拉起那个少年,匆匆往外走。他生怕刘学正杀个回马枪,抓住了冒名顶替者。于是他拽着少年,边走边嘱咐道:“低头,快走。”
少年一路被拽到了辟雍外,一眼就看到了等着门口的冯晏。秦绛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上前就劈头骂道:“你疯了吗,敢让人冒名顶替?”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冯晏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错误,“先别说了,我们先把衣服换回来。”
“好。”少年脱下外衣,和冯晏交换了回来。
“对了,有人在后殿找你。”冯晏对少年说道,“你快回去吧。还有,我们今天没见过,你不认识我。”
少年猜测可能是奶妈和大伴在找自己,于是他不敢耽搁,不及告辞,直接往后殿跑去。
见他们交接完毕,一切总算过去了。秦绛松了一口气,看着少年的背影,疑惑道:“他是谁啊,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傻孩子替你上课?”
“他是……”冯晏咽了口吐沫,“赵瑞泽。”
“赵瑞……”秦绛刚念了两个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说他是谁?”
“赵瑞泽,六皇子殿下。”
秦绛扶额,这下祸闯大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1 09:52: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疏狂属年少(一)
讲学结束后,冯晏和秦绛提心吊胆的度过了三四天,然而太学中一派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绛却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堂堂皇子失踪多时,怎么可能不掀起轩然大波?
果然,过了几天后,冯晏听其他几个太学生透露,徐祭酒被罚俸了。
“罚俸?”冯晏一惊,他和秦绛去祭酒家背书时,并没有听师父提及。
一个太学生说道:“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是圣上不满意国子监的讲学,责怪祭酒大人办事不利。”
“讲学安排的井井有条,哪里不对了?”有人问道。
“好像是谁出事了。听说那天出动了好多内侍,不知道在找什么。”
冯晏的心蓦地一惊,仿佛做梦时一脚踏空般惊恐。这还用猜吗,肯定是找六皇子,难道六皇子出事了?冯晏听到此,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心虚的走开了。他魂不守舍的来到秦绛座位前,将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秦绛听完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冯晏,真想打他一顿。好好上课不好吗,非要逃课溜出去玩。这些好了,闯出大祸,害得师父被罚俸了。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六皇子是不是已经供出我了,圣上知道了吗,他会怎么罚我?”冯晏已是六神无主了。
“你现在知道怕了啊?”秦绛严肃的说道,“今晚背书时,我们向师父坦白,承认错误。”
“好好好,我坦白,我认错。”冯晏几乎濒临崩溃了,他一把抓住秦绛的胳膊,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紧握着,“你说,师父会救我的吧。我不会被圣上处置吧,这事会连累我父兄前途吗?”
秦绛冷静的分析道:“别怕,目前圣上只是罚俸,说明六皇子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宫去了。而且这几天上面也没有人来查问你,我猜六皇子应该还没有供出你。”
“真的吗,你确定?”冯晏放开了秦绛的胳膊,“看来那小子还算讲义气。”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皇宫里手段那么多,想查什么还是能查出来的,不过是早晚而已。”秦绛又浇了他一头冷水。
冯晏瘫坐在椅子上,有种想去翻《大楚律》的冲动了。都怪他不好好听律学博士讲课,拐带皇子这个,算什么罪名,要如何判刑啊?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2 08:47:00 +0800 CST  
今晚的徐府寂静肃穆,秦绛和冯晏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徐谨谦的书房。徐谨谦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异常,按照往常一样,检查他们背诵的情况。
秦绛自然是倒背如流,倒是冯晏出乎了徐祭酒的意料。本以为他会粗心大意被错几个字,没想到这一次全对了。
“不错。”徐谨谦微微一笑,鼓励道,“望你今后也能背得如此流利。”
“是,师父。”冯晏并没有丝毫愉悦,心底依旧压着块大石头,呼吸都不顺畅了。
“嗯,你们回去吧。”徐谨谦合上书本,放他们离去了。
“师父……”秦绛突然开口,他斟酌着说道,“我们有事和您说。”
“哦,什么事?”徐谨谦疑惑道。
秦绛拽了拽身旁冯晏的衣角,冯晏后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在圣上临国子监时,逃……逃课了。”
徐谨谦一惊,“你说什么,逃课?那么,刘学正可知道?”
“不、不知道。我找人……代课。”
徐谨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联想起上面说六皇子走失之事,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震惊的站起身,怒道:“你找的是谁?”
“是……”冯晏心一横,眼一闭,“是六皇子。”
果然如此!徐谨谦的脸变得铁青,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道:“竟然让皇子替你上课,长本事了啊。”
“我不知道他是六殿下,我以为他是慕名而来旁听的……”冯晏辩解之声越来越低,最后看着徐祭酒的神色愈发严肃,吓得完全不敢说话了。
“圣驾在此,谁敢放闲杂人等进国子监?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居然猜不出殿下的身份?”徐祭酒简直要被气笑了。
冯晏被训得瑟缩了一下,惶然的垂下眼睛,不敢答话。
徐谨谦瞪了冯晏许久,而后又转向一直沉默的秦绛,“你呢,又犯了什么?”
“学生犯了包庇之罪。”秦绛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我替冯晏隐瞒,欺骗了刘学正。”
“很好,很好!”徐谨谦看着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胆子比一般学生大多了啊。”
“师父!”秦绛一下子慌了,急忙跪下。冯晏见状,也吓得赶紧跪下了。
“师父,我错了,您罚我吧。”冯晏低头说道。
徐谨谦冷漠的说道:“逃课本就该罚,让皇子代你上课,令圣上担忧,罪上加罪。你说,该怎么罚?”
冯晏愣了,这罪名听着比之前上课打架还要严重,他紧张得浑身发抖,不知该作何回答。
徐谨谦见他不说话,开口道:“你可知,那些伺候六皇子的奴才们,因看顾皇子不利,被打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不得皮开肉绽了!冯晏一下子惊呆了。
“打板子还算轻的了。令圣主担忧,罪在不赦。”徐谨谦冷着张脸,“我也打你五十板子,没意见吧?”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冯晏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敢说有意见吗?
“没、没意见。”冯晏违心的说道。
徐祭酒起身,拿出上回教训冯晏的长戒尺,淡淡道:“跟我进来。”
冯晏一下子就腿软了,瘫在地上动不了了。戒尺的滋味他可是尝试过的,并且记忆犹新,二十板子都疼的要命,更何况五十下?
“是要我请你进来吗?”徐祭酒站在门口问道。
“不、不是。”冯晏撑着站起来,战战兢兢的向内室走去。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3 22:16:00 +0800 CST  
秦绛担忧的望向好友,看他和师父一前一后进了内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冯晏哭喊的声音,秦绛跪在外头心惊胆战,不敢想象冯晏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呢。
收拾完冯晏后,徐祭酒又一个人出来了。而冯晏,估计已经没力气走路,还在内室歇息呢。
秦绛不敢抬头,看着徐祭酒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只听头顶有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当了斋长就学会滥用职权了?你和之前的斋长,又有何区别?”
秦绛低着头没说话,两边脸颊却腾地一下子烧红了。他跪在这里,简直无地自容,他以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公平公正的人。可是现在,他欺上瞒下,和那个利用权力威胁他作弊的前斋长,本质上是一样的。
“你太令我失望了。”徐祭酒长叹一声,“我本以为你是个让人省心的,没想到这把戒尺会打到你身上。”
“失望”二字彻底击溃了秦绛的心,他现在不怕挨打,不怕挨骂,就怕师父对他失望,不再教导他。秦绛留下了惶恐的泪水,跪地频频叩首道:“师父……师父,我错了,不要……不要我。”
徐祭酒听他断断续续哭泣求饶,心底也软了一点,“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父,我不会不要你。不过,你当我一日门生,我便会严格的教导你一日。”
“是,师父。”秦绛擦擦眼泪,当他听见徐祭酒还认自己这个徒弟,心便安定了许多。
“伸手。”徐祭酒还是给秦绛留有情面,“念你是初犯,只罚二十板子。”
像秦绛这样乖的孩子,很少被老师教训,他忐忑不安的伸出双手,还没正式惩罚呢,就已经羞愧的满脸通红了。
“啪”的一声,戒尺打中手心,秦绛微微一皱眉头,他没想到师父的手劲这么大。
但他的自尊让他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痛呼之声。
二十下很快结束了,徐祭酒看着眼前的徒弟,吩咐道:“明日,去和你们的刘学正认错。”
“学生知道了。”
“现在,你去内室和冯晏跪省至天明,你可有不服。”
“学生领罚。”秦绛表示心服口服。
“今日这事,到此为止。若以后有人问起,不可透露半句皇子走失之事。”徐祭酒到底还是护着冯晏和秦绛,要是此事被上面的人知道,他们俩的小命恐怕都难保。
秦绛感激的看了一眼徐祭酒,深深叩首道:“学生明白,谢师父。”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6 10:10: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疏狂属年少(二)
秦绛进入内室的时候,冯晏已经静跪于墙角,面壁思过了。秦绛走到他身边跪下,冯晏闻声转过头,秦绛见他眼角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然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脸上还有些泪痕。两个难兄难弟大眼瞪着小眼,默默相视良久,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先打破了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脸跟小花猫似的。”冯晏忍不住笑道。
“你还笑话我,你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呢。”秦绛也捂嘴笑道。
冯晏赶紧揉揉眼睛,“我哪有?”
“明明就有。”秦绛莞尔。
冯晏看着秦绛,有些内疚的说道:“哎,兄弟,我又连累了你。”
“你知道就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逃课。”秦绛心想,自己早就和冯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冯晏摆手道,“我对天发誓,我以后绝不逃课,一定好好背书,上周博士的课也不睡觉了。”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然而秦绛深知好友的尿性,心道我信了你的鬼。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默默算了算时辰,他们至少还得跪三个时辰左右,天才能亮吧。
漫漫长夜,不知该如何熬过去。万幸还有人陪伴在身边,不至于太过寂寞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徐沅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通知他们,可以回去上课了。冯晏和秦绛顿时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冯晏揉着膝盖痛的嗷嗷叫道:“啊啊啊,我的腿没知觉了。”
秦绛翻翻白眼,自己的腿也麻了,不过哪有冯晏说的那么夸张。徐沅没有被罚过,不知深浅,她疑惑道:“真的很痛?那我给你拿点药?”
“好啊好啊。”冯晏直点头。
徐沅拿着一瓶药酒过来,活血化瘀最是有效。冯晏得寸进尺,哀求的望向徐沅,“沅沅,我痛得厉害,你帮我抹药吧。”
“啊?”徐沅又一次被冯晏的演技骗到了,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冯晏得意的笑了笑,赶紧撩起裤腿,果然膝盖那里一片青紫,徐沅见到后吓得捂住了嘴巴,不知该如何帮他上药了。
“不必麻烦徐小姐了,我来帮你上药就好。”秦绛急忙拦住了徐沅,心里愤愤骂着冯晏这个浪荡子,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让女孩子给你敷什么药啊!
“那就交给你了。”徐沅将药酒交给了秦绛,站在一旁远远的观望着。
秦绛将药酒倒在手上,押着冯晏的一条腿,就开始使劲揉搓膝盖。冯晏疼的一下子叫了出来,“啊啊,轻、轻点,腿要断了。”
“活血化瘀,必须要使劲揉。”秦绛边说边加大力度,痛得冯晏冷汗都出来了。
冯晏无助的看向徐沅,为什么不是可爱的女孩子帮他上药呢?还有秦绛这小子,什么时候手劲变得这么大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7 14:28:00 +0800 CST  
给冯晏上完药后,秦绛给自己也抹了药酒,等两人能够下地走路后,秦绛和冯晏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徐府,去太学上课了。
“哎呦,哎呦……”冯晏每走一步都要叫唤一声,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秦绛听得心烦,郁闷道:“有那么疼?”
“我不仅是腿疼,屁股也痛。”冯晏欲哭无泪,“来来来,扶我一把。”
秦绛了然,怪不得徐祭酒要带他去内室呢,原来如此啊。他见冯晏是真痛而不是装痛,于是心一软,让冯晏搭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
“要不我们雇辆马车吧?”冯晏恳求的说道。
“我身上没带钱。”秦绛打破了冯晏的幻想。
而此时已到月末,冯晏家里寄来的钱早就没了。他无语望天,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等冯晏和秦绛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来到锡庆院时,刘学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抓迟到的两人呢。
“学、学正。”冯晏和秦绛面面相觑,急忙站直了。
“你们怎么回事?”刘学正沉着个脸,他看向秦绛,“你身为斋长,却没有以身作则,竟然会晨读迟到!”
“学生知错。”秦绛低下头。
“罚你二人今日站后面上课。”刘学正说道。
“学生领罚。”冯晏和秦绛异口同声的说道,然而二人是一喜一忧。冯晏的屁股不用受苦了,他差点就说成“谢谢学正”了。

等到下午所有课都结束后,学堂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冯晏和秦绛二人。秦绛忐忑不安的站在,想着该如何向学正承认错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刘学正进来了。
“你们俩,过来。”刘学正招手道,“说说吧,为何迟到?”
冯晏一脸为难,这要如何说,难道说他被徐祭酒罚跪一夜,腿疼走不快?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倒是秦绛诚实,将逃课和被祭酒责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学正负手听完,反而笑了笑,“你倒是老实,逃课之事,祭酒大人今早和我说了。”
秦绛和冯晏都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老实交代是对的。
“既然你们已被徐祭酒罚过,我便不再加罚。不过……”刘学正话锋一转,“秦绛你身为斋长,以权谋私,看来已经不适合担任二斋斋长之位了。”
刘学正的处置结果,早在秦绛的意料之中,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反倒是冯晏,他激动的说道:“学正,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
“闭嘴,还没有轮到你说话。”刘学正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有伤在身,我真想再打你一顿。”
冯晏尴尬的住嘴了,只听刘学正继续说道:“秦绛,我以包庇之罪免你斋长职位。至于冯晏,逃课记一大过。”
“是。”冯晏和秦绛心服口服。
到了第二天,刘学正当众罢免了秦绛,并让斋谕陈文前补任斋长一职。当秦绛收拾好书本从第一排搬回窗边时,后排的冯晏对他笑了笑,“你可算回来了,隔那么远,我都没法给你传纸条。”
秦绛也笑了,他又回到了从前的位置,仿佛回到了家一样,觉得异常轻松。虽然被免去了斋长,却也能放下了身上的担子了。
陈文前如愿以偿的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回头同情的看向秦绛,却发现他和冯晏正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陈文前不解,秦绛明明失去了这么宝贵的位置,为什么依旧谈笑风生?仿佛斋长之位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而斋长之位对陈文前来说,却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是一切荣耀和权力的象征。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8 10:33: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疏狂属年少(三)
免去斋长一职对于秦绛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日子过得更加轻松了些。少了成天巴结的人在旁边聒噪,少了每日记录行艺的功课,秦绛可以自由的在课下和冯晏出去玩闹了。
然而无忧无虑的日子刚过去没几天,等到哥哥秦络休沐的那一天,秦绛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冯晏发现今日秦绛心情低落,一直在唉声叹气。
“哎,今天要回家去。”秦绛叹了口气说道。
“回就回……”冯晏说了半句,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哥……还不知道六皇子那事吧。”
“是啊。”秦绛一皱眉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哥说呢。”
“那,瞒着他不就行了?”冯晏出了个鬼主意。
“瞒着?”秦绛从来不敢欺瞒哥哥,他惊了一惊,“这样,不好吧。”
“师父不是说了嘛,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事。”
“可是……我哥怎么能算‘别人’?”秦绛迟疑着说道。
“但皇子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啊。再说了,你还真上杆子的找打去啊。”
冯晏的话一下子击中了秦绛的内心,他确实不敢让哥哥知道,否则定是一顿好训。
在冯晏的鼓动下,秦绛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家中。见哥哥在书房提笔写字,秦绛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时,秦络一抬头,看见从窗前走过的弟弟。
“秦绛,你回来了。”秦络蓦地开口,吓得秦绛一个激灵,差点跌倒。
“呃、哥,我回来了。”秦绛扶墙站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秦络放下笔,“回来了就先吃饭吧,秦婶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了。”
“好,我放下书就来。”秦绛小跑着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上门暗暗给自己打气。怎地一见到哥哥,就不由自主的心虚了呢?
秦绛深呼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强作淡定的走了出去。
桌上四菜一汤,都是平常的家常饭。秦绛坐下后光顾着扒饭,秦络见状,伸手为弟弟夹了几筷子菜,“吃慢点,别噎着。”
“哦。”秦绛心里着急,想着早吃完,早安生。
“多吃点菜。”秦络说道,“我销假回部里,事情积了一堆,没顾得上问你。”
秦绛神色一禀,却听哥哥问道:“太学近日讲些什么?”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不过是《论语》《大学》等。”
“徐祭酒还在教你们兵书吗?”
见哥哥只是闲话家常,秦绛脑子里紧绷的弦略微松了松,他答道:“兵法也学,史书也学,师父教的杂些。”
“多读点杂书好,可别学成只会背四书五经的书呆子了。”秦络说道,“好好跟着你们师父读书,我也就放心了。”
“是。”
“快到这个月私试了吧?”秦络又问。
“再过五天。”秦绛自信的说道,“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好。”
秦络一点也不担心弟弟的功课,他忽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道:“听说圣驾幸学……”
一听哥哥突然提起圣上去国子监一事,秦绛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地了。
秦络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别捡了,换一双。”
秦绛惴惴不安的新取了一双筷子,只听哥哥继续说道:“听闻圣驾幸学时,你有幸得见天颜?”
“啊?对,是的。”秦绛慌忙的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乱出风头。”秦络叮嘱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这事在朝里早就传开了。都说你小小年纪文采出众,甚至还拒绝了圣上提携你入内舍,这事得让多少人眼红啊?”
“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问张博士问题而已。”秦绛小声说道。
“不过你拒绝入内舍,倒是做对了一件事。”秦络笑了笑,“咱们秦家儿郎,自然要堂堂正正的考入内舍才是。”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秦绛虽然听到哥哥的表扬,但心里藏着事,脸上也没有多高兴。他放下碗筷,对哥哥道,“哥,我吃好了。”
“你今日胃口不佳,不舒服吗?”秦络看弟弟没吃多少就饱了,有些疑惑。
“我……我之前吃了点。”秦绛不得已撒了个谎,心虚的低头不敢看哥哥。
秦络上下打量着弟弟,“你这次回家奇怪得很,低着头干什么,不敢看我?”
“啊,怎么会呢。”秦绛强迫自己抬头直视哥哥的眼睛。
“你有事瞒着我?”秦络眼神严厉的盯着弟弟看。
“没、没有。”秦绛说着,不由自主的又低下了头。
秦络笑了笑,“你小时候,一干了什么坏事,回到家就心虚的躲起来。而今次你回家,进门居然不和我打声招呼,就想往自己房里躲。你不心虚,你躲什么?”
秦绛:“……”
“说吧,干什么坏事了?”
秦绛心里苦,他就不该听从冯晏的怂恿。毕竟他从小乖巧,哪里像冯晏那样,撒谎撒惯了,身经百战。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19 09:52:00 +0800 CST  
秦绛在哥哥面前,一向乖巧,尤其是哥哥一脸严肃的瞪着他时,更是什么谎都编不出来了。他吞吞吐吐的低头道:“我……我被学正免了斋长一职。”
“哦?”秦络一挑眉,“为何?”
“我……包庇……”
“包庇什么?”
“包庇冯晏逃课,欺瞒学正。”在哥哥的逼问下,秦绛不得不说出口。
“十下。”秦络淡淡的说道,“还有呢?”
“没、没了……”秦绛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哥哥不要再问下去了。
然而秦络何等精明,他笑道:“你竟然还想瞒我?刚才我提到圣驾幸学时,你紧张的筷子都掉了。”
秦绛:“……”
“再隐瞒不报,十下哦。”秦络微笑着诱供道。
秦绛的心防彻底被他哥攻破,他垂头丧气道:“冯晏他偶遇了……六皇子。让六皇子帮忙代课。”
秦络一惊,他曾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和六皇子有过几面之缘。他微微皱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子何等尊贵,你们竟然……”
“我不知道,冯晏他也不知道。”秦绛急辩道,“后来我们把六皇子完好无损的送了出去,想必应该无事吧。”
眼见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黑,秦绛辩解之声越来越小。只听秦络道:“若皇子有事,你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吗?恐怕早就下刑部大牢了。”
秦绛听后急忙跪下认错,其实他前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要不是徐祭酒摆平了一切,他恐怕还在担惊受怕中。
秦络继续问道:“这件事,谁知道?”
“师父,还有刘学正也知道一点。”
“嗯,想必不用我叮嘱,你们师父也让你们不许再泄漏出去吧。”
“是。”秦绛点头。
“好吧。”秦络微微一笑,“那我们就来算算,你最近积攒的‘好事’吧。”
秦绛腿开始发软,然后被哥哥提溜着去了书房。
第二天,秦绛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太学。冯晏惊讶的张大嘴,疑惑道:“你还真讨打去了?”
说起这事,秦绛就很想骂人,他翻翻白眼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哥更生气了。”
“呃……”冯晏掏出了徐沅给的药酒,“算我的错,那啥……沅沅的药酒,给你涂涂?”
秦绛一见到沅沅的药酒,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甚好。”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0 16:09: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一)
秋去冬来,日月如梭,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快到了。临近春节时,太学早早的散了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过个好年,等开春了再回来读书。
秦绛自是欢欢喜喜的收拾着行李,和哥哥一起在京城过年。而冯晏则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没有心思准备要拿回去的东西。
“怎么了?”秦绛见状问道。
“我不想回家,不想过年。”冯晏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直打滚。
秦绛更加奇怪了,“去年过年,你不是挺开心的吗?难道你今年父兄都不回家过年吗?”
“也不是。”冯晏摇头道,“可去年是我大哥回来过年,今年是我爹要来了。”
“这还不好?”秦绛问道。
“你不知道我爹那人,可严了。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待着啊。”冯晏可怜兮兮的问道,“秦绛,要不我去你们家过年算了,我不挑的,给我留口饭吃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你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能跑了?”秦绛很是不理解冯晏怎么想的,“再说了,你们父子俩也很久没见了吧。”
的确,冯晏有三年没见他爹了。冯将军要戍守边关,很难抽出时间回家一趟。前两年都是他大哥二哥轮流回家过年看看他。今年大哥在信上说,爹爹本来想让二哥回来的,但他们坚决的推辞了,想让爹回家休息几天。
冯晏收到大哥的信后,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他心中无声的呐喊,大哥二哥,你们干嘛要推辞啊,我们兄弟在京城吃喝玩乐,不是挺好的吗?

冯晏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把院子里摆着的十八般武器擦得锃光瓦亮,以伪造出天天练剑习武的假象。
然后就是把自己买来的闲书杂书,以及市井上有趣的小玩意都藏起来,否则被他爹看见了,定会骂他玩物丧志。
最后一件事,则是给下人们发点好处,让他们多美言几句,至少别拆穿了他的谎言。
等办完了这些事后,除夕将至,冯晏他爹冯汝炳也到达京城了。
“少爷少爷,老爷他们快到了,拐过街就进门了。”派去打探的小厮回报道。
“知道了,再探,再报。”冯晏一边说着,一边把箭支插到箭靶上。
“少爷少爷,老爷带着士兵进门了。”
“好,你们都快下去。”冯晏深吸一口气,拿起弓箭,做出射击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便知是爹爹和其手下来了。他瞄准箭靶,“嗖”的一声,射向红心。
“不错,不错。”果然,他爹看到了冯晏“精心准备”的射箭表演,他鼓鼓掌道,“比我走之前,长进了。”
“爹,你终于来了。”冯晏装作开心的跑到爹爹跟前,“我以为您除夕才能到呢。”
冯汝炳揉了揉小儿子的头发,三年未见,儿子已经长到他肩膀的高度了,他望向箭靶上插着十几支箭,欣慰道:“在练箭呢,练多久了?”
冯晏故作乖巧的笑了笑,“也没多久,刚练了两个时辰。”
旁边帮少爷将箭支插到靶子上的小厮闻言,差点笑出声。
冯汝炳没有发现异样,故而又问道:“每日可都习武?”
“早晚都会打一套拳,爹爹放心,孩儿不敢懈怠。”
冯汝炳看向那些擦拭得发亮的兵器,心里便相信了孩子的话。
“来,我们父子好久没有比划比划了,你去选样兵器,我们来练练。”
冯晏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软了,有没有练武,行家一上手就知道。他可不敢和他爹比划,只好说道:“爹,您刚回来就比武啊,先进屋歇息歇息,明天再比划吧。”
一旁收了冯晏好处的小厮也急忙劝道:“是啊老爷,厨房已经备好饭菜,专为老爷接风洗尘,待会就凉了。”
“厨房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冯汝炳奇道。
冯晏一愣,他可不敢告诉他爹,自己派人天天去城门口守着,以防万一。于是他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我一直在盼着爹爹回来,让厨房每日都会备下好吃的,等哪天爹爹回家了,能有现成的热菜热酒吃。”
冯汝炳有些感叹,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啊。也不枉他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提前了三日到达。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1 21:22:00 +0800 CST  
席间父慈子孝,一派祥和。冯汝炳一边吃着饭,一边询问儿子的近况。冯晏提着一颗心,乖巧的回答爹爹的问题。
“最近长枪练得如何了?”
“儿子日日练习,已经学会马上舞枪了。”冯晏一顿吹嘘,连草稿都没有打。
骑马弄枪是很危险又很困难的事,冯汝炳语重心长道:“习武最忌急躁,你年纪还小,先练好基本功再说。如今扎马步,你能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没有问题。”冯晏又开始吹牛了。
“很好。”冯汝炳微微一笑,“太学那边,这么久了,还在外舍?”
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冯晏不好扯谎,只好说道:“儿子对四书五经总是很难理解,不过最近儿子在学兵书,已熟背《孙子兵法》。”
“哦,你竟然开始读兵书了。”冯汝炳惊讶的说道,“不过光背没有什么用,你能看懂理解吗?”
冯晏一愣,他本以为爹爹会考察背诵。而他在徐祭酒跟前,被迫抄写无数遍,终于给背下来了。可是他爹不按常理出牌,不考背诵,非要考理解?
“理、理解了。”冯晏打肿脸充胖子。
“很好,过两天给我交一篇文章,写写你的理解和感悟。”
冯晏:“……是。”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等饭吃完后,冯晏已经数不清,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少个大坑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冯晏正在与周公会晤,突然有人在他耳边大喊:“少爷,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啊?”冯晏揉揉眼睛,一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顿时怒了,“这么早,吵什么啊?”
小厮使劲的摇着冯晏:“少爷,醒醒,不是你说要我在老爷起床之前叫你的吗?少爷你忘了你每天要晨起练武的吗?”
冯晏晕乎乎的在床上坐了半晌,终于想起自己编的谎言。为什么要说早晚打拳呢?天哪,真是说谎一时爽,实行起来要人命!
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刺骨,冯晏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打着拳,心里十分怀念自己温暖的被窝……
“起得很早啊。”冯汝炳也大清早的早早起身,便看见儿子在院中打拳呢。
“爹。”冯晏顶着个黑眼圈,和他爹打招呼。
“来,咱爷俩比划比划,你不是说枪法不错吗,去取枪来。”
“爹、爹……”冯晏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那啥,我这才打了一套拳,还没有热好身呢。”
“也是。”冯汝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儿子,“这样,你先去扎个马步,练练基本功。一个时辰,不为难你吧。”
“一、一个时辰!”冯晏想起昨晚饭桌上的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为难,怎么会为难的,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啊哈哈哈。”
爹爹满意的走了,留下冯晏一个人,生无可恋的扎马步。小厮在旁守着冯晏,看着他辛苦的扎马步,又是同情,又有些想笑。
“还有多久啊。”冯晏觉得自己腿又酸又痛,即将坚持不住,要跌倒了。
一旁的小厮同情的回答道:“还有半个时辰,早着呢。”
“什么,还有半个时辰?”冯晏欲哭无泪,他一边扎着马步,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吹牛为什么不悠着点呢。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再夸海口,最多半个时辰,绝不会再说什么一个时辰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2 19:54: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二)
将军府书房中,冯晏提着笔端坐半个时辰了,他盯着桌上摆放着的《孙子兵法》,正苦思他爹留下的任务——写读书感悟。然而理解感悟,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能把整本《孙子兵法》背下来,已经是极限了。
冯晏心想,就算自己在书房坐到天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啊。于是他当机立断,对小厮道:“你在这给我守着,我出去一趟。”
“啊?”小厮劝道,“少爷,老爷还在家呢,你就要出去玩?”
“我这不是去玩,是去寻找外援。”冯晏对小厮说道,“你现在就装作是我,在书房认真读书。”
“少爷,你可得早点回来。”小厮哭丧着脸说道。他可不想独自面对将军老爷,毕竟冯将军威名赫赫,府里哪个人不怕啊。
与此同时,秦绛正在府中打扫,忙得不亦乐乎。年前要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裁新衣,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有一大堆活要干呢。而哥哥秦络和秦婶也一大早出去采买过年要用的吃的,秦婶准备在除夕宴上大展身手,做一桌好吃的呢。
秦绛正在自己房中打扫,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在唤他,他探头望去,竟然看到冯晏扒着自家外墙上。
“你怎么来了?”秦绛仰头疑惑道。
“串门不行啊。”冯晏望着他笑道。
秦绛明显不信,“明儿就是除夕了,你不回家准备,哪有年前串门的?”
冯晏趴在墙头讪讪一笑,而后双手攀着墙,从外面翻了过来。然而他刚想从墙头跳下来时,由于扎马步导致双腿没劲,“扑通”一下摔在了草地上。
秦绛大吃一惊,赶紧冲过去将他扶起来。翻墙这种事,冯晏在太学时没少干过,没想到竟也有失手的时候。
“你还好吧?”
“哎呀,马失前蹄。”冯晏揉揉摔痛的屁股,“没事,没事。”
“真没事,去我屋里坐坐?”秦绛说道。
“不不不,不用了。”冯晏尴尬一笑,摸摸鼻子,“其实我是抽空偷溜过来的,想找你帮个小忙。”
“小忙?”秦绛心道,一个小忙至于扒墙头吗?
冯晏将他爹要求写理解感悟之事粗略说了一下,他作揖拱手道:“好兄弟,帮帮我,我知道你文采是最好的了,帮我写一篇吧。”
“这要我怎么写?”
“你也不必写多好,只需写点对兵法的理解,混过去就行了。”
“可是……你我文风不一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吧。”
“我爹又不是师父,他从没看过我的文章,怎知我的文风?再说了,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一向都是瞎编乱造写的文章,哪里有什么文风啊。”
秦绛被打败了,只好点头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冯晏一脸讨好的说道,“当然了,主要看您老的心情,什么时候有灵感了,就受累提笔写上几句?”
秦绛被逗乐了,笑了笑道:“要不等过完年吧,大年初二?”
“初一好吗?”冯晏求道,“你也知道,我爹是个急性子,我等的了,我爹可等不了啊。”
“好吧好吧,初一你来找我拿。”秦绛果然受不了冯晏装可怜,于是大过年的给自己揽下一件苦差事。
“多谢多谢,那我先回去了。”冯晏目的达成,正打算翻墙出去。秦绛看他走路姿势很奇怪,仿佛膝盖不会打弯了,急忙将他从墙上拉下来。
“干嘛?”
“你是被你爹罚了吗?”秦绛指着他的膝盖,问道。
“呃……不是。”冯晏不想说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傻事,含糊道,“练功练的。”
秦绛一愣,没想到冯晏大过年的不去玩,居然如此用功。他指了指大门,“我哥不在,我送你出去吧。”
冯晏闻言大呼道:“早说啊,害我摔得屁股疼。”
秦绛捂嘴笑笑,摔一跤换一篇文章,一点也不亏。
秦绛送冯晏从正门离开,回头迎面碰见秦络和秦婶采买回来。秦络疑惑的看着弟弟,“你出去了?”
“刚刚太学同窗来找我,出去聊了几句。”秦绛怕哥哥听到冯晏的名字生气,故而没有明说。
“怎不叫人进去坐坐,喝杯热茶?”
秦绛调侃道:“他是个大忙人,还是偷溜出来的呢,哪有空喝茶啊?”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3 12:12:00 +0800 CST  
除夕之夜,京中爆竹喧天,满城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吃着年夜饭,守着岁,喜迎新春。
秦绛和哥哥也在四合院中放着鞭炮,点着烟花。秦绛平日里沉稳得像个小大人一样,但在过年时却平添几分孩童心性,大晚上的不畏寒冷,一定要在院子里放烟花炮竹玩。
这边厨房中,秦婶做了好多菜,有鱼有肉,而且都有着吉祥的寓意。什么年年有鱼,花开富贵,以及必不可少的饺子。
“菜来了——”秦婶端着菜送入正厅,对秦络说,“大少爷,饺子下锅,马上就好,可以开席了。”
“秦婶,你下完饺子,也过来一起吃吧。”秦络招呼道。
“好嘞。”秦婶和他们仿佛一家人一样,早就不分什么下人主子了。
秦绛恋恋不舍的放下未点完的烟花,被哥哥拉着入席了。不过当他看见这么多好吃的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注意力,不再想烟花的事了。
“饺子来了。”秦婶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热腾腾刚出锅的饺子。秦绛见状,先夹了一个饺子给哥哥,然后自己才大口吃起来。
“慢点,小心烫。”秦婶慈祥的说道。她擦了擦手,解下围裙,也落座了。
“他想着赶紧吃完,去放鞭炮呢。”秦络笑着调侃道。
秦绛咀嚼着饭菜,没腾出嘴说话,只好气鼓鼓的盯着哥哥,表示自己并不是急着去玩,是因为秦婶做的饺子太好吃了。
秦络最懂弟弟心思,他夹了块鱼给弟弟,“好好好,你不是急着去玩。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吃饱喝足后,秦络递给秦绛一个红包,“父母不在,我为长兄,就替父母给你压岁钱。压住邪祟,辟邪驱鬼,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
“谢谢哥哥。”秦绛激动的接过,只有过年时他是最富裕的,哥哥对他一向大方,给的压岁钱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呢。
“秦婶,我给您拜个年。”秦络拱手道。
秦婶局促的摆摆手,“老妇人哪里受得起,大少爷抬举我了。”
秦绛在旁看着,也懂事的跟着哥哥,给秦婶拜年,然后又跑到院子里去放鞭炮。等到了子夜,新旧年交替之际,全京城的鞭炮仿佛都在这一刻响起,声音震天动地,夜空中绽放出无数绚烂的烟花。
秦绛也放光了所有烟花,意犹未尽的回到了房中。秦络招呼弟弟来烤烤火,对他道:“今夜要守岁哦。你是想一起打牌、簸钱,还是对诗饮茶?”
“我想……”秦绛刚想说去打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神色略带懊恼的改口道,“我还是回屋看书吧。”
“……当真?”秦络闻言,都快惊呆了。
“是啊。”秦绛找了个借口,“今年公试提前到二月了,我得好好温习一下。”
“也好,去吧。”秦络说道。
秦络回到房间,愤愤的拿出《孙子兵法》,提笔磨墨,然而心中却在默默骂道:明明可以去打牌玩耍,现在却要在这里,帮人写文章?大过年的,我造了什么孽啊!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4 10:52: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三)
“阿嚏……阿嚏……阿嚏!”
冯府中,冯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这大过年的,谁骂我呢?
冯汝炳在旁关切道:“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没有,我身体好着呢。”冯晏赶忙摆手道,“习武之人,不惧严寒,我能大冬天的下水游泳,能游一……半个时辰呢。”
冯晏这次终于记住血的教训,吹牛要悠着点了。
“三年不见,我儿能文能武,长进很大啊。”冯汝炳笑了笑,“如今,比你两个哥哥都厉害了呢。”
听到爹爹难得表扬了自己一回,冯晏被说得脸都红了,以前爹总是夸两位哥哥,损自己呢。
只是不知道冯晏这脸红,是害羞呢,还是心虚呢?
“让你写的感悟,写好了吗?”冯汝炳又问道。
冯晏急忙说道:“写了写了,不过还要润色一番。明天,明天一定给您看看。”

等到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团圆,秦绛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写出了一篇感悟。他正打算眯一会,突然发现有人向院内扔石子,果然,冯晏又趴他墙头了。
此时秦络和秦婶都在睡觉,秦绛偷偷将文章叠起藏入袖内,悄声跑出门外。冯晏已从墙头跳下来,正双手抱胸,倚在墙边等他。
“给你。”秦绛昨夜写了一晚上文章,也骂了一晚上冯晏。今早见到本人,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冯晏反应总是慢半拍,他看着秦绛脸色不好,问道:“昨夜守夜了,没睡好?”
“守夜也没守,光顾着给你写文章了。”
冯晏居然还安慰道:“没睡就算守夜了,干什么不重要的。”
秦绛有些想打人了。
冯晏拿着文章,乐呵呵的跑回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誊抄了一份,并熟读了全文。
午饭过后,冯晏主动拿出文章,如献宝似的交给了冯汝炳。他就不信,以秦绛的文采,打动不了他爹?
果然,冯汝炳拿过文章,一看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他反复阅读,有时候读到精彩之处,还会拍案叫绝。
冯晏见状,心虚的站在原地,他怎么没有看出文章的妙处,早知道再改烂一点就好了。冯晏现在最怕秦绛写得太好,引起爹爹怀疑啊。
冯汝炳放下文章,似笑非笑的看向儿子,“写的不错。”
“不、不敢当。”冯晏这次是真虚了,也不敢吹牛了。
“兵书中的道理你都读的很明白,但是不知道你临战运用,是否能像文章上写的那样,头头是道。”冯汝炳说道,“不如,我考考你吧。”
“还要……考?”冯晏更虚了,但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请父亲出题。”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大楚第一大敌便是西北的项羌,你对项羌,可有了解?”
冯晏长舒一口气,还好之前徐祭酒让他们查过项羌的资料,这道题并不能难倒他。他将徐祭酒讲过的项羌习俗,部落争斗,一一说了出来。
“看来是做过功课的。”冯汝炳点点头,继续问道,“为父镇守武平关,和项羌作战多年,可双方谁都无法彻底的战胜对方,你可知是为何?”
“项羌想入关内,需得经过武平关,然而武平关易守难攻,项羌攻城装备落后,自然无法攻破。”冯晏猜测道,“至于我朝想一举消灭对方,也是难事。项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大楚骑兵不如项羌,自然也无法深入草原,彻底打败他们。”
冯汝炳捋捋胡须,“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有一点,你错了。”
“什么?”冯晏一惊,“请父亲指教。”
“谁说项羌想攻入关内,一定得经过武平关?”冯汝炳问道,“项羌和大楚接壤的,可不止是武平关一个啊。”
冯晏愣了愣,“可我听说,每次项羌攻打大楚,都是从武平关发起的。”
“武平关是离项羌王庭最近的,但并不表明,其他地方他们就不能发起进攻。”冯汝炳说道,“项羌西南地界有一处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名叫巴罗鸣沙漠。从那里穿过,可以直达我大楚中部。”
“真的吗?”冯晏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片沙漠的。
“看来你对项羌的地形一无所知。”冯汝炳说道,“看来你文章上写的东西,你并不知晓。”
“我……”冯晏不知如何辩解。
“说吧,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帮你写的?”冯汝炳装了很久,也不再废话了。
“爹,你……为何如此说?”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冯汝炳道,“我没有在年前拆穿你,已经给你留面子了。”
“爹你早就知道了?”冯晏大惊失色。
冯汝炳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真看不出,箭是射上去的,还是插上去的?”
冯晏:“……”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5 10:25:00 +0800 CST  
一朝被拆穿,冯晏哪敢再欺骗他爹,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是我托一个同窗,帮我写的。”
“那么,每日早晚打拳?”
“没打,我早上起不来,晚上太累了。”
“马上耍枪,冬日游泳?”
“都……都是我胡编的,并不能做到。”
“扎马步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撑死了。”冯晏欲哭无泪,那次他咬牙坚持了半个时辰,就瘫倒在地了。估计当时他爹就藏在暗处偷偷围观,看着他哭天喊地。
冯晏心道,老头坏得很,什么都知道,还装作不知道,故意看他出丑!
“为父让你每日习武,不可荒废。你倒好,光顾玩乐,现在还学会了撒谎?”
“爹,我……错了。”冯晏愧疚的说道。
“光认错有什么用,你说,该如何罚你?”
冯晏一下子捂住臀部,紧张的盯着冯汝炳,“爹、爹那啥,大年初一,不兴打孩子。”
“行伍之人,百无禁忌。”冯汝炳说道。
我有禁忌!冯晏心中默默呐喊,可惜看他爹黑着一张脸,不敢说出口。
“若你不想被打,还有一个办法。之前你说过的大话为父都记着呢,为父盯着你,一一将它们实现了。”
冯晏一惊,脑子转得飞快,回忆之前说过了什么混账话。
早晚练拳?马上练枪?冬日下河半个时辰,扎马步一个时辰?
冯晏想了想,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要是一一实现了,他离见阎王的日子也不远了。
冯晏小心翼翼瞅了眼他爹,低声道:“您还是打我吧。”
“我给你选择的权力了?”冯汝炳冷声喝道。
“没、没有。”冯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比挨打更要命的惩罚啊。
“从今日起,卯时起床,晨起打拳一个时辰。辰时吃早饭,然后校场练箭两个时辰。午饭过后,未时开始,练习枪法三个时辰。戊时吃晚饭,饭后打完拳半个时辰,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才能去睡觉。”冯汝炳冷冷问道,“能否做到?”
冯晏的腿更软了,满脑子都是,这是人能干的事吗?我当然是做不到了。
然而他撇了撇爹爹犀利的眼神,脱口而出,“能!”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6 09:43: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四)
从新年的第一天开始,可怜的冯晏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玩耍嬉戏,只有冯晏在爹爹的监督下,习武练枪。他摸着光滑的枪杆,在空旷的院子里,一招一式的练着。
“看来你很久没摸枪了吧。”冯汝炳的眼睛多毒,从儿子抓上枪杆的那一刻起,就看出来他练没练过了。
“……是。”冯晏再也不敢撒谎了。
“来,为父给你喂喂招。”冯汝炳也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杆枪,“你一个人枪耍得软绵绵的,连点气势都没有。”
冯晏张大嘴,他这些日子想方设法想避开和父亲对决,可惜还是逃不掉啊。
冯汝炳的枪武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都仿佛带着风,如同他的人一样刚硬犀利。冯晏刚接了两招,就被父亲打得退后两步,双手虎口震得生疼。
冯汝炳及时收招,一皱剑眉,“注意防守,再来。”
冯晏一咬牙,双手握枪,盯着父亲的动作,开始新的攻击。他用足了力度,从上往下向父亲劈去,却被父亲长枪一挡,轻轻化去攻势。
冯晏更加心急,接连变招,从不同角度刺向父亲,可冯汝炳仿佛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儿子下一步攻击在何处,轻而易举的挡住了。
儿子狂攻,父亲抵挡,然而在冯晏疏忽的时候,冯汝炳一下子抓住把柄,枪头直指冯晏的喉咙。
“你已经死了。”冯汝炳冷漠道,“让你注意防守,你却光顾着攻击。战场上,早就没命了。”
冯晏愤愤收枪,一场下来已是满头大汗。可冯汝炳没给他休息的机会,厉声道:“继续。”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了。戊时开饭,冯晏体力消耗巨大,饿得急了,狼吞虎咽的,如同几天没吃饭一样。
冯汝炳在旁看着儿子一身的汗,狼狈不堪,吃饭吃的老被呛到,他又是心疼又生气。本想让儿子过个好年,但看儿子太不像话,忍不住想狠狠教训他一顿。男孩不敲打不成器,之前他太过散养这样儿子了。
“吃完饭,记得去打拳。”冯汝炳放下碗筷,淡然的说道。
冯晏突然从狼吞虎咽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他还想多坐一会,不那么快吃完。毕竟,能歇一会也是好的。
打拳还是好的,冯汝炳没有再和儿子对打。但是,打完拳才是最惨的时刻。当冯晏终于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一会儿时,他爹掐着时辰准时出现,淡淡的说道:“该扎马步了。”
“啊?”冯晏要疯了,“我……一个时辰,有点困难。”
“是谁当时说,一个时辰,小菜一碟?”冯汝炳拿冯晏的话反驳他,“不用担心你做不到,爹会在旁边守着你的。”
冯晏真是怕了他爹了,苦着个脸颤巍巍半蹲着开始扎马步。然而老爹还时不时的在旁纠正他,“挺胸,抬头,再蹲低点。……抖什么抖,要稳懂不懂?”
冯晏:“……”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7 10:43:00 +0800 CST  
等到了大年初二,冯晏一大清早被爹爹从被窝里拉起来打拳,然后没歇多久,又去练箭。冯晏昨天扎马步扎得,腿酸到不会走路了。现在举着弓站都站不稳,射了几箭都偏了。
冯汝炳自然很生气,“光射靶子都射不中,你还真是退步了。”
“我能射中。”冯晏最恨别人小瞧自己,咬咬牙稳住下盘,摒除杂念,开始认真的射箭。
果然,后面几箭正中红心,冯汝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现在教你骑马射箭。”冯汝炳拿起箭羽,登上马背,从校场这头开始助跑,每路过一个箭靶,就向它射出一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
冯晏在旁看呆了,心道爹爹真是宝刀不老啊。
“你了。”冯汝炳跳下马匹,叫儿子上马练习。
冯晏本以为马上射箭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没想到他总是顾得上控制马匹,顾不上射箭。
冯汝炳笑着摇摇头,在场下时不时的提醒指导,“稳住马匹!……又错过箭靶了。……你怎么看的,射偏了不止一点点。”

“美好”的日子持续到了大年初七,冯汝炳在边关还有事,年还未过完呢,就不得不回武平关了。离别前夜,冯汝炳大发慈悲没有让儿子晚上打拳扎马步,父子俩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晚饭。
冯晏之前在练功时,巴不得他爹赶紧走,天天都在算日子,啥时候才能过完年啊。结果现在爹爹真的要走了,他反而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苦着脸干什么?”冯汝炳开玩笑道,“为父终于要走了,怕不是你一直盼着的事情吧?以后你再也不用每日大清早的起来练武,又可以当你的纨绔少爷了。”
“爹,我不会的。”冯晏认真的说道。
“呵,反正爹远在千里,你娘走得又早,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爹你瞧不起我!”冯晏发狠的说道,“我以后会按时练武,不会再偷懒耍滑了。爹在不在,都一样。”
“真的?”冯汝炳狐疑的看着儿子,明显不太相信。
“真的,我一定做得到。”冯晏拍胸脯保证道,“我知道这些天爹是为我好,其实我并不想让爹爹走。再见面,恐怕又是三年之后了。”
冯晏这次各种表演,各种吹嘘,其实是为了让他爹多看自己一眼,多表扬自己一句。可是后来他发现,吹牛得来的表扬都是虚的,是假的。反而后面受罚时,爹爹一点一滴教导他,甚至批评他,这些才是真的。
冯汝炳也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为父没时间一直陪在你身边,是我的过错。”
冯汝炳现在有些后悔,不该把孩子放在繁华的京城中散养。
“爹,我以后能像大哥二哥一样,跟你去武平关吗?”
“想去边关可以,不过先要把枪练好。”冯汝炳细细叮嘱道,“还有兵法也要多学些,为父很高兴,你能背下《孙子兵法》。不过替你写文章的同窗,很明显比你理解得更深刻,以后有不懂得,要常常去请教人家。”
“是,爹爹。”冯晏听他爹表扬他熟背兵法,顿时觉得之前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爹明早就走了。”冯汝炳揉了揉儿子的头顶,“以后我会常派人给你寄钱,还有信件。你在京城,自己保重。”
冯晏听完,眼眶有些泛红了。彩云易散琉璃脆,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最终都消散不见了……
(第一卷完)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8 10:32:00 +0800 CST  
卷二
第二十九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
新年伊始,上元节刚过,太学生们便早早回太学读书。秦绛和冯晏一个春节未见,乍一见面,秦绛觉得冯晏仿佛有了一些变化,变得瘦了,也高了。
“春节好啊?”冯晏乐呵呵的笑道。
“还好还好。你呢,和你爹爹过年怎么样?”
“一言难尽啊。”冯晏扶额,“走吧,先去上课了。”
今年恰巧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举子们纷纷提前入京,街上热闹非凡。为避免和朝廷的省试冲突,太学院的公试比去年提前了一个月。二月初,便要开始考试了。
给太学生准备的时间不多了,秦绛和冯晏进入血糖后,便打开书本,认认真真的备考了。
冯晏坐在后排,他顶着个大过,这回的公试又完了。虽然他没有看四书五经,却也没有睡觉,反而拿起了一本兵书,开始私下学习了。
等周博士上完了一节课,秦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节课冯晏竟然没有给他传纸条,反而在读兵书。难道过了个年,冯晏就变乖了啊?
“我感觉你变了。”秦绛转过身说道。
“是吗?”冯晏笑了笑,“那当然,变好了呗。”
“看来你爹爹对你影响真大。”秦绛又问道,“我替你写的文章,被发现了没?”
“哎,别提了,我爹他什么都知道。”冯晏哭丧着脸,把自己过年期间的“悲惨”遭遇,一一向秦络吐槽。
秦绛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冯晏恼怒的捶捶桌子,“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你还笑,还笑?”
“哈哈哈哈哈……”秦绛笑道,“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
冯晏:“……”
晚饭后,秦绛和冯晏都留在太学舍院,一般这时候,冯晏要么和秦绛聊天打闹,要么早早上床睡觉。而今天秦绛惊奇的发现,冯晏居然在院子里打拳。
“你这是……”秦绛有些不太适应了。
“我现在每天早晚都练拳。”冯晏笑了笑,“你看,我是不是壮了些?”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秦绛笑道。
“谁是浪子,你给我说清楚。”冯晏不满,“我不就是以前懒了点,爱玩了些嘛。”
秦绛但笑不语。
冯晏在院子里一练就一个时辰,秦绛已经温习完功课,都不好意思这么早上床睡觉了。他倚在门边看秦绛打拳,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武艺似乎精进了不少。
“我打扰你休息了?”冯晏打完一套拳,见秦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于是问道。
“没有,还不想睡。”秦绛摇头,“你现在只学习兵法拳术,不准备公试了吗?”
“你忘了,我逃课被记了大过。”冯晏说道,“我这回甚至连贡院都不想进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秦绛知道冯晏去年也懒得去贡院,要不是为了帮自己撑腰,盯着穆景峰捣乱,他肯定更愿意在家中睡大觉,谁会去贡院找罪受啊。
“也好,那我自己去了。”
“你学问好,这次定能金榜题名。”冯晏笑着说道,“对了,你既然还不想去睡觉,不如帮我讲一下兵书,今天看《孙子兵法》,有好多不懂的地方。”
秦绛闻言一脸震惊,兄弟,也变化也太大了吧?你还是我认识的冯晏吗,是不是被你爹下降头了?

楼主 太子姑娘  发布于 2019-06-29 09:36:00 +0800 CST  

楼主:太子姑娘

字数:218062

发表时间:2019-04-16 21: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1 23:51: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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